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本奏折被摔在桌面上。
劉奭閉上眼,靠上椅背,抬手輕揉太陽穴。
今日早朝,呼韓邪已經提出上請,懇請漢皇盡快安排回程,言道草原上的子民都在翹首期盼著他們的單于,攜漢朝的和親公主回王庭與民同慶,呼聲強烈,希望和親隊伍能早日啟程,讓大漠上的子民早日承沐漢朝的恩澤。
劉奭頭疼地歎口氣,金蘭走得倉促,現在他一時間哪兒找合適的人去和這個親啊!劉奭這裡一歎氣,旁邊就有盞湯盞遞過來,一股清甜醇香的味兒飄入他的鼻端。
是白雪燉的冰糖雪梨。劉奭陶醉地深吸口氣,扭頭想對白雪說聲謝謝,不想,映入眼簾的卻是張皺紋堆疊的白淨臉。愣怔了一下,劉奭恍然想起剛才白雪告假去了皇后那了,這裡留侍的是曹德安。
「皇上可是在為匈奴求親一事發愁?」曹德安努力忽略劉奭眼裡的落差,自己和美女那可不在同一水平,不能相比,淡定、淡定。
劉奭不由又扶上額頭,真是頭疼。
「奴才倒有個想法,只不知該說不該說……」
「哦,不妨說說看。」劉奭放下扶額的手,重新正襟危坐。
「金蘭公主走得突然,眼下已是沒有合適的公主可以替代。皇上何不考慮其他的人選?」
「其他人選?」劉奭若有所思。
「皇上,現在倉促下若是要從皇親、重臣中挑選上乘之女,一是時間太緊,二來也會在朝臣中造成不小的動盪,再者,無論如何也是比不上公主的身份尊貴了。既是這樣,不如就不要給朝堂增添不安了,皇上可以在掖庭待詔的秀女中徵募自願和親的美人,這樣事情得到了解決,還可彰顯皇上對和親的重視、對匈奴的重恩厚澤,亦可保朝堂安定,一舉數得呀!」
「掖庭待招的美人?」劉奭沉吟著,「匈奴地處北方,荒漠遙遠,族風粗獷,飲腥食膻,非我大漢朝可比,只怕是無人願往。」
「皇上,話雖如此,但是如若去得匈奴,那就是單于閼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的尊貴!又哪會吃得什麼苦去?hou宮那些美人不聞國家事,又怎麼能清楚此去就是吃苦去了?」曹德安舌綻蓮花,「宮中佳麗有三千,隨便一招還怕不有人應招?那些未曾盡到侍奉天子的責任的美人,平素吃著皇糧領著月銀卻享著清閒,現在國家有需要她們的地方,她們應該感到榮幸。況且又是一下子就坐上了匈奴閼氏第一的位子,可不算是委屈了她們。」
劉奭大為意動,眉頭的結也打了開來:「好,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奴才遵旨!」曹德安面上恭順嚴肅,心裡卻在竊喜不已。
曹德安打著他的如意小算盤,原以為對那些不受皇上眷顧,甚至一輩子老死宮中也無緣侍奉皇上的秀女們,這樣一個從卑微低下的小宮女搖身變成匈奴王妃的機會,她們定會求之不得,擠破頭地來爭這個名額,自己正好在王昭君那賣個人情,既送走了她,又顯得她承了自己的布恩,還可以出色地完成任務為劉奭分憂,真真是所有的好處都叫自己佔了。可惜,天不遂人願,事情進展的結果大出他意料。
徵募招榜貼出後,第一天倒還見那些個宮女三兩成堆地議論,第二日卻已是平靜了下來,別說有人去報名應徵,連蒼蠅都不曾多引來一隻,招募處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到得第三日,依然是清冷如舊,曹德安看著與想像中眾宮女爭先恐後地來報名,紛紛掏腰包行賄的熱血場面大相逕庭的招募所,心瓦涼瓦涼的,漫說賄賂沒得收,他現在是希望自己變身宮女去和親的心都有了啊。
正在曹德安深陷灰暗情緒中幽怨地畫圈圈時,守門的小太監高聲大叫起來:「有人來了,曹公公,有人來了!」
曹德安立馬精神一振,「騰」地站起來就恨不得親自出門去迎進來人,隨即又怕過分激動嚇走了幾天來唯一上門來的人兒,就撫著心口站在那兒,滿心期待地望著門口。可是看清踏進門來的人後,曹德安的臉色又頹然灰白。來的不是解救他於水火的宮女,而是劉奭派來問結果的催命太監。
小沈子進門就見曹德安看到他後臉色徒變,然後呆愣愣地,竟是對他視而不見,心中不由怫然不快。就算曹德安是大內總管,可他現在是來代皇上傳話的,竟然這樣受曹德安輕視。想到剛才皇上命他來宣曹德安時的震怒,心中不免有些洩憤地想:哼,看你能狂妄到幾時,馬上就有你受的了。臉上也是冷了下來。
「曹公公,皇上遣奴才來宣公公速去回話。」小沈子話說的低,聲音卻是冷的。
「啊,是,曹德安領命。」曹德安回過神來,心裡叫苦不迭,已是無暇計較小沈子的態度了。臨出門時忍不住狠狠地給了那大叫有人來的小太監一個爆栗。
劉奭現在是滿心煩躁,時間一天天過去,和親人選卻還是沒有解決。見到曹德安低眉順眼地在跟前請安,心裡卻更是不耐,曹德安話說的天花亂墜,事情卻是做得一塌糊塗。
「曹德安,可有美人願往?」
「回皇上,已是三日,無一人願意。」曹德安顫巍巍跪著,不敢起來。
「什麼?」劉奭洩氣地坐下。「朕欲加封前往和親之人為長公主的旨意,你可加上去了?」至昨天招榜的事還是沒有結果,曹德安建議增加招榜的優惠條件。加封為長公主,是何等榮耀的事,劉奭也是期望滿滿地等待結果。可不想,還是這樣的結果。
「皇上,早上剛加追的封賜,這一天還沒過呢,咱再耐心等等……」曹德安底氣不足地弱弱說道。
劉奭臉色難看了下來,都是曹德安的餿主意,那麼大張旗鼓地張榜招募,不但朝堂上下備為關注,就是呼韓邪那邊也是在眼睜睜地看著呢。現如今,事情竟是這樣一種結果!大漢hou宮,佳麗三千,竟是無一人原為漢皇分憂,原為漢朝獻身,這事現在鬧得不但他劉奭下不來台,漢朝都沒有臉面了。
「皇上,要不,奴才再想想辦法,終不至於連個和親的美人都找不出。」曹德安目光閃爍,這事自己嚴重辦砸,只要皇上默許,他有的是手段來扭轉局勢。
「放肆!還嫌事情不夠麻煩嗎?」明白曹德安所謂的「想辦法」是怎樣的寓指,劉奭真是被他氣得無力了。
若用強硬手段,事情當然可以迎刃而解,可是這和親大事關乎兩個民族的生息繁榮,一個委委屈屈地被迫和親的小女子,和一個心懷大義自願和親的奇女子,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同日而言的。而且,想他統治下的泱泱大漢,枉hou宮濟濟三千美人都是集全國最端莊、最賢惠、最優秀的女子,竟是找不到一個能為他劉奭分憂的人兒!劉奭也是跟自己置上氣了,還偏就非得找出這麼個識大體、存大義的巾幗金蘭來不可。
曹德安無奈地退下,這件事搞得他在皇上面前灰頭土臉的,然而皇上已是明確不讓他再生事端,他自然不敢再去弄些ど蛾子。然而,不做點什麼來挽回,皇上那,他終是逃不過懲罰的吧。
內心萬般糾結的曹德安,托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招募所時,遠遠瞧見門口有一個窈窕裊娜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那,直把那帶著沉暮之氣的招募所燃起了燦燦的生機,門口倆小太監滿臉驚艷諂媚之色,就差搖起尾巴來了。
曹德安心中一喜:天可憐見,終於有美人來應招了嗎?心裡大念阿彌托佛,曹德安定睛細看,卻發現,那個俏佳人竟是白雪!
心中喜乎勁兒還沒過,看清是白雪後,曹德安心中又是一驚:難道,白雪竟是來應招的?!不!不會的!曹德安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白雪或許是來應招的,心裡竟然十分的抗拒,不由自主地就有絲絲心疼漫上心頭。
白雪不該委屈地去和親——曹德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想法,不由又是一驚,自己什麼時候竟對白雪產生了……牽掛的情愫?慌忙晃晃腦袋,甩開這些莫名的情緒,曹德安加快腳步往招募所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