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誰啊?趙旭的死鴨子嘴硬換來的是陸擎雲訕訕的笑聲。
「你不相信?」趙旭被陸擎雲笑得臉色愈發難看。
「屬下怎敢不相信?公子說是便是。」陸擎雲低下頭賠罪,卻還是止不住想笑的衝動,所以肩頭微微的顫動著。
「不過是見個女人,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趙旭惱羞成怒,遂口不擇言的怒道:「一個經商的女人和一個窯姊兒又有什麼兩樣?還不是常常送往迎來,值得你這麼多慮?」話一出口,趙旭立刻就後悔了,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她不該是那種和窯姑娘相提並論的女人,但是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哪肯輕易的拉下臉,承認自己的錯誤
「公子這麼說就有欠公允了,屬下聽說那女當家雖掌理布莊,但從不輕易見人,招呼客戶的工作幾乎是布莊的掌櫃在做,深居簡出的程度不下於一般的大家閨秀,說不定她連聽到「窯子」兩個字都會昏倒。」聽到趙旭這麼惡意的批評,陸擎雲不由得替凌女當家抱不平。
「不輕易見人?」見個性向來冷然的陸擎雲這麼為她說話,趙旭不覺一股酸意滿天亂飛,他沒好氣的說:「哼!商人重利,如果有錢可賺,她什麼人會不見?就算要她上畫舫來,她也一定毫不介意。」
「要她上畫舫?」陸擎雲瞪大了眼,不以為然的直搖頭,「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良家婦女會上畫舫的。」
陸擎雲緊張的神情讓趙旭更覺得生氣,「你這麼為她說話,難不成你對她感興趣?」
「沒有啊!」陸擎雲嗅著由主子身上傳來的濃濃醋味只覺得啼笑皆非,「我只不過是認為她不會是你所想的那種女人罷了。」
「你這麼肯定?」趙旭挑著眉間道。
難道主子懷疑他看人的眼光?陸擎雲瞟了趙旭一眼,「不……我確定,」
「好!」趙旭咧嘴一笑,「咱們來打個賭,」
「打賭?賭什麼?」
「待會兒,你替我送封請柬去凌波布莊,看是你猜得對,還是我想得對!」
「啊?」陸擎雲的嘴張得大大的,「公子,你不是玩真的吧?」
趙旭笑而不答,姑且不論她是否肯上畫舫,但他絕對有把握可以激得她前來一趙,這個方式雖然有些卑鄙,不過如此一來,他既可以在陸擎雲面前不失尊嚴,又可以證明那女子對他而言並不是特別的,何樂而不為呢
陸擎雲瞪視著他的主子,憑著多年相處的經驗,他直覺的知道趙旭在打算些什麼,卻無力去阻止,只能無奈的歎口氣。
「我可以幫你把請柬送去,但是你的遊戲,請恕我不參與!」
凌波布莊的後院緊連著的是一個不算大的凌波圃,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有假山、流水、亭台和四時之花,在庭園之後便是凌家三千金的居所。分別是清綾閣、靈絹閣和雅緞閣。
雖是商賈之家,但是凌家的禮教可算得上嚴謹,除了服侍三位干金的僕婢之外,其他的人只能在布莊活動,不能隨意進到後院去,就算是布莊的掌櫃,要見當家的也只能先透過僕婢的通報才行。
午後難得的空閒時分,女綾和二妹女絹在她的房內刺著錦繡、閒話家常,不久,大老遠就聽到一陣陣打火般的呼叫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大小姐,大小姐……」女綾的丫鬟紡兒急匆匆的跑入清綾閣的繡房內,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著。
「紡兒,女孩兒家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女綾皺著眉放下了手中的繡線,輕斥著紡兒。
「呃……」紡兒一臉無辜的看著女綾和坐在一旁掩嘴淺笑的二小姐女絹。
「大小姐,紡兒有要緊的事要告訴您嘛!」
「就算是有要緊的事也不能這麼沒禮數,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凌波布莊沒家教。」女綾嚴辭的斥道,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收了這麼一個老是少恨筋的笨丫頭。
「紡兒,有事你就說吧!」女絹適時的出聲解救挨訓的紡兒。
紡兒向女絹投以一個感激的眼神,旋即向女綾說道:「李掌櫃說,今早有個來自京城的公子要向我們布莊買布料。」
「不過是買布料嘛,李掌櫃自行處理就行了,何必向我報告呢?」女綾一臉的不悅,像這種小事向來都由李掌櫃處理,她只負責大批的進料及各郡分支的巡視,如今該不會連這點小事也要由她出面了吧
「可是……大小姐,李掌櫃說那位公子要買下我們全布莊最好的布疋,還說要親自和您議價呢!」紡兒說著。
「喔?」女綾納悶著,京城的布坊她沒有一家不知道,但是也沒有一家能有那麼大的手筆啊
她問著紡兒:「紡兒,李掌櫃可有說那位公子是誰嗎?」
紡兒搖頭回著:「只知道是由他的手下帶消息來的。」
「大姊,不知是哪家布坊出手那麼闊綽?難不成,京城中的達官嬪妃們都要集體換裝了?」女絹雖從不過問布莊的事,但由於常聽女綾說起,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但她從沒聽說過有哪家布坊有能力這麼吃貨的。
女綾想了想,最後又不以為意的拿起繡線,「不用理他,我看八成是哪家游手好閒的公子哥,存心戲弄我們凌波布莊。」
她凌女綾在這商場上打滾了二年多,還會不知道同行中有人眼紅於凌波布莊可觀的利潤,且欺她弱女子主事而找足了機會生事嗎?想當初她剛接手布莊時,這種混事還真是遇過不少樁了呢
「可是……如果他是真的要呢?」女絹遲疑的看著女綾。
女絹知道女綾最近為了更新布莊的老舊設備,傷了不少腦筋,現下有這麼一筆大買賣進門,如果做得成,那麼布莊老舊的設備都可以全數更新了。
「這……」女綾沉吟了一會,她何嘗不想要接筆大買賣,可又怕這筆所謂的大買賣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但是如果錯失了這機會……
女絹見女綾為難的神情,不忍心見她如此煩惱,連忙出言道:「算了,也許真如大姊所說,只是個惡作劇呢,」
「不……我想我還是去看看好了,萬一人家真的有誠意,那我們不是錯過了這個好機會嗎?」女綾下定主意,對著紡兒說:「紡兒,你請李掌櫃和那位公子約個時間,我再親自和他談談。」
「嗯……李掌櫃說那位公子有交代……」紡兒唯唯諾諾的似乎有難言之處。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那位公子到底說了什麼?」女綾沉著臉。
「那位公子說,請小姐今晚酉時上「灩紅舫」一談。」紡兒不敢看著女綾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低聲說道。
「豈有此理!」女綾怒拍著桌子,這簡直是一種侮辱,從來沒有一個良家婦女會上晝舫,那是會教人閒言閒語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大閨女
「那人真是太無禮了!」女絹掩嘴輕呼著,晝舫那種地方連聽都會教她臉紅,更何況是要她大姊上去
紡兒看著臉色鐵青的女綾本是不敢再多說些什麼了,但是若不把話說完整又怕日後會被責怪,她怯怯的再次開口:「那位公子還說……」
「他還說了些什麼?」女綾忍著火氣問著。
「他留了封請柬給您。」紡兒急急的將請柬交到女綾手中,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大小姐,如果您沒別的事的話,紡兒可不可以先下去了?」
「下去吧!」女綾沒好氣的一揮手,紡兒便像生伯被她的火氣給掃到,逃也似的離開了繡房。
「大姊,先看看請柬上寫了些什麼再說吧。」女絹溫言的安撫著怒火中燒的女綾。
女綾打開請柬,上頭龍飛鳳舞的寫著——凌波布莊莊主玉鑒:
弟欲求美絹久矣,悉聞貴莊之美絹為當今天下一絕,故欲同貴莊成其買賣。
弟本應親臨面詢以示誠意,然弟近日微恙,不宜四處行走,故於今晚酉時設筵於下榻之處——灩紅舫款待莊主,共同商談此一買賣。
莊主之不讓鬚眉亦為二絕,故莊主定無懼於繁文褥節,欣然赴宴,以顯莊主之當家風範及經營之才能。
弟無暇時以待,故請莊主必定準時赴宴。
趙旭敬邀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女綾揮手拋下請柬。
女絹拾起請柬看了看,秀眉微蹙,「大姊,依我看這位趙公子的請柬中淨是挑釁的意味,看來不是真心要談買賣,你大可不用理會。」
柬上之語句看似客氣有禮,但私下之隱喻、暗示卻是輕薄傲慢之至,任人一眼就可看出是個十足十的激將法。
「不,我偏要去會他一會!」女綾出乎女絹意料之外的說著。
「大姊你何必……」
「那人請柬中之意,不就是暗指我凌女綾如不敢前去赴約,就不配作凌波布莊的當家嗎?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我偏要讓他知道,商場不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能做的事,我凌女綾也可以,」
女綾最恨的就是一些男人看不起她是個女子,認為她沒能力擔起布莊之大任,她就是要讓所有看不起她的男人知道,她凌女綾可不是省油的燈
女絹認為這顯然是個激將法,而她大姊就剛好偏吃這一套,她只好由別的方向勸說:「可是……一個女人家上畫舫……會壞了名聲的。」
「反正幾乎全蘇杭的人,都認為我凌女綾淨做些女人家不該做的事,我早已無名聲可言了,既然如此,不過是上個畫舫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女綾故作不在乎的聳聳肩,但心中不免有些難掩的落寞。
她早就知道一個經商的年輕女子看在眾人眼裡會是如何,街坊中流傳著她以色事人,所以才能維持凌波布莊不墜的聲勢,如此不堪的流言蜚語,是那些所謂貞節烈女的寡婦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話題,她又怎麼會沒聽過
自從她接手布莊以來,她在杭州城的聲名,由那些上門前來提親的人就看得出來。他們不是貪圖布莊的利益,就是聲名狼藉、娶不到妻的那類人,除此之外,別說是與凌波布莊相當的人家不會上門提親,就是差一點的人家,也不肯娶她這麼個聲名不佳的女子。
雖然女綾向來進退守禮,並非如外傳的那麼不堪,不過就算有些正當人家的公子上門提親,女綾也不會答應。為了那個在她心中苦藏了三年的秘密,她早已抱定終生不嫁的意念,一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夜,女綾的心就不自主的抽勤了一下,她怎麼能讓人知道,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失去了清白之身呢
外表看似堅強的女綾,內心其實是十分脆弱的,自從那場糊塗的意外之後,她始終不能擺脫心頭那種污穢的自責,她甚至不敢正眼面對或太過接近任何一個男人,就怕會讓她辛苦築起的堅強又在瞬間因無法忘懷的恐懼而瓦解,這也是她之所以在外始終戴著面紗的主要緣故。
「大姊,你何必這麼想……」
見女綾黯然的神情,女絹暗罵自己的失言,若不是父親早逝,家中又無男丁可接掌家業,女綾又何必為了這布莊,年屆二十仍待字閨中
女綾不忍見女絹為她的事憂心,強露出盈盈笑臉,「二妹,你就別為我煩心了,我做事自有分寸。」
「大姊,此事……你不再斟酌、斟酌?」女絹仍是難以寬心。
「你放心,我會請李掌櫃陪我一塊去的。」
女綾果決的語氣讓女絹明白,既然她下了決定,再怎麼勸她也是無用,她只能暗自祈禱女綾此去一切平安無事,莫要受了委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