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方遠真的忙到杳無音訊，以後的幾周裡，何苗苗再沒接到方遠的電話。
這時何苗苗也被實驗和修改教材的活折磨得茶飯不思，常常忙到半夜才回去。回到宿舍，隔壁也是黑著燈，空無一人。
何苗苗想作為姐姐，是不是也應該關心一下他，幾次翻出他的號碼，看了半天，卻沒有撥出去。
偶爾大熊倒是會發一些搞笑短信過來，小小調戲一下何苗苗。何苗苗想問問方遠的近況，回過去的短信，卻也只是一個笑臉。
其實何苗苗還是會忍不住想到沈皆然，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沈皆然的歸期指日可待。何苗苗沒辦法淡定。
做試驗的時候想到沈皆然，何苗苗打碎了一個量筒兩個燒杯五個試管；改文章的時候想到沈皆然，何苗苗夢遊一樣拖著剛改好的文章丟進回收站，又夢遊一樣地清空；吃飯的時候想到沈皆然，老媽送來的糖醋排骨吃起來也味如嚼蠟。
沈皆然就像何苗苗的終結者，摧枯拉朽般破壞著她的生活。何苗苗有些害怕，不知道時隔五年，真的再見到他時，會是什麼情景，不知他變了多少，心境如何，更無法預知也不敢想像的是，和他，究竟有沒有可能有開始。
何苗苗是笨人。聰明人懂得準確估價，合理標價，適度調價，謹慎還價，才能以最好的價錢把自己賣出去。何苗苗不行，身為一個死腦筋的笨人，她既不知道自己的價值，也從沒想過換個買主，她至始至終就認定了這一個人，一聲不吭在角落裡蹲了十年等他，終於有一天他又一次經過，何苗苗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可惜的是何苗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該怎麼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又要怎樣才能得到他的心，這些對於何苗苗來說，就像把哥德巴赫猜想拿給一個剛剛能從一數到一百的幼兒園小朋友，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對於何苗苗來說，所能做的，也只有聽天由命。
暑假很快過去，轉眼就要開學了。悠長假期，何苗苗沒能休息上幾天，一開學，估計更是要加班連軸轉。何苗苗在除在讀研究生外，最低學歷博士的科室裡，其實還算個年輕人。年輕人的意義就在經折騰，要像鞋底一樣，耐磨經造承受得住壓力。
因此與讀書時不同，除了科研教學，何苗苗這個「年輕人」還要承擔很多雜七雜八的瑣事，籌備會議，安排講座，接待外賓……這些都是史教授親自授意交給何苗苗去做的，何苗苗心裡清楚史教授有意磨練磨練她，磨練之後，自然就是提攜。何苗苗是個上進的好同志，自然也任勞任怨沒有一個不字。
開學不到一個星期，何苗苗正在埋頭整理雪片一眼的報賬單，史教授又call了。何苗苗忙放下手中的活往史教授辦公室跑。
辦公室開著門，史教授正在跟幾位師兄師姐安排工作，看到何苗苗進來，忙招呼她過去一起聽著。
師姐笑瞇瞇沖何苗苗擠擠眼睛，何苗苗一頭霧水，不知何意。
史教授滿面春風：「小何，小沈這個週末就要回來了！小沈已經走了五年，這次回來估計有很多情況都比較陌生，開展工作的話還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剛給他們都分配了任務，你們要傾盡全力輔助他的工作。」
何苗苗愣了愣，忙點點頭，這麼快，他就要回來了！
史教授心情異常地好：「小沈在康橋的工作非常出色，你們也都已經知道了，nature上那篇文章，影響很大，一定有很多經驗，可以和你們分享。當年小沈在科裡工作的時候，好為人師，帶過很多徒弟，也非常用心。」史教授轉頭笑瞇瞇看著何苗苗：「差一點你也成了小沈的徒弟，可惜啊。」
何苗苗聽著史教授滔滔不絕地遙想當年，心裡感慨萬分。如果當年沈皆然沒有走，事情又會怎樣發展？何苗苗絕不會在沈皆然和她漂亮的未婚妻之前插上一腳，也唯有默默觀望靜靜守候。其實從一開始，何苗苗就知道了不可能，但是這不可能到今天，居然又變成可能，即使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可能，也令何苗苗太過激動以至於還是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史教授又聊了半天才剎住，吩咐大家回去工作。何苗苗剛轉身又被叫住：「小何，週六下午4點多小沈他們的飛機到，你去接一下吧。」
何苗苗心頭一緊，定了定神答應了一聲。
史教授又笑瞇瞇：「小沈回來可能有很多事情不習慣，不清楚，你就擔任一下他的私人助理的工作，看他有什麼需要的，多幫助一下。」
何苗苗覺得心突然狠狠跳了幾下，私人助理這個詞，實在太過曖昧，何苗苗連想像也不敢想像了，她支吾著應了一聲，忙轉身離開。
何苗苗一想到週六就要見到沈皆然，心就怦怦跳得發疼，今天已是週五，滿打滿算也只有一天二十幾小時的時間。她盯著眼前的一桌子報賬單，腦子裡連一加一等於幾都算不清楚。她索性把單子一股腦塞進抽屜，告了個假，想跑去找姚瑤，讓她給出出主意。
打了姚瑤的電話，卻久久沒人接聽，撥了幾遍後，何苗苗只得放棄。她不禁有些憤憤不平，真是嫁出去的朋友潑出去的水，有了娃娃忘了姐們兒。
可是此時何苗苗心裡波濤洶湧，巨浪滔天，不找個人傾訴一番只怕就要翻船。她抱著手機從電話簿的A翻到Z，也沒找出一個可以說的人。
何苗苗的這場暗戀，雖然曠日持久卻悄然無聲，自始至終都只有姚瑤和大鳥知道，何苗苗再沒告訴過第四個人。畢竟，沈皆然已經結了婚，何苗苗不想有一點點風言風語傳出去，更不想自己的一廂情願對沈皆然有一絲一毫的影響。
何苗苗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做不進去，只能抱著手機發呆。她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一雙彎彎的桃花眼，心想有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了吧。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挺開心。
何苗苗想了想，決定暫時拋開沈皆然，先去慰問一下方遠。
何苗苗估計方遠住在科裡，買了些水果餅乾泡麵，拎著兩個大袋子直奔他們科。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碰上大鳥，大鳥驚訝地伸手去接何苗苗手裡的袋子，何苗苗一閃身，訕訕笑道：「不是給你的。」
大鳥問：「給姚瑤？她帶著蛋蛋回娘家去了，她媽媽想外孫想得厲害，非讓他們娘倆回去住一段。」
難怪不接電話，何苗苗釋然，姚瑤家不在X市，回趟家挺不容易，結了婚有了娃，回去的機會就更少些，想把她爸爸媽媽接過來住，又苦於房子太小，實在住不下。這樣倒也好，反正大鳥忙得跟陀螺一樣，也顧不上他們娘倆。
何苗苗嘿嘿一笑，問：「你們住院總呢，我來找他的。」
「方遠？」大鳥大吃一驚，滿臉疑色：「你什麼時候勾搭上他了？「
「沒沒……」何苗苗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就是來感謝一下他，你可別瞎想。」
大鳥會意一笑，指指走廊盡頭的值班室：「正在睡著呢，昨天連著手術了十三個小時，忙活了一整夜，今天上班又一直忙到下午，實在扛不住了，主任放他去休息半個小時。剛剛才睡下。」
何苗苗忙點頭，拎了東西過去。值班室的門虛掩著，估計是為了方便有事隨時叫醒他，何苗苗輕手輕腳推開門走進去，屋子拉著厚厚的窗簾，暗沉沉猶如夜晚，方遠身上還穿著淡藍色的手術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何苗苗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放下，走近前去端詳方遠。他明顯瘦了一圈，眼睛下面淡淡的一抹青紫，也不知道這一個月，他統共才睡了多少小時。
何苗苗看著方遠睡夢中孩子氣的臉，心裡有些隱隱的疼，自己早該來看看他，這麼辛苦下去，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撐得住。
何苗苗正在暗自懊悔，方遠翻了個身，喃喃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