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鵬就從大馬回來了,在那些薔薇還沒有凋零之前,他又回到了我身邊。
他在Fruit訂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這是一家情侶專坊,室內的燈光全是曖昧的暗粉色,每張桌子上有一個燭台,燭光散發出溫暖。
鵬給我倒了杯紅酒,他說:「我的祝福晚了點,但還是要說,Catherine,新年快樂。」
輕輕的碰杯,一飲而盡。
「沒有晚啊,你在大年三十的時候就已經對我說了,在卡片上。」
「給你母親打電話了嗎?」鵬小心的問我。
「打了,只是,我沒有對她說新年快樂。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從前我都是那樣理直氣壯的與她爭論,可如今卻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服務生送上來我點的水果沙拉和鵬的意大利面,他很有禮貌的問我:「需要幫您把沙拉淋到上面嗎?」
我衝他微笑:「我自己來就好。」
然後,鵬從口袋裡拿住一張人民幣,服務生接到手裡,說了句謝謝。
鵬說:「你對於一個陌生的人都可以用微笑面對,而面對給予你生命的人,連說句話都覺得困難嗎?」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抹不斷的血緣,我才矛盾吧。
鵬幫我把沙拉淋到水果上,他只放了一點,因為他知道我怕吃多了會變胖。
「Catherine,你想過嗎?你只所以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是因為你開始明白自己當初的怨恨是多麼幼稚,你潛意識裡在責怪自己,所以你不敢面對你母親。」
我抬頭看著暖暖的燭台,燭光若隱若現。我突然就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用微弱的火苗取暖。最後,她去了天國,她看到了疼愛她的祖母,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應該是幸福的吧。然而童話終究是童話,而我是一個活在現實裡的人。
「先吃點面吧,空著肚子吃水果對胃不好。」鵬在我愣神的時候,已經將他的意大利面夾了一半到我的盤子裡。
「你不夠吃的。」我把盤子推回鵬那邊。
「聽話。」鵬輕聲呵斥我,語氣溫柔卻又充斥著嚴厲,讓我不敢不聽從。
我們低頭吃著飯,偶爾會講幾句話。
很早之前,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這樣的話:當兩個男女在吃飯的時候,不講什麼話,也沒有因此而覺得尷尬,更沒有想方設法的去找尋話題,那麼就說明,你們已經深深的愛著對方了。
當時我怎樣都想不明白這段話,不說話不是代表沒有共同語言嗎?怎麼會成了彼此深愛?現在,我似乎明白了。我想,它所謂的不說什麼話,應該是不用多說什麼,因為彼此已經有了足夠的默契吧。
「又在想什麼呢?」鵬的聲音讓我驚醒,「有的時候真的覺得你是夢遊神轉世。」
「如果我說,我想到賣火柴的小女孩,你相信嗎?」我微笑著。
鵬說:「相信,因為的你的腦子跳躍性太強,你可以從桌子想到西瓜。」鵬也微笑著。
我說:「最近總是會想起一些往事,那時候,有陽光,有快樂,當然也有悲傷,還有那群發誓致死不渝的朋友,和一個曾經說要白頭偕老的男人。可如今,物是人非,散落天涯。」我歎息著。
「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跳出那個圈子,重新生活,我不會讓我的公主一無所有,相信我。」鵬真誠而確定的訴說,他讓我相信他。
我不會讓我的公主一無所有。
好溫馨的一句話。
林妮曾經說,相信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氣的事,而她沒有這樣的勇氣。但在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好像不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氣,就可以去信任。彷彿一切是很自然的事。
我拿著酒杯,在燭光的外焰旋轉,我對鵬說:「我有很多習慣改不掉,就像我喜歡把紅酒加熱了喝。太多的過去,太多過去的人,或者說和過去有關的人,他們會讓我心痛。而那些人卻又總是反覆交替的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出現在我的夢裡,所以我無論逃到哪,我的生活永遠不能從新開始,我永遠被束縛在命運的齒輪裡輪迴。」
又是一杯酒,一飲而盡。從唇,到舌間,再流進胃裡,暖暖的。這種溫暖同樣也是借來的,從燭焰中借的,它流不到心裡,它溫暖不了我的心。
鵬說:「Catherine,我好久沒有聽你彈琴了,為我彈一首曲子好嗎?」
我起身,走到鋼琴邊上,這黑白相間的世界,彷彿一切都那樣簡單,簡單的只有黑色與白色,這樣的世界,就如同孩童的心,乾淨的沒有一點瑕疵。
可是,孩童總要長大,成長的過程中,存在了太多的顏色,一色又一色,層層疊加。所以,只要有人存在,世界就不會乾淨。
人不快樂就是會做壞事。
耳邊又響起外公的話。
我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不知道是幾點鐘,鵬坐在我身邊,用手擦掉我額頭上的汗。
「乖,不怕,只是夢,醒了就好,我在你身邊。」
鵬一直都坐在我身邊,看著我睡嗎?不然,怎會我每次驚醒,他都會用手擦掉我額頭上的汗珠。
我喃喃的說:「小的時候威廉也是這樣哄我的,透著那一跟細細的絨線,他總是說,我在你身邊,不怕。可是,他最終還是走掉了,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
「我不會走掉的。」鵬輕聲說道,生怕再次嚇到剛剛從夢中驚醒的我。
「我是不是說夢話了?」驚醒中,我還在不均勻的喘著氣。
「你說你要回家,你一直在叫,媽媽。」
「我,在叫媽媽?」
我沉默著。小的時候,她總是很晚才回家,黑夜裡就只有我一個人。很害怕,把自己隱藏在角落裡,靠著牆,這樣好像可以尋求到一點點安全。我總是拚命的不讓自己睡著,無論我有多困。我想要在睡著前看見她,想要媽媽在我的額頭親一親,想要像從前一樣聽她說句,寶貝晚安。可是,這一切彷彿都是一種奢望。天亮了,我揉揉還沒有完全睜開的眼睛,媽媽已經上班走了,我還是沒有見到她。一個星期總有幾天,我見不到她,在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在她走的時候,我還沒有醒。彷彿我們是兩個世界裡的人,總是存在時間的落差。
鵬說:「你想媽媽了,想家了,是嗎?」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說:「鵬,你要答應我,永遠不要在我醒來以後見不到你,如果你真的要走,那麼就把我叫醒了再走。」
「傻丫頭,我是不會走的。」
「鵬,你抱抱我。」
鵬想了一下,還是坐在那沒動。
「就像親人一樣,抱抱我。」我說道。
鵬將我攬在懷裡,我感覺特別安心。而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肯坦誠面對對我的情感呢?
還需要等多久?
等待也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因為我們不知道等待過後會有怎樣的結果,或者,還是等待。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行為。
林妮很聰明,她很早就知道別人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愛情,比如寂寞,比如背叛,比如等待。
糖糖語錄:注定無法相聚的人會在等待中悄悄地死去……
週末,深圳有一個為貧困地區失學兒童募捐的大型公益晚會,主辦方欽點我做主持。場面很大,地點定在寶安體育館,請了許多明星助陣。主持人兩人,除了我還有星空衛視的一名男主持,阿洛。此人人氣一直很旺,很多人喜歡他的節目,輕鬆自然,不做作。他還接拍過很多電影、電視劇,過年前熱播的大型古裝賀歲電影《天下男兒》就是他主演的。在他的光環照耀下,絕對會有更多的人群注意到我。
周臣告訴我,我的搭檔是阿洛的時候,整個新聞部裡的人都驚訝的把視線集中到我身上。我知道,又一場驚心動魄的戰役即將開始。
因為。
阿洛就是金曉的緋聞男友。
與阿洛傳出緋聞的女星很多,人紅是非多。金曉是其中一個,卻是傳的最久最傳奇的一個。娛記曾經刊登過諸多張他們約會的照片,從照片上來看,雙方關係似乎已經鐵板定釘。只是當事人一直保持不明朗態度,不承認亦不否認。
早上七點,我就到了體育館,化妝師給我化好了妝,我正對著鏡子仔細打量。這時候,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騷亂。有女生的尖叫,還有照相機的快門聲。
我心想,男主角終於出場了。
「嗨,靚女。」阿洛走進來,第一個與我打招呼。工作人員馬上搬來一個椅子,放到阿洛阿洛面前。
他很有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早就聽說鵬城電視台這位美女主播,今天終於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阿洛走過來:「你好,我是阿洛。」
我站起身:「你好,我是林妮。」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活動進行的很順利,我穿著晚禮服站在阿洛身邊,一點也不遜色,我的氣質足可以配的上他的英俊,活脫脫一對金童玉女。
阿洛很風趣,他很容易的就把我帶動起來,讓我這個第一次主持大型晚會的新人,忘記了緊張。他很會挑起觀眾的熱情,讓晚會一再達到高潮。他很懂得照顧搭檔,主持當中我的停頓都被他完美的接上。
剛接到這個晚會主持通知的時候,我在想,為什麼會欽點我,論資力,論名氣,比我強的人多之又多,怎麼會選中我?
直到,葉氏派來的代表上台的時候我證實了自己想法的正確性。葉氏是此次活動最大的贊助商。理所當然的,葉氏可以欽點主持人。而欽點我的人,就是葉嘉鵬。
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他又在默默的給我多少關懷?
副導演在明星唱歌的空擋跑過來:「林妮,臨時換一下,寰宇實業的老總有事,趕不來了,一會上台的嘉賓是這個,別報錯了。」接過他遞來的紙條,歌曲剛好唱完,我來不急看一眼紙條上的內容,就上了台。
「下面有請我們的下一為嘉賓。」我把紙條拿出來,「韓氏廣告公司總經理,韓子諾先生。」
就這樣,韓子諾上了台。他和我握手,表情有點不自然。
在一個呼吸的瞬間,我說:「韓氏廣告是我的老東家,而韓總也一直致力於慈善事業。在韓氏的那段時間,韓總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在這裡,讓我謀個私,對韓總說聲,謝謝您。」然後,我對著韓子諾,鞠了一躬。
韓子諾緩了一下神,對我點頭。
我接著說:「韓總為我們失去學校的孩子們捐助一百萬元的學校建築費,和五十萬元的書籍。謝謝韓氏企業獻出的這份愛心。」
台下掌聲響起,韓子諾說了幾句話,就下台了。我報完下一個節目,退向後台。
孟想打開一瓶礦泉水給我:「姐,多喝點水。」我接過來,大口大口的喝著。化妝師拿著紙巾小心翼翼的擦掉我額頭上的汗:「燈光太強了,流了這麼多汗。」接著他又拿粉撲給我補妝。
我任由他在我的臉上拍打。
阿洛從台上下來:「林妮,是不是有點緊張?」阿洛問我。
我笑小,沒有說話。
「沒事的,你就當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我主持的第一場晚會被我弄的一團糟,連演員名字都報錯了,那可是一個知名藝人。」
「我知道,你把人家劉德華說成了愛德華。當時一定有很多人以為吸血鬼從電影裡復活到人間了吧?」聽到我這句話,周圍的人也都笑起來。
阿洛擠擠眉:「你們別在打趣我了。這件事說了這麼多年,還沒笑夠啊。不會我還是挺有邪星天賦的。」阿洛做了個搞怪的表情。周圍的笑聲更大了。
整理好笑容,我和阿洛一同走上舞台。
活動結束後,好多老闆經理送來花籃,有給那些明星的,有給阿洛的,也有給我的。鵬派人送來了一大束白薔薇,比別人的都大,都漂亮。
「姐。」孟想叫我,他手裡捧了一束鬱金香,「剛才有位先生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囑咐我說一定要親手給你,他說他祝賀你。」
我看了一眼:「把花給我吧。孟想,你去收拾一下東西,一會我們去慶功宴。」
鬱金香,是韓子諾送來的,雖然他沒有留下卡片,但是我知道。
突然間,覺得很諷刺。沒想到我對他說感謝,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舞台上。他會認為,我這是又一次利用他在做秀嗎?
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欺騙了太久,那麼有一天他說了真話,對方也不會再相信了吧。
副導在那邊叫我:「林妮,卸好妝沒有,車在外面等著呢。」
我在人群中找尋孟想的時候,他正巧向我跑過來。他說:「姐,我不去慶功宴了,東西我收拾好了,帶回去,姐你玩的開心。」
慶功宴一直吃到快凌晨三點,有人提議去夜總會。
我借口說:「明早台裡有事,想先走一下。」
阿洛打趣道:「是回去晚了怕男朋友生氣吧。」
「我沒有男朋友。」我淡淡的說,「只是明早台裡真的有事,我也不想在鏡頭上出現一對熊貓眼。」
「那好吧,我們也不難為你了,我送你出去。」阿洛沖導演和幾個大老闆打了個招呼,很紳士的幫我拿起了包。
走到五洲酒店大門口,阿洛說:「我開車送你回去吧,一個女孩子晚上坐車很危險的。」
「不用了,你和他們接著去玩吧,我自己回去可以的。」
酒店前開來一輛的士,服務生替我把車門打開,我與阿洛道了聲再見,上了車。
我叫司機開到藍桂坊。
戰風在他那裡等我。
玫瑰很貼心,為我們準備了一間包房。她說:「你們兩個的緋聞炒的火熱,還是低調點好。」
今天晚上的我,很不在狀態,沒有喝幾瓶,頭就開始暈懸。
戰風問我:「妮妮,你愛我嗎?」
我當作沒有聽見他的話,我很平靜,平靜的喝著酒,不做聲。
戰風鍥而不捨:「回答我。」戰風霸道的按住我拿著酒瓶的手。
我很專著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眼底閃過妖嬈的霧氣,迷離而夢幻,那是童話裡的王子才有的容顏。
「幹嗎這樣看我?」戰風問我。
「我想要很努力的記住你的臉。」
「你想離開我?」戰風將我抓的更緊。
「你是一個桀驁不遜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不適合我。」我幽幽的說道。
戰風一挑眉毛:「那什麼樣的男人才適合你呢?」
我恢復了笑容,林妮慣有的平靜的表情。
「我不會讓你走掉的,除非我對自己絕望。」戰風自顧自的說著。
天邊微微泛起光亮,太陽快要升起了。
和戰風走到藍桂坊門口的時候,我對他說:「我可以跟你回家嗎?」
戰風將我抱起,塞進他的車裡。好像當初一樣。
這個清晨的林妮,心情很複雜。她用身體的交融,來忘記一些事情。她用性,壓抑心裡的痛苦。她知道這種方式很愚蠢,但她還是忍不住要那樣做。清醒後,她會後悔這樣的放逐。她會更加的悲傷,悲傷到極點。
然而,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週而復始。
這一天的工作,身心俱疲。回到家就趟在了沙發上,衣服也沒有換。
鵬去外地出差已經快半個月了,很想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又不敢總是打他電話,怕影響他工作。可是,我好想他,好想見到他。
洗完澡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怎樣都睡不著。
我的手機響了好久,我才意識到。
「喂?」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只是傳來了歌聲。他在唱,沒有我你怎麼辦。那聲音有些沙啞,有些哽咽,彷彿還夾雜著些酒精的味道,我沒有說話,只是聽著。
沒有我你怎麼辦
你的淚水誰為你擦乾
誰幫你打傘安慰你心煩
失眠的夜你最怕孤單
沒有我你怎麼辦
你的心事還有誰明白
為什麼放手為什麼離開
不是說好嗎
要一輩子相愛
「妮妮,你還好嗎?」
我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狠狠的咬住下唇:「小磊……」
「妮妮,對不起。這句話我早就該和你講,只是自己一直沒有勇氣面對你。我知道我給你的傷害是致命的,我知道我讓你對愛情絕望。
「妮妮,你從來都以為我是不愛你的吧,你從來都以為我只是把你當成她的替代品。可是,就像你說的,誰也不是誰的替代品,誰也不能替代誰。我承認,我做了很多錯事,那些事深深地刺痛著你的心。
「請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彌補,想要給你幸福,我選擇和你去同一所大學,然後,娶你,讓你成為我最美麗的新娘。可是,天意弄人。當我努力想要挽回的時候,你已經在慢慢的放棄了。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的改變,我又怎麼會察覺不到。你變得冷漠了,對任何事,任何人,都冷漠了。我知道,你的冷漠是我造成的,是我傷害了你……」
眼淚就在這個時候,大顆大顆的流下來。
在柯磊面前,我永遠也成不了驕傲的公主。
「妮,你哭了?」
我說不出話,我不想讓他聽到我哽咽的聲音。
柯磊繼續說:「你走之後,我一直在找你,我求小雲,求她告訴我你在哪,她不肯說,我就自己找。我一直沒有放棄過,一直都相信你是愛我的。漸漸地,尋找變成了等待。我選擇回到哈爾濱,這是你長大的城市,這裡有你的親人朋友,無論你走多遠,總會回家的。我就在這等你,等你回來。
「我終於瞭解了,瞭解你當初苦苦等我的心情和感受,那是一種煎熬,一種折磨,等待是需要勇氣和執著的信念。在等待中,我漸漸明白,你是真的走了。你是一個比任何人都倔強的女孩,走了就永遠都不會回來。
「是啊,你原諒了我太多次,而我給予你的又是什麼呢。除了傷害,除了絕望,我什麼也沒有給你。或許還是我不夠努力,所以讓你覺得,我不愛你。金曉的又一次出現,我確實很意外,那個孩子……我很內疚,但是,那並不代表我還愛她,並不代表我會放棄與你的堅持。
「妮妮,在我決定和你一起遠走的時候,我就已經放棄金曉了。你知道嗎?」
然後,我聽見柯磊深深的歎息聲,那聲音還是會讓我心疼,心痛到無法形容。
或許,這就是初戀的魔力,純真的年代,純真的情感,純真的我們。
柯磊接著說:「我知道我愛的是誰。可是,你不知道,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什麼金玉良緣,木石前緣,難道一個算命先生的話,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嗎?難道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感情,就比不過別人的一句話嗎?還是,還是你對我真的有那麼絕望,絕望到不再信任,絕望到放手離開?
「妮妮……為什麼我們的愛情這麼無奈?」
柯磊又說出了這句話,這句曾經對我說過很多次的話,為什麼我們的愛情這麼無奈。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心,在強烈的疼痛著,呼吸侷促起來。
我緩緩的開口:「小磊,我們再也找不回彼此了。回不了頭了。你知道。我知道。做過的事,不可能當作沒有發生過,小磊……」
突然,就哭出了聲音。哭聲迴盪在這個陌生城市的夜空裡。
我說:「小磊,為了這份感情,我們都付出了太多代價。或許,我們真的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注定一錯再錯。」
「小磊,我們從相遇、相知,再到相愛,十年了,十年了……」
我抽泣著,努力讓自己不再顫抖,我說:「時間將一切都改變了。」
電話那頭,柯磊應該也流著眼淚吧。
他說:「妮妮,告訴我,你恨我嗎?」
「我不知道,小磊,我自己都不知道。」
然後,我們彼此歎息。在兩個遙遠的城市,在中國大陸的南北兩端。我們,彼此歎息。
柯磊這個名字依然會觸動我心底裡最深的疼痛,那些被我凍結了的疼,在面對他的時候,驟然噴發。對我來說,柯磊是一座活火山。我預料不到它什麼時候會爆發。它的岩漿,會將我灼傷,將我淹沒,讓我萬劫不復。
在藍桂坊的老位子上。這是夜生活快要結束的時間,酒吧裡放的是輕音樂。客人漸漸少了起來。
我一個人喝著一瓶酒,靜靜的緬懷我的過去。
柯磊,他真的會在內疚與遺憾裡,一輩子想念林妮。對嗎?輸了那麼多年,終於在最後一次的對決裡,我勝利了。
我的離開,我的沉默,我的放逐,終於讓一個我深愛的,卻又是傷我最深的男人痛徹心扉。林妮,十年了,你終於贏了這場戰爭。
我微笑,可是,我的笑容為什麼那麼枯澀。
在柯磊身上,我用盡了心機和手段。我用盡一切手段去報復,哪怕是我最最深愛的男人,哪怕這報復的手段,也同樣會讓自己痛。我,在所不惜。林妮的傷害是毀滅性的,用毀滅自己來毀滅別人。
值得嗎?林妮,真的值得嗎?
我喝了不知道多少酒以後,戰風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迷離的雙眼中,映出了戰風的臉,臉上是憐惜。
戰風將我攔腰抱起:「我送你回家。」
頭,開始劇烈的疼痛,天地彷彿在暈炫,胃裡一陣陣熱流在向上湧。戰風一手扶著我,一手打開車門。
用力推開他,我拒絕上車,聲音彷彿是從胸膛裡爆發出來一樣。
「我沒有家!我回哪去?」
戰風把我額前凌亂的頭髮弄好,雖然我的神志已經不清楚了,但是我的感覺還是靈敏的。戰風的眉頭緊皺,雙手握在兩側,那是一種好心疼的眼神,心疼到心都痛了吧。
他的嘴角微微顫抖著:「妮妮,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只是,你這樣折磨自己,心就不會痛了嗎?」
胃在這個時候也和我作對,開始劇烈的疼痛,如江河般的上湧。我迅速跑到一旁,由於一整天都沒有吃過什麼東西,吐出來的全是晚上喝下的酒。酒精穿過喉嚨,如烈火般灼燒。戰風過來扶著我,一隻手輕輕地在我的背上拍打。吐完了之後,反而舒服一些了。我接過戰風遞來的水,漱口。
「上車,回家!」戰風拉起我,卻又被我生冷的推開。
這次,我更大聲的對他喊:「我沒有家!沒有家!沒有家!全世界都不要我,他們都不要我。」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流到脖頸。「爸爸不要我,媽媽不要我,柯磊不要我,劉念不要我,連我的威廉王子也不要我,全世界沒有人要我。」
「我要你!」
戰風的聲音清冷的打破了夜的寧靜,戰風一把把我擁進懷裡,緊緊的抱著我,可是那堅實有力的臂膀卻在微微的顫抖。戰風說:「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我戰風要你。就算林妮一無所有,她還有戰風。」
戰風用唇吻去我眼角的淚水:「不要哭,看著你哭,我的心彷彿都要裂開一樣。」
心?對,心像要裂開一樣。我用手拚命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小妖精你怎麼了?」戰風被眼前的我嚇壞了。
「藥。」
「什麼藥?」
「包裡。」
戰風迅速拉開我的包,在裡面翻找。「是這個嗎?」
我點頭:「兩顆。」
戰風將藥瓶打開,倒出兩顆在手心裡,然後餵進我最裡。
戰風扶我上車。
心臟漸漸恢復了平穩。
我把頭靠在椅背上,車子啟動了,戰風送我回家。
看著窗外匆匆略過的景色,妖嬈而迷茫。我在思考,為什麼我會讓自己喝醉?為什麼因為那個逝去的人的一通電話就讓自己那麼狼狽?我不是應該高興的嗎?我不是達到了我的目的嗎?
看,柯磊現在有多痛苦,他在苦苦的等著我,苦苦的找尋我,可是我卻消失了。我應該笑的,不是嗎?可是,我為什麼會流眼淚?
糖糖語錄:有些仇恨,有些報復,傷害的最終還是自己。
「那藥是什麼?」戰風問我。
「止痛藥。」
「什麼止痛藥?」
我沒回答他。
「妮妮,你能不善待你自己?」戰風把車停在了馬路邊上。
「我的事你別管。」我幽冷的說道。
戰風張了張口,把本來想說的話吞了下去。「好,我不和糾纏這個問題。今晚為什麼要喝醉?」
「不想面對。」
「你必須要去面對。其實你並沒有你表現出來的那麼痛苦,你潛意識裡放大了自己的痛苦。有些事並不一定真的需要酒精和眼淚才能夠解決,這只是你給自己的一個宣洩的理由。世界上比你不幸比你痛苦的人太多了,如果你一直抱著過去,抱著傷害不放,那麼你永遠都只能是悲劇!」
「你憑什麼用你的猜想來對我下結論?你算什麼?」我對他吼。
戰風抓著我手,讓我的眼睛看向他:「其實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沒有人去毀滅你,是你自己毀滅的自己。」戰風說的很大聲。
我爭脫他的手,用力摀住耳朵:「我不要聽不要聽!戰風,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為什麼要喝酒,為什麼心裡難受。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亂說?」
「是我亂說嗎?你冷靜的時候好好想一想。很多時候,痛苦其實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痛,只是你一直活在過去裡,不願走出來。你好好想一想!」
「我不要想,不要想!」
我就像個小孩子,在與大人賭氣,不聽他們的教導,不願承認自己被他們看穿。
戰風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什麼,開車向我公寓的方向始去。
我沉默著不說話,戰風,或許你是瞭解我的吧,或許你說的是對的吧。很多時候,我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痛苦,我放大了自己的痛苦,有些事並不一定真的需要酒精和眼淚才能夠解決。就像今晚,我或許可以安安靜靜的只用一支煙來讓自己平靜,可是我偏偏這樣選擇。
我不是一個粘人的人,我會看著他走,給他祝福。我不會讓他看到我,不會讓他以為我捨不得。知道嗎?我曾經那麼用心的愛過他,分分和和都是那個男人,開心傷心還是那個男人,那是一個被詛咒的愛情的輪迴。
你們知道的,我不是生下來就這樣無情,沒有人比我愛的更慘痛了!再多的衣服,我依舊無法溫暖。
我以為在我對愛情絕望之後,在讓他痛徹心扉之後,我的心就平靜了。對於那個男人,我不會再有絲毫的怨恨。然而,我還是不能夠釋懷。當初,我一句話也沒有留下,就這樣走了。我習慣沉默,習慣不挽留,習慣孤獨……或許,正是那句:不是不想要,是要不起。如今,他和我說這樣的話,說他其實是愛我的。真的好荒唐!你愛我,卻讓我心痛;我愛你,卻讓你心痛。早就說過,我的愛情是被詛咒的,我注定在愛與被愛中,痛不欲生。
親愛的,為什麼我們的愛情這樣無奈?
曲終人散,物是人非。
從此以後,我的哀傷,我的悲痛,你不用知道。
我在私人博客裡,我寫下了這段話,以此來徹底結束這段恩怨。一切真的結束了。
戰風送我到公寓門口的時候,我對他說:「我承認是我放大了自己的痛苦,可是戰風,你不知道,那種痛苦就算不被放大,它也足可以讓人難過好幾年,甚至幾十年。戰風,那些痛一直在我的心裡,一點點微小的觸碰,都可以讓它們劇烈的翻滾,翻滾到心都要裂開了。」
我抓著戰風的手,沒有再說任何話,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了。
戰風最後對我說:「林妮,不要再流眼淚了,不要在我的面前再為別的男人流眼淚了。」
我看到戰風眼底閃過的妖嬈,那是童話裡的王子才有的美麗。
戰風把我送上樓,輕輕的抱我上床,幫我蓋好被子以後,他以為我睡著了,輕輕的離開了。在戰風出門前,我又聽見他在歎息,是在為我歎息嗎?好像每個知道我的故事的人,都會為我歎息。
你們呢?也會為我歎息嗎?
戰風走後,我坐在陽台上,我看著他進了車子,坐在寶馬裡,抽了好幾根煙,然後才把車子開走。冷風吹到臉上,剛才喝下的酒被全部吐掉,現在酒精好像退卻了。
我理好頭髮,拿起包包下了樓。出租車上,司機在放歌,《寂寞的季節》。
風吹落最後一片葉
我的心也飄著雪
愛只能往回憶裡退減
給下個季節
忽然間樹上昌花蕊
我怎麼會都沒有感覺
整條街都是戀愛的人
我獨自走在南風的夜
多想要向過去告別
當季節不停更迭
卻還是少一點堅決
在這寂寞的季節
艷陽高照在那海邊
愛情盛開的世界
遠遠看著熱鬧一切
記得那狂烈
窗外是快枯黃的葉
感傷在心中有一些
我瞭解那些愛過的人
只是如何慢慢在調謝
多想要向過去告別
當季節不停更迭
卻永遠少一點堅決
在這寂寞的季節
月光柔美而皎潔,此刻我坐在鵬的別墅裡仰望星空。我們總是習慣在這樣的夜思念著什麼,而我們卻又為什麼要思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感世界,我們又何須介入,又何須去打破別人的秩序與寧靜,可是人生好像就是這樣,我們不斷的走進別人的世界,別人不斷的進入我們的世界,有些人注定是演義著故事的人,如同我,如同柯磊。
只是這樣的人,他們會幸福嗎?
我好像做了一個特別冗長的夢,夢裡每個人都在奔跑,有我,有柯磊,還有金曉。夢裡,我們都是小孩子,有的人累了他就停下來,有的人不肯停下來他就死了,然後一個一個的倒下去,最後屏幕上顯示Gameover,我掙扎著想要醒來卻怎麼也醒不過來,好可怕。
「思林,拉著我的手,我帶你逃離。」威廉在叫我,他在叫我。可是,我沒有力氣,我抬不起手來。
鵬的腳步讓我驚醒。
「怎麼睡在陽台?你不知道這裡風很大嗎?」鵬有些生氣的責怪我。
「鵬,你終於回來了。」看到他,我突然就特別安心。
「快點,上床去睡。」
「你抱我。」
鵬無奈,只要抱我上床。
「剛下飛機嗎?」我問。
「嗯。」
鵬幫我把被子蓋好:「在睡一會吧。」
我抓住鵬的手:「別走,陪我一會吧。」
鵬沒有說話,他試圖把手抽出來,這樣反而刺激我抓的更緊。
「鵬,為什麼要放開?」
「你睡覺,我在這裡不方便。」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放開我,把我,推回柯磊身邊。」
鵬別過臉,不看我。我接著說:「為什麼這樣做?你去了哈爾濱,你根本就不是去開會,你是去找柯磊的,對不對?」
「Catherine,好好休息,一會我讓榮叔送你去電視台。」沒有關切,鵬突然變的很冷漠,我的心驟然的抽緊。
「鵬,我很聰明,對不對?」
他的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走出了房間。
我從床上跳起來,追出了門,大聲叫住他。
「葉嘉鵬,你站住!我真的很聰明,我可以聯想到很多事情。可是我討厭我的聰明!我的聰明是在一次次的傷害與背叛中磨練出來的。你以為我想要這樣聰明嗎?你以為我想要知道那些我永遠不想知道的真相嗎?你以為我不想要自己騙自己嗎?可是,就是因為我太聰明了,所以我騙不了自己。任何一點微小的暗示,都能讓我聯想到整個過程,我不痛苦嗎?「
鵬回頭看我,那種眼神好複雜,又愛又憐又痛。
「Catherine,你不是說你已經很堅強很勇敢了嗎?堅強到可以看透人間冷暖,堅強到可以面對一切未知;你以為你已經很冷漠了,冷漠到可以對別人的傷痛視而不見,冷漠到可以斷絕一切血脈。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又怎麼會心痛,會哭泣?真正堅強真正冷漠的人,是不會哭的。」鵬沒有像以前一樣,為我把眼淚擦掉,而是用這些不參雜任何情感的話語,這麼默然的回應我。
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去說。
鵬一步一步的離開我,他又想從我的世界裡走掉嗎?
「葉嘉鵬,你總是這樣,從來不給任何解釋,從來都一相情願的認為,你所想的就是別人心裡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不會接受,別人會不會開心?為什麼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別以為你們瞭解我!」
「我只是不想讓你有家回不去,我只是不想曾經相愛的人彼此傷害。」鵬的聲音很輕,輕到我以為我聽錯了。
「相愛的人彼此傷害?」我重複他的話。「你以為我還在愛著柯磊?」
那麼你葉嘉鵬在我心裡又算什麼呢?
榮叔開車送我去電視台的時候,鵬已經去了公司。路上,我一直沒有開口,我知道榮叔從倒車鏡裡看我,欲言又止。
一個超長的紅燈,我說:「榮叔,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榮叔回過頭:「林小姐,少爺不讓我說,但是我想了好久,覺得你必須要知道。早上你們的爭吵我聽到了,少爺是去了哈爾濱,不是去開什麼會,他替你去看你的母親,然後他在你家裡遇到了那個少年。少爺不是特意去找他的,一切都是巧合。少爺,他知道自己什麼也給不了你,他不想你因為他而失去幸福。所以……」
「所以,鵬就自作主張的讓我和柯磊重歸於好?」
「林小姐,請不要怪少爺,他內心比誰都痛苦。」榮叔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紅燈過了,後面的車子在催我們。
下班後,我走出電視台。一個人在馬路上遊走。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從眼前閃過,我想,上個輪迴我們或許是朋友、親人或者是戀人,也可能是仇人、敵人。而如今卻只能擦肩而過,一切的糾纏都在死的那一刻,嘎然停止。而有些緣分,卻延續到今生,或許是因為沒有抱完恩,或許是因為沒有還完怨。總之,這輩子的果,是上輩子種下的因。
而我和鵬,一定是有著天大的緣分,不然今生我們怎會一次次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