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苗驚慌失措，腦子裡那一點點臨床知識頃刻間什麼也想不起來。她抱起Andrew，不停叫他的名字試圖喚醒他，可是小傢伙痛苦地哼唧了幾聲卻完全沒有醒來的意思。
何苗苗想給沈皆然打電話，摸出手機卻又猶豫了。也許Andrew一會兒就會醒來，就會想剛才一樣精神地大嚼點心，也許他只是累了，沒什麼大問題。
如果告訴沈皆然的話，不知道他會多焦急，他一定會立刻趕回來，他會不會怪罪自己……何苗苗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怕被老師看到一樣的驚恐，而且這個老師，還是自己很在意很在意的老師。
何苗苗看看手機，卻發現居然有十幾個沈皆然的未接來電。剛Andre
睡著的時候何苗苗特意把手機調了靜音，怕人打擾，把房間的固定電話的聽筒也拿了起來。一直被小東西鬧騰著也忘記了看手機，何苗苗有些怕，心裡沒法描述的恐慌，猶豫了一下，她撥通了方遠的電話。
「喂，苗苗？」
「恩 ，在忙嗎你？」
「還好，怎麼？有事情？」
「你可不可以來一下，我有急事要找你幫忙？」
「……你在哪？」
「在學校招待所512房間，拜託了！快一點！」
電話已經掛掉，何苗苗聽著急促的嘟嘟的聲音，心好像被三味真火燒著一般。
她蹲在床邊，撫著Andrew的小腦袋：求你了，快點醒來……
Andrew卻始終沒有醒來，門鈴聲響起，何苗苗跳起來，方遠來了！
打開門，方遠還穿著白大褂，看著慌慌張張的何苗苗，一臉疑惑，直到看到床上的昏睡的小人，他才恍然大悟般鬆了口氣：「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昏過去了……是我們科教授的孩子，剛剛從英國回來……吃了很多點心，他本來很開心的……」何苗苗語無倫次，不知道怎麼跟方遠解釋清楚。
方遠輕輕拍拍何苗苗的背：「沒事。」他仔細看了看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皺了皺眉頭：「這個味道？」
何苗苗忙解釋：「好像是他嘴裡散發出來的，因為之前吃了很多甜品……」
方遠搖搖頭：「他有糖尿病嗎？」
「糖尿病？」何苗苗傻眼了，怎麼可能，他這麼小的孩子……
「可能是酮症酸中毒，要盡快去醫院，苗苗你收拾下，我抱著他走！」方遠抱起還在哼唧的小人，抬腳就走。
何苗苗還在僵直中，酮症酸中毒？這麼說真的是糖尿病？難道是先天性的1型糖尿病？怎麼可能？自己還給他吃了那麼多甜點……難怪沈皆然不准他吃巧克力，難怪沈皆然打了十幾個電話……
何苗苗的心，頓時沉入了北冰洋。
可是現實對何苗苗的打擊還遠遠不夠，已經凍成冰塊的何苗苗又被敲上重重一錘，她只覺得自己卡卡卡，碎了一地。
沈皆然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叫道：「Andrew！」
他死死盯著在方遠懷裡虛弱的小人兒，兩眼充血，紅得像要燒起來。方遠也吃驚地停住腳步，回頭看何苗苗。
何苗苗已然石化，欲哭無淚。
「他是不是有1型糖尿病？」方遠鎮定下來，猜測出沈皆然的身份，小心地問。
「嗯。」沈皆然面色鐵青，點點頭。
「可能是大量進食糖類引起的酮症酸中毒，現在馬上去醫院，應該問題不大。」
沈皆然沒有再說什麼，伸手從方遠手裡接過Andrew，連看也沒看何苗苗一眼，疾步往外走去。
方遠追上去：「我帶你去急診科。」
何苗苗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咬咬牙，跟了上去。
Andrew還在監護室裡搶救。沈皆然趴在監護室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床上的小人兒，兩手緊緊握著，握得指節發白。
Andrew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小小的一團讓人心疼，身上插滿了管子，監護器上是不是發出滴滴滴的報警聲讓人心焦。
沈皆然的眼神讓何苗苗覺得心像被一刀刀，割成一片片。何苗苗無比懊悔，為什麼自己沒有留意Andrew不能吃甜食的原因？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接到沈皆然的電話？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沈皆然，卻叫來了方遠？
何苗苗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應該叫做命運。
命運，就是不是你的，注定你只能遠離。
何苗苗恨自己不能代替Andrew，躺在病床上受苦，此時此刻，無論再做什麼，只怕也無濟於事。
假如Andrew有了萬一……何苗苗不敢在想下去。她想到這個萬一，就覺得怕極了，怕到牙齒都開始打顫。這個可憐的小人已經用最短的時間俘獲了何苗苗的心，更何況他的爸爸，是沈皆然。
何苗苗呆呆地、貪婪地看著沈皆然的側臉，這張臉在她心裡描畫了一千遍一萬遍，她無數次幻想能夠用手輕輕拂過這張臉的輪廓，可惜今天，這幻想再無可能成真，此刻沈皆然雖然還保持著理智，可是心裡，只怕已深深怨恨著自己。
何苗苗再也忍不住，走近前去，輕聲叫：「沈老師……」
沈皆然身體不易覺察地輕輕抖了一下，垂下眼睛，卻並不做聲。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沈皆然的眼神又回到Andrew身上，嘴唇越發蒼白：「你回去吧。」
何苗苗突然覺得胸口像被塞滿了石頭，很堵很悶很沉重。她張了張嘴，卻再發不出聲音來，只覺得眼淚不爭氣的懸在眼眶裡，要拚命咬住嘴唇忍耐才能讓它不落下來。
突然一隻手攬住何苗苗的肩膀，何苗苗抬起頭，是方遠。
「苗苗，堅強點。」方遠柔聲說，緊了緊攬住何苗苗的手。
何苗苗卻再也堅強不起來，她靠在方遠胸前，凝視著沈皆然面無表情的側臉，眼淚滾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