奢侈從陽光氾濫開始,滿地花朵,滿天蝴蝶。我拂開金黃的花粉看你,惺忪著醉眼。
你是陽光吹起的泡泡,肌肉裡蓄滿液態的光芒。我細碎的潔白的牙齒躍躍欲試,尋找最快捷的方式給你痛,和一種迷失的歡娛。
那種歌聲不經過修飾,林林總總,飄過來,盪開經年不散的曖昧眼神。
01我時常記起那個上午,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細節。陽光普照大地,空氣裡流動著歡樂和憂傷的氣息。我和李一在最初的肌膚相親裡,振奮著、顫慄著、茫然失措著。儘管那一天我們並沒有完成成為真正的男人和女人的過渡,但那個上午的時光卻散發著經久的魅力,像一支洞簫清澈的嗚咽,餘音裊裊。那一天,我突如其來的哭泣結束了我們無休無止的搜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淚流滿面。
李一無法掩飾他的慌亂,驚怯地問我:「你後悔了?」
我搖搖頭,想止住泉水一樣奔湧的淚水,但是辦不到。
經過那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上午,我和李一幾天沒有見面。我知道我們都需要時間,熟悉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
在學校裡,難免和王軍相逢,我們彼此躲避著對方,像陌生人一樣視而不見。我在心裡希望我們能夠彼此原諒,還是要好的朋友,但是我知道這樣不太可能,我和他的友誼被我和李一的愛情放逐了,我除了遺憾無能為力。
要放寒假了,我在忙亂的複習和思念李一的交替過程中,飛快地過著每一天。計算著我和他沒有見面的時間,已經有十二天半了。在出租屋裡,聽著任賢齊的《心太軟》,編織著一件米黃色的毛衣。我曾經嘲笑媽媽,每年都給爸爸費心費神地織毛衣,現在社麼樣的毛衣買不到,何苦點燈熬油地辛苦自己,再說爸爸好像不太愛穿她織的毛衣,每次在毛衣織成後,只象徵性地穿一兩次而已。
在給李一織毛衣的時候,我完全理解了媽媽,為自己心愛的人織毛衣,那一個個毛衣扣裡都繫著柔情蜜意,繫著一份溫暖的心意。我想像著李一穿上毛衣,帥得一塌糊塗的樣子,笑意就彷彿是一汪春水,在我的心裡蕩來蕩去。這時李一打來了電話。
「戴倩,你在哪兒?」
「在小區呢。」我說。
「好,我馬上過去。」
李一打電話,從不拖泥帶水,有什麼事就說什麼事,絕不多說一句。
我跑到衛生間,洗了一把臉,整理一下並不凌亂的頭髮。然後重新坐下,繼續編織毛衣,一邊側耳傾聽著是否有摩托馬達的聲音。
過了好長時間,李一沒有來。我擔心起來,會不會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這個念頭讓我心驚肉跳,坐立不安。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就穿上羽絨服,走了出去。站在小區前的街道上,向李一來的方向張望。剛下過一場小雪,路上蓋著一層薄薄的冰,在路燈下閃著寒光。「會不會因為路滑,摔倒了?」我這樣想。
每當有摩托車駛來,我都會高興起來,接著就是失望,在高興和失望的交替中,不知不覺我向前走了一個街區。忽然,我驚喜地看見,李一大踏步地走在街對面的人行路上,他一心一意地向著前方,走他的路,顯然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我大聲喊:「李一。」
李一看見我了,衝我揮揮手,左右看看沒有汽車,就跑了過來。
「怎麼沒騎摩托?」我問。
「摩托車是別人的,不好意思老借。」
「打的來呀。守財奴!」
「你以為都像你呀,打一次的的錢可是兩天的生活費。在這兒遇到你正好,省得我去你那兒了。」
「不差這麼幾步吧,有什麼事到裡面說,人家要凍死了。」
「你又想勾引我,我不去。」
「誰勾引誰呀?不去拉倒,我可是要回去了。」
「誰怕誰呀,去就去。」
走在路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想他和我一樣,也想找一些合適的話題,化解默默無語時令我們焦慮的冷淡,但是那時候我們還不習慣用天氣之類的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交談,我們需要一種表白,簡潔明瞭而不肉麻。我想他也和我一樣,心懷鬼胎,我們就像兩隻皮球在驀然相撞後各奔東西,然後尋找再次相撞的路徑。
出租屋裡溫暖如春,進門後我跑來跑去,張羅著給他泡了杯熱茶,他一直捧在手裡卻沒有喝的意思。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就像我們言不達意的語言,茶明明是用來喝的,他卻用來暖和他凍僵的手。
他說:「我做家教掙了些錢,先還你500,剩下的以後還你。」
我說:「不用那麼急,我不缺錢花。要放寒假了,你應該給你媽買點東西,當個孝順的兒子。」我說話的時候繼續織著毛衣,想著他會不會問毛衣織給誰。
他說:「可是遲早要還的。」
我知道說讓他不還他肯定不同意,於是說:「是,等我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他不再堅持,坐了一會兒,他說要走。我說:「我還有事要說呢。」
他說:「那就快說吧,天寒地凍的,我還要走很遠的路呢。」
我站起身,把毛衣放在椅子上,進了我的臥室,大包小包提出了一堆,說:「這些衣服你看看穿著合適不?」那天上午我發現他的內衣都破得不像樣子,所以特地給他買了幾身。
「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意思。」我說。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不要!」
滿心歡喜想看到他喜出望外,結果卻弄了個灰頭土臉。
「好,是我不好,以後我再也不了。可衣服買來,退不回去了,算你幫幫我的忙,行了吧?」我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像做了虧心事似的請求他。
「不要就不要!你別囉嗦!」李一的話裡沒有一點兒商量的餘地。「我走了。再見!」
李一走了,我把一股無名火撒在了那些衣服上,扔得滿屋都是。這算什麼,人家花錢是為了圖高興痛快,可我是花錢買氣受。
越想越氣,燒了這些衣服的心都有了。但很快我的氣就消了,因為李一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回到學校了,在校門口的電話亭。」
「嗯。」
「怕你惦記,給你要個電話。」
「嗯。」我鼻子酸酸的,想哭,想號啕大哭。
「你是不是生氣了?是我不好。可是我不希望讓王軍的話變成現實,如果我接受你的幫助,就好像真的是為了錢才接近你。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已經淚水氾濫,不想讓他知道,可我抑制不住的抽噎還是讓他聽出來了。
「你哭了,別哭!」他的驚慌失措從電話裡傳過來,「求你,別哭了。要不,我現在回去。」
「不要。」我連忙制止了他。一想起他在這個寒冷的夜裡,步行五六里路,穿過無人的街道,我都替他冷,替他累。
「那你聽話,不要哭了。」
「嗯。」
放下電話後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下來,我在淚眼朦朧中,收拾起給李一買的衣服。後來,我拿出李一那天上午忘在出租屋裡的一件破破爛爛的掛肩背心,聞著李一的氣味,心裡踏實了許多,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