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苗幽靈一樣飄回宿舍，四肢攤開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上，一隻蜘蛛正在吊燈上悠閒地吐絲結網。
方遠上次來打掃過後，有一個多月了呵，何苗苗想起方遠全副武裝得像要去抗擊非典的模樣，不由得笑起來。這孩子……
「滴答！」有短信來了。何苗苗摸出手機看了看，是師姐：「沈教授明天下午國航CA828航班4點半到，別忘了去接機！」
何苗苗驀然驚覺，明天沈皆然就要回來了，本來滿腦子的沈皆然，被方遠這麼一攪和，居然忘了。何苗苗急忙給師姐撥過去電話，詳細問問要提前準備些什麼。
史教授早已給沈皆然爭取到了一套三室兩廳的單元房，雖然房子有些舊，不過維護得還可以，只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僅有滿屋子灰塵。
史教授給了何苗苗張信用卡，囑咐她為沈皆然置辦一些傢俱家電和日用品，但何苗苗實在對沈皆然知之甚少，猜測不出他的喜好，也不敢擅自決斷。想了想，她決定先在學校招待所訂上間房，請他暫住一下，待問清楚他的意思再去大採購。
於是何苗苗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忙活了，訂房，打掃房子，購買一些生活必需品……好不容易一切都安排妥當，何苗苗看看手機，已經是中午2點多了，顧不上咕咕叫的肚子，何苗苗急急忙忙打上車，趕往機場。
到機場的時候已經4點鐘，飛機還沒到達。何苗苗趕到出口，看了看電子顯示牌上的航班預計到達時間，還好，沒有延誤，准點到達。
身邊已有很多等待接機的人，有些手裡還拿著寫著名字的接機牌。何苗苗突然意識到自己空著手什麼也沒帶，也不知道沈皆然還能否認得出她。
好在何苗苗對沈皆然的面容日日溫習，記得真切，只要她第一眼看到他迎上去，應該就沒問題。
於是4點35分，一聽到航班抵達的廣播，何苗苗就急忙擠進人群中，踮起腳尖，努力搜索人群中沈皆然的身影。
眼看絡繹不絕的人流湧出，何苗苗盯得眼睛發酸，卻還是沒看到沈皆然一根頭髮。何苗苗有些擔心，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人漸漸少了，何苗苗還在伸長脖子脖子張望，忽然身後傳來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你是……何苗苗吧？」
何苗苗的心臟驟然停跳，她慢慢回過頭，覺得身體僵硬到快不能呼吸。
眼前的人，正是沈皆然。
還是淡淡褐色的無框眼鏡，還是那樣溫潤如水的笑容，沈皆然穿著靛藍色條紋的POLO衫，推著行李車，正靜靜地看著何苗苗。
何苗苗回過神，急忙小雞啄米樣地點頭，走上前去要接過沈皆然手中的行李車。
「沒關係，我自己來吧。」沈皆然的聲音還是溫和低沉，好聽的迷死人，可是語氣卻微微有些冷淡，何苗苗抬頭，只覺得沈皆然的眼神也淡漠疏離，看不出一絲表情。
何苗苗突然覺得很尷尬，搓搓手站在一邊，之前準備好的開場白一句也想不起來，她正在猶豫該怎麼開口，卻看到沈皆然的身後慢慢露出一顆小腦袋。
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穿著彩色條紋T恤和背帶短褲，一邊的背帶滑下窄窄圓圓的小肩膀，垂在藕節一樣嫩生生的胳膊上，一隻手緊緊抓著沈皆然的衣角，一隻手拉著和他身高成比例的Q版小熊旅行箱。小腦袋上覆蓋著短短的纖細柔軟微卷、絨毛一樣的頭髮，鼓鼓的糯米團一樣的小臉上，兩顆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在怯生生地望著何苗苗。
沈皆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眼睛裡滿是寵溺：「Andrew，叫姐姐。」
何苗苗老臉一紅，忙連連擺手：「呃~阿姨，還是叫阿姨吧。」
Andrew卻毫不理視何苗苗的尷尬，輕輕地叫了聲姐姐，他的聲音也清澈純淨，像天使一般。
何苗苗心裡一熱，母性爆棚，伸出雙手想抱抱他。Andrew卻閃身一躲，藏到沈皆然身後，讓何苗苗的兩手落了個空。
何苗苗幹幹笑笑，想了下，忙低頭在包包裡猛翻，翻出一包M&M豆，小心翼翼遞給他。
Andrew紫葡萄樣的大眼睛眨了眨，猶豫片刻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想要接過去，卻被沈皆然的一句話劈頭攔住：「Andrew，今天的糖果，已經吃過了哦。」
Andrew立刻縮回小手，眼睛裡慢慢蓄起一包淚水，可憐兮兮地看著何苗苗。
何苗苗頓時手足無措，蹲在地上抬頭看看沈皆然，再看看Andrew，手裡的巧克力豆收起也不是，拿著也不是。
沈皆然低頭道：「走吧。」便邁開腳步，向出口走去。Andrew也乖乖拉著旅行箱，小尾巴一樣吊在沈皆然身後。
何苗苗一呆，忙跳起來跑到前面：「我去叫車。」
沈皆然抱著Andrew坐在後座，何苗苗坐進副駕，回頭看了一眼，Andrew把小腦袋枕在沈皆然膝上，努力睜大眼睛看著車窗外，卻擋不住困勁兒，眼皮慢慢垂下來。
沈皆然輕輕拍了拍Andrew的背，柔聲道：「睡吧。」
何苗苗突然好羨慕沈皆然懷裡的孩子，可以這麼毫無顧忌地享受他的溫柔，而且沈皆然只有對著Andrew的時候，才會流露出如水般的溫情，其他時候都冷淡得讓何苗苗感到陌生得可怕。
何苗苗努力壓抑心中的不安，盡量也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向沈皆然介紹情況，請示問題。沈皆然倒也隨和，讓何苗苗自己去安排就好。
到了賓館，安頓好行李，Andrew還在熟睡，沈皆然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轉身出去打了幾個電話。
何苗苗坐在床邊看著小男孩睡著的模樣，不覺想起了方遠。不知道他好了沒，是不是又瘋狂地忙了起來。
沈皆然打完電話，推門進來，跟何苗苗打個手勢。
何苗苗跳起來跟出去。沈皆然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脊背挺直瘦削。他轉身來，何苗苗驚訝地發現他指尖夾著一支煙，臉藏在繚繞的煙霧後面，看不出什麼表情。
他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
何苗苗還記得他身上總是散發出清爽的洗髮水的味道。她靠近了看沈皆然的臉，才發現他的眼角已有了細密的紋路。不知道他這些年，日子過得怎麼樣。何苗苗心中酸楚，忙低下頭來用力眨眨眼睛。
沈皆然的聲音略有些沙啞：「小何，辛苦你了。我還要請你，幫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