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六天的交流會結束了,在獲得大量資料和經驗後,在結束的那一秒,絳夏差點滑到桌子地下。以天為蓋地為盧。
傑弗瑞客氣的邀約絳夏去自己家裡參加他所在的工作室的慶功會,絳夏擺擺手,說明她實在是沒那個體力去狂歡了,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她去做。
哎,就算坐上回國的飛機,下飛機後,她還是要去找家酒店去入住。顏絮家,她是去不了了,在阮墨對她做了那麼多不該做的事情後,她就算再厚臉皮也沒那個勇氣去顏絮家。那樣的話,強烈的罪惡感會讓她崩潰的。
而且,顏絮大概也看出個端倪了,那天交接後,顏絮的臉色變得很複雜,公式化的轉述交流會的情況後,就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獨自一人走入夜色之中。
忽然之間,那個粘人的小男孩變得深沉,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一樣,她很不適應,想說道歉的話,可是又不知道為什麼而道歉。
最後,在她走入安檢的最後一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顏絮,站在不遠處高喊著:「絳夏,我以後再也不會叫你絳姐。我要向你證明,我不是個小弟弟!」
「好好照顧自己。」絳夏用力揮揮手,告別顏絮。
也許5年之內,她都見不到這個小孩了,他的事情,她都聽傑弗瑞說了,歐克雷老師為顏絮制定了一系列計劃。
漫長的時間能消磨一切,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無奈,希望他能過得更好。
「我會的,你也是——————不要再和阮墨見面了,他不是好人。」顏絮用英文大聲吼著,周圍的人立刻好奇的看著絳夏。
這孩子,走也不讓她安寧!
「管好你自己。」絳夏說完這句,就轉身走入安檢的大門。
她是不是該做一個決定?就算是她也能做到的決定。
坐在溫暖的候機室裡,絳夏仰頭看寬大的落地窗把偌大的停機坪展現在自己眼前。手裡的便利貼已經被手心出的汗變得柔軟,她再次展開便利貼,看著阮墨那幾個龍飛鳳舞的藍色字體映入眼底。
回家。
她有家可回嗎?那個家是屬於他的,不再是她的家,她的家還在遙遠的大洋彼岸,蒼穹獨立的寒冷小鎮。漂浮在五大湖上那個巨大的木屋才是她的家,在魁北克的茂密森林中的白色二層小樓才是她的家。有家人圍繞,溫暖的爐子,美味可口的飯菜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不是景繪市那個環繞在扶柳、櫻花和嫩草的小屋。不是冷冷清清,長年只有她一人的古舊小樓。
不是她的家,不是。那只是阮墨的憐憫。
她要接受嗎?離婚後的同居,選擇那種不正常的關係。就算她能接受,她父母能接受嗎?無意識中就虧欠了顏絮,不停對顏絮的謊言更加讓絳夏心抽痛。
哎——————
最近似乎經常歎氣,絳夏對自己苦笑,這樣可不好,容易衰老。
她站起,走出候機室。
「不好意思,我不坐這躺飛機。」絳夏一臉歉意的對微笑的地勤人員說道。
然後,拖著沉重的行李來到機場的售票前台,流利用英語說道:「打擾了,你能幫我把這張機票改成飛往加拿大的多倫多嗎?」
「當然。」
故意挑這躺飛機和絳夏一起回國的阮墨沒想到,那個一向軟弱意志不堅定的絳夏,會在登機前一刻,換掉機票。此時的他正在VIP候機室翻閱著報紙,渾然不知前妻的轉身。
換好機票的絳夏坐在候機大廳裡聽著機場的廣播,看著路人互相道別的表情,眼睛開始濕潤,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嘩啦啦的掉落。
值得嗎?她一定要選擇逃避嗎?像個受傷的小孩一樣逃回父母的懷抱。
這一秒,絳夏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再也不要見到阮墨,再也不要再傷害顏絮。她已經看不清楚別人的心,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要哭。」突兀的聲音在她的後腦勺響起,絳夏想轉頭。
顏絮這死孩子,還沒走啊——————
「別回頭,不然我就沒勇氣說了。」顏絮自嘲
此刻,絳夏用顏絮遞過來的面紙擦乾淚水,輕輕靠在顏絮的後背上,微笑:「小男孩,什麼事?」
「要回家嗎?」顯然顏絮已經看見她換飛機票了。
「嗯。」
「我還能找到你嗎?」
「我也不知道。」未來的事情,她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她不知道。
「阮墨能找到你嗎?」
「他沒那麼有空。」大明星的檔期排到他自己都沒喘氣的時間。
「也是,他不負責任的擁抱已經是極限了。」顏絮也把頭靠著絳夏,仰頭看著大廳的天花板。
「儘管我很軟弱又愛哭,可是我仍然想繼續前進。」絳夏淡淡說著,他默默聽著。
「儘管守護了,我卻不能在你身邊。好苦澀。」他想回頭看看絳夏,卻被絳夏抬高雙臂,反手把自己的頭扶正。
「小熊我會一直帶著。」
「嗯。」
「如果我能接受你的那天,我會帶著它去找你。」她快敗給這個執著的傢伙了。
「嗯。」
「那麼,再見。」
因為她已經聽到機場的廣播在通知,飛往加拿大多倫多的乘客請準備。
「還會再見嗎?」
「我不知道。」
聽到回答,顏絮很失落。可是絳夏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重新燃起希望。
「我家的地址老大有,你和他要!」
「一定要那麼拐彎抹角嗎?」顏絮揮手。
「要的,顏絮,再見!」
她會記得顏絮,記得那個白色的泰迪熊,記得藍色愛牆上,顏絮對她的誓言。
她會忘記阮墨,忘記那個繫著鑰匙的泰迪熊,忘記一次次的傷害,阮墨對她的不負責任。
所以,再見。
沙揚娜拉。
一下飛機,絳夏就感覺到了加拿大特有的冷冽空氣,她瑟縮了一下,努力踮腳看有沒有人舉著牌子接機,欣慰看到姐夫那如同黑熊的體形舉著一塊牌子。
上面的中午字體格外熟悉,肯定出自姐姐的手筆。
「歡迎失婚婦女絳夏回家。」
絳夏看著那些黑體字,臉抽了一下,向姐夫揮手示意。
「嘿,絳夏,還好嗎?」姐夫聳聳肩,把板子夾在腋下,接著說道:「我以為會看到一個哭鼻子的小女孩。」
「姐夫————」絳夏沒好氣的說著。
忽然看見站在後面的父母和姐姐,她驚訝,「不是說讓我自己回家,怎麼你們都來了。」
這可和她們在電話裡的冷嘲熱諷背向而行。她以為只有姐夫一人或者是姐姐一人前來接她。
「美得你,今天剛好家裡來多倫多採購,順道把你接回去,省得浪費加國的汽油和飛機油。」絳春還是一樣,毒舌的讓絳夏想舉手投降,可彆扭的話裡卻透露了濃濃的關心。
「給你。」絳春的臉偏向另外一邊,把一個熱乎乎的紙包遞給絳夏。
「這是什麼。」絳夏邊說邊打開紙包,幾個熱呼呼的綠豆餅呈現在她的眼前。
姐姐真是的。刀子嘴豆腐心!加過可沒有如此酥脆的綠豆餅,必是姐姐趕早做好,帶到多倫多,又托便利店的店員給加熱。只因為她最愛吃的點心是綠豆餅。
「夏夏,你真的和阮墨離婚了。」絳媽媽一直都對這個女婿很滿意,但她沒想到,這對小夫妻才結婚一年,就以離婚收場,這會不會太快了。她現在都還不敢相信這件事情發生了,親家來加國時,明明確認兩人在一起。哎————————
她們著些局外人又不能說什麼,就只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孤零零的回來。
「管那麼多幹什麼!這個年頭結婚離婚是很正常的事情。」絳春一個巴掌拍在一臉鬱悶的絳夏後背上,害得絳夏把嘴裡的綠豆餅噴得到處都是。
「絳夏,你真噁心,難怪會下堂一鞠躬。」被波及的絳春快速拿老公的衣角擦乾淨自己衣服上的碎屑和口水。
「小春,少說兩句。小夏,別理你姐姐。」一家之主發話了,可是馬上有人抗議。
「爸,你再慣著妹妹,小心她搞個未婚生子。到時候我看你們怎麼辦。」絳春陰森森的預測。
「我們家養得起,就讓你妹妹生。」媽媽也發表宣言,力挺家裡最小的女兒。
絳春已經對家裡司空見慣的寵愛最小的子女的習慣了,也學自己家老公,聳聳肩。
「若德尼,過來提東西,我手都被勒出印子了。」姐姐的女王樣,一點都沒變。
爸爸媽媽也還是那個樣子。
她的心似乎有什麼東西鬆動了,開心的衝上去抱住媽媽,說道:「爸媽,我回來了。」
全家人互相看看,然後笑著對絳夏說:「歡迎回來。」
走了一段路後,來到機場的停車場,姐夫七手八腳把全家人的戰利品包括絳夏的行李都塞進後備箱,小跑到駕駛位,和自己老婆搶方向盤,惹來姐姐的尖牙利嘴。
絳夏則是一上車就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老熟人麥克家。
「今天麥克家開party,我們家幫忙採購。」爸爸解釋
原來還真是來採購,順便接她呀。有點失望,但有什麼關係,她的身邊都是她的家人。
當晚,絳家人全部住在麥克家,絳媽媽和麥克的媽媽討論最近的生活日用品價錢,絳爸爸和麥克的爸爸興高采烈的看著重播的棒球比賽。
堅持晚睡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的絳春拉上老公去睡覺。
結果就只留下沒什麼事做的絳夏坐在庭院裡喝啤酒。
「嘿,絳夏。」爬籬笆回來的麥克剛準備悄悄潛回自己房間,卻發現一個很熟悉的人。
「喲,麥克,又去哪裡瀟灑?」回自己家不從正門,反而是爬籬笆,麥克這傢伙。
「噓——————小聲點,被我媽發現可就不得了了。」
麥克食指伸出,示意絳夏不要發出任何引人注目的聲響。然後踮手踮腳的從屋子的裝飾花牆爬回自己的房間。
待他腳落實地,才探頭說,「歡迎回來,絳夏。」
心暖暖的。絳夏抬高啤酒算是對麥克的感謝。
隔天,絳家人集體去麥克家的停機坪,坐上小型飛機,飛往漂浮在大熊湖的家。
一家五口明顯是擠不進海鴨(可以在天空和水上的兩用飛機),石頭剪子布後,決定爸爸媽媽先回家,絳夏和絳春第二批回家,可憐的大熊姐夫最後一個,不過他好像自得其樂。這樣絳夏內心的罪惡減少了點,如果她不回來,姐夫大概就是和姐姐一起回家。
「走啥子神,水鴨子回來了。」絳春一把拉住絳夏就往剛停穩的飛機上塞,然後關上機艙,跑回自己老公身邊,向妹妹揮手。
這個姐姐,絳夏揮揮手讓著夫妻兩繼續甜蜜。而她的心早已經飄到了大洋彼岸。
還好,一路上連綿不斷的墨綠松樹林,讓絳夏心情格外舒暢,偶爾有飛鳥誤認小型飛機是白色的大鳥,便與機翼同飛,開心的絳夏差點伸出身子去觸摸飛鳥。
三個小時後,飛機穿過細如棉花的雲層,來到大熊湖的上方,盤旋了幾下,絳夏已經看清了靜靜漂浮在碧藍湖水上的木筏上約120平方大小的木屋。
爸爸媽媽已經在木筏的平台上熱烈的揮手,姐姐的『兒子』那條雪橇犬也跟著歡呼雀躍。
飛機慢慢降落,滑向木筏,爸爸伸出手,把絳夏平穩接下飛機。
「哎——————就是這詩情畫意的地方才能培養我這麼優秀的玩偶設計師。」完全充電完畢的絳夏開始大言不慚了。
結果被媽媽一巴掌拍後腦勺上,「這裡是你姐夫的家。」
唔————————絳夏捂著腦袋回房間反省。
也是,只有姐夫那種市儈的股票操盤手才能消費得起這樣的湖光山色。
「小夏,過來陪爸爸釣魚。」
「馬上。」絳夏把行李裡的東西放好,打開大木窗,遠處湖畔山的殘雪盡情映入眼目之中。
她默默說著,「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