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軒在她這裡住了一個多星期。他很忙,有時甚至連午飯都沒有時間吃。
他們的語言交流不多。有時一整天都說不了一句話。他們在一起做得最多的就是做璦。任軒漸漸養成一個習慣,晚上抱著她睡覺。
於是有一次他在朦朧中發覺掌心的柔軟不夠飽滿,睜眼看,是沈鈺。
他翻了個身,繼續睡。沈鈺用火熱的身子貼過去,手從他腰間繞過去,握住他的欲|望上下動。生理反應是他控住不了的。
沈鈺貼在他耳邊,舔他的耳垂。
任軒回身摟住她,「很晚了親愛的,明天我還要上班。」
「你每天都要上班。」沈鈺不放棄,爬到他身上。他的手剛按住她的肩,聽見她說。「我們很久沒有過了,軒……」
任軒沉默了片刻,翻身壓住她,吻她。他冷淡著一張臉進入她,聽她在自己耳邊叫自己的名字,說放蕩的話。
他發現有快感的只是身體。他的心平靜如一潭死水。
最後射出去,當真是一種解脫。
沈鈺抱著他哭。她說你是不是怪我不能生,是不是不愛我了?
他說沒有。
他的回答含糊而簡單。
他又發現一件事。和沈鈺的交流也越來越少。
他對向藍,不知說些什麼。他對沈鈺,是無話可說。
這兩者一定是有區別的,他這麼認為。
……
他很難得早下班了一天,趕上她和王姨準備去超市。向藍很驚訝他竟這麼早,偷偷打發了王姨。任軒雙手插在褲兜悠閒的跟在向藍後面。
向藍推著購物車,時常停下來拿起不同牌子的東西反覆對比。
「你在看什麼?」任軒探頭來問。
「生產日期,哪個新鮮,哪個更划算一些。」她頭也不抬,微微皺著眉毛,頗為認真。最終把選定放入購物車,繼續前行。
任軒站在原地,嘴角微翹。把她剛才對比的兩樣東西拿在手上,學著她的樣子研究起來。
向藍走出了很遠才發現他沒跟過來。推著購物車穿梭在排排貨架和人群中找他。她忘了帶手機。無法聯繫上他。
超市很大,她找了很久。
站在那裡看人頭攢動,她忽然有種恐懼的感覺。
任軒找到她時,她在超市最裡面的角落蹲著,雙臂環住自己。他跑過去,把她拉起來。看見她眼裡脆弱彷徨的光,他退後一步,伸出手——
「任先生,我以為你走了。」向藍說。
他頓了下,改而拍拍她的肩,安慰。「怎麼會,你還要買什麼東西?」
這回由他推著購物車,她緊緊跟在他身後。
她怎麼會以為他要抱她?走散後的重逢,擁抱是屬於戀人之間的。
任軒知道她就在自己身後,可是卻感受不到她的視線。
任先生。她還在叫他任先生。
也是,要不然要怎麼稱呼他呢?
向藍一連叫了他三聲,他才回過神來。
「你喜歡吃牛肉還是羊肉?喜歡吃什麼?」向藍彎著身子隔著櫃檯玻璃看,一隻手把長髮攏在耳後露出精巧圓潤的耳。
她還是那麼瘦,喜歡穿貼身的衣服,曲線畢露。他的視線快速在她身上略過一遍,身體竟然就這麼熱起來。
他沒有吱聲,向藍偏頭看他。「喜歡吃什麼?」
你。
任軒在心裡說。然後指了指那塊牛肉。
其實向藍做飯的手藝並不高,和他家的阿姨相比相差甚遠。可賣相好。
他喜歡漂亮的東西。所以吃的很乾淨。
他在客廳看電視,向藍在廚房洗碗。新聞聯播的聲音隱隱的傳過來。向藍覺得這時光可真好,恍惚中和她不經意的夢想相重疊。
可這夢想很快被打破。任軒某次帶她出去吃飯,有認識的人過來打招呼,是五花肉。向藍一直低著頭,五花肉和任軒說話時,視線一直在她身上瞟。
任軒等他們出了餐廳才問她。向藍不知道要怎麼說,索性直接坦白。「他曾是我的一個客人。」
任軒的臉色倏地變黑。
她不知道這下惹了多大的麻煩,幾天後從網上看到那鋪天蓋地的新聞和照片,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某企業老總金屋藏嬌婚外情曝光、與小自己八歲的援.交女交往密切、十指緊扣出入高檔餐廳……
她一時懵了。
那些照片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自己都不記得。她給任軒打電話,任軒似乎很疲憊。
他說不關你的事,是有人故意要整我。你這幾天先別出門,座機電話線拔掉,手機也不要開。
向藍說,對不起任先生。
任軒沉默了片刻,傳過來一聲輕笑。
你不要向我道歉,沒有必要。
他說,你沒有錯。我們都沒錯。
向藍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被一隻手掌攥住,呼吸不得。
那通電話之後,他們再沒有半點聯繫。他是如何應付那些事,向藍不得而知。她聽他的話,切斷所有與外界聯繫的方式。晚上連燈都不敢開。一個人在黑暗裡,無所事事。
終於有人敲她的門,她從床上飛奔下來,剛到臥室門口,腳步慢下來。
這是在她搬過來之後第二次見沈鈺。
沈鈺還是那麼高傲華麗,動作卻是野蠻。那一巴掌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扇到她臉上,她只覺得耳邊嗡嗡的響,然後被打的那一邊臉熱極了。
沈鈺似乎不太會罵人,或許是罵髒話會有損她的氣質。她說向藍,你的任務就是生孩子,不是給我們添麻煩!你對得起我們給你的支票嗎?
沈鈺走後,她坐在沙發上一直在想那兩句話。
任軒說,我們都沒錯。
沈鈺說,你我們添麻煩。
到最後她的腦中只剩下兩個字。
我們。
她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忘了疼痛。
終於有一天,任軒來找她。
是晚飯的時候,王姨剛走。向藍問他,你吃過了嗎?他搖頭。
向藍給他添了雙碗筷。
席間一直很安靜。她去洗碗,任軒靠在沙發上,很累的樣子,不知不覺睡著了。睜開眼看到向藍坐在對面的沙發睜著大眼看他。可觸及到他的視線時,她移開了。
他說,向藍,跟我在一起這段時間,你快樂嗎?
向藍說,挺好的,吃穿住都不用發愁。任先生你是個好人,幫了我和向霖這麼多,你是我遇見過最好的人。
她坐在那裡,身體單薄得像一株花,隨時會被採擷的花。在昏暗的光線裡安靜而肆意伸展自己的枝葉和花瓣。
任軒勾唇笑了笑。只有這樣,沒有別的話對我說?
向藍思考了下。有。你技術很好。
還有嗎?
沒了。
任軒覺得這個年輕的女孩,就是自己命定的一道傷口。但是任何的傷,都會由時間去抹平。
他忽然很不想讓她那麼快懷孕,因為這意味著一旦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那麼他們之間只剩下十個月的時間了。
之後就是分離,送她去美國,英國,或者法國。那裡浪漫的氣息會讓她臉上的笑容多一些溫暖,少一些空洞。重新開始生活,她會認識新的男人,會戀愛,一起吃飯,直至做璦。
或許她會對那個男人說,我愛你。
這讓他感到驚恐。有種慌亂的感覺。那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失去。
他有些厭惡自己。因為看不見她的每一天,他都有這種感覺。而他是有家庭的人,他的妻子從相識開始跟了他十四年。他一無所有的階段,只有沈鈺一直陪在他身邊。
患過難的情,應該是最堅定的。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擊破。他之前有過幾段婚外情,他知道那只是一種純粹的放縱,身體的放縱。無關情愛。
而這一次,他似乎放縱得太過了。甚至允許一個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為他生孩子。
他知道沈鈺來找過她。也知道沈鈺打了她。
但是他沒有為向藍擔心。她一向是堅強又逆來順受的。她的性格裡有他害怕又無法掌控的東西。他說不上那是什麼,或許這就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男人可以在打算與一個女人相濡以沫過下去的同時,愛上另一個女人嗎?
如果可以,那麼這對他對沈鈺來說都是殘酷的。
對他尤其。
他對沈鈺是有感激的,可是過多的愛轉化成感激,他覺得很無力。
向藍最喜歡的花是鳶尾蘭。任軒問她為什麼會喜歡這種花。
向藍說,總覺得這花的身上有種傷痕。
任軒不明白,為什麼我沒看見?
向藍說,我也看不見,但是我知道它有,而且它會很疼。
任軒覺得這個女孩太矯情了。可是在和她做璦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她呼吸裡的歡愉和淺淺的疼痛。
意識到那是他帶給她的,他很高興。向藍或許就是這株植物,美麗的,強悍的又悄無聲息的汲取他壓抑的熱情與靈魂。
那年春天,任軒確認自己愛上她了。
可,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