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鄭老師取消了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時來學校自習的命令,全班同學都很感激她,尤其是孔崢,他用手肘推推雁歸,笑嘻嘻地說:「嗨,多虧有你,讓大家少受點罪。」
雁歸橫了他一眼:「也沒讓你少受罪吧,反正早自習你都不會來的。」
「總好過聽那老太婆的囉唆。」
雁歸把頭扭過去懶得理他。
在雁歸11歲的生命裡,幾乎沒有討厭過一個人,若一定要找,孔崢肯定名列第一,事實上,不止她不喜歡他,裡仁巷的居民和學校的老師也沒有喜歡他的。
孔崢是能讓所有大人頭疼的角色,出身差、成績差、脾氣也相當怪異,他能做盡他這個年紀該做和不該做的壞事。
因為裡仁巷小學一直本著好生帶差生的原則,可憐的雁歸從學前班開始和孔崢同桌,一直到五年級,她覺得這幾年對她來講是一種折磨。
學前班的時候學校條件差,沒有單人椅,同桌要兩個人一起坐那種長條的木板凳,孔崢的拿手好戲便是趁班長叫起立敬禮的時候悄悄把板凳抽走,害雁歸一屁股坐到地上,等她面紅耳赤爬起來,他就會很得意的笑出聲來;雁歸那把烏黑油亮的長髮,是孔崢熱愛的玩具,為了他不停的拉扯,雁歸每天要束十多次頭髮,終於在今年被迫把頭髮剪了了事;當然他們也和其他男女同桌一樣會在桌上畫三八線,可是永遠只有孔崢能夠無限制的越線,如果雁歸不小心過線他就用尺子敲雁歸的胳膊。
可是這些都沒什麼,最令雁歸迷惑不解的是竟然有很多人羨慕她的位置,經常會有不少女生臉紅心跳地偷偷寫小紙條給孔崢,或者放進他的抽屜或者請雁歸轉交,孔崢接過來後心情好時或許會看一看,有時候根本就漫不經心地拿了折成紙飛機到處亂扔,雁歸覺得這一切實在讓她費解。
她問最好的朋友劉曉玲:「你們往紙條上面寫什麼啊?」
劉曉玲說:「沒什麼啊,就是說一起好好學習,認真準備考試啊。」
雁歸想難怪孔崢不感興趣,他根本就是不愛學習的人,約他一起惡作劇或許他會更加感興趣一點。
她還是搞不懂:「一起學習幹嗎找他啊?班上數他成績最差了。」
劉曉玲開始歎息:「他很英俊啊,你不覺得他像《射鵰英雄傳》裡面的楊康?」
孔崢個子高挑、高鼻子、大眼睛、頭髮微微捲曲,五官輪廓很深,有點像混血兒,十多歲的小女孩已經很能分辨美醜。
「他很英俊麼?那麼高,像頭熊,而且楊康也是壞人。」
劉曉玲唾棄她:「你到哪裡去見那麼英俊的熊?楊康是壞人不錯,但他是個英俊的壞人,而且如果他跟我一起學習,我想他應該會變好。」
這是女人的通病,不管是成年的還是不懂事的,她們都認為自己的潛能無限大,可以感化一個浪子。
「雁歸,你跟他同桌會不會臉紅髮燒?他的眼睛每次看到我,都讓我窒息。」
雁歸老實回答:「不會,我坐他旁邊又不是在烤火。」
劉曉玲白了她一眼:「看你的樣子也知道你不懂拉,你不會懂的,這就是……」就是什麼,因為年紀太小,劉曉玲也說不清楚。
她們有上生理衛生課,可是大人們對男女這些事情總是遮遮掩掩,恨不得告訴她們所有人類都是從母親的胳肢窩裡掉出來,可越是這樣,孩子們的求知慾就越強。
雁歸聽了劉曉玲的話沉默了一下,她很想說其實她是懂的,但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終於就不出聲了。
有一個人,是的,有那麼一個人,讓她見過就覺得臉紅心跳,魂不守舍,那個人是班長柳大偉,不過她還不能確定,她想,或許這只是書上說的內分泌在作怪,就像曉玲對孔崢一樣。
至於柳大偉,可以這麼說——如果說雁歸是裡仁巷的奇跡,孔崢是災難,那麼柳大偉就是裡仁巷的希望。
柳大偉住裡仁巷42號,雁歸家的斜對面。
他父親是工廠的工人,很早的時候因為一次工傷事故去世,當時廠裡還有人送了紅旗過來,上面印著「模範標兵」幾個字。
這在裡仁巷裡算是了不得的榮譽,柳媽媽悲痛欲絕地接過那面紅旗,同時也接下了丈夫對唯一兒子的期望。
她沒有再婚的念頭,雖然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生病,依然靠著一點微薄的撫恤金和自己少的可憐的工資含辛茹苦地撫養兒子。
人家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柳家卻從來沒有是非。
他們家裡條件很差,幾乎是裡仁巷裡最差的,但柳大偉卻被是被教得最好的——斯文有禮,功課優秀,他從不跟巷子裡其他小猴崽子瞎胡鬧,放了學不會在任何地方停留,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唸書唸書再唸書。
裡仁巷的人們都說:「看著吧,這小子爭氣著呢,上次又拿了個奧數亞軍,全市,不,全省也只有那麼幾個人吧?能第一個走出裡仁巷的人非他莫屬。」
雁歸想:「長得好不好看有什麼緊要,孔崢再好看也就是個繡花枕頭,還愛欺負人,功課好有志氣才最重要。
何況他的性情那麼好,對媽媽又溫柔又孝順,這才是最最寶貴的。」想著想著,不由得臉也開始紅起來。
雁歸能確定自己是真切愛上柳大偉而不是出於內分泌失調的生理反應是他把她從孔崢的「魔掌」中救下來的那剎那。
那時候已經到六年紀了,畢業班的功課緊,雁歸白天上課,晚上回家做家務外加複習,忙得團團轉,開始睡眠不夠。
這天上數學課,天氣異常的悶熱,雁歸只覺得眼皮不停往下墜,終於趴到了課桌上,手肘自然而然又過了那條三八線。
或許同樣因為天氣太熱,又或許因為別的原因,那天孔崢特別暴躁,見雁歸過界,竟然想也不想拿起課桌上的圓規一下扎到雁歸的胳膊上。
雁歸當時穿著件薄薄的的確良長袖襯衣,一下給圓規扎到肉裡,她吃痛頓時從迷濛中驚醒,「哎呀」一聲尖叫出來,往手臂上看時,已經有小小的圓血珠冒了出來。
老師停下講課,怒目而視,雁歸不敢吱聲,訕訕把頭低下去。
「雁歸!站起來!怎麼回事?」
雁歸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子,不說話。
孔崢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頭偏到一邊,同桌這麼些年他太瞭解雁歸,打死她也不會吭半句聲的。
沒有等到老師再次開口責備,雁歸身後已經有人站起來:「老師,我看到了,孔崢剛剛拿圓規扎雁歸!」
雁歸和孔崢同時一驚,兩人一起驚訝地回頭,柳大偉身子挺得筆直,小小面孔上滿是嚴肅。
雁歸怔怔地望著他,眼裡忽然漾出夢幻一般的神采,是,他的穿著的確有些舊,長得也不如孔崢精緻好看,可是他那麼勇敢的捍衛她、為她出頭,而她以前僅僅只以為他成績好,心地好,她似乎一直忽略了他最重要的品質。
下課以後,雁歸、柳大偉、孔崢三個人一起進了鄭老師的辦公室。
鄭老師早就不喜歡孔崢,從數學老師那裡聽了個大略,二話不說便開始責備。
雁歸站在柳大偉後來,悄悄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大家都不敢惹那個魔星,大人都不願意惹他。」
柳大偉光明磊落地回答:「他老欺負你,我早看不慣了,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雁歸呆呆看著柳大偉,從沒有一個人跟她說『你別怕,我會保護你』,她一直以為這世上只有她照顧別人保護別人的份。
她低下頭去,眼裡再次漾出遙遠的夢幻一般的神情,她在家裡從來不是受重視的一個孩子,父親常年見不到人,媽媽與她最多的對白是問她家務做完了沒有,買菜的錢夠不夠,頂多再加一句小考成績怎麼樣了。
可是現在簡直就像童話故事一般,竟然有個王子為她打敗噴火惡龍,並且對她說要她不要怕,他會保護她。
「雁歸,到底怎麼回事?」鄭老師教訓完了孔崢,溫柔地詢問雁歸:「不要怕,告訴老師。」
雁歸低著頭考慮了一下,然後勇敢地把頭抬起來望著鄭老師:「孔崢一直欺負我,他在桌子上畫了條線不讓我過,今天上數學課他拿圓規扎我的胳膊,流血了,很痛。」她把纖細的手臂抬起來讓老師驗傷:「以前他就欺負我,考試的時候如果我不給他看答案,他就在桌子底下踩我的腳;上次……上次,他還在我的文具盒裡拿了一塊錢!老師,我不要再和他同桌!」
鄭老師吃了一驚,雁歸一向柔弱沉靜沒什麼心眼,甚至有點木訥,她方纔還在擔心她不敢說出真相,打算要費一番功夫循循誘導,沒想到她這麼勇敢承認,而且還把這麼「重大」的事情都交代出來,看來的確是實在忍受不了了,不由得暗暗責備自己粗心,竟然把這麼個好孩子放到一隻幼狼旁邊。
「好的,老師會做安排的,你和柳大偉先回去上課吧。」
「老師……」
「怎麼了?」
雁歸猶豫著怯怯開口:「我的數學成績不太好,現在快畢業考了,能不能換個位置和班長坐?他的數學是班上最好的,可以輔導我。
不過如果太麻煩,就算了……」
鄭老師思考了一下:「我盡量調整。」
「謝謝老師。」雁歸高興得聲調都提了起來,她感激地抬起頭,明亮的眼睛裡充滿怯生生的喜悅和無盡的信任,多麼讓人憐愛的孩子啊,鄭老師瞬間明白什麼叫做助人為快樂之本,當下覺得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雁歸和柳大偉先離開辦公室,孔崢留下來繼續交代「罪行」。
他們走的時候,孔崢回了一下頭,他的眼睛冷冷地掃過雁歸,嘴角往下輕輕一撇,露出一個譏諷的、不屑的笑容,雁歸平靜地回視他一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這才是她討厭孔崢的原因,她不喜歡他的眼睛!這個脾氣暴躁的男孩,平日裡總是懶洋洋的,好像對世間上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但是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像寒冰一樣刺骨,那是一雙和年紀完全不符合的眼睛,當他冷冷地看著別人時,會讓人聯想到黑暗裡的貓,會讓人覺得自己心裡的秘密沒有辦法隱藏甚至心虛。
當然她可以繼續忍受,事實上她也一直這麼做著,反正快畢業了,他們不會再在一起,也不會同桌,可是現在她決定不再忍受下去。
她已經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新同桌,她的王子,其實她早該這麼做了。
那天放學後,柳大偉幫助雁歸複習功課,給她講了雞兔同籠、勾股定例,他拿鉛筆的手指修長白皙,遇到困難的問題時會一邊思考一邊用筆尖習慣性地在草稿紙上畫一串圓圈,雁歸從不知道原來枯燥的數學也是生動的,他畫的圓圈似乎都比別人畫得要圓一些!她幾乎忘記了還要回去做飯,而那是她一直認定背負在自己身上的責任,和他在一起她幾乎忘記了一切。
當他說:「你明白了麼?」的時候,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閃耀著,帶著溫和的笑意,不會有那種令人不安的精明,卻有種一種天真的醇和,他在雁歸的世界裡幾乎像一個外星人,讓她知道原來世界可以純淨成這樣。
雁歸著魔似的地看著他想:就是這個人了,就是他!他就是我理想中的伴侶,他是我的!十年或者十五年以後,我一定要成為他的妻子,永遠和他在一起!
那天對雁歸來說是一生當中最奇妙的一天,她堅決地認定了她一輩子要尋找的那個人;那天同時對柳大偉和孔崢也是奇妙的,柳大偉渾然不知因為自己一個偶發的舉動在這天成為了一個女孩終身所追求的目標,而高傲的孔崢也在這天認定了一個女孩,這個動亂的一天讓三個孩子的一生都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孔崢之所以不被所有的大人喜愛,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出身——他隨母姓,在他戶口簿上生父那一欄的記錄上寫著不祥,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來歷不明的人是誰。
在那個年代,即使是在裡仁巷那種下等地方,私生子仍然是個禁忌的話題,走在路上,會有人背地裡戳他脊樑骨:「看,就是他,你知道他媽媽嗎?她媽媽就是那個……」
聲音不高,卻足夠讓周圍的人包括孔崢聽見,在這種冷言冷語中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孩子,他們看他的眼神輕蔑而厭惡。
他的母親是個美麗的女人,因為這個父不詳的孩子,她丟了國營單位的工作,必須每天清晨4點起床去城東的蔬菜市場販來小菜然後再拿到菜市場去賣。
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如此辛苦工作,但是還是會有很多粗鄙的男人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在放下幾角零錢後順便再在她的手腕上摸一下,而那些可怕的流言更是如影隨形,永遠也不願意放過他和他的母親。
沒有人相信她是個清白、無辜的女人,沒有任何人可憐他們,尤其在裡仁巷這種地方,走錯路的女人幾乎等同於妓女。
這麼淫亂的女人生下的兒子應該是怎麼樣的?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是以可憐的、隱忍的、不敢高聲說話的形象出現,可是他偏不!憑什麼?裡仁巷裡有幾個好貨色?別人憑什麼看不起他?他用最頑劣的做法向所有的人宣戰!孔崢,是最驕傲的!
這天從學校回到裡仁巷的路上,孔崢有些煩躁,其實他今天並不是真的想傷害雁歸,只是當時他的確很煩。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對媽媽說天氣開始熱了,我們可以去販一些西瓜來賣,但是媽媽就是不同意,他知道原因,西瓜比小菜難運輸,媽媽不想讓他耽誤功課去幫她,可是她不知道他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他可以保護母親保護這個家庭。
數學課時,想著這些事,越想越煩,所以才會拿雁歸撒氣,但他知道就自己算解釋,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
他不喜歡雁歸,也不喜歡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當然這世上除開媽媽似乎也沒什麼人喜歡他。
但總的來說,雁歸還是比較對他胃口,首先她不會像其他女生一樣愛發花癡地盯著他傻笑,也不會被他捉弄以後尖叫哭泣,她總是那麼平靜地接收一切,好像一切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是應該的。
雁歸雖然不喜歡他,可是也從沒像其他人那樣看不起他,她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任何一個普通人,這是他比較欣賞的,但是這個唯一對胃口的人,今天竟然冷冷地說:「我不要再和他同桌!」
孔崢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心裡亂七八糟地詛咒著,明天又要請家長,見鬼!媽媽一定又要用那種哀怨的目光看著他了,真煩!突然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他想也不想就罵了出來:「沒長眼睛麼?瞎撞什麼呢?」
那個撞他的人是巷子裡出了名的小混混,15歲年紀就已經不讀書閒在家裡,素來和孔崢磕磕碰碰,雖然沒正面衝突過也暗中較勁好久了,這時哪裡會示弱,馬上回嘴:「誰讓你傻登登的,聽見聲音也不知道讓,撞你這個野種怎麼了?」
孔崢只覺得血一下衝到臉上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回身就和那人扭打起來。
到底年紀要小幾歲,個子也不壯,幾下就被那人壓到身下,孔崢捱了幾下踢,身上一陣劇痛。
小混混得意的站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大聲說道:「代你老爸教訓你,你這個有娘生沒爹教的傢伙!」
趴在地上的孔崢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眼一下就紅了,那剎那他忽然沒有任何知覺,全身都變得麻木,手狂亂地往地上亂摸,忽然探到一塊磚,一把緊緊攥到掌心裡,直到磚角的邊緣劃破手心才覺得有一絲刺痛。
他吼一聲,跳起來,幾步上前就把磚狠狠砸到那混混的後腦勺上,血嘩一下流了出來,混混應聲倒地,孔崢看著自己手上流淌的刺目的紅色,竟然一點害怕的感覺也沒有只有一種淋漓地刺激滿足,最後忍不住地大笑出來,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這時角落裡突然傳來輕輕一聲響,孔崢望過去,正往回家路上走的雁歸站得遠遠的,小小的臉上顯出一些驚訝。
四周靜寂無聲,世界突然停止不動,時間也在那一瞬間定格,他看的分外分明:流淌的鮮血讓雁歸清秀的眉頭厭惡地往上挑了挑,她臉上的表情絕對是訝異而厭惡的,就像是看到廚房裡經常出沒的蟑螂,雖然厭惡於它們的骯髒,卻能夠處之泰然並且隨時準備著把鞋脫下來然後把那蟑螂拍死,她沒有一絲一毫這個年齡女孩看到鮮血本應該有的驚恐懼怕!
既然見了血,這事兒當然給鬧到了派出所。
雁歸在街道派出所是這麼說的:「是的,從頭到尾我一直在場……不過我真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看到他們打成一團……誰先動手?我當時太害怕,記不得了……應該不是孔崢,對,不是孔崢!我記起來了,是那個人……那個人不停地踢他,還罵他、罵他媽媽,孔崢就還手了……好可怕,好多血……他不應該罵孔崢的媽媽,這樣不好……對不對?警察叔叔?」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在輕輕顫抖,聲音也有一些隱忍的細微哽咽,烏黑的大眼睛上蒙著一層淚霧,完全是一副被嚇壞的樣子。
但是她的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堅決,讓錄筆供的警察完全能夠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裡掌握到他想掌握的信息。
混混挑釁在先,而且先動手,孔崢是為了自衛,不過自衛的幅度大了點。
孔崢面無表情地遠遠看著她,看著她雪白的臉頰上滑落的青絲,聽著她的柔聲細語,他不禁有些迷惑。
雁歸——難道之前的柔弱、可憐、誠實都不過是一種偽裝,其實她骨子裡竟然有著一種堅不可摧的東西?她當時的表情根本就不怕,為什麼現在能在眼裡裝出這種懼怕的、泫然而泣的眼淚?為什麼她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他突然想到在《動物世界》裡看到過的一種昆蟲——尺蠖,在有敵人的時候它會把自己變成一片枯葉來偽裝,雁歸似乎就是這種動物,不過她還年幼,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有這種天賦。
不管是不是,孔崢在那霎那想,雁歸,把那層表皮剖開的話,你根本就不是本身的你!而這些,除開我,還有誰能看得透?那麼雁歸,除開我,還有誰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