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在無比陽光的早晨,陽光刺進梅茜的雙眼,本能地,她迴避開了這耀眼的光芒。起身,往著盥洗室走去。這是多少年的事了,遙不可及的場景又全部往著腦子裡充斥,可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存在,相反讓梅茜清醒了許多。
今天是3月13日,特殊的日子,對於她而言這樣的日子是適合回憶的,找到記憶最為空白的地方,開始靜靜回憶起來,記憶像是綿長的絲線,自己尋找出去,蔓延開來……
1、
天空顯現出暗紅色,梅茜坐在閣樓上獨自做著針線,這是幾年來最常用的消遣。特別在這樣的夜裡,外面風聲陣陣,聽來確實有些可怕。
「梅茜!」後母的聲音響起,她並不是想像中的後母,起碼妮娜沒有為難過梅茜。當然,比利卻不是想像中的那個親愛的弟弟,他總是和梅茜過不去。梅茜收拾了針線,走下樓去。樓下的小廳也不比閣樓大許多,大部分家裡的地方都騰出來放花兒的肥料和農具種子了。
「妮娜。」梅茜打了招呼,看見桌上的濃湯,此時才知道確實餓了。比利拿著法式麵包端詳著,好像能夠從中找到些什麼,梅茜幫妮娜搬了椅子過來。妮娜坐下便道:「梅茜,過些日子我想把雞賣了,你知道比利冬天得添件衣服,莎拉小姐也希望比利去教會學校裡聽課。」
梅茜感激妮娜事先告訴她,畢竟那十隻雞是梅茜一手帶大的,屬於她的財富,看了比利梅茜道:「當然,父親也是這麼希望的。」父親臨走前讓梅茜們一定照顧好比利,讓他也上學。
梅茜知道妮娜此時心裡確實有說不出的歉意,比利是她親生的孩子,而梅茜不是,這使梅茜總覺得自己屬於這個家的一員,抑或是累贅。而對妮娜而言,梅茜絕對是家裡最乖的孩子,不盡幫著妮娜,還接到了許多妮娜這樣的寡婦做不到的事,這時比利掰開了堅硬的法包,自己擁有了一半還多,妮娜輕吼道:「比利,留多些。」
梅茜不在意地拿碗盛了些濃湯,接過妮娜手中的四分之一道:「沒關係。」隨即摸摸比利濃密而柔軟的金髮,他嫌惡地看著梅茜,不滿地低吼:「別碰我的頭!」
「比利!」妮娜又輕吼道,可是總是不能奏效,比利對誰都是那樣子,包括妮娜這個年輕的媽媽。妮娜和菲爾(梅茜父親)有了比利的時候,才16歲,這是個尷尬的年齡,梅茜知道對於現在24歲的妮娜來說,要照料好比利無疑和梅茜一樣困難。
梅茜從來沒有見過母親,至少在梅茜人生的15年裡都沒有過,只是知道艾鈴抑或是艾琳是她的名字,東方人,神秘而年輕的艾琳是在父親跑船時認識的,在遙遠的東方那裡有一片吸引人的土地,父親說過那兒到處是黃金,人們都很富足,有肉吃,有綢緞穿。父親一直深深迷戀著母親,可是母親來到這個國家後,身體卻越來越孱弱,最終在生梅茜時死去。父親對於梅茜,是喜歡抑或是不喜歡梅茜不知道,她只是知道,父親死的時候叫喚的是艾琳的名字。
妮娜從來沒有得到過父親的真愛,父親對於妮娜的喜愛或許來源於對那頭黑色綢緞般的頭髮的迷戀,這是東方人必須有的特質。某些程度上,梅茜和妮娜的長相是有些相似,因為母親和妮娜的長相或許也是有些相似的吧。
梅茜們沉默地吃完晚餐,妮娜道:「梅茜,我們的錢剩下不多了,後天是交租的日子。交完租,我們怎麼辦?」妮娜不是一個獨立的人,離開了丈夫的照料,她亦不過是一個24歲的大女孩兒。
梅茜沉思了片刻道:「或許,明天我放牧時去看看鎮上有沒有什麼工作。做好的針線也可以了交了,明天交出去可以賺些。別擔心。」梅茜微笑著,試圖撫平妮娜的焦躁,從艾琳走後,父親的粗心,倒讓梅茜養成了從不依賴的個性。梅茜想,父親如果在天堂的話,也是希望她能照看好妮娜的。
妮娜是一個孤兒,準確的說,妮娜的出身沒有人知道,父親來到西班牙後娶了這個孤苦的女孩兒,也安定下來。
妮娜點點頭,對於兩月前父親逝去的陰影來說,梅茜或許還好,可是妮娜卻是始終不能忘懷。妮娜和梅茜都嚇壞了,那日父親一走,往日的水手都來弔唁,這時是水手們都休息的季節。可有人到家裡來時,卻說父親欠下了一筆巨債,連同尼爾金號也要收回。
她們被趕出了原來居住著的房子,善良的水手們湊了些錢幫她們還了債,也為她們找了這處房子。
梅茜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會喜歡西班牙這個地方,梅茜更加想回到屬於她的祖國,英格蘭那片土地去,雖然潮濕卻有著無數的歡樂。那時候,梅茜和查德還是好朋友,查德是父親好友的兒子,立志將來要變成水手的人。梅茜想念查德,他是屬於那種給人安全感的戰士,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信念,可是這一切都留在英格蘭了。在西班牙,梅茜們只有這間小屋和永遠隔海相望的祖國,儘管明明知道回不去,梅茜還是常常想起那邊潮濕的土地。
「梅茜,我想明天就到博爾先生那邊去接一些洗衣的活兒,我想他會幫助我們的。你覺得呢?」妮娜試圖在動搖梅茜的信念,而博爾先生,每個人都知道他看待妮娜的眼神,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神情,而不是對待普通的洗衣女工的神情,梅茜不贊成妮娜這樣做,儘管她們很艱難,可是妮娜是梅茜所剩下的親人之一,梅茜不想在將來的某天,妮娜不情願地變成鰥夫博爾的妻子,這樣人渾身不舒服。
「不!妮娜,我寧願再多接些其他的活兒,也不讓你去博爾先生家裡!千萬別有這樣的念頭。」梅茜直直盯住妮娜,如果換作另外的一個人的話,或許妮娜的再婚也不是個壞主意,可博爾不是她們要找的那個人。
「那麼……我不知道怎麼能夠幫助你減輕些負擔,我很想為這個家多做點什麼。」妮娜的臉紅彤彤的,讓人感覺到她情緒的激動。梅茜塞進最後一口麵包,對妮娜道:「你在家裡照顧比利和花圃不是挺好的?而且我聽喬妮說了,今年的花價或許可以賣得更高些,拉瑞娜夫人說過了花圃照顧不好的話,今年我們都會遭殃的。」
妮娜低頭沉思了片刻,道:「是嗎?這樣或許明年我們能夠多買些花種。」
梅茜點頭,並拿起碗碟到洗碗台邊洗起來,妮娜拉著比利到一旁收拾明天要上學的東西。梅茜聽著從妮娜口中流淌出的民謠,柔軟而清麗,映襯著妮娜本來就柔軟紅潤的唇更加可愛。梅茜知道妮娜是美麗的,否則這個鎮上的男人們不會時不時假裝從家門口路過。
洗完碗,梅茜擦乾淨手對妮娜說:「我上樓去了,今晚得趕緊了。」妮娜看看梅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能幫你嗎?」
「不了,喬妮說僱主很挑剔。必須要我親自做,你和比利先睡吧。明天你也要早起呢。」梅茜不忍看她的雙眼,總覺得妮娜的眼中藏著她內心深處最為愧疚的情緒,而梅茜從來沒有責怪過她。父親的死,和妮娜總是有些關係,無論這樣的關係是多麼的千絲萬縷。妮娜深深地知道要不是那天和路霸相遇,父親也不會無緣無故在碼頭被人暴打而亡。
梅茜走上閣樓,望著暗紅色的天空,托起下巴獨自思忖著,為什麼家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以前的清貧卻還有歡笑,現在卻是連笑聲也尷尬起來。梅茜順著紫籐花架攀升的樓梯悄悄爬下樓梯,這時候,不想在昏暗的燈光下縫補那些沒有意義的布料。
夜月很亮也異常的圓,這樣的冷冷的月光讓梅茜的心情平靜下來。向著樹林中走去,那裡有一處屬於梅茜自己的伊甸園,其實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只有梅茜一個人知道並且擁有它。
梅茜來到山洞裡,拿了毯子披在身上,秋天的夜晚還是有些冷冷的。隨手拿起放在這邊的書,她慢慢看起來,這是父親留給梅茜的,關於母親的國家的故事,那是一個描寫得很美的愛情故事,父親說母親曾經把這個故事翻譯成英文,所以梅茜可以看得到母親那娟秀的字體。入迷之時,卻飛來一陣冷風,梅茜顫抖了片刻,正在考慮要不要生火時,這時看到外面有一影子閃過,看上去不像是人影。梅茜緊了緊毯子,心中有些害怕,可還是順著牆壁走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這個樹林裡沒有狼或是熊這樣的兇猛動物,可是剛才的影子卻大得驚人。
來到山洞外面,梅茜在前方的樹蔭下看到一個直立的身影,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影,強勢而凌厲,他體面的裝著讓梅茜有些糊塗了,小鎮裡沒有可以穿成那般的人物,他到底是誰,梅茜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只見他那栗色的頭髮一絲不苟的披在腦後。他低著頭看了梅茜一眼,那兇惡的眼神讓梅茜退避了一步,梅茜看見他飛一般地向梅茜逼近,這時梅茜閉上雙眼,腦子裡不能夠思考,只是釘死般站在原地,而當梅茜再次睜開雙眼時,他已經消失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梅茜有些惴惴不安,於是便沿著小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