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上了車,孔崢也不發動,問她:「你打算怎麼做?」
雁歸斜靠在副駕駛座上竟然非常冷靜,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唇邊綻開一抹玩味的微笑:「結婚那天有親戚朋友過來玩,他們推著他學電影裡那樣對我立下誓言,他說,從今天開始,不論貧窮,富有,健康還是疾病都不能將我們分開,我將永遠不背棄現在的誓言。
現在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你說我該怎麼做?」
孔崢說:「你別壓抑自己,我寧願你大哭大鬧,你這樣子讓我心裡真不好受。」
雁歸點點頭:「嗯,那麼我對你說,剛剛那一幕使我忿恨得眼睛發紅,我愛的那個人背棄了誓言,無恥地欺騙了我,將我的信賴、我的情意、我的犧牲全都拋在腦後,我真想掐死他。
這麼說你滿意了麼?」
孔崢焦躁地用手抓抓頭髮:「雁歸,你別這樣!我知道什麼叫大悲無聲,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我是為你好!你恨他想報復他是不是?我可以幫你,我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不,不需要。」雁歸輕聲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請你不要干涉。」
孔崢沉默下去,過一會他伸手將雁歸攬到自己胸前:「不要提防我,你此刻只需當我是你的老友或者親人。」
雁歸像個洋娃娃似的任他擺佈,她把面頰貼到他襯衣上面,衣服扣子劃過她的嘴唇:「我不騙你,我是真的很恨他,沒辦法原諒他,他應該受到懲罰,你說呢?」她輕言細語,好像在與孔崢商量晚上該去哪裡吃飯。
孔崢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攔你,但是你不要傷害自己。」
雁歸不理他,繼續低低訴說,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你抱著我的感覺,很好,現在我的心裡像有一鍋滾水澆下去,五臟六腑都在痛,但是不知為什麼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原來這時候有人安慰,感覺真是很好……你看,其實我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和別的女孩一樣,開心的時候想和別人分享,難過的時候需要安慰。
我也想要好看的衣服,我知道那樣自己會很漂亮,可是這麼幾年裡我幾乎從沒添置過什麼新衣,因為總想著該怎麼省錢;我喜歡做飯,但是買菜的時候我也只願意去買蔬菜,魚肉攤子讓我覺得髒,覺得氣味難聞,可我還是每天都會去;我很想很想做一個好媽媽,但是懷孕的不適依然讓我煩躁不已,挺著肚子去擠公共汽車讓我覺得頭暈,那時候我會想,如果我自己有車就好了。
我就是這麼個普通的人,所以我有著和普通人一樣的願望,我不要求自己的丈夫大富大貴,我只是想要他全心全意對我,難道這樣也有錯?」
她一字一句地說:「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背棄我,把我這麼卑微的愛踩進泥土裡,我在他的眼裡就像一隻蒼蠅,他可以隨意輕輕揮手驅趕,而我,卻為他付出了全部。
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得到懲罰?」
孔崢輕輕把雁歸的身子扳正:「雁歸,告訴我,你想怎麼辦?」
雁歸奇怪地看著他:「我還能怎麼做?事情這麼明朗,他要為另一個女人拋妻棄子,遠走高飛,柳家我已經待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仳離已經是唯一辦法。」
孔崢咬咬嘴唇:「雁歸,我對你的情意始終沒有改變,老實說,如果你肯放棄最好,他不值得你花心思報復。
至於我,你來與不來,我都在這裡等你,我也不怕別人說我趁人之危,如果你捨不得肚子裡的孩子……我可以看作是自己的骨肉。」
雁歸淡淡一笑:「說得容易,便真是自己的親骨肉,都有親疏,我就是最好例子,何況是別人的孩子。
不過不管怎樣,孔崢我都謝謝你今天說的這句話,從來都只聽說過錦上添花,沒見過誰肯雪中送炭,當年我沒心沒肺待你,難得現如今你竟不會落井下石。」
孔崢眼神頹然,他歎口氣:「男人平日裡心是狠過女人,可他若真愛上一個女子,是萬萬比不上女人絕情的。」
雁歸說:「以後你不必管我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該如果處理。」
孔崢道:「若放得下,我早就放下了,何必等到今天。」
雁歸說:「你信不信?我不放便不放,若要放,就一定放得下。」
孔崢看著雁歸,柔聲說:「其實你不必強迫自己這樣堅強。」
雁歸望著車窗外面出神,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細雨,正是中午下班時分,許多寫字樓的小白領從格子間裡爬出來覓食,紅男綠女,嘻嘻哈哈,各種顏色的雨傘碰來碰去,過往車輛也放慢了速度,雨刷一下下地搖搖擺擺,有一輛車在等紅燈的時候,車主與他旁邊座位上的女子親吻。
看,多麼靡麗的都會風情,不論發生什麼,再動人心魄、撕心裂肺也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其他人不會為你悲哀,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她用一種很遺憾惋惜的口吻問孔崢:「你說我們三個人,一起長大,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我們的結果,又會是怎樣?」
她的神態那麼寧靜,像一座美麗的聖母像,孔崢的心卻蒙上一層厚厚陰霾,他覺得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