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宮後花園,魏海東拉著白雪躲到一處僻靜的假山後面。白雪進宮月餘,自己只見了她一面,這次怎麼也得和她單獨相處會兒。
現在安全把人帶回來了,心踏實了,他也記起了兩人間的約定,不敢再犯規,只拿雙眼緊緊地把白雪鎖在眼前。深情的目光,凝視著眼前人,像雕刻藝者琢磨心血力作那樣,凝神斂思,不放過她的五官、體態每一個細微之處,把朝思暮想的人兒在心中重新再雕琢一遍,像畫匠巨儒著封筆之作般,心懷虔誠,不放過她眉梢、眼底的一絲絲情感流露,挖掘她每一處動人神韻,刻入心附入髓。初聞白雪失蹤的驚懼,漫山遍尋不得的惶恐,都已不再佔據他的心,只餘擁她入懷的感動,相思得解的慰藉。他用眼神告訴白雪,自己思念她,每時每刻。用眼神告訴白雪,自己不會放棄她,無論如何。
白雪也默默地看著他,從他的眼中,她讀懂了他的思念、他的執著、他的決心,他在跟她說:感謝上蒼,我還能在我愛的人身邊,請相信我,請不要放棄我。
白雪受蠱惑般,偎進魏海東的懷中,魏海東緊緊擁住她,把頭埋進她的秀髮,深深吸進她的芳香,心中在乞求:白雪,不要再考驗我,我想珍惜我們的每一個日子。
「雪兒!」突然呼韓邪不知從哪冒出來,一聲深情眷眷的輕喚,硬是把兩人身周淡淡的疑似旖ni的氣氛打破。
白雪聽到他的聲音,明顯感到魏海東的身子一下變得僵硬,心下嗟歎:要有麻煩了。
魏海東輕輕放開白雪,看向呼韓邪,腦子裡叫囂著剛才聽到的聲音——「雪兒」,這個傢伙竟敢叫他的白雪「雪兒」!
呼韓邪笑瞇瞇地看著白雪,瞧她帶著幾分懊惱、幾分薄嗔的瞪著自己,臉上的笑容一點也不受影響,反而更熱情地揮灑他的陽光。接收到魏海東質疑、排斥、明顯帶著火yao味的目光,呼韓邪笑容不改地回視,只是眼眸深處,有著赤裸裸的挑畔,和對魏海東的考量。
白雪無奈地看看魏海東,又看看呼韓邪,她幾乎能看到兩個男人互相瞪視的目光在空中交接時「絲絲」閃著火花。呼韓邪剛才的笑容儘管很陽光,白雪還是看出他的促狹,還有點幸災樂禍,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兩個男人的眼神交鋒似有越演越烈的趨向,白雪不免有點著急,她可不願意看到這兩個男人弄僵了,常言說「急能生智」,白雪心思一轉,笑瞇瞇地走前幾步,一把拉住呼韓邪的胳膊,很是親密的樣子。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兩個大男人同時嚇一跳,都瞪大了眼看向她,空中的火力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白雪很滿意他們的反應,甜甜地笑著,看向呼韓邪:「大哥,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個人。」說著硬是把呼韓邪拉到魏海東面前,用手比了下魏海東,接著道:「這就是你的妹夫,魏海東。」
呼韓邪一僵,他覺得「妹夫」兩個字真是難以入耳,不過礙於白雪,還是沖魏海東齜牙一笑。
白雪又轉到魏海東身旁,指著呼韓邪介紹道:「海東,這位是呼韓邪,他是我,我們的大哥。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謝謝大哥!」
「救命恩人?」魏海東心下一緊,什麼時候的事?白雪又經歷了什麼危險?是在昨夜嗎?看向白雪時,見她笑得燦爛,心下就把這份念頭壓下,他沒忽略白雪剛才話裡的「我們」,這兩個字讓他感到很窩心,臉上的線條明顯地變得柔和起來,他扭頭對上呼韓邪的笑容,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大哥的恩情,海東銘記在心!」
呼韓邪挫敗地瞅著白雪懶懶地道:「一場戰爭剛要開始,想不到就這樣結束了,你讓我這個做大哥的不是亂沒面子嗎!」
白雪又好笑又好氣地啐他:「哪有這樣的大哥!真是潑皮——」
「停!停!」呼韓邪的笑容保持不住了,他可不願當著魏海東的面,讓白雪說出後面那個字。見到呼韓邪笑容破功,哇哇大叫的樣子,白雪忍俊不住「咯咯」直樂。
見白雪與呼韓邪那樣自然,毫無矯揉造作的笑鬧,魏海東也不禁莞爾。
「白雪!」一聲清脆的嬌呼打斷了現場剛營造起的融洽,金蘭一臉急色地匆匆跑來,到得他們跟前也不做停留,丟下一句「對不起,我要把白雪要回去了,你們慢慢聊!」就不由分說,拉著白雪走了。
不去管金蘭是有什麼急事,兩個大男人對視了一眼,心有默契地移身到附近的石桌旁,面對而坐。
「你有多愛白雪?」呼韓邪毫無廢話,問題直接、尖銳。
魏海東直視呼韓邪的雙眼,沉聲道:「在昨晚之前,我只知自己一心要和她廝守一生,而昨晚,面對白雪突然失蹤,那種怎麼也找不到她的恐懼,就像掏空了我的靈魂,我才驚覺,原來白雪已經溶入我的生命之中。」
「可是,白雪對你的感情好像有些不是很確定。」
「這不能怪她,誰叫我曾經那麼嚴重地傷害過她。」魏海東滿臉愧疚,滿心自責。
「傷害?!」呼韓邪心中一驚,眼前浮現出白雪有點迷茫、有點傷感又有點落寞的容顏,她只說她和魏海東有過波折,可是看魏海東的臉色,聽魏海東的語氣,事情沒有白雪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呼韓邪不由地整肅了面容,渾身散發出屬於王者的強大氣勢,聲音中帶上了王者的威嚴:「能告訴我,關於你們的事嗎?」話是請求的問句,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霸氣。
魏海東看著眼神犀利起來的呼韓邪,卻也不懼他的威壓。數載戎馬,喋血沙場的磨練,魏海東的氣勢倒也不輸與呼韓邪,但他無意與呼韓邪做這無謂的較量。其實他倒真的希望有一個旁聽者,可以讓他說一說自己的懺悔,長時間的愧疚悔恨只能鬱結於心,像座大山壓在心頭,饒他魏海東再英雄也快要喘不過氣來。他看著呼韓邪的眼睛,訴說著讓他慢慢變色的過往:「事情源起於皇上賜婚,要我娶公主,可是我與公主並無男女之情,於是我斷然拒婚。皇上動怒,下旨令我或三日內與一平民女子成親,或迎娶公主,擇其一。於是我就想到了去窮山村裡隨便找個女子應付皇命。天注定我與白雪有緣……」
魏海東把他與白雪之間還有周邊一些人的對錯恩怨全盤托出。呼韓邪聽得心驚肉跳,心中對白雪的痛惜一圈一圈散開,撞擊著心房,又蕩回心尖,層層緊箍,他憤怒地瞪著魏海東:「你怎麼可以那樣傷害她!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頓!」
魏海東何嘗不心痛,悔恨像一條毒蛇每日每夜都在撕咬他的心,他黯然道:「我倒希望有人能替白雪狠狠揍我一頓,也許那樣,可以減少一點點我的罪惡感,白雪天性善良不肯那樣做,我的愧疚和悔恨卻是一分也少不了,更徒增羞慚。我每日都企盼著能見到她而不得,只能回憶著以往的片段聊以安慰,可每每想起的卻都是些對她的傷害,陪伴我的只有悔恨,自責,好不容易見了她的面,卻有口不能言,只匆匆一面又別離,只有更漫長更錐心的等待讓我心痛莫名,這樣的日子,讓我都快發瘋了!」
呼韓邪無言地看著他,他瞭解一個男人面對心愛的女人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的痛苦,更何況,魏海東即使和白雪見了面,也不能盡情訴說相思之苦,那是一種多麼殘忍的懲罰。但是白雪說得對,這樣是對他們感情的考驗,只有在時間的流逝中沉澱下來的感情才是靠得住的。他拍了拍魏海東的肩道:「雪兒天性善良,她會諒解你的。」
魏海東感激地看著他,覺得把一切說出來,心情舒緩了很多。
呼韓邪見他這副表情,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話鋒一轉:「不過,你要時刻記住,如果你不好好珍惜雪兒,我一定會把她要走,不再是我做大哥,而是你來做這個慪人的大哥!」
「你!」魏海東先前產生的那些感激之情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心中羞憤交加,咬牙切齒地怒瞪著呼韓邪。他就知道,這臭小子對白雪不懷好意。
呼韓邪對他殺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起身大步離去。回味魏海東臉臭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