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個急促、慌張的聲音傳來,由於說話的人跑得很急,話音落時已到了劉奭身旁。
「何事?」劉奭停下腳步,看向來人,卻是他配給白雪的侍衛,阿威。劉奭的眉立馬皺起。
「皇上您回來了,可就好了!回皇上話,白雪姑娘她……」不知是跑得急的,還是著急憋的,阿威滿頭大汗,說話也帶喘氣。
「白雪怎麼了?」劉奭聽到阿威提到白雪,又這樣一副模樣,心中一驚,不待阿威喘過氣就搶著追問。
「白雪姑娘突然直說肚子疼!」阿威煞有其事地著急著,逼真生動地驚慌著。
「什麼?」劉奭一時心也亂了,拔足就往內宮趕,嘴裡氣恨地斥責著:「蠢才!那趕緊召太醫啊,你往外趕做什麼!要耽擱了診治時間我饒不了你!」
阿威衝著抬起頭來的兩人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隨即轉身跑著追趕劉奭去了,嘴裡兀自在念叨:「啟稟皇上,已經傳了太醫了,阿威怕再出什麼事,就想著去通知皇上,可巧皇上回來了……」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漸消失在前方拐角處。
白雪和曹德安,到現在才敢長吁一口氣,站起來一動,身上的內衣貼在皮膚上涼涼、濕濕的,才發覺剛才驚出了一身冷汗。
「咱們快走!」曹德安來不及拍拍亂跳的心,只怕再出什麼岔子,急匆匆地往前帶路,白雪緊隨在後,兩人如風般捲向宮門。
終於有驚無險地出了宮,趙方諾早已等候多時了。由於魏海東要隨同送別匈奴的和親隊伍,接應白雪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白雪與趙方諾騎上備好的馬匹,沖曹德安揮揮手:「曹公公,再見了。」
「快走吧,多保重啊!」曹德安目送兩人策馬離去,即匆匆地往回趕,皇上那兒,還得費番腦子和嘴皮……
城外,魏海東和呼韓邪、王昭君在約好的地點,焦急的等待著。
魏海東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來路,遠遠看到一騎駿馬載著兩個人,一路捲起漫漫黃塵,朝這裡飛馳而來,不由高興地脫口喊道:「來了!他們來了!」
兩人一騎很快就到了眼前,白雪笑嘻嘻揮著手,衝著搶先迎上來的王昭君喊道:「昭君!」
「白雪,你可來了!我們都擔心死了!」王昭君還不等白雪下馬站穩,就急著一把拉住,關切的眼神圍著白雪身前身後繞。
「沒事,我這不是來了嗎!」白雪感動於王昭君的關切,又被她彷彿擔心自己會少了什麼零件似的眼神和動作逗樂,不禁配合地轉了個圈,笑呵呵地道:「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趙方諾沖王昭君和呼韓邪一揖:「昭君姑娘,呼韓邪,方諾在此先祝你們一路順風,因為還有點私事,得先離開,不能和白雪一起再送你們一程了,還請兩位海涵。」
「謝謝方諾兄!你的心意我們收下了,有事你就先回吧,不用介意。」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不是麼?
趙方諾轉頭面對一臉疑惑的白雪道:「丫頭,白玉就快到長安了,我得去路上接她,估計快的話,你回家後等會兒就能見到她啦。」
「真的?」白雪美麗的大眼睛瞬時睜大,興奮地抓起趙方諾的手晃著:「太好了!方諾哥,那你快去,早一點和表姐會合,你記得一定要先帶表姐去我家啊!可不許讓我等急了!」
「知道了。」方諾寵溺地笑笑,把手中的芊芊玉手放入一旁魏海東的掌中,「海東,我就把丫頭交給你了。」
「放心吧!」魏海東輕輕地牽起白雪的手,合攏在雙掌中。
趙方諾向眾人團團抱了抱拳,翻身上馬,往來路奔去。
白雪從趙方諾只剩下一點的背影收回視線,面對王昭君,轉瞬心中又被離愁塞滿。依依不捨地拉著王昭君的手,止不住淚濕了雙眼:「昭君,你可不能把我忘了呀!」說著說著,淚水就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下。
王昭君動情地擁住白雪,也是淚眼模糊:「我怎麼可能忘了你!白雪,我真不想和你分開,我捨不得你!」
用眼淚狠狠發洩了一通,兩人終不捨地分開。昭君拭去眼角的淚水,眼角餘光注意到呼韓邪看向白雪戀戀不捨的目光,心裡瀰漫開對他的絲絲心疼。這個男人對白雪的愛,讓他選擇了對白雪的尊重和默默的祝福,自己卻要獨自忍受相思的附骨錐痛。
王昭君向魏海東福了一福,道:「魏王爺,能不能請你答應昭君的一個不情之請。」
「昭君姑娘太見外了,只要海東能做到的,但講無妨。」
「昭君今此一去,也許一輩子不能再回來,故鄉此生都只能在夢中重溫了。昭君想請王爺與我一起去取些大漢的清水,刨一把大漢的沃土,讓家鄉的水和土,陪伴著昭君,一起遠赴大漠,以慰昭君思鄉之苦。不知王爺能否答應?」
魏海東剛要開口,白雪卻搶先道:「昭君,我和你去。」
昭君無奈地瞅著白雪:「你知道要在哪取水嗎?」白雪一時傻了眼,她還真不知道。
魏海東好笑地看著傻傻的白雪:「到底是你帶昭君,還是讓昭君帶你呀?你乖乖在這兒等著,我們很快回來。呼韓邪,幫我看著她。」
呼韓邪微微笑著點頭。白雪則不高興地撅著嘴:「什麼嘛,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要人看著!」
王昭君臨上馬前,別有深意地看了呼韓邪一眼,呼韓邪心領神會,這是王昭君特意給他和白雪單獨告別的機會,他回以無限感激的一眼。
「雪兒!」呼韓邪深情地輕喚。他多想把眼前的人兒擁在懷裡,帶到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一生來愛護她,給她幸福。可是,她說,她已經找到幸福了,她的幸福在王府。
「邪子。」白雪輕聲應道,回過頭,一眼就望進呼韓邪眼中思戀、不捨、愁苦交織的漩渦裡,抽離不出。
「雪兒,今日一別,邪子怕是只能在夢中再與你相見了!雪兒,你教我怎麼捨得!」呼韓邪還是忍不住地把白雪擁入懷中。
呼韓邪身上滲透出那樣濃烈的不捨,讓白雪心跳一窒,感覺到呼韓邪環住自己的有力臂膀,在微微顫抖,白雪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輕撫上他的後背。
呼韓邪身子微微一僵,他扶住白雪的雙肩,慢慢推開一些距離,鎖住白雪的視線,聲音似在心上繞了又繞後才從唇中逸出,低迷而沉韻:「雪兒,你能給邪子留一個能一輩子回味的念想嗎?」或許……
那緊鎖住白雪視線的眸中翻湧的澎湃情感,深厚得讓人無力抵擋,那切切的希冀,小心而卑微得讓人心疼。白雪心中一緊,呼韓邪眼中的感情太過熾烈,讓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呼韓邪求的是超出「兄妹」份外的東西。
分別在即,大哥只是太捨不得了吧!忙斂回心神,白雪輕輕退開一步,雙手拂過脖頸繞到腦後,纖指靈巧地一掐一挑一勾,再伸出手來時,手上赫然掛著串紅繩編就的鏈子。那鏈墜晃晃悠悠地打著轉,一面有著星月圖案,一面有著端正漂亮的刻字,可不就是白雪的寶貝疙瘩!
白雪思量了一下,自己身邊沒有一樣像樣的東西可以送給呼韓邪,唯有這條鏈子了。雖然這條鏈子是她爹爹唯一留下的東西,也是她全部的家當了,但是,也只這一樣有著重要的意義,送給呼韓邪,他也會和自己一樣珍藏愛惜著的。
「邪子,你也知道,這條鏈子一直隨身跟著我,沒有離開過。現在,就讓它代替雪兒見證大哥今後的幸福吧。」
果然,還是不行,自己只能當她的大哥……呼韓邪接過鏈子,手上接觸到殘留的白雪的體溫,他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往後,自己就只能睹物思人了啊!
「白雪——」一聲婉轉如鶯啼的好聽聲音,伴隨著一陣馬蹄聲傳來,白雪往聲音來處一看,金蘭和呼必焰在前,魏海東和王昭君在後,他們胯下馬兒正撒開四蹄飛馳而來。呼必焰原先悄悄提前離開隊伍,去接被魏海東安置在城外的金蘭,趕過來時,四人竟在路上碰到,就一起回來了。
「公主!」白雪歡呼著,向他們迎了上去。呼韓邪快速地把尚帶著白雪體溫的鏈子,小心、穩妥地貼身放好,又用手捂捂衣服外鏈子所在的位置,確認好好地呆在那兒了,才放開手,也迎了上去。
「昭君,公主,你們可要互相照顧,各自代白雪的份兒一起開心、幸福,一輩子都相親相愛,不許紅臉,更不許忘掉白雪,知道嗎?」白雪拉著兩人的手,淳淳叮嚀。金蘭和王昭君兩人一下了馬,就奔著白雪跑來,此刻一人抱著白雪一胳膊,臉上是開心的笑,眼中是惜別的淚。
「白雪也不可以忘記我們喲!」兩人異口同聲,眼淚也是不約而同地墜落下來。
該到的,都到齊了,天色已是不早,常言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呼韓邪他們不能耽擱得太久,和親隊伍還在等著他們開拔呢。
呼韓邪落後呼必焰一步,壞壞地對魏海東說道:「海東,好好愛雪兒,別再讓她受傷害,否則,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回來把雪兒帶走!」調侃的語氣下,是他認真的執拗。
魏海東拿眼瞪了回去:「白雪這輩子都是我魏海東的,趕快上你的路吧!」
呼韓邪哈哈一笑,難掩心中的苦澀,他把貌似爽朗的笑拋向白雪:「雪兒,海東還要敢欺負你,你就讓信使給大哥送信,大哥一定回來帶你走!」瞄一眼暗自咬牙的魏海東,他放開懷大笑著甩鞭離去,一手輕輕捂上懷裡的鏈子,那裡,白雪的體溫余馨早已融入了他的汗孔、肌理,沁入他的五臟六腑,與他融為一體了。
「邪子,你們都要保重啊!」白雪用力朝他們揮手,淚水橫肆。
呼韓邪勒住馬,回頭無限依戀地看向白雪,這當是此生的最後一眼吧!他默默地以眼為筆,專注、凝神地用視線緩緩、細緻地描下白雪的每一處細節,把她的眉眼風情身姿韻致牢牢地刻畫在腦中、心底。心中默念:我心愛的雪兒,再見了!
陽光下,呼韓邪向白雪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終是調轉馬頭,揮鞭而去。陽光背影下,前方華麗的車隊,歡呼恭迎他的臣子們,向他敞開忠誠的懷抱,等待他的回歸,等他帶著新封的寧胡閼氏,帶領著他們回到廣袤的天地,帶領他們去開拓更廣闊的世界。
魏海東攬著白雪,目送著他們離去,心中也在默默念道:「呼韓邪,我的好兄弟,謝謝你對白雪的關心與厚愛,海東對天發誓:這輩子,全心全意疼愛白雪!
白雪看著四人兩兩而行,既欣慰,又感傷懷,終是離別的哀愁佔了上方,哭倒在魏海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