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就是年三十了,今天她們的任務是擦窗戶。許敏儀家的這個小區,是那種典型的單位住房,每棟都只有六樓,沒有電梯,她們就住在四樓。這樣的高度說高不高,可要摔死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許敏儀不會出錢讓家政人員來擦,所以只能是她和秦曉婷兩人親自動手,具體分配下來就是秦曉婷負責擦許敏儀負責洗毛巾。等到靠屋裡的這一面擦完的時候,許敏儀皺著眉頭嗔怪的說:「這樣也不行呀,外面是髒的,這裡面怎麼乾淨也都覺得是模糊的。」轉過頭又問一遍
秦曉婷說:「你說呢?是不是看著不乾淨呀?」
秦曉婷聽了也只得點點頭。
許敏儀似乎在考慮著怎麼辦,不一會兒就開口了:「要不我在這邊扶著你,你把手抻到外面擦,行不行?」
她這個姨媽都這麼說了,容得了秦曉婷說「不行」嗎?就只得點了點頭答應:「嗯,行」
秦曉婷先是站上了窗邊的凳子,接著就小心翼翼的踏上窗外放花的欄板。許敏儀家沒有裝鐵護欄,她覺得沒那個必要,而且還妨礙美觀。窄窄的欄板上原本的花盆已經被搬進了屋裡,秦曉婷就慢慢的踏了出去,這時候許敏儀也擔心的叮囑她:「你要抓好啊,擦得時候慢一點,別慌。」
秦曉婷聽她這麼說心裡面冷笑:你也會擔心啊,是怕我掉下去摔死了你有責任?
後來有一次回憶起這天姨媽的叮囑,秦曉婷還是忍不住嗤之以鼻,試想有幾家會捨得讓一個女孩子站到四層樓外去擦窗戶呢,她當時擔心的時候也不過是讓自己抓的牢一些而已,意思也就是她知道危險,所以你自己就要抓好,而窗戶還是一定要擦的。
為了提高效率,她們是兩塊毛巾換著用,一塊髒了就換另一塊,髒了的許敏儀就接過去洗,這樣還不等手裡的毛巾又髒,另一塊就早就洗好放在窗台邊了。許敏儀剛要把洗好的毛巾放到窗台上時,秦曉婷也正準備換手裡的,兩人交換的時候一沒留神其中一塊就掉了下去。
許敏儀見毛巾掉了,伸著脖子往下面看了一眼,便對秦曉婷說:「你自己抓好啊,我下去撿。」說完就進裡屋去拿了外套。
秦曉婷也就只得那麼半個身子的蹲在窗外看著面前的玻璃發起了呆。這時卻突然聽見下面有人叫她:「喂,秦曉婷。」
由於兩手要抓著窗沿,秦曉婷只能極不自然的別著腦袋往下看,原來是高睿,而他手裡正拎著剛才掉下去的毛巾。只聽他說:「是你們家掉的吧?」
秦曉婷也扯著嗓子回答:「嗯,是我家掉的,我姨媽這就下去撿了。」
高睿一聽,衝她笑了笑說:「我給你們送上去得了!」說完不等秦曉婷做出反應就跑進了單元樓。屋里許敏儀也穿好外套準備要下去,秦曉婷連忙跟她說自己同學撿到了毛巾,這就送上來,讓她不用下去。許敏儀聽了好像很高興似的,還說了一句:「呦,看不出來,現在還有這麼好心的孩子!」
不一會兒,敲門聲就想起來了,許敏儀連忙打開門,看是個個子挺高的男孩,剛想問他有什麼事,對方就自己先說話了。
「阿姨你好,我是秦曉婷的同學,剛才看見你們毛巾掉下去了,給你們送上來。」邊說邊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許敏儀。
許敏儀聽他說是秦曉婷的同學,臉上立馬堆起了笑,開著門往一旁讓了讓說:「是曉婷的同學呀,快進來快進來,幾歲了長得那麼高?」
高睿也倒沒客氣,直接進了屋,然後說:「我和秦曉婷差不多大,今年12了。」
「12歲就這麼高呀,真是的,現在的孩子營養好,比我們那時候的孩子可長的高大得多。」
聽許敏儀這麼說,高睿也是「嘿嘿」的邊笑邊抓了抓腦袋。
「你也是住咱們小區的?怎麼我以前沒見過你啊?」
「哦,阿姨,我叫高睿,我爸爸叫高保民,我們家住在那邊的十三棟二單元,我是上學期才搬來和爸媽一塊住的。」高睿回答道。
許敏儀一聽他說他爸爸是高保民,當時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你就是老高的兒子呀,當時就聽說他大兒子要來,可一直也沒時間去家裡看看,沒想到你還和我們曉婷做了同學。真是好,你們倆反正就在一個班,以後就是朋友了,可要多來家裡走動走動。」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話了好一會家常,等話題再回到那塊擦窗戶的毛巾上時,高睿順著許敏儀指著的窗戶看過去才發現秦曉婷居然還跨坐在窗台上,趕緊說:「你一個女孩子做這事挺危險的,要不我幫你們擦吧?」
秦曉婷被他這個提議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覺得自己跟高睿又不熟,犯不著讓他幫著自己擦玻璃呀。高睿看她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還以為是她不好意思,於是直接對許敏儀說:「阿姨,反正我和秦曉婷也是同學,我爸爸和您又是一個單位的,你們不用和我那麼客氣,擦玻璃這事在我們家也都是我負責的,我也還算挺有經驗。」
許敏儀聽了他的話,更是笑得開心了,說:「那怎麼好意思呀,讓你忙完自己家的還來幫我們弄,不行不行。」
「沒關係的阿姨,小事一樁,就交給我好了。」說著就把外套一脫放在了沙發上,然後挽起內衫的袖子就準備過去換秦曉婷下來。
「哎呀,這誰家有你這樣的孩子可真是有福氣。」許敏儀最後還是不忘誇上這麼一句。秦曉婷卻暗自思忖:你當初可是說他是來討父母嫌的,現在人家讓你佔到便宜就又成了父母的福氣了。
高睿走過去讓秦曉婷下來,在她往下跳的時候還扶了她胳膊一把然後接過毛巾就翻了出去。的確,擦窗戶這活到了高睿手裡就不顯得那麼促狹了,他手長腳長的,秦曉婷挪了又挪才夠得到的地方,他只要手稍微那麼一伸就輕鬆地擦了個乾乾淨淨。許敏儀見窗戶這邊有了高睿幫忙,自己在這也是浪費時間,就收拾廚房去了。秦曉婷則是負責在旁邊洗毛巾,偶爾看到什麼地方還不夠透亮的就指給高睿讓他多擦幾下。就這樣,整個下午高睿幫著他們擦完了裡裡外外所有的窗戶,等最後一扇擦完的時候秦曉婷注意到他凍得通紅的指頭,心裡覺得很是愧疚。於是看著他的手說:「高睿,你手現在凍得特疼吧,真是太對不起了,害你來我們家幹了一下午的活。」
這個城市的冬天雖然遠沒有大部分城市寒冷,但室外的氣溫終歸是不會很高的,站在室外還是能哈出白乎乎的氣,加上拿著濕冷的毛巾,之前秦曉婷才在窗外擦了沒多大會兒都覺得兩手凍得麻木。
高睿這個時候其實真像秦曉婷說的那樣,手凍得都發疼了,但見她跟自己道歉的樣子,一方面覺得在女孩子面前承認冷的話太掉價了;另一方面,本來就是自己當時主動攬下來的活,現在若是跟人家抱怨那更是沒道理的。就故意裝得一臉的無所謂,低頭衝他說:「嗨,這有什麼,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冬天我還光著腳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河裡摸魚呢,擦個窗戶而已,算不得什麼事。」
說完兩人都只是相視一笑。
高睿要走的時候,許敏儀硬是要留他在家裡吃飯,最後高睿執意要回家,說他爸媽是不允許隨便在別人家吃飯的,許敏儀見拗不過他也不好再強留,直說讓他以後常來家裡玩,還說改天一定上他們家拜訪。
晚上吃飯時,許敏儀似乎心情特別的好,還不住的在誇高睿如何如何懂事,說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就是實誠吃得苦。秦曉婷見她這麼高興,也跟著附和著幾句:「是啊,是挺不錯的,而且窗戶擦得比我擦的時候都乾淨。」沒想到她這話一說,許敏儀接過的話頭卻變成了這樣:「誒,那曉婷呀,你就跟他多走近一些,反正又是同學,這孩子又那麼懂事;等更熟一些以後家裡擦窗戶就麻煩他來幫我們弄,大家知根知底的比那些家政的人來放心多了。大不了以後給他爸媽送些禮什麼的,也省得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爬高上低,我也不放心不是。」
這話聽在秦曉婷的心裡特別的不是滋味,她覺得自己已經讓你使喚了你還嫌不夠,還要讓自己同學也心甘情願成為你的勞工?而且這番話在秦曉婷看來要表達的意思是說:有這麼個人幫著擦窗戶能省去我許敏儀不少力氣,反正你得好好跟人家套近乎,到時候他要是不能來這活同樣還是你的差事。
秦曉婷極不情願的「恩」了一聲,就繼續低頭扒碗裡的飯。此時的她覺得姨媽就像個吸人血的妖怪,而自己是她手下的小鬼,每天的工作就是為滿足她的需要而到處去迫害無辜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