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苗真的沒有再去過醫院,沒有再去見沈皆然。她聽姚遙說於露回了英國,把Andrew留了下來。沈皆然恢復的還不錯,畢竟還是年輕,可是史教授下了禁令,一個月內禁止他來科裡,勒令他必須好好在家臥床休息。
方遠還是沒有消息。何苗苗常常看著手機發呆,又是下意識按出方遠的號碼,卻恍然醒來忙按下掛斷。
這段時間何苗苗蟄伏在家,常常一整天窩在屋子裡。老爸老媽都看出來她的不對勁,卻不忍心問。何苗苗真的如沈皆然所說,努力想要看清自己的心。
可惜心並不是剖開胸膛,剪斷胸骨,便能看得到看得清的。她心中始終混亂不堪,無法理清楚。過去的這大半年,簡直像一場夢,何苗苗至今還搞不清楚,自己就是是不是還活在夢中。
也許在夢中反而是好的。醒來,一切都歸零。
何苗苗唯一能確定,卻也最茫然的是,這一段,她揪心地思念著的,竟然是方遠。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已經陷得這麼深,還是她早已習慣了有方遠的生活。她常常出現幻覺,覺得方遠就在書桌邊半倚著,眼睛彎彎地對她笑。夜裡睡夢中醒來,恍惚中甚至會覺得方遠就在身邊,從身後抱著她,手臂環在她腰間。這些幻覺如此清晰,讓何苗苗心痛驚惶,可是她又寧願沉溺於幻覺,害怕醒過來又是一個人。
姚遙勸她跟方遠和好。怎麼和好,兩個人都說了這麼絕情的話,中間又隔了這麼多事,怎麼才能和以前一樣?更何況方遠這麼久,也沒再給她打過一個電話。他一定也傷透了心。
假期很快過完,雖然開了學,沈皆然還是被史教授逼著沒來上班。何苗苗打起精神工作,只希望忙碌能讓大腦空白。
師姐看到她驚訝:「怎麼瘦了這麼多?」繼而又明白:「準備結婚的事累得吧?還是為了拍婚紗照減肥?別這麼刻苦自己,現在的照片都能PS,鳳姐也能P成楊丞琳,怕什麼?」
何苗苗淡淡一笑,沒有解釋。她沒辦法說出口,沒辦法說婚禮已經取消,已經和方遠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是想要逼不得已的時候再說出來,還是抱著哪怕萬分之一的和好的希望?
下班的時候卻接到了姚遙的電話:「苗苗,方遠報了名,要參加蘇丹的援助醫療隊,要去兩年!」
何苗苗幾乎聽不清楚姚遙後面又說了什麼,她心裡突然湧起絕望,如果他就這麼走了,也許等他兩年後回來,他們便再也沒有可能了。
可還能有什麼辦法。他也許是真的放棄了,才會做這樣的決定,他不願意留在原來的地方獨自傷心,所以選擇走得遠遠的。可是真的就要這樣一走了之嗎?
何苗苗不甘心,她不想再錯過了,她想和方遠在一起。沈皆然說的對,她一直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心,險些鑄成大錯,眼下她不能再等。她沒有時間再等了,也不想再等,她要方遠留下,她要和他結婚。
何苗苗深呼吸,撥出方遠的號碼。那時生氣,何苗苗把方遠的號碼從電話薄裡刪掉。可是這根本是自欺欺人,方遠的號碼早已像刀刻斧鑿一樣刻在她腦子裡,想忘也忘不掉了。
電話中傳來毫無表情的女生:「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何苗苗呆住。
她想了想忙打給大鳥,大鳥似乎還在忙,打了幾遍才接通。何苗苗連寒暄也省了,直統統問道:「方遠要去蘇丹?」
大鳥一愣:「姚遙跟你說了?」他小聲嘟囔:「方遠還特意叮囑不要告訴你呢。不過是姚遙說的,跟我可沒關係啊。」
何苗苗惱火,他還想瞞著自己悄悄走,他還真是放下了。她忍著氣問:「方遠在哪兒?他為什麼關手機?」
大鳥道:「他們最近正在集訓,應該是不能用手機。」他想了想又說:「並不是所有報名的都能去,集訓也有篩選的意思,應該是擇優錄取。不過方遠這麼優秀,只怕被淘汰的幾率很小。」
何苗苗拿著電話,突然覺得好累。恐怕真的沒希望了,也許事情就這樣了吧,她小聲問:「沒有別的辦法了?」
大鳥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嗯」了一聲。何苗苗掛上電話,一個人出神。
也許是夢醒的時候了。
已經幾乎絕望的時候,大鳥又打來電話,他猶豫下道:「他們集訓一周後應該會有一兩天的時間處理個人事務,然後可能就直接走了。你要是想再見見他,可以去找他。」
何苗苗心中瞬間燃起希望。剩下的不到一周的時間,她設想了不下一百種和方遠見面的方式,她忽然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他說,回想起來,在一起的時候,似乎總是方遠煞費心機哄他開心,她幾乎從未為他做過什麼。她不想要他走,至少不要他就這樣走。她要告訴她會等著他,等著他兩年後回來,結婚,生個寶寶,不管男女,都叫方何合。
好容易等到他們集訓結束的一天,何苗苗一早醒來就開始一遍遍撥方遠的手機,對方卻一遍遍冰冷無情地告訴她:關機關機關機……何苗苗幾乎要絕望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方遠的房間房門緊閉。何苗苗鼓起勇氣敲門,沒人答應,再敲,屋子裡一片死寂。
何苗苗大悟,他一定在家,畢竟要走這麼久,他應該要跟方爺爺和方爸爸好好聚一聚吧。想到這裡她忙跑出去打車去方遠家。
方遠家算是郊區,車子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何苗苗心急如焚,眼看快要到了,又開始緊張,方爺爺和方爸爸不知道是否清楚她和方遠分手的事,很多話,當著他們的面恐怕沒辦法說。
可是不管怎樣也要面對,既然已經下定決定不再逃避,就索性什麼都不要想了吧。這樣想著何苗苗到了小區大門。跳下車,她一路跑進去,一直到快到方遠家的時候,何苗苗才放緩腳步,平靜呼吸。
可是何苗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方遠家一片漆黑,居然空無一人。
何苗苗的力氣被瞬間抽乾,她再想不到該去哪找方遠了。她甚至開始懷疑,方遠是不是故意躲著她,不肯見他最後一面。何苗苗唯有等,盼著他們只是出去吃頓團圓飯,很快會回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門口的聲控燈滅了,她就拍一下,讓燈亮起來,總之拍到手心都通紅了,方遠他們還是沒有回來,何苗苗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再打方遠的手機,還是關機。
何苗苗疲憊極了。她沒辦法,只有回去。
可是躺倒床上的時候,她卻怎麼都睡不著。她從沒有這麼強烈地想要見一個人,從沒有這麼強烈地思念一個人。她只有一遍遍撥方遠的手機。
早上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到何苗苗臉上,大概凌晨才睡著,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何苗苗拿起手機,居然沒電關機了,她忙衝上電,再撥出,還是關機。她頹然坐在床上,呆呆看著手機屏幕閃爍的光。
突然鈴聲響起,何苗苗慌忙接起,手忙腳亂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卻是大鳥。他的聲音有些著急:「苗苗,你見到方遠沒?他昨天竟然來科裡值了一天班,這個臭小子,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何苗苗一愣,竟然沒想到他會去科裡,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和家人團聚嗎?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跑去加班!
大鳥又道:「他們11點的飛機,馬上就要走了,你趕緊去機場,說不定還能見到他……」
11點?何苗苗看時間,已經10點了!她胡亂套上衣服臉也不洗頭髮也不梳便奔出門去。一定要見到他!
學校門口正在修路,今天是週末,出租車特別難打。好不容易坐上車,司機又不肯去機場,何苗苗急得跳腳,無奈只有給大鳥打電話,他卻在值班。好在大鳥安慰她:「別急,我找人去送你。你在學校門口等著。」
何苗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車還是打不到,也一直沒看到有人來,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不覺已經十點二十了。
忽然一輛森林人一個急剎停在面前,是沈皆然!何苗苗有些傻眼。沈皆然探過身子打開副駕的門:「快上車!」
何苗苗還在愣神,卻見沈皆然面色嚴肅,也不再多問急忙跳上車。
沈皆然發動車子,沉聲道:「繫好安全帶。」
何苗苗擔心:「你能開車嗎?大鳥怎麼讓你來?他真是沒輕重!」
沈皆然卻笑:「放心,我還沒到那地步。」
車快得讓何苗苗心驚膽戰,她簡直疑心沈皆然是不是瘋狂出租車的粉絲。她一邊擔心沈皆然心臟受不了,一邊擔心哪裡突然跳出一輛警車追上來,自己的心臟都快要爆炸了。
沈皆然聚精會神開車,一言不發,何苗苗看著他的側臉,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感謝上帝,總算安全到達機場,何苗苗看表,10:55。她忙打開車門跳出去,轉念一想又回頭。
沈皆然正笑著看她:「快去吧。」
何苗苗抿抿嘴,點頭,關上車門,衝進候機廳。
候機廳裡人聲嘈雜,何苗苗忙看液晶屏,方遠坐的班機已經停止檢票,準備起飛了!她忙跑向安檢通道,卻被攔了回來,眼看已是來不及。何苗苗站在朝向停機坪的玻璃牆前,眼看著那架飛機收起通道,緩緩駛向跑道,加速,拉升,起飛。
一切都結束了。
何苗苗慢慢蹲下身子,覺得胃突然開始絞痛。她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卻還是覺得冷。臉上也濕濕的,不知道是涼了的汗水還是眼淚,她把頭埋進膝蓋,不管怎麼努力,還是結束了。
突然一雙手從背後抱住她,把她抱了起來。何苗苗的脊背靠在那人胸膛,有熟悉的氣息傳來。何苗苗猛然回頭,淚水瞬間模糊視線。她張了張口,還未吐出一個字,嘴唇便被用力吻住,這熟悉的甜蜜的讓人永遠也不想的結束的吻!
直到方遠抬起頭,略微放鬆緊緊箍著她的腰的手臂,何苗苗還在眩暈中沒辦法清醒過來,她伸手摸方遠的臉頰,頭髮,一切都那麼真是,一定不是夢。方遠沒有走,他還在!
她忍不住又扎進方遠的懷抱,很溫暖,即使是夢也千萬別醒來。
方遠低頭輕輕耳語:「苗苗,對不起。」
何苗苗抬起臉,拚命搖頭,沒有什麼對不起,過去的再也不想提。就這樣吧,好好在一起。
兩個人久別重逢,說不完的體己話,直到稍微平靜下來,何苗苗才發現來來往往的旅客都在回頭注視他們,忙推開方遠,又拉起他的手道:「咱們回家吧。」
「嗯,回家。」方遠眼睛彎彎,笑容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