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隊友是個怪胎,用台灣話說,是個怪咖。
從他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這並不是因為他有裝在袋子裡的人的怪癖和醜陋相貌,相反,我知道他,前些年還活躍在熒屏上的大明星。目測超過180的身高足以讓他在一群歐美人當中也不遜色,更何況他那宛如天使般完美的臉蛋,如果是平時,我大概會把這個傢伙約到夜店喝上幾杯。可是,這裡是無國界醫生組織。我們這個小隊是由醫生、護士、後勤人員、組成的醫療小分隊,即將前往戰火紛飛的危險地帶,而不是去進行慰問演出,更何況,非洲地區的人民能聽懂中文歌嗎?
「喂,隊長,怎麼能讓一個外行人加入我們?」我向絡腮鬍的隊長抗議。
「外行人?你說誰?」隊長訝異的問我。
「他。」我毫不客氣的指著這個笑咪咪的傢伙。
「哦,他是約翰霍普金絲大學醫學院的教授推薦來的,讓他在隊裡做助理醫師,是個可靠的人。如果不是還沒正式拿到美國的醫師執業證,他可是分不到我們這隊裡。」最次都是去漢克那隊。
他們小隊的任務不一樣,只是為當地民眾做些衛生宣傳,治療一些普通的疾病。
「嘎。」我無言了,那個傢伙原來不是只有臉蛋。
不過他似乎不喜歡和人群接觸,他對誰都是笑容滿面,可是我看得出,他的笑容只是在臉上。假面人,果然在演藝圈混過的人,
那天,我和他一起前往附近一個村子,途中遇到了很漂亮的紅色果實,我剛想吃。
「喂,給猴子留點口糧。」他如是說道。
我靠@#¥%,他不單是假面人,性格還很惡劣!
回到營裡,我向隊友們控訴他的無良。
隊友驚愕的看著我,好半天才說,「緲緲,你活著是奇跡!你要去感謝Ryan,他救了你。」
「沒錯,前幾天,其他隊有人誤食了那種果實,結果急性腸絞痛還一直嘔吐不止。」
滿臉黑線。
從那一天起,我對他改觀了,也許這個傢伙只是面惡心善,不對不對,是假裝很惡劣,其實人和心都很美。
隔天,我把一個很可愛的熊貓掛飾送給他,這可是我的寶貝,在台北動物園的熊貓館裡買的,而且那次是我第一次見到真的熊貓。
「你很喜歡熊貓。」他搖搖手裡的掛飾問我。
我拚命點頭,實在是太可愛了。
「我在臥龍保護基地領養了一隻熊貓,哪天帶你去保護基地看,可以抱的。」他笑笑,把掛飾還給我,還是是寶貝的話,就要好好收好。
他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差距好遠!
可以抱——————啊,黑白相間的大熊毛,想想都好可愛呀。
「你怎麼要領養?」我不解的問。
「我前妻最喜歡熊貓了,這只熊貓和她的孩子是同一天生的。」很有緣分。
「咦,你離婚了?孩子是你的嗎?」說到這裡,我連忙摀住嘴巴。
「不是我的,不過是她生的。這就夠了。」
這時候,我才明白,這傢伙和勃拉姆斯是同一類型的人。
漸漸的,因為互相理解了,而且都是黃種人,我和他就熱絡起來。也對他有了些瞭解,他的前妻在懷孕時,發生意外,流掉一個孩子,本來抱住一個就算是奇跡了。可是卻猝發了急性心衰,幾乎奄奄一息,卻堅持要生下剩下的那個孩子。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什麼都無能為力。特別是在看到前妻事先寫好的遺書,他崩潰了,原來前妻愛的人沒有變,是他,一直是他。可,前妻的身體已經被孩子拖垮了,整天只能躺在床上,他不願意自己什麼也不做的,就那樣看著她一天一天衰弱下去,便選擇了離開,再次學醫。因為他不願意再等候在外面了。
我被他的愛情感動了,說了一堆鼓勵和不著邊的安慰話,他也只是笑笑。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也在這個非洲荒蠻的大陸上待了一年多,他變了,黑了,也開始和隊長一樣邋遢,手上的老繭一天比一天還要厚。甚至還學會了當地的語言,經常會帶著我直接就去土著部落裡,和部落首領談天說地。
完全蛻變成一個邋遢的痞子,一點都看不出來剛來時的模樣。
可這樣的他,讓全對人都感動安心,他已經成了隊裡不可或缺的支柱。
那天,我們誰也沒有預料,災難就那麼發生了。
一夥持槍的武裝份子劫持了整個醫療隊,強迫我們給他們的頭領做心臟手術。
「這不可能的!我們只帶了普通的設備。」應對一些骨折、槍傷還行。而且最重要的是,隊裡會做這種大型手術的隊長去為隊裡接補給去了,根本不可能!
呯————————槍響了。
我們全部都傻眼了,這是第一次,我們感到了距離死亡是那樣的近。
其中一人把槍指在我的眉心,「做還是不做。」
「???我??我們沒有執刀醫。」我顫抖的說道。
「那麼,你就去死吧。」那人惡狠狠的說道。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槍響了,我還活著。
再次睜開眼時。
他把那人的槍管掰向天空,槍是對著天空放的。
「不要為難小女孩。」他淡淡的笑著,「我來做手術。莫妮卡、渺渺、安東尼,我需要你們的幫助。還有,不要再嚇唬我們的醫務人員了,他們不是軍人。」
軍人?!那意思是這伙不是普通的恐怖份子,而是反政府武裝?!
我無奈的看著阮墨在做術前準備,垂頭喪氣的說:「這次死定了。」
「放心吧,我還有必須要去的地方,不會死,所以也不會讓你們死的。」
我捂著頭,說:「你根本不懂,這可是一個心臟搭橋手術!」在連儀器都缺少的情況下,更別說是醫師了,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們會活下來的。」他已經換好了手術衣,眼神無比堅定看著我,說道。
「賭了。」橫豎都是一死,好歹要拼過!
?????
手術做完時,我坐在營地外,看這滿天的星辰。他也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喂,你真的只是一個助理醫師嗎?」
「對啊。」他倒是滿開心的笑著
技術精湛到都可以把一般胸外科醫生給比下去了,還說自己是助理醫師,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專門來打擊我的自信心。
「喂,阮墨,你真的很討厭,很欠揍。」我說道。
「對啊,絳夏也經常那麼說我。」他笑得有點苦澀。
我知道,絳夏是他心底最愛的那個人。
「也許,她已經死了。」有那樣的疾病還要強行生下小孩,活下來的幾率不大。搞不好,大人小孩都已經死了。
「不會的,因為我相信。」
「那麼我也相信。」我說道,不知道為什麼,這傢伙說的話,很可靠,很讓人放心。
隊長回來時,我們已經被全體釋放了,而且從此以後,我們這區是最太平的一區。
原來反政府武裝也有講義氣的傢伙。當然,那些武裝份子偶爾送來的罐頭,都被阮墨當作禮物,送了當地土著,這個借花獻佛的傢伙???
快過年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封從法國寄來的信。裡面的一男一女身著婚紗和燕尾服,很明顯是結婚。
他笑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
我伸頭過去問,「你前妻?」眼角還瞄到了信裡『她在等你』這四個字。
「不???我要回家了。」他開心的說道。
我和隊友們給他辦了一個簡陋的歡送會。
他走時,我哭了。隊長安慰我:「放心,世界上好男人還多著呢!」
「說的好聽,他那種容易找嗎?簡直就是外星人。」我哭著說。
反而把全營地的人都惹笑了。
身邊又吹起了異鄉乾燥的熱風,撫走了我的眼淚。
哎,好想念故鄉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