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苗來回讀了幾遍，又看著紙條上的字發了會兒呆，把紙條小心折起來轉進錢包的夾層裡。
她慌慌張張退了房，一邊吸著牛奶，一邊往宿舍跑。
可明明腳步已經輕得像貓一樣，隔壁的門還是在何苗苗經過的瞬間打開。方遠似笑非笑半倚在門框上：「偷偷摸摸做賊一樣，怎麼了？」
何苗苗幹幹笑笑：「沒事，沒事……」
方遠突然聳聳鼻子，皺起眉頭：「你喝酒了？」
「沒……」何苗苗忙想解釋，腦子裡卻一轉，硬著頭皮說：「我喝不喝酒也不管你的事吧。」說罷，低著頭往屋裡鑽去。
好在方遠沒跟過來刨根問底，何苗苗鬆口氣，心裡卻有些疙疙瘩瘩。
她急忙沖了個澡換身衣服，見家長總是挺正式的事，可何苗苗完全沒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扮，索性穿了身給學生上課時穿的略為正式點的墨綠色連衣裙，照了照鏡子，又覺得似乎有點顯老，想了想也沒所謂，反正自己就是一把年紀了，沒必要裝嫩，難不成方遠還去騙他老爸給自己減上幾歲不成？
等何苗苗收拾停當，看看表，剛好五點鐘，她拎上包推門出去，方遠已經等在門外。
「走吧。」何苗苗神清氣爽走到方遠前面，這孩子怎麼今天看起來蔫蔫的，受刺激了？
方遠一聲不吭跟在後面。
北斗星又變成了小踏板摩托，方遠跨上摩托，等何苗苗上座。何苗苗猶豫下還是虛虛環住方遠的腰，方遠一擰油門，車子飛出去。
方遠的家居然在城郊的別墅區，一個叫中國園子的小區。何苗苗之前曾在報紙上看過，房價貴得令人咋舌，看不出方遠還是枚富二代，這輛花裡胡哨的小破驢又是怎麼回事？
等到何苗苗跟著方遠繞過一排排古香古色的中式庭院，在最裡面的一棟獨棟別墅前停下時，何苗苗就更吃驚了。
最裡面的別墅其實就坐落在湖邊，煙波浩渺的湖岸上，蜿蜒著狹長的觀景長廊，清爽的晚風吹過來，挾著涼絲絲的水汽。方遠家的這棟，粉磚黛瓦，鏤窗朱門，十分古雅別緻。
木門推開，發出婉轉的「吱呀」聲，裡面一方小小的院子，沿著牆種了一排蔥翠秀雅的鳳尾竹，一側開墾出來種滿了各色各樣不知名的植物，一側一個小小的魚池，裡面幾條半尺來長的錦鯉正悠悠然地游來游去。站在這樣的院子裡，何苗苗簡直開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何苗苗心中還在感慨，卻聽到屋子裡傳來蒼老渾厚的聲音：「小遠。」
方遠悄悄捏了捏何苗苗的手：「我爺爺。」
何苗苗立刻緊張起來，忙打起精神沖方遠點點頭，做個OK的手勢，挽住方遠的手臂跟進去。
房間裡還是一樣復古的中式裝修，紅木長椅上坐著位白髮白鬚的乾瘦老人，看到他們進來，臉雖然還是板著，眼睛裡卻閃過一絲笑容。他上下打量了何苗苗一通，衝他們招招手：「坐吧。」
何苗苗看看方遠，忙跟著坐下。方遠笑嘻嘻道：「爺爺，這是我女朋友，何苗苗。」
何苗苗之前聽說方遠家是中醫世家，也想過他的家人會不會很古板，這一看果不其然，這位老爺子高高在上的架勢就直讓人喘不過氣來。何苗苗心裡暗暗盤算，這可真是最後一次了，老老實實演過這一出就算完。
何苗苗硬邦邦坐著，等著老人訓話。可老人只垂著層層復層層的眼皮，手裡不住轉動著兩個磨得光可鑒人的核桃，除了進來那一句「坐吧」，再沒話說。何苗苗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方遠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拉著何苗苗的手站起身：「爺爺，我們上樓去了。我爸回來了叫我們吧。」
老人還是一副淡定的模樣，擺擺手示意他們去吧。
何苗苗鬆口氣，跟著方遠上樓。方遠還假模假樣地拉著何苗苗的手，走過樓梯轉角，他回過頭來沖何苗苗做了個鬼臉：「我爺爺外冷內熱，以後熟了你就知道了。」
何苗苗甩開手，在方遠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小聲道：「沒以後了，最後一次聲明：這是最後一次幫你。」
方遠嘶嘶吸著冷氣忍住疼，伸手又把何苗苗的手握進手心：「我爺爺看著呢，別穿幫了。」
何苗苗無奈，只好任他拉著上樓。
樓上幾間臥室，方遠直接把何苗苗拉進朝南的一間，鬆開手：「我的房間，敬請參觀。」
何苗苗環視一周，果然和方遠的宿舍一個風格。房間很大，中間一張寬展的實木大床，窗子下面一張原木色的厚實的寫字檯，旁邊是半面牆的巨大的書櫃，書櫃一直高到與天花板相接，旁邊還放著架小梯子。
何苗苗走到寫字檯旁，上面擺著幾個相框，何苗苗拿起來看，照片上多是方遠和一位中年男子的合影，看眉目臉型，應該是方遠的爸爸。
最角落的一個巴掌大，刻著精緻花紋的金屬相框裡，嵌著一張黑白的老照片，照片上一位眉目清秀的端麗女子，笑吟吟看著手中戴著虎頭帽的嬰兒。何苗苗指著照片裡的嬰兒，回頭看方遠：「是你嗎？」
方遠點點頭，走到何苗苗身邊接過相框：「我媽媽。我4歲時她就不在了。」他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努力回憶，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回過頭來，眼睛又彎彎笑起來：「漂亮嗎？我媽媽。」
何苗苗重重點頭，照片裡的女子面容清瘦，手臂也細的可憐，估計是久病沉痼，再想想方遠，也著實可憐。她心裡的母性又被誘發，忍不住踮起腳摸摸方遠的頭：「沒事沒事，你還有我這個姐姐啊。」
方遠瞇起眼睛，胸口起伏，他抬手抓住何苗苗的手，緊握在兩手間。何苗苗感到氣氛驟然間有些緊張，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方遠直直盯著何苗苗的眼睛：「苗苗，不要只是姐姐，可以麼？」
何苗苗還沒來得及理解方遠話裡的意思，就聽見樓下方遠的爺爺的男低音：「小遠，苗苗，下來吃飯。」
這一聲「苗苗」，叫得無比自然，彷彿何苗苗和方遠都一樣是他的孫兒子一樣，何苗苗瞬間覺得爺爺親切了許多，丟下方遠，忙不迭地答應著往樓下跑去。
下了樓，何苗苗才看到方遠的爸爸已經回來，正忙著往桌上擺飯菜，看到何苗苗下來，笑瞇瞇地招呼道：「你是何苗苗吧？聽方遠說你愛吃肉，我特意去蜀香樓買的東坡肘子和水煮魚，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何苗苗早聞見了香味，忙吸吸口水笑著點頭。這一家子連個做飯的都沒有，一天到晚吃外賣，難怪方遠煮碗麵都不會。
方遠也慢吞吞下了樓，看看桌上的菜抱怨起來：「爸，你又買這麼辣的菜，你看苗苗臉上的痘痘！」
何苗苗扭頭瞪方遠一眼，這孩子，一句話得罪兩個人，太有才了簡直。
方爸爸有些尷尬地笑著對何苗苗說：「別聽他的。辣入肺，發汗理氣，調理氣血疏通筋絡，適量吃點，對皮膚有好處的。」
何苗苗忙點點頭，橫方遠一眼。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何苗苗打心眼裡喜歡上了方爺爺和方爸爸，而且看得出來，他們也對何苗苗挺滿意。
原來X市有名的寶芝堂中藥店就是方爸爸開的。方爺爺以前是中醫院的主任，在針灸方面頗有建樹，不過早已退休。醫院多次上門要求返聘也被他拒絕，現在只逍遙自在地釣魚養鳥，過著閒散日子。方爸爸則擅長藥理，所以開了這家中藥店，不只賣藥，也可診脈開方。因為方爺爺之前積累不少人脈，所以藥店人氣也很高，生意非常紅火。
吃罷飯，何苗苗搶著收拾了桌子，拉著方遠去廚房洗碗。方遠不知有什麼心事，沒精打采的，話也格外少。何苗苗索性也自己想自己的心事：以後不能再假扮方遠的女朋友，方遠家也是鐵定不能再來了，老實說，何苗苗心裡還有點遺憾。
突然門鈴響起來，何苗苗疑惑地看看方遠，方遠攤開滿是泡沫的手：「好像有病人晚上要來找爺爺，老爺子白天常出去晃悠，只晚上一定在家，估計那人也是打聽過了，昨天晚上就打電話來提前預約了。」
何苗苗忍不住探出頭去，似乎方爸爸已經把客人迎進來，正在客廳交談。這時，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傳入何苗苗耳中，她只覺身體被急速冷凍了般僵硬，心裡叫苦不迭，這也太狗血了吧！
沒錯，外面的人，是沈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