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又在陽生家裡住了一天。經歷了昨天的事情,我近乎絕望了。一切似乎都沒有我想像中的樂觀,可以用法術解決問題。
早上起來得有些晚,等我疊好被子走出房間的時候,陽生已經去了學校。我拿起他準備的早餐慢吞吞地吃著,走到窗子邊上望著外面。
周圍靜靜的,就如同我的心一般。
窗外的陽光仍舊明亮刺眼,在天空中肆意地散發出溫暖,彷彿在嘲笑我是傻瓜。湛藍的天空中漂浮著潔白的雲朵,緩緩地移動著,是那麼無憂無慮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門邊突然傳來了響聲。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門就已經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陽生,你今天怎麼沒有去學校?」一聽到那個聲音,我知道是陽生回來了,連忙轉過身朝他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心裡難免充滿了疑惑。
陽生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進門就換上拖鞋,而是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那裡等待著我的走近。他的神色陰沉沉的,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我的心裡「咯登」一下,緊張了起來。
果然,我剛走到他的面前,他便幽幽地開口了,語氣中帶著無奈:「小柚,剛才我去醫院探望夏樹。醫生說他病得很重,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什麼?」
這句話如同一道晴空霹靂,狠狠地擊碎了我的神經。我的身體一僵,整個人愣住了,停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希望剛才聽到的一切不是真的。
可是陽生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怎麼能否認自己的聽覺呢?
我看著他慢慢地低下了頭,心裡也不好受的樣子,卻還是伸出手握住了我逐漸變得冰冷的手,想給我一絲溫暖。
我的身體完全僵硬了,背脊繃得很直,彷彿一鬆懈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般。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陽生,想要把他看穿。
「陽生,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今天是愚人節嗎?你告訴我……」呢喃聲從我的嘴裡溢出,我望著他彷彿望著一個易碎的夢,聲音很輕很輕,想要逼迫自己相信這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
可是!
陽生的下一句話徹底粉碎了我的所有希望。
「小柚,不要自己騙自己了。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手狠狠地扳住了我的雙肩,逼迫我正視著他。他的眼裡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掩蓋了住在深處的悲傷。他望著我的眼神裡帶著痛苦,「夏樹他真的……」
「不,你不要說了!」我猛地推開他,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向後退了幾步,直到身體抵住了沙發才被迫停了下來,心智近乎有些瘋癲了,「夏樹,夏樹……」
我的嘴裡念著他的名字,眼前不知不覺又被霧氣籠罩了。我深吸一口氣,驟然轉過身往門外走去,不再去看陽生。
「你要去哪裡?」看見我準備離開,陽生也跟在我的後面追了出來。
只可惜他比我的速度慢了一些,在他剛走出屋子的時候,我已經念出了咒語,讓自己來到了醫院裡。害怕失去夏樹的恐懼戰勝了一切的負面情緒,我什麼都不管了,只想馬上見到他,任何人的阻攔我都不怕!
我走到夏樹的病房門口,剛想推開門走進去,卻聽見了裡面的吵鬧聲,心裡一緊,正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時,門在我面前打開了。
破門而出的是美月,她的臉上帶著怒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故意重重地撞了我一下,撞得我一個踉蹌險些往後倒去。還好我及時扶住了門框,才讓自己勉強站穩。
我往病房裡面望了望,一眼就看見了夏樹的母親。她看見我後,眼裡沒有過去威逼的氣勢,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痛苦。只是一天沒見,她的樣子像是蒼老了10歲。
我的心再次被揪緊了,邁著沉重的腳步往病房裡走去,直到看見潔白的病床上躺著的身影,才控制不住地撲上前去。
床上的夏樹一臉蒼白,像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般脆弱不堪。他的臉色已經白皙得透明,毫無血色的雙唇緊緊抿著,手無力地放在潔白的床單上。
才一天不見,他怎麼會虛弱成這樣……
一看見夏樹,我的淚水便止不住了,哆嗦地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放在胸口,用手摩擦著想讓他感覺到一絲溫暖。
「夏樹,你還好嗎?」明明知道他聽不到,明明知道他這個樣子已經很不好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這個白癡問題。剛問出去,我的淚水就落了下來,落在他的手背上,「你快醒醒好不好?你這個樣子,我有多擔心你知道嗎?」
一旁夏樹的母親從床邊站了起來,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往門外走去。
「伯母……」我望著她離開的身影,趕忙從後面叫住了她,咬了咬下唇,瑟瑟地開口,「夏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剛才醫生下病危通知單了……」她的目光一垂,我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睫毛上閃動著淚光,聲音也有些哽咽,「醫生說……已經快不行了……」
我安靜地聽著,心裡卻一陣刺痛,握住夏樹的手力道不禁大了一些,害怕我稍不注意他便從我的面前消失了。
「美月一聽到夏樹病危,就想要擺脫他,還說了很多和夏樹撇清關係的話。我氣得不行,就把她趕了出去。孩子,我對不起你,以前聽了美月的挑撥,說了很多傷害你的話。沒想到在夏樹病重的時候,反而是你來看望他。我以前太武斷了,竟然誤會了你的真心。你就陪陪夏樹吧,他知道有朋友關心他,也會感到安慰的。」她一邊說著,淚水已經佈滿了臉頰。她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門關上的聲音,怔怔地擊碎了我的心,那顆脆弱的心臟上被利刃狠狠地劃出一道一道傷痕。
我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望著床上靜靜躺著沒有生命氣息的夏樹,我慢慢地低下頭,把頭埋在了我們交握的雙手之中,低聲啜泣著。
心已經腐朽了。
可即使我的心已經腐朽了,也還是被你填滿著,沒有任何的縫隙。
夏樹,能不能告訴我,這只是一個騙局?等我離開的時候,你還會醒來,像往常那樣,對不對?我不怕你冷漠地對我,就算把我趕走也沒有關係。
我可以不住在你家,我只要遠遠地看著你健康幸福就好了。
我的雙手摩擦著他的手,慢慢抬起了淚眼婆娑的雙眸,緩緩地從床邊站了起來,鬆開了他的雙手,微微低下頭在他煞白的雙唇上顫抖地印上一吻。
淚水滑落在他的臉頰,冰涼冰涼的。
「夏樹,我愛你……」
「夏樹,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會讓你好起來的。」我下定了決心。即使夏樹不肯開口許願,我也絕不能看著他死掉。我會用我所有的力量來救活他,哪怕這樣會耗盡我的生命!
我直起身子,雙手慢慢地合成「一」字放在胸口,最後一次深深地望著夏樹,想把他永遠地刻在我的心裡,我的腦海裡,永遠不忘記他。
一道藍色的光芒漸漸地聚集在我的指尖,心裡疼痛的感覺也在不斷地聚集。
很快我的意識就會消失吧,從今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夏樹的臉了,也看不到這個可愛美麗的世界。
但是,夏樹——為了你,我不後悔。
我的嘴邊緩緩揚起一絲微笑,聚集在指尖的光芒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一個藍色的火球,散發出熾熱的光芒。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朝夏樹走近,用自己的力量讓火球向夏樹的方向移過去。
「小柚,你在做什麼?」
正當火球快要移動到夏樹面前時,身後響起了一個爆炸般的聲音,讓我的心智一下子錯亂了。
火球在空中一震,慢慢地消散了。我被一股衝擊力猛地往後一推,跌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著幾乎快要成功的法術。
陽生焦急地走到我的身邊,想要扶起我,卻一眼望見了我空洞的眼神。我緩慢地抬起頭,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黯淡了。
「陽生,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決定要救他的。」我垂下了頭,望著自己的指甲,上面還有殘留著藍色的星點,刺痛了我的眼睛,「為什麼你要中途來打斷我?」
窗外的風吹在我的手上,有些癢癢的感覺。
陽生在我的身邊蹲了下來,伸出手想要擁住我,卻最終還是黯然地垂下。他望著我,眼裡是無盡的悲傷,彷彿要把我吞噬一般。
「小柚……」
「我只是想救他。」我抬起頭衝他傻傻地笑著。
如果沒有了夏樹,我還算什麼,我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
「小柚,不要這麼傻。你仔細看看他,仔細看看!他只是睡著了而已,並沒有病到那種地步。」他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逼迫我抬起頭望著床上如一張紙一般單薄的夏樹,對我吼道。
我的雙眼眨了眨,望著夏樹,苦笑著:「你不用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了。剛才來的時候我遇見了伯母,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伯母是不是告訴你她收到了病危通知單?」他忽然問道,聲音有些悠遠,似乎在思考什麼,然後頓時醒悟的樣子,「那些都是我和夏樹的計謀。我們故意讓他的病看起來很嚴重,還串通了醫生演這場戲。夏樹是為了裝得更像一點兒才吃了幾顆安眠藥,很快就會醒來了。」
「啊?演戲?這麼說夏樹沒有事?他不會死嘍?」我還是沒有聽懂,但知道夏樹沒事,我就已經滿足了。
「你放心吧。他的狀況很好,很快就會醒來的。」陽生繼續安慰我。
「可是你們為什麼要演戲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夏樹啊?」我忍不住對他抱怨。
「還不是為了趕走討厭的美月。你看,聽說夏樹病危,走得最快的人就是她。她的真面目已經完全暴露了。」陽生欣慰地對我說。
天哪,他們為了趕走美月,連我都騙到了。他們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我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知道,夏樹到底有沒有被咒語控制?他究竟有沒有生病?還有,他真的忘記我了嗎?可是現在,我卻只想看著他,感受這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小柚,還有什麼話你直接跟夏樹說吧!這個計劃是他策劃的,我只是被他找來幫忙。等他醒來,你再好好問他吧。」陽生似乎知道我的想法,轉過身往病房外面走去,體貼地給了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間。
我感激地目送他離去,還沒有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直到關門聲響起,我才慢慢地走回夏樹的病床旁邊坐下,輕輕地伏下去把頭枕著他的胸口,伸出溫暖的手隔著被子抱住了他的身體。
他離我好近。
我能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終於完全放下心來。喜悅的淚水從我的眼眶裡落了下來,斑駁地打濕了我的臉頰,也打濕了他的被單。
迷茫之中,我感覺到有一雙手握住了我的手,在上面輕輕地撫摸著,接著聽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柚葉,你壓疼我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眼前變得清晰一些,抬起頭望著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的夏樹,眼裡閃過一抹欣喜。
他望著我的眼神柔柔的,不像昨天那般陌生和冷淡,讓我心裡一陣悸動。
「夏樹,你醒了……」
我的雙手被他緊緊地握住,整個人都被禁錮在了他的身邊。他鬆開了右手,輕柔地撫上了我被淚水打濕的臉頰,慢慢地擦拭著。
這種感覺好迷濛,我甚至懷疑我是在做夢。可是夏樹的呼吸迎面撲來,無比溫熱,讓我感覺那麼真實。
「小柚,你怎麼這麼愛哭呢?這次我沒有事,可我的病隨時可能復發,說不定哪天就真的病危了,你一定要堅強一點兒啊。」就在我恍然神遊的時候,他的手慢慢地停頓了下來,繞到了我的身後,將我擁住。我一個不穩,完全倒在了他的身上,聽見了他有些落寞的聲音。
「不會的,夏樹。你是好人,一定會活很久很久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沒有信心的話竟然會從他的口中說出,有些驚訝,可是他的話再一次觸痛了我心中的傷口,不禁也用手緊緊地抱住了他,「你還有我,有我在,你就會沒事的。」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一句話我早就該對你說了,雖然今天的氣氛不怎麼好,你願意聽嗎?」他的聲音像迷人的星空一般深邃。
「你說吧。」我連忙點了點頭,頭靠著他的肩膀。
「小柚,我喜歡你……」
「啊?」
他的話讓我以為自己幻聽了,連忙睜大眼睛想要看著他,卻無奈被他緊緊地抱住,看見的只是白色的牆壁。
「我說,我喜歡你。」我能夠感覺到他的頭微微低了一下,濕熱的雙唇吻上了我的頭髮,把我緊緊地抱在了他的懷裡,那力道彷彿要把我揉碎一般,讓我疼痛地皺起了眉,「這些話我如果今天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說了。」
他喜歡我啊!
夏樹喜歡我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雖然說我以前也偷偷期盼著夏樹有一天能夠喜歡上我,可我從沒想過這種卑微的幻想能成為現實。他喜歡我,我真的好高興,我應該要高興得大叫才對啊,可是我卻只能流下心酸的淚水。彷彿有一塊石頭壓在了我的心頭,沉沉的,讓我喘不過氣。
上天既然讓我們愛上對方,為什麼又要讓我們面臨生離死別……
我更緊地抱住他,彷彿這樣就能把他永遠留在身邊,不用擔心他哪一天會突然離去。
「那天對不起。」他的聲音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
那天?
他的話讓我一愣,但是我瞬間就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了。指的是他剛住院的那一天對我大吼,還趕我走的事情吧。
「那一天你來看我,我其實是清醒的。我看到你被美月和我媽欺負,原本想要幫你,可是我知道,我對你越好她們會更氣你,所以只好假裝跟你不熟,把你趕出去。而且前一天陽生來看我時,告訴了我米烈的事情,那時候我們就在商量如何對付美月的計劃了。所以當時我將計就計,讓她以為我被咒語控制,才有了後面的那些計劃。」
原來是這個樣子……
我突然為自己那天自暴自棄、心裡萬分責怪夏樹的感覺感到慚愧。夏樹做的一切都是為我著想,他只是不想看到我受傷害而已,我怎麼可以責怪他呢?
「當時你走了之後我很心痛,怕你一個人會出事的,只好偷偷發短信給陽生,讓他過來保護你。」
想到那天我痛不欲生的樣子,我的眼裡酸酸的,卻不想再讓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了,連忙抬起頭往上看著天花板,想讓眼淚倒流回眼睛裡。
「還有昨天你來找我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麼想把你抱住,不讓你離開嗎?可是我不能夠……我不能夠讓美月看出破綻。並且我知道,如果你幫我實現了第三個願望,就一定會離開,所以我只能假裝不認識你,強迫你留下來。」
「夏樹,你怎麼這麼傻……」聽了他的述說,我的心裡一陣感動,卻也為他做的這些事情感到難過,輕輕地離開了他的懷抱,望著他深如海水的雙眸,「我只是回到精靈世界而已,並不是不能夠再見面啊。說不定哪一天,我還可以回到你的身邊。」
「不!」我的話剛說完,他猛地睜大雙眼看著我,「我不要只能夠偶爾見到你,我要把你永遠地留在我的身邊!而且我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只是醫生說手術會有風險。但是為了你,就算是承受手術的痛苦和死亡的風險我也願意。」
「我真的很不想失去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放在了我的雙肩上,堅定地望著我,一字一句,認認真真,似乎是對我許下了一個生死不變的諾言。
看著這樣認真的他,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拒絕,只有滿心歡喜和感動。我不想讓他承受任何風險,也不想離開他,只好暫時點了點頭,表示對他的回應:「夏樹,我會留在你身邊的,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為你完成。我相信,手術一定會成功!」
聽見我這麼說,他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恍若陽光下綻放的紫羅蘭一般美麗。他慢慢地閉上雙眼向我靠近,溫熱的氣息撲在了我的臉上。
我也閉上雙眼,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的吻慢慢印在我的唇上。
我竟然從來沒有想過,夏樹心裡喜歡的人原來是我。那個在他腦海中徘徊的身影,居然也是我。
是我,讓他擺脫了咒語的控制。
我懷著對命運無限的感激,緊緊地抱住他,以為自己都已經完全沉浸在幸福裡了,卻被一個細小的聲音打斷。
「嗯哼……」
夏樹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我連忙鬆開手凝望著他,果然看見他的眉頭微微皺起,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額頭上竟然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光芒。
「夏樹,你怎麼樣了?頭又痛了嗎?」我伸出手為他拭去額上的汗珠。
「我沒事,最近每天都會發作一兩次,沒有關係的。」夏樹對我笑了笑。
「你今天是不是還沒有吃藥?」
我的目光一眼就落在了床邊放著的藥上,連忙拿出藥放在他的掌心,拿起杯子就要去外面接水。
「小柚,我不要……」他忽然在我的身後喊住了我。
「嗯?」我往外走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他,只見他的手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夏樹,你要幹什麼?不是頭又痛了嗎,還不好好躺下去!」
看著他不聽我的話,我只好又退回去把他按回床上,卻聽見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我不吃這個藥……這是有副作用的止痛片,吃多了會變白癡的。」
「你還管這麼多,要是不吃的話你已經成白癡了。」我瞪了他一眼,逼迫著他躺下去,才凶巴巴地說道,話裡帶著強迫的關心,但是更多的是甜蜜,「你在這裡好好躺著,我出去幫你接水。」
看我如此堅定的樣子,他也只好點點頭,乖乖地躺回去。
我的眼裡不知不覺多了一絲溫暖。這個有些任性又不聽話的夏樹,才是他原本的個性吧。我很高興他不再躲在那個冷漠和疏離鑄成的保護殼中,讓我走進了他的世界。
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天該多好啊。
我的嘴邊逐漸綻放出一絲笑容,走出了房間,到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正轉過身準備往回走,忽然被站在我後面的人嚇了一跳,腳步一頓,手裡的杯子險些掉在地上。
米烈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背後,幽幽注視著我的眼神透露著我看不懂的訊息。
看著他,我定了定神,讓自己換上輕鬆的神情正想開口,卻聽見他說話了,閃爍的目光仍舊是不變的神情:「美月的最後一個願望是讓夏樹的手術失敗。」
「為什麼?她怎麼可以這樣?」他的這句話讓我徹底一驚,手中的杯子落在了地上,熱水打濕了我的褲子,可是我卻渾然不覺地望著他,似乎要把他望穿一般。
只是,從他的神情上完全看不出一點兒開玩笑的樣子。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米烈目光中竟然還帶著一絲認真,這是我從來沒有在他眼裡看見過的神情。
「剛才美月從醫生那裡得知了夏樹的情況,他根本沒有病危。美月知道自己被夏樹算計了,很生氣,所以要報復他。」米烈少見地皺起了眉頭。
「她瘋了嗎?夏樹是她喜歡的人啊,她不肯救夏樹就算了,為什麼非要傷害他呢?」我無力地垂下肩膀。
「你還沒清醒嗎?美月喜歡的人不是夏樹,而是她自己。她知道如果夏樹的手術失敗了,你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他,到時候夏樹還是會復活,而你卻可能消失或回到精靈世界,反正你和夏樹不可能在一起。她得不到的也不會讓你得到,這就是她的想法。」
美月的心機居然這麼深沉,而看透了她的米烈,不是更加深沉嗎?
我深深地看著米烈,他是美月的許願精靈,卻並沒有把美月當成主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那這次呢?他會傷害夏樹嗎?
《精靈公法》上清清楚楚寫著,精靈不可以干涉人類的性命。所以夏樹這一次手術的結果,按理說只能夠由天來定。
從來不會遵守法律的米烈,喜歡挑戰一切權威的米烈,會再次為了破壞規則而傷害夏樹嗎?
氣壓變得低沉了,整個世界安安靜靜的,彷彿只剩下我和米烈兩個人,站在一個隔離的空間之中,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我們,我們也同樣看不到任何人。
「米烈,你會幫她實現這個願望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米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裡有著和平常不一樣的冷靜和漠然。很快,他的目光又移開了,最終停在了一旁潔白的牆壁上。
他眼裡有一絲光芒在顫動著,手緩緩地撫上了牆壁,指甲在牆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米烈……」
當我正準備再問一次的時候,他竟然驀地一轉身,朝電梯的方向走去,留給我一個淡漠的背影。
看著沒有回答我問題的米烈的背影,我的心裡忐忑不安,從未有過的危機感侵佔了我的心頭,讓我剛剛才雀躍的心又沉入深深的海底。我想起了還在等待我的夏樹,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病房門口,讓自己的嘴邊揚起一絲笑容,努力偽裝得很開心的樣子轉過身,卻無法掩飾住眼裡閃動著的晶瑩。
我的手扶住門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頭揚了揚,讓淚水不至於流出來,然後用手擦了擦眼眶往裡面走去。
當我的眼裡剛出現夏樹的身影時,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禁緊緊地交握著,想要給自己勇氣。
「你怎麼去了那麼久?」見我進來,夏樹微微直了直身子微笑著望著我,絲毫沒有看出我臉上的異樣,「手怎麼背在後面?是不是還拿了什麼東西,想要給我驚喜?」
他的語氣越是輕鬆,聽在我心裡越是一種疼痛。
我應該怎麼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情?難道要告訴他,他被詛咒了,手術一定不會成功嗎?我想即使是這樣,他也絕對不會讓我用第三個願望幫他治好病的。
老天爺,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我忍住心中的酸楚,緩緩鬆開交握的手伸到身前攤開,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靦腆地埋下了頭,掩藏著眼裡呼之欲出的淚水:「我剛才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在病人身上了,水灑了不說,還被人罵了一頓。」
「是嗎?」他的眼裡多了一抹心疼,拉過了我的雙手反覆地看了看,確定上面沒有被熱水燙傷的痕跡才放心地鬆了一口氣,「沒有受傷就好。等會兒出去小心一些,你這麼愛哭,可不要因為撞到人被罵哭了。」
「知道了……」他越說哭,我的眼眶越酸澀,正想抽回手偷偷擦擦眼淚的,卻發現淚水已經失控落了下來,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讓他一個警覺,低下頭看著我。
「怎麼真的哭了?」他抬起手擦了擦我臉上的淚水,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一絲詫異的溫柔。
越是看著他,我的心裡越難受,卻還要忍住不能讓他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可是想到夏樹的手術會失敗,我的嘴巴一癟,就抱住他猛地哭了起來。
「夏樹,你不要做手術好不好?」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短短的頭髮,語氣帶著寵愛和為難:「小柚,你要相信我,做完手術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可是……」我很想把這件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可是——我說不出口!我怕說出來,他最後一絲希望就會消失。
現在的我,軟弱到只能夠緊緊地抱住他,從他的身上汲取力量來支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