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 第十六章
    這個酒會是年初廣告界第一個盛會,林順進門就讓許鳴給攔住了,林順見他笑得邪氣便知導演那「非得你去」的短信的由來,她也沒好氣的笑笑。恰好這個酒會她也沒有什麼相識的人,隨著許鳴一路招呼過去,幾乎他每個「叔叔」身邊都挽著一個小明星,當然每個「叔叔」都笑得尷尬,這中間的貓膩林順心如明鏡。

    但是忽然林順不動了,她把許鳴拽到一邊。

    「林順,你咋啦?幹嘛啊?見鬼了?」

    她確實見鬼了。

    林順剛進辦公室的時候嘴巴甜,笑容美,偶爾犯點小錯誤就臉紅吐舌頭,那時大家也不十分跟她較勁,後來漸漸的經驗多起來,處事更討人喜歡,幾乎整個辦公室裡的人都對她很好。但是她就有一個上司,副總,很少來下面視察,有時間來的話一定要拿林順的說事。剛進辦公室林順和朱妹確實常出漏子,但是後來漸漸的林順不再犯錯,可這位後媽脾氣的副總總是要逮著她進去訓一頓,辦公室裡的人都稱他雞蛋裡挑骨頭,想要體現自己領導能力也不是這樣體現的啊。

    後來混熟了,才發現這個副總其實只是從農村來的一個小人物,因為娶了副總的女兒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因此辦公室裡跟他陽奉陰違的人多了。那時候雖然對這老總的態度著惱,但是林順還是對這位老總很尊敬的。因為副總看起來十分的戀家,有一次林順還發現他給女兒和老婆一人手工製作了一張賀卡,那時就是請教林順該怎麼畫畫。林順出來,辦公室的人就對她變了臉,她不名所以。

    後來還是李姐悄悄的告訴她,要對這個副總遠一點,被他叫進辦公室裡的人基本有兩種後果,第一種就是走人,第二種就是升職後走人。那時候林順還有點天真的跟李姐爭論,她說:「我堂堂正正教他畫畫怎麼了,而且你們別把人看低了,副總出身低又怎麼樣,鳳凰男又怎樣,英雄莫問出處。」

    後來林順才真正體會到「被叫進辦公室」裡兩種後果的人。第一種就是在辦公室裡就鬧起來的,當然後果是走人,第二種就是象林順一樣安然無恙走出來的,走出來馬上升職加薪,當然副總夫人的腳步也就不遠了。她不由得感激李姐當時的提點,雖然那時她對李姐的論斷不苟同,但是幸好潛意識裡還是聽從了李姐的勸告,而且林順跟那些生疏懵懂的青澀職場新鮮人不同,跟那些新來的急功近利的人更不同,所以她很榮幸的避免了這兩種後果,當然這件事也是給她上了重重的一課。

    林順遠遠的看見她的上司挽著一個小明星走出來,這才把許鳴拉開,免得迎頭碰上了尷尬。

    還好那老總似乎也不願意久留,匆匆間整個會場便不見了那老總的人影,林順心裡有數,恐怕是他也看見了她。

    跟許鳴一幫朋友喝酒也挺快樂的,都是一幫高幹子弟,講究的就是吃喝玩樂,划拳拼酒的時候讓林順想起曾瑞。真的很久不見那幫人了。

    程敬南老遠就見林順在人堆裡笑,好似被人灌酒,她笑著搖頭推辭表示不行了,她旁邊的那個男人一把接過她的杯子。她又笑著擋開,那架勢是不肯讓他喝,但是臉上連拒絕的時候都是帶著一種淡淡的笑容,彷彿帶著一點疏離和距離,當然也有一種淡定,彷彿什麼都是胸有成竹。一年不見,她真的變化很多,從前的她是任性的嬌憨的同樣也是生機勃勃的,那次在夜未央見到她那樣大一杯酒她賭氣就喝下去了。

    從前那個青澀倔強的小女孩,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居然能這麼坦然自若的面對他叫他「程總。」

    林順也覺得愕然,才分開多久?

    許鳴一臉敵意,警覺的在她耳邊低語:「你怎麼認識他的?」

    林順沒理會許鳴,她大大方方介紹:「中庭的程總,我們上次採訪的對象。」

    這樣的介紹詞,程敬南禮貌的笑,握手的時候卻明顯的能感覺到許鳴的力道,當然他也不甘示弱。

    林順隨之微笑的跟程敬南旁邊的女郎打招呼::「黃小姐,你的項鏈真漂亮!」

    「謝謝,其實是敬南選的。」黃巖側首對程敬南看一眼,笑容甜蜜。

    這女人正是這個酒會的寵兒,廣告界的新星,上一年度的話題女王,黃巖。林順曾經負責過黃巖的雜誌封面照,因此也算小小的認識。其實半年前給黃巖拍片的時候林順記得更清楚,當日在夜未央就是她指著電視上的白敏嘉驚呼,才多久不見,她竟已紅遍大江南北,看來程敬南真是大手筆。

    「是嗎?程總眼光很獨到。」林順對程敬南說,她笑容可掬。

    林順去洗手間的時候在走廊裡遇見了程敬南,他應該在等黃巖吧,她含笑對他點頭。這條路卻不知道為何修得格外的狹小,程敬南讓出一條窄窄的過道,林順面對著他背幾乎是貼著牆壁想要通過。那一刻就如同電影中的慢放鏡頭一樣,程敬南居高臨下看她走過他的身邊,低頭凝視她突顯的鼻子,不安閃動的睫毛,微紅的臉頰,林順微低著頭,也察覺到這特殊的空間環境給他們造成了多麼大一個尷尬,她於是加快了腳步。

    程敬南只想起某一天,她喝醉了,穿著黑色無肩帶低胸裙子,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倒在她身上,她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看著他熠熠生輝,她的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他一驚覺就跳起來將她八爪章魚一樣的手拉開,也不管她東倒西歪的坐在車裡,他到另一邊去發動車子。現在才知道原來當時的緊張只是為了掩飾他的迷亂,只是他忘記了在女人面前緊張迷亂他還是第一次,他是真的忘記還是故意忽略了?

    一年不見她甜美一如往昔,但是有些事已經不同了。

    最後他看著她鎮定自若的離去,挽著許鳴的臂彎居然還特意尋過來對他笑著道別。程敬南站在那裡,怔怔的出神,她對他幾乎笑了一天,黃巖碰了碰他的手臂:「那小女孩不是你在夜未央遇見的那個嗎?」黃巖是少數瞭解他知道他計劃的一個人,也是唯一他讓她留在身邊的人,這個女人憑著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程敬南是不無欣賞的。

    他唇角微微一動,轉身便去喝酒。

    黃巖如影隨形:「我以為你只喝紅酒的?」

    「我也以為我只喝紅酒,原來……」

    「原來你也有認真的時候。」

    他不說話。

    一年裡他佈置了很多事,慢慢的接近他的目標,不動聲色的收購萬成的股票,暗地裡搶掉他們的客戶,事無鉅細,吳萬成已經連續出入幾次醫院了,連吳曉光都被從美國召回,他已經很成功,相信再用不久他就能達到他的目的。

    一年裡他交過許多女朋友,電影明星,廣告明星,一個個數過去都是名媛淑女,成熟美艷又知進退又溫柔體貼。

    可是每每站在中庭最高的辦公大樓的落地窗戶前,俯瞰下去,不管身邊怎樣依紅偎翠,妙語解人,他只感覺到風吹的寂寞和寒冷,可他偏偏不記得將溫暖失落在哪裡了。

    他不去找林順,甚至下意識的避開有她的場合,那個採訪如果不出意外他本是不會和她照面的,他怕見面了難以應付林順的驚訝和疑問,應付女人他拿手,但已經很累,可是叫他想不到的竟然是只有他一個人惴惴不安,而她,竟是如此的鎮定,幾乎都是笑著面對他。

    黃巖早就約他赴會,他一直沒答應,可熬不住卻又來了,身邊的女人成熟體貼,美艷如花,都不及遠去的某人來的牽動他的心。

    對女人他有謀略有手段,他長袖善舞,玩世不恭。初見她,因了吳曉光他也是意識不良。

    他知道吳曉光不是他的對手,吳曉光木訥,軟弱,退縮,與他根本就不具可比性,但是他對吳曉光就是有一種無可藥救的敵意,他都拿自己這種嫉妒毫無辦法,深惡痛絕但他又無法抑制。

    也許最初他接近林順就是潛意識裡源於這種毫無根據的嫉妒,雖然吳曉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很清醒。但他就是很清醒的看著自己,慢慢地,恍若不覺地對林順他打消一切歹意。

    是的,很清醒卻又恍若未覺的淪陷,他討厭青澀懵懂的女孩,這個青翠又青澀的女孩,不懂事,不成熟,溫室中的花朵,經常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旁邊的人也跟著擔足了心,這樣的女孩根本與他的世界搭不上邊界。可偏偏就是她。

    他從來沒有為任何女人抱過玩偶,也從不曾收下過任何一個女孩的玩具掛飾;更加沒有無任何私心的為一個女人解決問題聽她傾訴,在那個攝影棚裡他清晰的心痛,在那個清晨他深深的恐懼都只為了這個女孩。他從來沒有為一個女人那麼心酸痛楚過。

    那個清晨,他終於驚醒,就是這個女孩給他帶來了那樣一種恐懼,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他必須把它拔掉,他受不了這種挫敗無力被人掐住脖子無法反抗的感覺。

    當然他也不能白白的讓這個女孩在他心裡佔據一塊,他在天台說了那些話,他怎會不知自己的殺傷力,他本就不是良善之輩,更何況對這個在他心裡攪起如此巨瀾的一個女人,他離開後不能讓她輕易的忘記他。

    他以為他能處理,原來他也有自信過高的時候。他一點不知,不見這個女孩並不能解決一切。有些東西一點一滴的入侵悄然無聲但是等你意識到的時候卻已經盤根錯節與你血脈相連,怎麼拔得掉?不然平白無故的你怎麼會為一個陌生人心酸痛楚莫名恐懼?

    每年的今天程敬南心情都是跌入谷底的,但是今年似乎特別一點,沒有去墓地他已經喝得爛醉如泥,謝萌都不怎麼敢接近他辦公室,她怎麼見過這樣的程敬南,幾乎有點惶惑,胡疏無法只得聯繫了黃巖,但她正好出外景,正一籌莫展卻接到林順的電話。

    「胡先生,你好,麻煩你幫我轉接一下程總,我是××雜誌社的林順。」

    林順是想過之後才撥的程敬南辦公室的電話,並沒有撥他的私人手機。雖然那個號碼她一年不打仍舊爛熟於胸。

    「林小姐,對不起,程總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胡疏為難的說。

    這種官腔林順見多了,想起那信封裡兩萬塊錢,她的語氣更加公事化,當然也更加恭謹禮貌:「那你們程總什麼時候有空,我有重要事情,想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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