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點點頭。
簡曉薇挨著他坐下,發覺初夏天,自己穿著短袖,喬木還裹著件抓絨外套,遂納悶地問:「你不熱?」
喬木又搖搖頭。
「你發燒了啊」簡曉薇覺得他很反常,臉色是有些不正常地潮紅,探手摸上他額頭,未見異常。
喬木擋下她的手,說:「我生病住院了」說著,拉開外套的拉鏈給簡曉薇看了一眼下面的條紋病號服。
「病的很重啊,都需要住院,是不是也是那天淋雨淋的,你太虛弱了啊!那你跑這來幹嘛,吹風?不要命了」簡曉薇珠炮連轟。
「擔心我啊?」喬木靠近了,下巴挨著簡曉薇的肩膀,氣息軟軟地,接下來的話卻很找抽「我就想來看看你這清粥小菜降降火,我跟你說,特護病房的護士,那身材,嘖嘖,太惹火了」他的笑在簡曉薇眼皮下面放的很大很賤。
簡曉薇滿腔熱情即刻化作雲煙,她甚至懷疑自己下午為這個花花大少心神不定,八成是大夫給開錯了藥:「打住,我怕您在這有個三長兩短,說都說不清。」
「嘿嘿!我撐得住,再說了,一條小命,為了見你,豁出去不要也罷」喬木眉目間,風蕭蕭兮易水寒。
「行了,別往下說,再說您都快成烈士了!」簡曉薇啐道。
「唉!你說醫院也太不人性化了,怎麼能給特護病房安排那麼漂亮的護士呢,還都是細腰豐臀的那種,唉!多容易讓病人縱慾過度啊」喬木拖著腮幫子,皺著眉頭,很為難的樣子。
「喂,千萬別跟我說你又跟哪個小護士亂搞的事了,麻煩你把我當個女的看,別把黃段子講那麼溜!」簡曉薇心裡酸酸的,抬手推開他的臉,衝他翻了個大白眼。
「嘿嘿!」喬木訕笑著,豪情萬丈地說:「爺在醫院差點無聊死,除了調戲小護士真沒什麼樂子,我想你們學校食堂的醬肘子差點都想瘋了!」
「真是個吃貨!你就這麼胡吃海喝,直到吃死了算吧!」簡曉薇嘟囔著,心裡閃過一絲疑問,轉而正襟危坐:「喬木,你到底什麼病?白血病?骨癌?已經晚期,病入膏肓?」
「我靠!你這個女人,心太毒了!張嘴就置爺於死地!」喬木怒髮衝冠。
「那到底什麼病,生理隱疾?羊羔瘋?人格分裂?」簡曉薇的想像力相當的豐富。
「說,繼續說,我看你那舌頭是不是被毒藥泡成蛇信子了」喬木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冷冽的殺氣。
簡曉薇縮著脖子,諂媚地笑,柔聲問:「喬少,您到底生了什麼病,您就說吧,小的我受得了!」
「痔瘡!」喬木冷言道。
「啊!」簡曉薇下意識沖痔瘡部位瞥了過去,詫異地問:「什麼神奇的痔瘡啊,要住院,還要住特護病房!」
喬木閒閒地看她,問:「你想看?」
「哦!不用不用不用」簡曉薇忙不迭拒絕,嘴上感慨「有錢就是不一樣,可勁矯情,割個痔瘡都要住全國最牛的醫院,最高檔的病房,用最美貌的特護,簡直了!往死了浪費社會資源!」
「那你一定沒見過,我的痔瘡長得跟薔薇花一樣大了,嘿嘿,要不給你看看。」
簡曉薇差點被他雷焦了,立即退避到一米之外。
喬木緊挪著屁股跟上,在簡曉薇一臉嫌惡中鄭重發問:「小薔薇,你說,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喬木問的突然,而且很認真,簡曉薇一時覺得那聲音似乎繞了很遠的路才傳到她耳邊,帶著說不出的倦意,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生死命題唬住了,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直到喬木地臉忽然湊近了,微微耷拉的眼角有些異樣的專注以及憂傷,簡曉薇還沒理清狀況,唇上就堵上了溫熱的另一張唇,軟的像錦緞甜的像糯米糕,電石火光之間,她想,這傢伙怎麼每次都不招呼,心,卻照樣跳得驚天動地。
許久,喬木離開簡曉薇的唇,「小薔薇」他的聲音啞啞的,分外的好聽。
「嗯!」簡曉薇應著,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嗯!」簡曉薇傻傻地點了點頭,她看著他的眉眼,心一橫,她想豁出去了說『喬木,我喜歡你!』
只是,她還沒開口,喬木已經咧開嘴,笑的像個孩子樣:「我就知道,大家都會想我的。」
「大家?還有誰?」簡曉薇詫異。
「對啊,我還問了青美女,還有阿蘇,還有嬌嬌,反正都說會很想我。」喬木小得意。
簡曉薇很惱羞:「你真辛苦,長大麼痔瘡還開著車到處跑,都吻別了吧?」
「吻了!別了!」喬木紅著臉,狀似不勝嬌羞。
簡曉薇瞅瞅賤喬木,覺得自己可能是燒出了神志不清的後遺症,會生出愛上這個花花大少的錯覺。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說:「行了,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吧,不送!」
「小薔薇,你會想我的,對吧!」
彼時,簡曉薇已經邁上了台階,心裡一動,回頭卻見賤喬木正笑瞇瞇地看著她,揮著手,眼裡桃花無數,簡曉薇一想他不久前,大概也曾與眾美女這樣膩歪過,心裡就生出無數惱怒,她隨便地揮了揮手,不耐煩地嚷:「您快回吧,別磨嘰了,割痔瘡死不了人,您那麼惜命,一定萬壽無疆,無蔥也無蒜!」
簡曉薇蹬蹬地踩著樓梯,帶著一腔鬱悶上樓去了『哼!趕明也去蒸個帥哥,要比那個長痔瘡的花花大少帥一千倍,嘔死他!』
樓外台階下,喬木站了很久,眼裡桃花謝去,嘴角微笑淡去,夜色涼如水。
「曉薇,我答應了馬東文。」臉上糊滿了綠泥的荀染撇見簡曉薇進門,再平靜不過地告知了她這一最新人生動向。
簡曉薇鬱悶勁還未銷盡,乍聞如此消息,先是愣了片刻,緊接著扒著衛生間的門感慨:「啊!真的!您真的想通了,您真的終於想明白了,您真的不折騰啦!」簡曉薇顯然比當事人還激動。
「想明白了,差不多算了,反正將來跟誰領證都是領,便宜個熟人也挺好,你說是吧!」
簡曉薇直覺得想用綠泥糊了荀染那張嘴,她再嚴肅不過地說:「荀染,你正經點,這是大事,不過,你總算想明白了,不枉老馬對你一往情深,得!你也年紀一把了,抓緊時間享受下戀愛這檔子事吧!」
「哦!知道了!」荀染乖巧地應了,而後又乖巧的補充:「曉薇,馬東文說他明天上午還有點事走不開,所以我們約好了,明天下午去領證!」
「什麼?」簡曉薇這回是真激動了,她擠進狹小的衛生間裡,也顧不上荀染滿臉綠泥,伸手掰過她的臉,嚷著:「荀染,你這竅開的也太過了吧!你確定你現在很清醒?你確定你一定要這麼急著領證?你確定不是因為被小章傷害了,要轉頭把老馬當療傷藥?你確定馬東文是你要過一輩子的男人?」
簡曉薇劈頭蓋臉地問了一連串的『你確定?』,荀染的回答簡短而底氣十足:「我不知道!」
「你?!」
「你,你們也太快了吧,葛安安跟王怡樂還沒去領呢,幹嘛都急著要當已婚婦女啊,想想清楚再說嘛,單身多麼寶貴啊,也許僅佔人生三分之一,沒準四分之一的時間,你們怎麼那麼捨得放棄呢?」簡曉薇幾乎語無倫次。
「對哦,說的也是,這大概就是我單身的最後一個晚上,何其珍貴啊,那無論如何,我不能就這麼睡一覺就過去了,等我一會兒,我洗完臉化個妝,咱們出去」荀染說完,立即打開水龍頭洗臉去了,留下簡曉薇杵在一邊,在腦袋裡高速消化荀染和馬東文要領證了這件事!
四十分鐘後,荀染穿戴整齊,還化了個淡妝,在衣櫃裡翻出一件大概是大一那時節穿過的裙子,光著腳穿著一雙很久都沒見她穿過的小船鞋,把散著的頭髮高高地紮起來,留下整齊劃一的頭簾。
簡曉薇依稀想起她大一入學時那副青澀的樣子,不解地問:「您幹嘛這副打扮啊,明天就成馬大嬸了,這會還裝什麼年輕啊?」
「我有幾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荀染不苟言笑。
「要舉行個告別單身的儀式,我覺得你穿成這樣不太方便」簡曉薇再次上下審視荀染的打扮,手肘搭上她的肩膀表情曖昧「我聽說很多女人在單身最後一夜都去去夜店找舞男跳脫衣舞,最後瘋狂一把,你考慮嗎?」
「你別胡說八道了,我才不去那鬼地方呢」荀染不耐煩地催促著「你要是不換衣服,就快點走。」
為了配合荀染的打扮,簡曉薇也換上她的藍布格子裙,球鞋,隨便的把頭髮紮了個馬尾,一起出了門。
在門口,攔下出租車,荀染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淡淡地告訴司機師傅『去清華。』
簡曉薇跟在後面,光地一聲就把腦袋撞在了車門框上。她揉著腦袋縮身坐到後座上,半晌無言。
「我就是想去,跟往事道個別!」
出租車裡放著交通台的音樂節目,荀染看著車窗外,輕聲地說著。
馬路邊炫麗的夜在她的臉上飛速地印下只有明滅分區的圖案,亦如燦爛的青春逝去,在我們的生命裡只留下漸漸泛黃的影像。
簡曉薇沉默著握住荀染的手,她明白,那場曠日持久的暗戀,在荀染的回憶裡,佔據了大段的光陰,從少不經事到將為□,她的心裡,章笛音已住了太久太久。
兩人穿過碩大的清華校園,研究生樓下,荀染抬頭看著樓上某個亮著燈的窗口,默默地站著。
簡曉薇看了眼荀染,說:「要不打個電話吧!」
荀染安靜的站著,眼裡有無限的感傷。
於是,簡曉薇都不再說話,她蹲下身子,看著月光在眼前的草坪上,明明暗暗的交織著,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喬木說,『如果我死了,你會想我嗎?』,他說著,帶著矯情的月光一樣恍惚的笑,簡曉薇心裡忽然就有了說不出的緊張,她伸手在口袋裡摸著手機,很想老實的輸入『會想的!』或者,忠實於自己的心,說出想說的那句『喬木,我喜歡你』,只是,手指數遍地摩挲過按鍵,又覺得不甘心,那廝就是個大月亮,給點陽光就真當自己燦爛又皎潔。她要真這麼說了,他肯定能得意地上了天。
她糾結著,扒拉著身邊的小草,覺得自己彆扭的像個初戀愛的小女生,動心的對象,還是個留戀花叢的不良少年。又怎一個怨字了得啊!
荀染站在她身邊,月亮把她的影子拉的長而單薄,把舊事壓成薄而沉的心柬。
簡曉薇咬咬牙,在鍵盤上飛快地按下:喬木,我會想你的!喬木,我喜歡你!
發送鍵按下去那一瞬,簡曉薇退縮了,她迅速地拔了電池,停了片刻才按上,惴惴不安地查看發件箱,顯示,短信發送已成功!月光下,她有些小懊惱,她想,那廝下一刻就會得意的回信來說,『看吧,爺就是招人疼!有什麼辦法呢?唉!』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