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石惠就接到了,來自公司高層的電話。
虛情假意的關心,互相試探的口氣,都讓石惠感覺比面對不良廣告商和狗仔隊還要累。
諸如,你覺得這次的事情對他有什麼影響?你認為我們公司要不要主動出擊?廣告商都要求換代言人,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把阮墨換掉。
那種試探的說話方式,讓她非常難受,但這就是現實。公司已經決定未來的一年都雪藏阮墨。也就是說,阮墨的事業進入了冰河世紀。
石惠掛掉電話後,垂頭喪氣的回窩裡繼續補覺。
誰都知道演藝圈裡的規矩,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藝人只要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再大眾面前,管你以前有多紅,後繼者在這個真空期都會把他所在的位置鯨吞蠶食,大眾都是喜新厭舊的,就算以後,經紀公司再怎麼花大價錢炒作,你頂多是一個半紅的二流角色。要像曾經那樣根本就是難上加難。
雖然某種程度上,可以在一段時期內打響阮墨的知名度,但是這樣的後果就是,阮墨的多年對外營造的形象被毀,以後都不會有人會選擇你這種負心離婚的人去為他們的產品背書。更加不會有唱片公司願意出錢為阮墨出唱片,一個歌手,連唱片都不能出。那麼你還是一個歌手嗎?
她不得不說,那三線女的計劃成功了,真實混合著胡編亂造,大眾根本分不清什麼是真相是什麼是虛構,再加上謠言只要傳三個人就會變成真的,現在外面鋪天蓋地的報道,已經完完全全把阮墨淹沒再大眾的唾沫中。而那個女人,則在享受突然之間大紅大紫的感覺,以知情者的身份,笑傲著。
這她都可以忍了,畢竟誰在這個圈子裡都沒多乾淨。但,最可恨的是阮墨這個傢伙居然說什麼,我不要召開記者會。
他知道不知道,這可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按照公司準備好的稿子,按照高層為他設定的解釋,就能從這個爛泥潭裡爬出來一半。後期再熱心於公益事業之流的,就可以扭轉負面新聞對他的影響。
就可以保護他喜歡的工作。
無論她解釋了多少遍,絳姐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沒人會認識她,而且她現在還不知所蹤,絳姐的家人還全部都移居國外,根本對她沒有任何影響,被影響的人是他自己!
為什麼不明白,非要在這裡倔強!
絳姐離開加拿大那天,阮墨在機場的哀求,她終於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對她,是根本化不開的濃情。可惜,她已經不喜歡他了。
既然對方已經不喜歡他了,為什麼阮墨還要選擇保護絳夏,犧牲自己最愛的事業。現在,不是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他不是已經為了保護自己傷害過絳夏了嗎?
說到底,這是阮墨嗎?
她越來越不清楚阮墨到底是個什麼人了。
他這個人,太複雜,太彆扭,太孤獨了。永遠不想別人為他分擔什麼。
鈴鈴鈴——————
電話再次作響
石惠欲哭無淚的接起電話。
「石惠,你可以回國了,公司裡有一個不錯的新人,上頭指定要你帶。」冷冰冰的人事命令,讓石惠洗了一個冰雪露天浴。
「那阮墨呢。」石惠急切的追問
「公司決定和他解約。」
今天早上,他起床,本想約上石惠去湖邊垂釣。
待頭腦清醒的時候,才想起,石惠已經搭乘上個星期的飛機回國了。從那天開始,記憶出現了很多碎片,他經常想不起為什麼會在這裡。醒來時,自己都是睡在不同的地方,地板、沙發、樓梯、花園、玄關???突然很沉重的失落感包圍了他,讓他久久無法言語。
洗漱完畢後,他橫在沙發上,望著蒼白的天花板。
他想唱歌,拿起麥克風後,卻深深的厭倦。
現在的自己,不想做,不想唱,不想跳,不想動。
精神,已經崩潰了。
肉體,也許快了。
肚子似乎餓了,他憑著最後的意志爬到冰箱前,打開。
半瓶過期的牛奶似乎在嘲笑他。
冰箱的冷氣不斷撲到他身上,他卻絲毫不動。上眼皮開始和下眼皮合上身體的視窗。
好睏,嗜睡症再次向他席捲而來。
「喂,別睡!」
阮墨勉強回頭,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似乎出現了絳夏。
「絳???夏???」
接下來,他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終於醒了?」
身邊傳來的聲音有些耳熟,阮墨偏頭,就看見絳春的臉。
「你怎麼在這裡?」
「臭小鬼,還說呢。我本來說替石惠看看你還在不在加拿大,結果你小子一見我就昏倒!」她有那麼面目可憎嗎?
可憐她一個弱女子,看著橫在地上呈現死屍狀態的阮墨根本沒半點方法,幸好她老公這個時候走進來。
不過,她親愛的老公說的第一句居然是「你把他謀殺了,那我去院子裡挖個坑,把他埋了。」
果然是她老公,這種時候想的居然是毀滅證據。
「哦,那你可以回去了。」阮墨翻個身,背對絳春。
他這個狼狽的樣子,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啊————————————————————————————————————————————————————————————————————————————————————————————————————————————」
慘叫聲一路直達在樓下熬粥的絳春老公耳朵裡,他抬頭看了一下天花板,無視叫聲,繼續攪動鍋子中的粥。
「別以為我是那麼好忽悠的。」絳春的右腳還踩在阮墨的手上,居高臨下的掐著阮墨滿是青色鬍渣的臉。
「放開我,粗魯女。」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都是被絳春欺壓□的那個。這是什麼悲慘命運!
「叫啊,你叫啊,你再叫也沒人來救你!」
「本來就沒有人可以救我。」
「你那張突然沮喪的臉是怎麼回事?」絳春最看不慣別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沒死爹又沒死娘又沒缺胳膊斷腿的,人生有什麼好沮喪的!想到這裡,絳春又加大手裡的力度,可是阮墨就是咬牙不發出一點聲音。
叮咚——————叮咚————————
樓下傳來門鈴的聲音。
「阮墨,你朋友找你!」臨時充當傳聲器的絳春老公,善意提醒,並招待客人去客廳稍作等待。
聞言,絳春跳下床,穿好拖鞋,準備下樓前,偏頭說道:「洗個澡再下去,渾身都是酸臭味道,難聞死了。」
幸好她勉為其難過來看看阮墨死了沒。
這個樣子的阮墨,她從來沒見過,他不是一向榮辱不驚的冷漠冰山嗎?而且是那種萬年的,拖到赤道也不回融化。
她進門看到站在冰箱前那個阮墨時,她簡直認不出他就是阮墨,他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像墮落進絕望深海的飛鳥。
他,也許沒大家想像的那麼堅強。
但,她實在無法原諒,阮墨那樣對待自己的妹妹。無論用什麼華麗的言語來掩蓋,他確確實實的傷害了妹妹。
儘管,她看到了那個在機場懇求妹妹留下的阮墨,她還是無法原諒。
「呃——————」看到來人後,絳春的臉離開抽搐。
「啊——————甜心,好久不見了。」坐在沙發上優雅品茶的英俊男人,在看到絳春後,立刻變成週身閃耀著戀愛的粉色,頂著感動的星星眼就要撲上來。
果斷瞭解情勢的絳春老公,立刻制住對方。
「鄭義,你個陰魂不散的混蛋,怎麼會來加拿大?」她腦海中如走馬燈一樣回播著眼前這個傢伙的斑斑劣跡。
「放心,放心。我已經結婚了。」鄭義無所謂的揮揮手,「但是,我心裡永遠的女神還是你。」
為什麼這個人身為一個含蓄的中國人,卻可以面色不改的說出那麼噁心的台詞。反而,她的外國老公,害羞到只說過一句我愛你。
基因變異?!
「你來找阮墨什麼事?」趕快轉移話題,不然她一定會被這傢伙的噁心台詞搞的吃不下任何東西。
「他人在哪裡?這件事情和他談比較好。」鄭義打起官腔
稍微整理了儀容的阮墨走下樓梯,來到客廳。
「阮墨,先把這個喝了,護胃。」絳春的老公友善的把熱乎乎的奶茶塞到阮墨手裡,接著說道:「再等一會,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鄭義,你來了。」阮墨不太意外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也許他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到來,也許是害怕他的到來。可他還是來了。這是不是說,該畫一個句號了。
「看你的樣子,也知道我來的原因吧。」鄭義開山見門的說道,右手扶扶自己的無框眼鏡,遮掩住眼中狡詐的流光。
「嗯。」阮墨點頭
「看在朋友的份上,我會為你爭取你應有的權利的。」鄭義歎氣,就算他和阮墨是朋友,他的職責命令他必須做出那麼殘忍的事,無論用什麼來彌補,他還是要做。
「不必了,直說吧。」阮墨身體後仰,讓沙發靠背撐住他全身的重量。
「由於你違反了與公司的協議,導致你個人對外形象受損,各大廣告公司紛紛解約,直接使公司的聲譽受到影響,並且使公司虧損大量資金,鑒於此,公司將會對你起訴,要求巨額賠償金。」
話罷,鄭義把公文包裡的文件以及法院傳票一併交給阮墨。
「沒有了?」阮墨接過文件,淡然問了一句。
「還有,這棟房子並不在你名下,公司現在需要要拿來抵債,希望你明天能搬出去。」
阮墨不怒反笑,扶額說道:「這就是現世報嗎?」他把絳夏趕出去,別人把他趕出去。
「阮墨,這個給你。」鄭義把一張熨著金的名片遞給他,「這是我一個律師朋友的名片,你的事情我和他說過。他說起碼有60%勝訴的幾率。」
「嗯。」阮墨沒什麼精神的回應。
這一天果然到來了,沒有他認為的那樣傷痛欲絕,他的情緒在絳夏徹底離開他的時候,用光了,已經分不出來多餘的情感去給無關緊要的東西。
無關緊要?!呵——————
他為他自己的想法自嘲,當初明明把事業看的最重要。結果,什麼也不是。
重要的東西,他根本無法守住。
當醫生的夢也好,和絳夏的幸福家庭也好,自己的歌手生涯也好。
都不屬於他。
太多東西溜走,他已經被掏空了。
「阮墨,你想要什麼?」絳春突然提問
「家。」
小時候,爺爺去世,媽媽改嫁,一直以來就是他一個人在死撐,現在還是要死撐下去。
「你曾經有的,家。」
「已經失去了。」阮墨驟然站起,去樓上收行李,臨走之前說道:「鄭義,幫我定一張回國的機票。」
除了景繪,他哪裡也去不了。
「阮墨!」絳春首先叫住他。
「什麼?」
「一路平安。」她真的不知道這種時候要說什麼。
「謝了,還有,我的事情不要和絳夏說。」阮墨提醒絳春。
絳夏內心很溫柔,就算不再愛他了,聽到他的劇變,也會勉強自己留在她身邊的。他已經耽誤她夠久了。
就讓她逃離他的身邊,去享受真正的開心快樂吧。
他的世界是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他不太清楚,當細碎的雪粒冰冰涼涼的碰觸著□在寒風中的皮膚,脖子一直都被冰涼的東西觸碰著。等到他察覺的時候,雪已經越來越大,大到他眼睛無法睜開,看不見一直牽著他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