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個迅速發展的都市,一個一年四季都有綠色的地方,一座沒有冬天的城市。就在這裡,開始了我真正意義上的流浪旅程。
我換了手機號碼,然後給我媽發了個短信,告訴她我換手機號了。儘管我知道她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她也應該早就習慣了我的不存在。
我租下了一間只有八平米的房間,這個還沒有林家豪宅廁所大的地方,就是我的棲身地了。很難想像吧,一個千金小姐,怎麼住的了這樣的地方。其實,在我踏進廈門大學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不再是什麼千金小姐了。
林妮,從今天開始,所有的一切,只有你一個人獨自面對。
沒有畢業證,沒有經驗,是很難找到像樣的工作的,我就這樣在深圳閒逛了一個多月。我清楚的記得,在我快吃不起飯,準備去洗盤子的時候,我遇到了韓子諾。
他是韓氏廣告公司的老闆,公司中等規模,創建已有五年。去面試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韓子諾穿著西裝筆挺的坐在幾個考官的中間,我們面對面,他只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場面試?
我說:「我要生活。」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通知,讓我去人力資源部報道。
後來我問過韓子諾,為什麼當初會聘用我這樣一個大學沒有讀完就做了逃兵的女孩。他的回答很簡單,「你敢說實話,而且,那麼大的雨,你的高跟鞋卻很乾淨。」
開始工作後,我的第一個感受就是:社會是學堂,老師和學生都是自己。
剛入行的菜鳥,什麼都不懂。而社會與學校不同的是,學校裡有老師,你問他什麼他都會告訴你。可社會上,沒有老師,沒人會教你什麼。他們沒有這個時間理你,更加不會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別人。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優勝劣汰。人們為了生存,變得冷漠、自私。社會,就成了一個充滿血腥的戰場。
工作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我很努力的去工作,去學習,幾乎到了拚命的程度。我用工作麻木自己,用工作讓自己不再想念。
或許太多的事情我是應該釋懷的,或許太多的執著我是應該放下的。我的愛情或許注定是悲傷的,就像承諾有時也需要謊言來償還。
離開廈門的這個夏天,來到深圳的這個夏天,在忙碌中,在心的隱隱作痛中,終於過去了吧。
所謂往事,
是已逝的事;
所謂回憶,
是一再重複的開始。
當再次翻開塵土飛揚的日記本,
我找到了一波波翻天覆地的浪,
沒有開始,沒有結局。
即使合上,浪潮也不會平息。
我知道就算永不打開,
那段記憶也不會消失,
也絕對不會被忘記。
所謂往事,
是無法忘記的事;
所謂回憶,
是我想你的開始!
——糖糖親筆
——2007·夏末——
韓子諾是一個有頭腦的青年企業家,韓氏在他的帶領下,業績一路飆升。他有明確的企業定位,他會將一時期的所有目標全部計劃好,然後穩妥的走每一步。他也是一個體恤員工的好老闆,福利待遇按國企標準發放,工資從來不會拖欠。他會耐心的對待每一個人,他也會很嚴厲的訓斥你工作中的錯誤。
去韓氏已經兩個多月了。這是他第一次單獨找我談話。
韓子諾的辦公室很簡單,他這個人不講究奢華,這和他的經歷有很大關係。他是廣東湛江人,農民家庭,從小的生活不富裕,讀大學的錢還是全村人一起湊的。他很勤奮,年年都得獎學金。畢業後就開始自己創業,白手起家。他有智慧,也有運氣。
我來韓氏的第一件事,不是工作,而是瞭解老闆。
他沒有讓我坐在他辦公桌對面,而是和我一同坐在沙發上。這樣便多了幾分親切感。
他問我:「來公司這麼久了,還習慣嗎?」
我微笑著:「在慢慢習慣。」
「哈哈,那就是還不習慣了。剛入社會是這樣的,時間久點就好了。」
我點頭。
「你很勤奮。」韓子諾認真的看著我。
「笨鳥先飛嘛,菜鳥級別的,不勤奮點怎麼行。」
韓子諾摸了一下襯衫的袖扣:「你住哪裡呢?每天回家那麼晚,安全嗎?」
我的眼睛與他注視:「安全,您放心吧。我學過抬拳道的。」
他點點頭,一秒鐘的時間,似乎沉思了些什麼。「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和我溝通。」
「謝謝韓總,有什麼大困難,我一定不會放過您的。眼前的小問題,我還是想靠自己解決,也好鍛煉下自己。」
「好。你先去忙吧。」
五分鐘的時間,但我有足夠的自信,韓子諾一定會重用我。
回到住的地方,已經很晚了。天空中依然看不到星星,都市裡那些紙醉金迷的燈光掩蓋了它的閃爍。
而那個遙遠的冰城哈爾濱,松花江畔的夜空,永遠是那麼美麗。小時候的我,總是喜歡坐在江邊的護欄上,在那一根根很粗很粗的鐵鎖上蕩鞦韆。爸爸和媽媽總是站在我的兩邊,像保護神似的保護著他們的心肝寶貝,生怕我一不小心,掉進了滾滾的江水中,就再也看不到他們的寶貝了。也就是在那些鐵鎖上,我有了自己的一個又一個小秘密。
時間倒回1999年,春末夏初。
一個小女孩總是喜歡早早的跑去學校,躲在籃球場邊的角落裡,傻傻的望著一個穿黃色21號球衣的男孩。那個男孩有著陽光般的微笑,那時的天空總是那麼明媚,快樂是那麼的簡單,每天只要看他一眼,小女孩就會開心一整天。那個傻傻的小女孩就是我,那個男孩叫做柯磊。
與柯磊相遇或許是命中注定的,我一直這樣認為。
那是一個和以往沒什麼不一樣的夏天。有一次,教育局的人來檢查,學校要上公開課,老師們就讓高年級的學生充當低年級的,來配合完成那場關乎於學校臉面的課程。這種造假,對於所有的學生來說,都習以為常了。關鍵是,高年級的學生們沒有課本,所以老師們就發了命令,讓我們把書本都寫好名字和班級,以便反還,然後交到講台上,講完課就還給我們。上一節課交上去的,下一節課就發下來了,學校還是有效率的,畢竟他們也不想耽誤我們的學習。
同學們都在講台上找尋自己的課本,我不願意同他們一起擠。那些可憐的小人兒,你們真笨,等你累的滿臉是汗,終於從萬書叢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本的時候,我就可以走上講台,把剩下的最後一本,拿到自己手上。就這樣想著,人群已經散去了,我走上講台。可是,我拿到的那本課本工工整整的在書皮上寫著另一個陌生的名字,柯磊。
翻遍了所有書頁,除了名字沒有班級。這個懶惰的傢伙,不聽老師的話,連班級都不寫,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他。
其實,我用他的課本一樣可以,只是自己的東西落在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手裡,總是不甘心。就在我鬱悶的時候,同學喊我:「林妮,門口有人找。」
我站在門口四處張望,卻找不到一個認識的人。正當我準備回到教室的時候,一本書遞到了我面前。
一個穿著黃色球衣的男孩站在我面前,我就這樣看傻了眼。好英俊的一個男孩,短短的頭髮,高挑的個子,被陽光曬成小麥色的皮膚,好好看的一張臉,他的微笑有陽光的味道。
他對我說:「你是林妮?」
我點頭,大腦還沉浸在他陽光的氣息裡。
「你的書,還你。」他伸出手,把一本書遞到我面前。「喂,我的書是不是淪落到你的手裡了?」男孩正在變聲中,聲音有些沙啞。
我傻在那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見我不說話,用手衝自己腦門拍了一下,誇張的「哎呦」了一聲,「不會吧?難道我的課本還在另一個人那?看來我要登尋書啟示了。」
他轉身剛走幾步,我大聲叫住他:「喂,等一下。」
他回過身,輕聲問:「還有什麼事嗎?」我用手指指他手裡的書,他哦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走回來,把書塞到我手裡。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纖細而修長。
我說:「請你等一下。」我迅速跑回班級,從桌子上拿起那本課本,又迅速跑回來,速度快的讓我自己都覺得驚奇,可能我是怕他等急了走掉了吧。我把書遞到他面前:「給,你的課本。」
他看了一眼,說了句謝謝,剛準備走,又停住了。很疑惑的問我:「你怎麼知道我叫柯磊?」
「啊?」
我竟一時語塞。是啊,我怎麼知道他叫柯磊,怎麼知道這書就是他的而不是別人的,我怎麼知道的?
感覺。
很多年以後我這樣告訴自己。就是有種感覺,那名字的主人就該是那樣子的男孩。結實而充滿陽光。
我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看到柯磊時的心跳,快的好像心臟要從裡面蹦出來一樣。他的微笑,那麼燦爛,那麼令人神往,他的手指像一種召喚,彷彿他只要一對我招手,我就會隨著他一起飛翔,這個男人輕而易舉的奪走了一個情竇初開少女的思念。
那個13歲的夏天,我有了自己第一個小秘密,關於初戀,關於柯磊,關於愛。
筆記本電腦彈了一封郵件,是白小雲。她是我在廈大的同學,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妮妮,你這個死丫頭,你到底跑哪去了?柯磊來找過我好多次了,我還以為你們只是鬧了點小彆扭,過幾天就好了。可是,你怎麼一消失就消失了快三個月啊?你到底在哪裡啊?發生了什麼事,安全不安全啊?我很擔心你,柯磊也很擔心你。」
這是小雲發給我的E—mail。
小雲是上海人,和她母親還有繼父一起生活,她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親生父親,她媽告訴她,她還沒出生,她爸就拋棄了她們。至於其中的原因,她媽沒講,只是說了句,你爸在廈門。然後,在她還沒懂事的時候,繼父就出現了。繼父對小雲很好,是如己出,和她母親也沒有再要孩子,小雲也是隨她繼父姓白。
當年高考報志願,小雲隨便就寫了廈大,她以為以她的成績能進個二類小本科就不錯了,沒想到她竟然超常發揮,正正好好卡在了廈大的錄取分數線上,或許這就叫做造化弄人。
小雲說,和繼父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他很疼我,可是,我還是不能夠把他當成爸爸看待,我和他之間還是有一層隔閡。雖然如此,但我從未想過找尋我的親生父親,可竟然陰錯陽差的和他在了同一個城市。然後小雲就笑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或許因為我們都是從小就被父親拋棄的孩子,小雲和我成了好朋友,她對我無話不談,可我只是把那些能說的,與她分享,並且,隱藏了我那些糜爛的過往。
我很聰明,我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我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因為我曾經那麼真實的看到了人性最虛偽、最陰暗的一面。
小雲曾經說,我是一個會讓女人都心疼的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不敢去看她的臉。因為她太純潔,純潔到像個剛出世的孩子。所以她認為世界也是乾淨的。
「小雲,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我在哪。你那麼單純,你一定會和柯磊講的。只是,我很好,別擔心。過段時間,我會和你講我離開的原因。」
簡單的幾句話,我回復了小雲。希望她會理解。
時間在忙碌中飛速翻閱,韓子諾交給我幾個小案子,讓我獨立完成。案子很小,幾個簡單的活動策劃。可是,對於一個新手來說,一般都是由老員工領銜。老闆能讓我獨立完成,已經是委以重用了。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我很努力的做這個工作,從談判,溝通,協調,人員分配,再到物料的選購,我都很認真,不讓自己出一點錯誤。
有的時候,越小的事情,越能夠看清楚一個人。無論是能力,還是心思。
忙碌中,2007年的冬,就這樣到來了。
這是一個奧迪4S店的三週年店慶酒會,是我策劃的。整場酒會下來,客戶很滿意。
韓子諾對於我這個方案很是讚賞,他第一次誇獎我,他說,我很有靈氣。被人說靈氣,比被誇獎漂亮,聰明,更值得開心。
漂亮太虛浮,而聰明,又顯得太有心機。我喜歡他這個讚美。
酒會結束後,已經很晚了。韓子諾堅持送我回家,我沒有過多的拒絕。來韓氏已有半年,和老闆的關係應該可以更進一步了。
與客戶道別後,我上了韓子諾的車。
「你住哪?」在車裡,他問我。
「白石洲。」我的聲音明顯的無力起來,收起臉上的笑容,頭沉沉的靠向一邊。
韓子諾發動了車子。「怎麼了林妮?很累嗎?」
「有點。」
「是不是我這個老闆太苛刻了?給你那麼多工作來做。」他笑起來。
我將頭轉向韓子諾:「沒有了,給我工作做,證明我在老闆心中是有潛力股,我高興還來不急呢。只是……」我呼了口氣出來,「我很怕熱鬧,因為熱鬧過後,人會顯得特別孤獨。」我用餘光看了一眼他,確定他對我的話題感興趣之後,我繼續說:「很多時候我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倔強了。為什麼要選擇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路都不認識的地方。為什麼我不能像同齡的女孩一樣,在父母懷裡撒嬌,在大學裡揮灑青春。然後,找一個如意的男朋友,每天等在我的宿舍樓下,給我送早餐,陪我去看電影。」我用了很慢的語速說完這段話,然後深深歎息。
韓子諾一邊開車,一邊若有所思。「林妮,人要成長,總要付出很多代價。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所以未來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他說,「我們」,而不是「你」。
「林妮啊,人總是要背負很多責任。只是,對於一個女孩來說,也確實不容易。」
我沒有再說話,把頭靠在玻璃上,看著漸漸後退的樓群。這個時候,多說無益。韓子諾,你開始想像,我林妮背後的故事了吧。普通家庭,不富裕,或許還是負資產,再或許,家中有人患重病,所以作為獨生女的我,只好放棄學業,背井離鄉。
韓總經理,請你充分發揮你的想像吧。
糖糖語錄:女人想要吸引一個男人的注意,就讓自己神秘起來。
「林妮,睡著了嗎?」韓子諾叫我。
我揉揉眼睛:「快睡著了。」
「到白石洲了,你住在哪一棟?」
「韓總,我自己走進去就行,裡面巷子太窄,車不好進。謝謝您送我。」我拿起包準備下車。
「等一下。」韓子諾叫住我,「我陪你走進去吧,這麼晚,巷子裡又那麼黑,怕你不安全。」
我笑了起來:「別忘了我可是從小練抬拳道的。」說著,我就擺出了李小龍的招牌動作。
韓子諾邊笑邊搖搖頭:「還是小女孩,無論表面多麼成熟,可骨子裡還是個小丫頭。好了,你就別推辭了,送女孩回家,是男人的責任。」
車停在了馬路邊上,韓子諾與我並肩走著,我們之間保持了半米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被稱為紳士尺度,沒有太遠,會顯得生疏;沒有太近,會覺得輕浮。
一股冷風突然就吹進脖子裡,不禁打了個冷戰。
「很冷嗎?」韓子諾關切的問我。
「嗯,你們南方的冬天看似溫度不低,卻可以冷到骨頭裡。」
「多呆幾個冬天,你就習慣了。南方的冬,的確挺潮濕的。你要注意,別生凍瘡啊。」
我點頭:「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習慣了,從小只有自己照顧自己。」
我們繼續走著,風好大,吹起了我的風衣。禁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你看你,穿這麼少。」韓子諾把他的圍巾解下來,「帶著吧,會暖和點。」
「我沒事……」
「行了,別逞強了。你要是病倒了,我不就少了一個好幫手嗎?」
我笑笑沒再說什麼,一抬眼,已經到了我住的那棟房子下面。
「韓總,我到了。」
韓子諾看著這房子,突然就皺起了眉:「你住這裡?」
「嗯。」
「這裡環境這麼差,習慣嗎?」
「不習慣,所以,正在努力改變啊。我先進去了,開車小心點。對了,明天週末,週末愉快。」
衝他揮揮手,我就衝了進去。
韓子諾,我給足你遐想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