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娘子賊相公 第六章 吟風院疑雲
    武侯府中居然有這麼一座淒涼、荒蕪的廢園!

    一眼望去,這座吟風院內雜草叢生,圍牆上爬滿籐蔓,石階上長著厚厚的青苔,廊柱紅漆剝落,幾間屋子年久失修,屋瓦缺損,斷垣殘壁。

    風吹樹葉,沙沙作響,落在地上的樹影幢幢,似陰曹地府冒出的鬼魅,蠢蠢欲動!

    整座院子陰森森的,喜來寶壯著膽子,舉步,一步步穿入這座院落。

    雜草內猝然傳出細微的響動,一條又膩又滑的蛇從他腳邊滑過,他渾身的汗毛豎了一下,加快腳步,迅速穿過院子,踏上曲廊,直奔南面的正房。

    正房房門已歪斜,他輕輕一推,兩扇房門砰地倒了下去,激起遍地灰塵,他揮揮長袖,拂散灰塵,抬腳邁入房內。

    屋子裡黑漆漆的,他能聽到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能隱約感覺到這屋子裡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種奇異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栗!

    他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支火折子,擦亮一簇火苗,照照這間屋子。

    屋子中間仍是一張八仙桌,左側牆邊置有琴案,卻沒有琴擺在上面,旁邊有書架,他上前翻看。

    十來卷書冊,內容全是些極盡煽情的風流房事,看來此間主人頗具風騷!

    右側牆邊蹲著好大一只招財蛙!

    純金打鑄的蛙身鑲滿明珠、寶石,蛙眼是兩枚碩大的翡翠,極盡奢侈!但擺在這遍布灰塵的廢屋裡頭,卻顯得極不相稱,與飛雪院雅致精巧的繡花棚相比,這招財蛙是市儈庸俗了些!

    火折子終於照亮了正牆,牆上果然也掛了一幅畫,畫中有一面描繪戲水鴛鴦的屏風,一件彩錦宮裝掛在屏風一端,半透明的紗質屏風後露出半個浴桶,霧氣繚繞的浴桶中一名女子正在沐浴,香肩裸露,雲發披散,微偏著半張臉,目中盈盈秋波睇來,從骨子裡透出幾分狐媚風騷!

    好一幕蘭湯浴艷,當真能勾得一些男子心癢難耐。

    奇怪的是,這近乎完美的畫面上偏偏落下了一道長長的劃痕,像是被人懷著極大的怨恨以利刃劃開的,這道劃痕恰恰分割了畫面中女子那白皙纖嫩的頸部!

    畫卷積塵泛黃,還缺失一角,缺的正是題詞落款的一角,定是被人撕掉了。

    喜來寶又持著火折子,掀開布簾入了裡屋。

    裡屋空蕩蕩的,原有的擺設、物品定是被移走了,地面散落著許多嬰兒的衣物,每一件都被剪刀剪過。這屋子裡似乎殘留著一股怨念,連空氣都是凝固的,待久了會讓人窒息。

    他匆匆退出內宅,折返外屋。

    火折子的光焰晃動了一下,外屋忽然旋過一陣陰寒的風,他隱約感覺這屋子裡有了一些變化!

    舉高火折子再照照牆上的畫,駭然看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畫面上瞬間多了一個字,一個以血寫下的“恨”字,字跡下方還不斷滴落血珠,血淋淋的“恨”,令人觸目驚心!

    喜來寶飛快地轉身看看門外——沒有人!

    走廊上靜悄悄的,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來過這間屋子,但畫卷上怎會多出一個字?

    他仔細看這幅畫,猝然發現一道陰影出現在畫卷上端,並慢慢拉長,慢慢往畫卷下方移動,是一個人的影子!

    屋子裡顯然已多了一個人!

    但火折子不是從那人身後照過來的,那人的身影怎會落在畫卷上?

    他的手心已冒了汗,聽不到那人的腳步聲,他看了看陰影落下的那一個點,雙足猛地一旋,風馳電掣般撲向屋頂橫梁!

    他的輕功身法早已獨步天下,此刻全力一撲,即使是武林頂尖的高手,也躲閃不及!出乎意料的是,他這一撲居然落了個空,橫梁上沒有人,站在屋梁上居高臨下,屋內所有的事物盡收眼底,令他吃驚的是,屋子裡除了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但那幅畫上的陰影仍在移動!

    難道是那幅畫有古怪?

    身形一閃,他已站在畫前,伸手摸一摸這幅畫,薄薄的紙張背後是平整的牆面,沒有設置任何機關暗匣!

    他輕輕觸碰一下畫上不斷滴血的“恨”字,指尖卻沒有沾上一點血漬!

    畫上的陰影緩緩往下落,逐漸清晰,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女子身影!

    這時,房梁上有了細微的響動——喀絲、喀絲,灰塵撲簌簌往下落。

    他屏住呼吸,霍然轉身,抬頭一看……這一看,他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嚇得夠嗆!

    他看到一個人,一個懸在房梁下的死人!

    艷紅的繡花鞋蕩在半空,懸梁自縊的女子長發披散,蓋在臉上,身穿彩錦宮裝,正是畫中的女子!

    方才他看遍了整間屋子,分明沒有這懸在梁上的死人,她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令他更覺恐怖的是,女子衣袖外的手與衣領上裸露的肩,皆已腐化成森森白骨,披散的長發內掩藏的赫然是一顆骷髏頭!

    這女子想必已死了很久,肉身腐爛,余下的只是一具骸骨!

    他怔怔地看著這死人,腦海裡只浮現一個字——鬼!

    一股陰寒的風從屋子底下冒出來,原本裹住骸骨的一襲彩錦宮裝,被風一吹,一片一片落下來,像彩蝶一樣漫天飛舞,煞是好看!

    喜來寶卻沒有心思去欣賞,他整個人已完全駭呆了,兩眼發直地看著懸在梁上的那具白森森的骸骨,它居然在掙扎、扭動,試圖掙脫套在頸部的繩索!

    畫上的字不停地滴落血珠,屋子的窗戶被風撞開,吱呀吱呀地擺動,陰冷的風在壁縫中穿梭,摩擦出奇異的聲音:似低吟、似輕歎、似哀泣……

    火折子光焰搖曳,猝然被風吹滅,屋子裡一暗,所有詭異的聲音瞬間消失!

    他強自鎮定,重新擦亮火折子,再看這屋子——窗戶仍關得緊緊的,梁上空無一物,連畫上的血字也消失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場錯覺!

    他的指尖已在發抖,再也不願在這詭異陰森的屋子裡多待片刻,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座院落。

    重新扣好院門上的鎖,他一刻不停地奔向有燈光的地方,沖入一道月牙門,在長廊拐角冷不丁撞上了一個人。

    “姑爺,您跑到哪裡去了?小的找了您一整天了!”

    喜來寶定了定神,抬眼一看,原來是府中一名護院。

    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地問:“找我有事嗎?”

    “侯爺正在書房等您,您快隨小的過去吧!”

    好不容易找著了姑爺,這名護院忙挽住他的胳膊不放,硬是將他拉向臥龍院。

    喜來寶心中驚疑不定:這麼晚了,侯爺還在書房等他,難不成……他已知道他今夜擅自闖入了侯府禁區?

    兀自猜測著,不知不覺已到了臥龍院的書房。

    護院敲敲房門,“侯爺,小的已將姑爺請來了!”

    “快讓他進來!”

    聽這瞇瞇拔尖的聲音,房裡的人想必已等得不耐煩了。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力持鎮定,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書房內燃著一支蠟燭,光線昏暗。

    武侯爺端坐於書案旁,燭光搖曳,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難以分辨他此刻的表情是喜是怒。

    喜來寶徑自走到他對面坐下,悶聲不響地看著他。

    武侯爺目光深沉地盯著坐在面前一聲不吭的人兒,突然問道:“二子,你當真是為了本侯允諾相贈的那些奇珍異寶,才與驕兒拜堂成親的嗎?”

    喜來寶目光微閃,卻不答話。

    武侯爺歎道:“我也不管你當日是抱著怎樣的目的與驕兒成親,如今木已成舟,你二人已是夫妻,你也該好好與她過日子,別整日打打鬧鬧,成何體統?”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喜來寶暗自松了口氣,道:“岳父大人教訓得是,只是娘子對我有諸多不滿,整日打鬧也實非我所願,還請岳父大人明鑒!”

    聽得出女婿言中也有諸多不滿,這對冤家是當局者迷,那就由他這旁觀者來指點迷津:“你只看到驕兒對你有諸多不滿,卻未看到她對你的那番執著!”

    “執著?”喜來寶苦笑,能令小辣椒執著的只有一件事——整人!為人妻該做的事:洗衣煮飯,她一樣也不會,只知挖空心思整日整夜來折騰人!

    “你還不夠了解自己的娘子哪!”武侯爺似乎已看穿他心裡的想法,搖頭一歎,“我的女兒性子不但潑辣,也很倔強,有時連我這當父親的也勸不住她!此番,她甘願與你這樣一個文弱書生拜堂成親,一心一意想讓你習武強身,盼你能成為有志向、有作為的大丈夫,她這番心思,這番舉動,只執著於你,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驕兒已對你動了情嗎?”

    小辣椒對他動了情?喜來寶腦海裡浮現了一個畫面——紅衣如火的娘子一手揮鞭,一手掄斧,沖他磨牙瞪眼,這個模樣算得上是對他動了情?

    他狐疑地瞅瞅對面那奸詐的老狐狸,這父女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想拿他當猴耍?

    “岳父大人,您別再兜圈子,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小婿一定洗耳恭聽!”

    這小子,賊精!罷罷罷,索性與他挑明了講:“從明日起,本侯不希望再看到你夫妻二人打打殺殺,勢同水火!驕兒再刁蠻任性也是你的娘子,你應該多遷就一點,別總是惹她不開心,害她弄傷了自己!娘子就是要與你攜手相伴一生的人,你要是有這個覺悟,就不該躲躲閃閃,整日逃避!”

    侯爺這番訓斥,猶如當頭棒喝!不錯,他是在不斷逃避,但逃避的只有她,一直以來沒有放棄的是它——九龍紋隱!何取何捨,似乎很明顯了,惱人的是驅不走心中那道火紅的身影。

    在心裡撐一稈稱,一端的她是一壺酒,日子越久,味道越濃!另一端的九龍紋隱是一壺茶,苦中帶甜,像那份隱藏已久的親情,細細品來,有苦澀的失望落寞,也有甘甜的期盼向往,割捨不下!

    稱來稱去,稱桿忽上忽下,心,懸在半空晃蕩……已不能再一味逃避了,機智如他,應該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是!

    “您放心,自明日起,我會與娘子好好相處。”

    與成親那夜相似的語氣,輕柔中透著無比的堅定!看來他的好女婿已不再迷惘了。

    武侯爺面色稍霽,道:“棲鳳院畢竟是阿驕的閨閣,不適合一個男子久住,為父已命人修善潛龜院,家中的奇珍異寶也將悉數放入你的書房,改日你與阿驕便可搬入潛龜院居住。往後,你二人只需好好過日子,和睦相處!等你二人為武家添了壯丁,開枝散葉,為父再去朝中為你謀個差事,讓你學有所用!”

    “多謝岳父大人厚愛!”

    愛屋及烏,侯爺為了女兒果真用心良苦!再想想自個兒那位心性懦弱的父親,喜來寶自嘲般一笑:恨著他時,才知自己心中有太多不滿、太多奢望,當恨隨著歲月消磨一點一滴淡去時,對父愛的向往竟也淡薄了!只是面前這位盡心盡職的父親對女兒的疼愛,稍稍觸動他有些鈍了的心!

    “夜深了,早些回房歇息吧!”

    侯爺一貫尖尖細細的嗓音,在他聽來第一次有了一種親切隨和的感覺,親和如同一家人!

    他默默點頭,默默走出書房。

    回到棲鳳院的內宅,已是寅時五刻,娘子仍在睡夢中,臉上還有淤青,兀自皺緊眉端,夢囈聲聲。

    他俯耳細聽,擾在她夢裡的竟是:“書……呆……別、別……躲……”

    心,瞇瞇悸動!他伸手輕輕撫平她眉端的褶皺,湊至她耳邊輕聲許諾:“娘子,我再也不躲著你了!”

    耳際熟悉的酥麻感令她稍稍撩起眼皮,朦朧裡看到一張讓她有些討厭也有些喜歡的臉,是他嗎?伸手瞇瞇觸到濃密的睫羽,他扇扇眼簾,讓她的指尖感受到微癢。她倏地睜大眼,撥開朦朧的霧色,凝視俯在面前的人兒那一雙明亮的眼眸,看到蕩漾在裡面的柔情,她突然伸手笨拙地抱緊他,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聞著屬於他的味道,淡淡的,寧人心神。所有的刁蠻倔強瞬間融化在被他喚醒的那份柔情裡,淚水悄悄沾濕他的衣襟,低低地嗚咽著,她緊緊抱住他不再松手,只是不停地落淚。

    衣襟濕濕涼涼,涼到他心口,心中哪怕裝了塊硬石,也要被這淚水稀濕了。

    他負疚,輕拍她的背,柔聲道:“娘子,不哭、不哭……”

    她猛一抬頭,哭得淚糟糟的臉執拗地擺出凶巴巴的樣子,很大聲地說:“我討厭書呆!我最討厭你!”

    他伸手,觸到滾燙的淚,她眼裡清露泣香的微紅,似嗔似怨的眼神,綿綿織就一張網,他一頭栽了進去,任那網繩絲絲入心!唇,已觸上去,帶著熾熱的呼吸,吻去她落下的淚。

    她哭得凶,不理會他的柔情撫慰,握拳捶打他的胸膛,哽咽著:“我討厭你!”

    他卻戀上那份柔潤如玉的觸感,唇一點一點侵犯至她的耳垂。

    哽咽中帶了一絲驚喘,她的拳頭變得無力,棉花似的沾在他胸口,觸到如雷的心跳,醉也似的酡紅悄悄爬上臉頰,她的心跳漸漸跟上如雷的頻率,口中仍道:“討厭……你這無賴,老是欺負人……討厭……”身子卻軟軟倒入他懷中。

    被一雙剛健的手臂從腰際緊緊圈抱住,緊緊的令人窒息的疼痛,一股熾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唇角已被瞇瞇碰觸到,她卻倏地睜大眼,伸手擋在唇前。

    “你……又有什麼問題?”

    他亂了呼吸,擰緊了眉看看斜刺裡擋出來煞風景的這雙小手——總是打半截戰,很傷身的!

    她紅著臉,悶悶地道:“不能親嘴!”

    哎喲!我的祖奶奶唉!他懊惱得想一頭撞牆去,小娘子不解風情,可她的身子已被他撥出一股火苗了,這硬生生熄了火,難不成是他不夠魅力?

    “娘子,你對為夫還有哪點不滿,不妨坦言,為夫立刻改進!”

    這檔子事,也得互相切磋,娘子要是感覺不太好,也可以明示、暗示一點點嘛!

    相公虛心請教,小娘子氣焰又冒,一手握拳,鐵口直斷:“你這個樣子,給你一年半載,也難改進!”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淋了個透心涼!男兒雄風受挫,他氣息奄奄,“一年半載……都難?你想讓為夫撞鍾……當和尚去?”

    “當和尚做什麼?”小娘子莫名其妙,“你又忘了我說過的話?”

    “什麼?”相公一時糊塗,只記得她河東獅吼的那句“絕不饒你”,得!報應來了,自個兒娘子只讓看不讓“吃”,悲哀!

    “你還真敢忘?”她眉梢一挑,又挑起一簇火苗,“你看看我的臉,這都是你害的!你痛痛快快答應隨我習武,盡快習得絕世武功,當了大英雄,我再讓你親!現在給你親了嘴,萬一有了小孩子,我挺個肚子怎麼逮住你好好練功?”

    他一頭撞上床柱,呻吟:“娘子,學你那染雞血的斧頭?我怕一斧頭下去出了人命,英雄沒當成就得鋃鐺入獄成死囚!”干脆,他當和尚去,免得時不時欲火攻心,玩火自焚!

    武天驕臉上一紅,“那、那不練斧頭!”

    “是!你該說練鞭法了是不?那鞭子一揮,不分青紅皂白,我連岳父都給罩進長鞭裡,到時你想救為夫,也是鞭長莫及哪!”

    她一想,也冒了冷汗,“那那、那不揮鞭子!”

    他暗暗偷笑,又道:“不揮鞭子,該練拳頭了是吧?你看為夫這雙手,萬一劈不開磚頭,劈得自個皮開肉綻,娘子就不心疼?”

    她看看湊到眼皮底下的這雙手,嘖嘖,那簡直是玉做的,毫無瑕疵,連女子也要羨慕三分。

    一根根把玩他的手指,貪婪汲取他指腹的溫度,她心中猶豫,“那、那……不練拳……”話鋒一頓,隱約聽到他憋得辛苦的悶笑聲,她猛然驚覺,“你個死書呆!又在耍我?你是不是什麼都不想練,干脆躺在床上當米蟲?”憤憤甩開他的手,口中咕噥,“繡花枕頭一包草!”

    他伸手強摟住氣鼓鼓的娘子,在她耳邊輕輕道:“娘子莫氣,為夫已想到一個好法子,准保輕輕松松練得一身好功夫!”她兩眼一亮,忙不迭地問:“什麼法子?”

    他不語,望向窗外。

    玉兔棲遁,東邊微露魚肚白,清涼的風將一顆心牽引到蒼穹下一片遼闊的平野……

    “娘子,帶上你的弓箭,咱們到野郊練騎射去!”

    煙霏雲斂,晨光熹微。

    長安郊外一片平野,綠草茵茵,綿延不盡。

    微風徐徐,捎來泥土、芳草清新怡人的氣息。

    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兩匹黃驃馬載著兩個神采飛揚的人兒馳騁在遼闊平野上。

    紅衣如火的武天驕背著一柄大弓,瞇瞇立起兩腿,伏於馬背,策馬狂奔。疾風拂起如雲的長發,化為熱情奔放的波浪,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中,人兒回眸望向身後拉開一大段距離的一騎,大聲喊:“書呆!別磨磨蹭蹭的,快跟上來!”

    仍是一身淺青襦衫的喜來寶端坐馬背,不緊不慢地徜徉在一片綠波中,愜意得很!

    空中一群野鳥飛過,武天驕放開韁繩,馬兒仍在奔馳,她穩穩坐於馬背,從掛於鞍側的箭匣中拔出一支箭,解弓,搭箭扣弦,拉滿弓,噌!彈弦聲中,利箭刺入長空!

    一聲驚啼,中箭的一只野鳥呈直線墜落,啪嗒跌在馬蹄前。

    她一收韁繩勒馬,側身掛下馬腹,伸手利落地撿起獵物,再坐直身子,舉高手中獵物,沖身後的書呆炫耀:“看!我打到獵物了!”

    喜來寶策馬靠上前來,看看她手中肥肥的野鳥,笑道:“咱們不如先找些干柴來烤野味吧!”

    “不行!”她又拿兩眼瞪他,“你還得多練練騎術,別總把馬當牛來騎,慢吞吞的,半天也獵不到一只野味!”

    喝!小娘子又發威了,看來他得好生教教她怎樣當一朵知情趣的解語花!

    抖抖韁繩,靠近些,他猝然伸手攬住她的小蠻腰,用力一帶——香玉滿懷!

    從馬背上落到他懷裡,武天驕吃驚地瞪大眼,捏捏他的手臂,“咦?你手勁蠻大的,應該開得了弓吧?”

    她滿腦子是練功的事,他卻指著晴空下的平野,柔聲道:“娘子,你看這裡美不美?”

    她左看看,右瞄瞄,困惑地眨眨眼,“不就是一片野草嘛,很平常啊!”

    喜來寶笑容一僵,仍不氣餒,“你不覺得這片平野有些與眾不同?這裡只有你和我,只有風的聲音,青草的氣息,自由自在的地方,我們可以盡情地做我們想做的事!”

    他使壞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她這才意識到了什麼,恍然笑道:“對啊!在外面有更多機會可以做我們想做的事!”

    哦?小娘子終於開竅了?

    他的唇貼吻在她紅潤的臉頰,刻意制造曖昧的氣氛,在她耳畔蠱惑似的呢喃:“驕,今天的風很柔,地上的草也很軟,我們可以躺在草地上,天為被,地為……”

    “不對!”她皺眉,“我們不該選這個地方!”

    “啊?那娘子認為該選哪個地方?”

    嫵媚的眸子裡染上興奮的色彩,她迫切想去的地方竟是:“懸崖!”

    啥?他傻眼,到懸崖上做他與她想做的事?太、太過火了吧?“我怕那裡風太大,石頭太硬……”

    “我覺得那裡最合適了!”她一握拳,大聲道,“我們要找個最高的懸崖,然後你站到懸崖邊,然後我手一推,你閉上眼就往下……”

    “等等!”他急忙喊停,“你想謀殺親夫?”

    她兩眼放光地盯著他,格格地笑道:“相公,我給你想好地方了,就去華山之巔吧!你爬到華山絕頂往萬丈深淵縱身一跳,然後就是大難不死,因禍得福,遇世外高人,服仙丹,練絕世武功!我在山頂等個兩三天,你再爬……不對!到那時,你是破關而出,騰雲駕霧飛上來,然後帶我殺入江湖,見神殺神,見鬼殺鬼……”

    “閉、嘴!”

    腦門上青筋辟裡啪啦地爆裂,他索性一口堵住她的嘴,含起丁香,趁機竊取芳津。

    呼吸不暢,她憋紅了臉,雙手抵在他胸前,想推開他,口中掙扎著發出嗚嗚聲。

    他由霸道強勢的鯨吞,漸漸改為溫柔綿細的蠶食,一點一點地汲取她的味道,壞壞地在她最柔軟敏感的地方撩撥起一簇火苗。

    她的身子漸漸發軟,心跳失速,緊閉雙目癱軟在他懷裡,腦子裡一片混沌。

    馬兒鼻子裡噴著熱氣,躁動不安地原地打轉,馬背上的兩人只覺天旋地轉,耳邊聽得到彼此如雷的心跳,還有一陣急促奔來的馬蹄聲——

    “小姐,鵲兒給您送風箏來了!”

    遠處的呼喊聲傳來,喜來寶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撩起眼皮子一看,一個紫衣丫頭正策馬而來。小丫頭跑到這裡來做什麼?煞風景!

    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懷中的人兒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無奈苦笑的臉,混混沌沌的腦子霎時清醒,兩手慌忙捂住微腫的嘴唇,臉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紅了個透,又羞又臊,又氣又惱,手腳並用把相公推下馬,她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小姐,等等鵲兒!”

    紫衣丫頭揮鞭追了上去。

    喜來寶跌坐在草地上,扶額苦歎,全然沒了興致,也不去追自家娘子,起身後牽了韁繩上馬,打道回府。

    遠遠地甩開自個相公,武天驕下了馬,與鵲兒追逐嬉鬧,放飛風箏,看那風箏越飛越高,升上蔚藍的天空。

    爽朗的風吹過她的臉頰,溫溫柔柔,似相公那柔情的撫摸……雙頰漸漸暈紅,神志恍惚了一下,手一用力,線斷了。

    風箏在半空中搖曳著,被風吹遠。

    她匆忙去追風箏,一路跑到山腳下。

    風箏掛在高高的樹梢,她站在樹下,撿起石頭朝卡住風箏的一叢枝椏使勁一丟,松樹抖下根根針葉,灑了她一身。

    她又氣又急,抬腳猛踹樹干,松針綿綿如雨不停往下落,沾在她發上、衣裙上,弄得一身狼狽,風箏卻仍穩穩地掛在枝頭。

    她抱住了樹干想爬上去,忽覺身旁颯然一陣風吹過,一片如雲輕柔的白衣飄上枝頭,一雙潔白緞面軟靴踩著纖細的枝椏,輕輕摘下風箏。

    明媚的陽光籠在這突然出現的人兒身上,似鍍了一層金芒。

    武天驕仰著頭,雙目眩迷。

    灑脫出塵的白衣,飄逸的身法,俊朗的容顏——立於樹梢的少年衣袂飛揚,英姿颯爽,竟似她心底幻想已久的少年英雄!

    “好久不見。”白衣少年低頭,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竟喚了她一聲,“表妹!”

    “表哥?”她癡癡地仰望著樹上的白衣少年,耳際已能聽到失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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