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無差別格鬥大賽在陰山之北的荒原舉行,是個三不管地帶。
面積我不知道算不算大…據阿貓說,大約有半個台灣的大小。因為大賽的舉行,
在荒蕪中建起許多宏偉的格鬥館和附屬建設,是冥府得意的法術建築工藝極致的
表現。
原本用於舉辦比賽的只有六分之一的建築群,其他都是為了本屆義消…我是說,
那些編外高手的要求,所以趕工擴建。但因為各地趕來的參賽隊伍和觀眾,這龐
大比賽建築群儼然成了一個臨時城市,不但讓收門票和開旅館的冥府賺了個缽滿
盆滿,連附近的混血妖族多了許多工作機會,狠狠地賺上一筆。
當我看著到處矗立的廣告看板和先進的電子跑馬燈,默然無語。聽說這屆格鬥大
賽的舉辦人,是從冥府西方分部提調上來的某任奧會主席…
我還真的相信了。
可我們沒在那個熱鬧無比的大賽城逛太久。實在我不知道冥府高層到底是重視
boss還是討厭boss。明明把他扔在最麻煩最複雜最沒人的台灣分局百年之久,
但又讓他大剌剌的排在最前幾批初賽,還准假讓他在複賽之前回家。
搞不懂。
因為初賽的人太多,就算百人一賽也要比上一整個月。boss若無其事的雇輛陰風
獸拉的車,帶我們往他家去了。
那個陰風獸…足足有房子那麼大,不管怎麼看,都是巨大無比的蛞蝓。看牠跑步
,真能讓人渾身滾雞皮。這條巨大蛞蝓拉著車,卻在身下浮出長長陰雲,跑得超
快,風刮得臉生疼,我猜時速破百了。
結果全車的人都沒事,只有我一到目的地立刻滾下車蹲著吐。
「…小紅帽都沒事,妳吐什麼?」boss的聲音充滿悲傷和無奈。
「因為我是繼往開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第一廢的厲鬼。」我自暴自棄
的說。
「最少妳有『誠實』這個優良品德。」boss非常誠懇。
…我決心自己配王水了,好替他的冰牛奶增味。
灼璣的家鄉離荒原不遠,離荒原約百里左右,名為燭陰。但靠近冥府的地方真的
不要指望有麼山明水秀。地勢險惡,高山峻谷。雖然我沒去過雲南石林和大峽谷
,好歹也看過圖片。
燭陰就像是擋在陰山和妖界的美國大峽谷,規模卻更宏偉怪誕,拔天而起許多光
禿禿的石峰,自成一群,成為讓人望之生畏的龐大石林。
靠近看才發現有些石峰被開鑿雕琢,成了天然的高樓大廈。「大廈」之間牽了許
多條手臂粗的繩索(距離當然非常遠),不少人蹦蹦跳跳的在上面行走。
我看得腿都軟了。
「Boss…你家在幾樓?」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一零一。」灼璣淡淡的回答。
「哇,頂樓嗎?」卿卿握著麥克的手,從他的眼底看出去,非常興奮。
「不,頂樓是二三五。」灼璣輕笑,「但是樓頂餐廳可以去,晚點咱們去喝點小
酒,很棒的。」
每個人都在歡呼,除了我。
等要上「電梯」,我抱著雕琢華美秀麗的燈柱不肯動。
那是什麼見鬼的電梯啊∼?!
沒有牆壁、沒有屋頂,只有一塊青石板。甚至沒有可以按樓層的按鈕。人就踏在
上面,打出手訣,然後青石板就因為陣法的力量迅速往上漂浮…
連個扶手都沒有!
「上來。」boss皺眉了。
「不!」我慘呼,死都不肯放開燈柱,「一陣山風就可以把我刮下來了!會死的!」
「小姐,妳早就死了。」boss上來拽我的手。
「懼高是人的天性,你懂不懂?懂不懂?」我拚命掙扎,「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無奈的看我,「好吧。」
然後他一個迴旋踢,踢在燈柱上。我只覺得手一麻,雕刻精美的玉柱垮成一堆石
粉。
他趁我愣住的時候,將我扯上青石板電梯,飛快的打出手訣。
等我想跳下去的時候…已經有四層樓高了。即使多了兩百年道行,我還是非常悲
哀、不會飛的厲鬼。
到十樓時,我抱著boss的胳臂發抖。到二十樓時,我乾脆手腳並用的爬到他背上
,死都不敢鬆手。
「…長生。」boss的聲音有點悶,「我的頭上沒有梯子,妳爬不上去的。」
「放我下去啊!嗚嗚嗚…」
覺得我很誇張?
你要不要試試,在一零一大廈外面搭搭洗玻璃的便車?洗玻璃的最少還有四面欄
桿,這個青石板可是啥都沒有啊!!
我還能撐著不昏倒,已經很勇敢了!又不會說死過膽子就會突然變大!
等到了一零一樓,從青石板跨進石峰大樓。那個青石板和大樓間居然不是密合的
,留有大約半尺的空隙,我看得頭一陣陣發暈。
Boss感慨,「幸好我媽生給我的脖子還滿強壯的,不然早讓妳掐斷了。」他沈默
了一會兒,「長生,妳要讓我背進家門?」
「…我手腳都抽筋了。」
「…鬼跟人抽什麼筋啊妳?」
麥克終於忍不住,放聲狂笑。我覺得很悲哀,真的很悲哀。因為麥克的薪資不歸
我管,我不能扣他薪水。
還是卿卿幫著把我「拔」下來,boss總算是給我留點顏面,等我驚魂甫定才去敲
他們家大門。
「媽!我回來了!」他頗有節奏的敲著門,揮手叫我們站到牆邊去。
兩扇氣派的石門豁然大開,三把鋒利的菜刀發出驚人殺氣的飛了出來,像是導彈
般追著boss呼嘯。他眉眼不抬,行雲流水般貓了幾步,那三把菜刀噹噹噹的插入
了地板,直至沒柄。
…難怪他叫我們靠牆站。我只覺得背上冷汗涔涔,緩緩的濡溼了背。
「不肖子!你還知道家門朝哪開,啊?!」一個美麗的少婦如狂風般帶著七八把
飛著的菜刀衝出來,劈頭就連砍,「大禹爺還只是三過家門不入,時間也不過十
三年…你比大禹爺出息啦,吭?」
「三十年?」灼璣皺著眉算,一面間不容髮的閃過銳利的刀鋒。
「三十九!」少婦怒吼。
他一踢牆後飛騰避開四把菜刀,蹲身跳下,「媽,我帶部屬來作客。」
Boss媽愕然的回頭看我們,原本在她身邊像衛星飛舞的菜刀噹噹的掉在地上,捧
臉驚呼一聲,就飛快的衝回屋裡,「混帳東西,也不早說!」
她帶過的強大氣流刮亂了我們的頭髮,一整個風中凌亂。
灼璣泰然自若的一拍地板,菜刀全飛舞起來,像是衛星般環繞他,很平靜的說,
「我媽比較活潑,習慣就好了。」
我們全體帶著苦澀的乾笑,連嚴肅剛戾的麥克都湧起了敬意。我呢,則是心裡替
boss媽劃上了金邊龍框,標示為精英首領。危險度是SSS級。
連大氣都不敢喘的走進boss的家,意外的清幽雅緻,我還以為我到了耕讀園。怎
麼也沒想到石峰開鑿的高樓大廈,屋裡居然藏著十來坪大的荷花池,一整個福地
洞天起來。
門簾一掀,原本殺氣騰騰的精英女王…我是說boss媽,搖身一變,溫柔閨秀,望
之若觀音,和煦若春風…這麼巨大的反差完完全全震住了我們。
「我忘了講,」boss老神在在的說,「我媽不但比較活潑,還很愛演。」
強繃住淑女風範的boss媽掩口輕笑,「這孩子不拆我的臺日子就難過…你們有這
樣的老闆真是辛苦了,好整齊的幾個孩子,把這兒當自己家…坐坐坐,別站著。」
聊了一會兒,真覺得boss媽人真好。我們這幾個呈現聯合國狀態,她都一視同仁
的溫柔。她特別喜歡卿卿,拉著卿卿的手說笑,一直說她很想要個這樣的女兒。
沒多久,boss的兩個弟弟也跑回來了,大的叫灼珪,小的叫灼璋。令人訝異的帥
氣英俊,高大挺拔,像是一對兒漂亮的白樺樹。身高只有一七多的boss讓他們一
襯,倒像是弟弟而不是長兄了。
那對兄弟對麥克很有興趣,雖然語言不怎麼通,但是三個比手畫腳的,似乎是在
論武。
Boss倒是頗有長兄風範的開口,「這些都是我的部屬,灼珪,交給你安排了。灼
璋,幫著你二哥招呼。」
「切,幾年不見就有官架子了。」灼珪嘲笑,卻很熱情的招呼,「麥克、小卿,
還有那位長生小姐,請請!我哥那個涼薄鬼難得請人來…」
我才站起來,boss卻朝我一攔,「這個不用。這是我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boss,一室死寂。他抬起頭,輕咳一聲,「長生是我的女秘書
,跟著我就行了,不用招呼。」
「假公濟私。」灼珪說。
「監守自盜。」灼璋說。
「太無恥了。」boss媽說,「不過幹得好。不愧是呼延家的人。」
Boss看了他媽媽一眼,像是衡量了一下,轉身狠厲的踹向灼珪,屈肘砸向灼璋。
我一直以為,boss因為個子比較小,所以走敏捷輕靈路線…沒想到我錯了。他這
一踹一砸,其勢宛如泰山壓頂,凌厲沈重…那個漂亮的荷花池讓他一拳給砸沒了。
抱頭鼠竄之餘,我突然想到一句話:龍生龍、鳳生鳳。精英霸王龍的孩子,絕對
山搖地動。
幸好麥克雖然躍躍欲試,但還是把我們兩個弱女子護去牆角了,才沒被霸王龍的
暴動波及到。但樓上樓下的鄰居就不幹了,扯著嗓子如綻春雷:「你們家死灼璣
回來就拆房子是怎樣,吭?!給不給人安生了!!」
於是精英boss媽也跟著雷動九天,「通通給我滾出去!」細聲細語的對我們說,
「我是說那三個渾小子,不要怕啊…」語氣一轉,轟然霹靂,「滾!滾得遠遠的
打,死了的就埋在外面!打沒死的再回來!讓我知道打壞了誰的家,你們就挖個
坑自己埋吧!」
…這是怎樣剽悍的一窩霸王龍…我是說,剽悍的一家人。
我不知道他們最後打成怎樣,因為我心力交瘁的在客房睡著了。
等boss喚醒我,我趕緊朝他用力看了幾眼…看起來四肢俱全,神情寧定,大約沒
有受什麼傷。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走吧。」
「去哪?」我糊里糊塗的爬起來跟著,「麥克呢?卿卿呢?」
「灼珪帶去他的別居了。」他頓了一下,「這個石峰,是呼延家族的屬地。滿百
歲成年,每個人都要在石峰佈置一個別居,灼珪的是繼承三堂伯的,我的,是自
己開鑿的。」
…這跟我說幹嘛?
要跨出大門,我小聲的問,「不跟呼延夫人打個招呼?」
「她去虐待學生了。我媽是燭陰高等學院武鬥系的教授。」他懶懶的笑了一下,
「就說了,她個性比較活潑。」
…那是活潑而已嗎?
這時候,我們是在石峰第一百零一層的山腹裡行走,不知道是怎麼把光引進來的
,溫和明亮。我才知道這山腹這樣的大…大得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才穿越一條甬
道,抵達boss的別居。
走到這裡,我已經完全繞昏。這石峰簡直是個龐大的蟻巢。
「用飛的就很快,不然走繩索也近。」boss打開門,「但是…」他很沈重的嘆口
氣,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死樣子。
「是人就有懼高症!」
「妳是鬼啊長生。」
我沒跟他爭辯,跨進他的別居。廣大、空蕩。正中間擺了張茶几和蒲團,地上鋪
著一張不知道是啥編的毛毯。牆壁開了極大的窗,向著灰沈微透亮光的天,窗下
是張矮床,大概可以睡上四個人。
但傢具都豪邁大氣,卻被更廣大空洞的空間一襯,顯得冰冷寂寥。
「我佈置完別居以後,族長來評估,說我天性涼薄無情。」boss淡淡的說。
「並沒有。」我皺眉回了一句。
他的手還是插在口袋裡,輕笑了聲,「嘿。」
左右看看,發現行李讓他提來茶几旁了,我從行李裡頭拿出保久奶,拿了杯子。
很容易就找到廚房。大概是擺設雖不同,格局上和辦公室沒有兩樣。
我一面用鬼靈之氣把保久奶弄得冰冷,一面端出去給他喝。
他坐在蒲團上,一臉幸福的喝牛奶。其實他討厭喝保久奶。他只愛喝鮮奶。但賽
程要好幾個月,鮮奶有保存期限。
看他沒有抱怨,我也心安了些。
他喝完了牛奶,沈默的玩了一會兒杯子。「這別居是屬於我的。我媽媽、兩個弟
弟,妳都見過了。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
…關我什麼事情?我為什麼要問?我只覺得後背沁冷汗,耳朵發燒。
沈默了好久,我小心翼翼的抬頭,boss還保持相同的姿態,真的在等我的問題。
「呃…」我清了清嗓子,「那、那個…令尊呢?」
「我爸?」boss有點為難的想了想,指著窗外遙遠的綠意,「在那邊,妖界。決
賽聽說他會出席…」他懶洋洋的笑了一下,「到時候讓妳見見吧…雖然我不想見
他。」
…我有什麼理由必須要見他啊?!
幸好他沒再說什麼,只是領我去客房休息。客房就小多了,但很溫馨舒服,甚至
擺著一個荷花缸。他說那是幻術,不是真的荷花。我想這可能是準備給boss媽偶
爾來的時候住的。
光這點,我就覺得那個什麼族長是錯的。boss只是傲嬌,什麼情緒都蓋在懶洋洋
底下,一點都不涼薄。
「喜歡嗎?」他手還是插在口袋裡,倚著門框,看我坐在床沿。
「很舒服很溫馨。」我點頭。
他笑得粲然,兩顆小虎牙閃閃發亮。
可他就這樣靠在門邊,沒走,但也沒說話。氣氛很奇怪,非常奇怪。
我艱難的開口,「Boss,你不累嗎?」
「唔,」他沒回答我,「書在架子上。有本漱玉詞,我看著還不錯。」這才幫我
關上門,踏著鐸鐸的軍靴,走了。
我坐了一下兒,說不出什麼滋味的起身,去拿那本漱玉詞。裡頭夾了一片樹葉。
那是很普通的紅葉,邊緣還有點乾枯、不完整。但我獃住了。
每個人都有難以忘懷的第一次,連死掉的我都不例外。剛被送完肉粽,我驚慌失
措,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鬼,這世界於我來說是一片只有「物」而沒有「人」
的構成。
非常非常害怕的我,守著自己墓碑,漸漸冷靜下來。我想到很久以前看得老電影
「第六感生死戀」,死去的鬼魂學會怎麼跟世界有交集。
我想盡辦法,專心一意的試圖拿起一片樹葉。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拿起來。
就是這片殘缺的紅葉。
捻著這片紅葉,我高興的哭了起來。也是因為這片紅葉的連結,我和這個世界又
重新有了關係,終於不再只有「物」。
而我抬頭起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灼璣。
我還記得,他像是沒有骨頭似的倚在樹旁,雙手插著口袋,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笑起來兩顆閃亮的小虎牙,像是青澀少年。
我就是讓他貌似純真給騙了,簽了那份公元999,999年才到期的合約。
他居然還留著這片紅葉,慎重的帶回別居收藏起來。
我把紅葉夾回去,摔在床上,把發燒的臉埋在枕頭上,死都不敢想,他到底是什
麼意思。
我煩惱了一整夜,在床上翻過來越翻過去,心像是在油鍋裡沸騰似的。
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高興還是驚嚇,說不定都有一點兒。但又隱隱有些悲傷和
焦躁。
總之我亂想了一夜,又完全沒有任何結論,非常經典的呈現了束手無策的狀態。
等我起床梳洗,發現我又有了厲鬼不該有的黑眼圈,悶得我一下下的用額頭磕鏡
子。
就在這樣七上八下,又憂愁又竊喜的小心思中,異常複雜的走出客房,鼓足勇氣
面對灼璣。
他懶洋洋的盤坐在蒲團上,同樣懶洋洋的笑,「怎麼樣?長生,我的員工福利很
不錯對吧?誰家能有員工旅遊呢?」
我很慶幸,真的很慶幸。幸好沒問出任何該死的問題,比方說你喜不喜歡我之類
的…不然只好從一零一樓跳下去。
…你他媽的員工福利,去你媽的員工旅遊啦!
「是。」我硬邦邦的回答,「非常好。」
他定定的看我,好一會兒才露出戲謔的笑,「長生,冰牛奶。」
我僵硬的去弄牛奶,他在我背後笑個不停。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該死的貓男,天底下所有該死的傲嬌貓!坦白一點會死
嗎?
我真恨貓這種生物。
Boss像是完全忘記漱玉詞夾著的紅葉,和昨天奇怪的氣氛。基於「優厚員工福利」的原則,他帶我到處訪友…甚至帶我去樓頂餐廳吃飯。
但他徹底解決了我的懼高症…他把我裝在黑雨傘裡扛著飛來飛去,到了目的地才
把我倒出來。
倒出來我都得暈好一會兒,慌亂的亂撈想抓點什麼穩住重心…卻總是撈到boss的
胳臂。
「我討厭這樣!」我眼前的景物都出現雙影,天空都在打轉。
「不然我帶著妳飛?還是我乾脆教妳飛算了…厲鬼不會飛,招人笑話。」
「…我不是外勤,用不著。」我弱弱的回答。
青石板電梯我都不敢搭了,何況飛?對不起喔,我就是死太快太像人,我就是有
懼高症啊怎麼樣?
他長歎一聲,「總之我會帶著妳。我是個遵守合約精神的老闆…有沒有很感動?」
「還真是謝謝你唷,boss。」我從牙縫裡併出咬牙切齒的「感謝」。
「不客氣的,長生。」他很和藹可親的回答。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灼璣帶我去訪的友,很奇妙,都是混血妖族娶鬼妻的夫妻檔。不多,只有兩
對。幾乎都是在冥府當公務員,和同事日久生情。但因為沒有取得閻王的特赦令
,所以還沒能有小孩。
這兩對夫妻或沈穩或活潑,有的努力攢福報爭取升職,好有資格申請特赦令,有
的平淡度日,只是鬼妻戮力修魔,等凝聚魔體,也就等於有了新的肉體,擺脫鬼
魂孤清虛無的命運。
在頂樓餐廳喝牛奶酒的時候,boss淡淡的說,「燭陰呢,生活不易。一年沒有幾
天日照,糧食稀少冥氣逼人,天災人禍層出不窮。可這裡,比人間還自由些。」
呼出一口酒氣,「什麼死的活的,根本不重要。」
「…你要我回去這麼勸鬼仙大人?」
他瞪圓了杏眼,有些洩氣的撐著臉,「…長生,妳肯定打破大腦腐爛最速的記錄。」
我根本沒跟他爭。因為我把那杯滿是冰塊的牛奶酒,慢騰騰的澆在他腦門上。
他撐著臉沒動看我,我也瞪著他。最後他甩了甩頭,就把滿頭冰塊和酒都甩乾了
,令人歎為觀止。
「本來還想帶妳去見太爺爺,不過一直沒春天,看起來他一直在睡覺。」他突兀
的轉了話題,「以後有機會再說好了。」
「太爺爺?」我納悶了。
「其實要叫玄外祖,他老人家是承認,但近千年來他只醒過兩次。」boss淡淡的
說,「此地名為燭陰,就是以他為名。」他的笑轉為微寒,「他的另一個名字比
較響亮,燭龍,妳知道吧?我老爸是他二十八代嫡孫。」
像是當空響起驚人的霹靂,我被雷得焦黑。
燭龍!與世界一起誕生下來的上古龍神!
人面龍身,口中啣燭,在西北無日之處照明於幽陰。傳說他神通極大,睜眼時風
和日麗,陽光普照,閉眼時昏天暗地,長夜降臨。一呼一吸,即可狂風萬里,揚
首即可抵九天之上,擺尾直下十八重獄…
(以上不是我掰的,出自世界種族百科全書)
這可不是自誇出來的稱號,而是貨真價實,不屬天也不屬地,特立獨行的、真正
的龍神!
「…Boss,你是他老人家第二十九代…」我訥訥的問,卻被他打斷。
「不是。」他很快的說,「我是呼延家的孩子。雖然我老爸有個高貴的血統,但
我們都沒繼承到半點。」他神情稍緩,「太爺爺承認的是我媽,連帶我們這幾個
孩子也可以探望他,就這樣而已。」
「…你爸呢?」我小心翼翼的問。
他笑得更深,但在慣常的懶洋洋中,透出一絲絲苦味。
伸手將我的頭髮揉得跟亂草堆一樣,「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拍桌又叫了兩杯
牛奶酒。
(燭陰完)
燭陰,並不是冥府的官方稱呼。一般來說,冥府俗稱為「陰山之北」,或「國境」,真正的稱呼則是「微明」。暗示上古龍神的存在,才使這長年黑暗的的荒僻
之境,有了些微的光明。
但混血妖族卻不像冥府那樣敬畏得為尊者諱。對他們來說,這個長睡難醒的老龍
爺,是賜給這片死寂之地微薄生機的親切長者。因為親切,所以用他的名字來當
地名,是為燭陰。
是他啣起巨燭,照亮這一方幽冥。
混血妖族的起源已不可考,但遠晚於燭龍則是眾人認可的事實。
最具公信力的說法是,最早一批的移民,應該是被重視血統純粹的妖族從妖界放
逐往這片荒山惡水的半妖族--人與妖相戀的混血兒。之後隨著對血緣純粹遵守
得越發嚴格苛刻,連不同妖族間生下的混血兒也慘遭拋棄的命運。
最後能夠考據的,就是隨著純血妖族對「優良血緣」的狂熱追求,許多因為過度
近親通婚而導致天生就沒有妖力的妖族,也被無情的放逐到燭陰來。
但不如純血妖族所想,這些能力遠遜於正統妖族的混血兒,必定會死於瘴癘陰冥
之氣的陰山之北。相反的,這些混血兒如同石縫的小花小草,頑強的生存、繁衍
,毫不在乎混了多少種異種的血緣。
於是,以家族(姓氏)為單位,自稱為混血妖族的棄民,旺旺盛盛的在燭陰紮了
根。
雖說混血妖族妖力、體力上不如正統妖族,壽算普遍難以超越一千五百年,得證
大道的妖仙在這麼漫長的時間也僅有個位數。更因為某些沒有妖力的先祖導致有
些孩子天生就沒有妖術,陰冥之氣又是那樣陰厲,新生兒的存活率更是非常慘澹
…
但他們還是堅強的存活下來,成為冥府不可或缺的一支異族生力軍。
他們善用自己繼承於妖族的強悍肉體,焠鍊不怎麼高明的妖術,將來各個大妖族
淺薄卻博大的知識冶煉成一爐,並且吸收人類群居的智慧,在險惡荒涼的燭陰燦
出巨大的火花。
陰山之北少有日照,草木稀少,糧食甚缺。四時不正,不是百年大旱,就是滔天
洪水。當中橫行的巨獸皆是洪荒遺種,一尾掃倒巨大石峰都不是什麼希罕之事。
混血妖族就用這樣雜得一塌糊塗的本事去適應、面對,事實證明他們活得很好。
並且自傲的稱自己揉合了體術、妖法、道術和部份機關學與蠱毒的雜拌兒為「百
衲學」。
百衲學,或稱百納學。百衲,是自嘲宛如乞丐般東家乞西家討,化來百家布作成
難看卻實用的一席寶衣。百納,則是自傲宛如長川大海,能容天下異樣種族,並
蓄三界百般法門,去蕪存菁。
近百年來,原本被輕視嘲笑的「百衲學」隨著混血妖族在冥府的漸放異彩,逐漸
受到三界六道的重視。繼修羅道派留學生來燭陰學習外,天界也促進了和燭陰的
學術交流,讓妖界非常難堪。
但是否能夠成為顯學之一,猶待觀察。
(摘自世界種族百科全書第一億八千六百零二版,燭陰混血妖族概論漫述)
(補遺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