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出了武侯府,一撥人敲鑼打鼓,揮旗吆喝,聲勢浩大地遊行在長安街道。
街道兩側豎起人牆,圍觀的人們沖花轎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喜來寶坐在花轎內,聽到四週一片驚詫、嘲諷、讚歎聲,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辣的……一股腦兒湧上來,混成難言的滋味!
鑼鼓咚鏘咚鏘敲到了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大學士炅大人的府上,炅大人迎出門外,雙手捧著一支玉如意走到花轎前。
媒婆贊禮:「新郎迎祥瑞!」
水晶珠簾掀起,炅永豐將半個身子探入花轎內,打量轎內的新郎。
喜來寶滿以為他看到眼前冒名的炅二子後,會立刻怒斥一番。哪知他默不作聲地瞧了一會,居然把玉如意塞入喜來寶手中,一臉嚴肅地說道:「我那侄兒既然讓你冒名頂替,你就得把戲唱下去,要是唱砸了,得罪了侯爺,本官第一個饒不了你!」
嚇?他不是在說笑吧?
看著眼前這張非常嚴肅的臉,喜來寶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炅永豐直起身子,放下珠簾,乘上一頂青色軟轎,緊跟在花轎後頭,一撥人又繞著原路返回武侯府。
新郎官正在返回的途中,侯府內卻出了狀況。
一名丫鬟慌慌張張地奔至廳堂,大呼小叫:「不得了啦!小姐甦醒啦!」
廳堂內一陣騷動,入席的公子們拔腿就想往外逃。
武侯爺一夫當關,堵在廳門前,喝道:「統統坐回去!」
眾人畏畏縮縮地坐了回去,忐忑不安地看著武侯爺。
武侯爺吩咐丁燭去前門迎接陸續到來的貴客,又命侍衛守住廳門,他則獨自前往棲鳳院。
棲鳳院內張燈結綵,佈置一新,正房門上、窗前貼了喜花,屋裡頭人影閃動,隱隱傳出怒叱、驚呼聲。
武侯爺推開門,一入房內,就見武天驕歪披著喜袍,正怒氣沖沖地想往屋外走,幾個丫鬟拚命拖住她不肯鬆手,一番糾纏,她們的頭髮亂了,衣裙皺了,狼狽不堪。
「成何體統!」武侯爺一拍桌子怒哼,「驕兒!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使性子胡鬧!」
見到侯爺來了,丫鬟們鬆了手,紛紛退出房外,順手關上房門。
武天驕氣鼓鼓地一扭頭,看也不看爹爹一眼。
父女倆站在房內,僵持片刻,武侯爺歎了口氣,坐到桌旁圓凳上,婉言相勸:「寶貝,你都十六歲了,是個大姑娘了,還整天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四處闖禍,這回把胭脂馬弄丟了,下回再把自己的腦袋弄丟了,可怎麼得了?女孩家就該溫順地待在家中學學女紅,成了親,就該相夫教子。」
「才不要!」武天驕一跺腳,「誰說女兒家就不能遊歷江湖長長見識?爹!您知不知道,江湖中也有巾幗俠女……」
「一群草莽賤民!蠻蹄子!」武侯爺拔尖了嗓門,「身為侯門千金,怎能與那班刁民混為一談?」
見父親動了真火,武天驕垂下頭,兩手絞著衣角,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咬著嘴唇不吭聲。
看看女兒委屈的模樣,武侯爺歎了口氣,柔聲道:「寶貝,爹這也是為你著想,總不能老是寵著你,事事都依你,等你成了老姑娘被人笑話吧?」
聽這慈愛柔和的語聲,她心頭反而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一面抹淚一面哽咽道:「爹!女兒還沒有準備好與人成親嘛!哪有人成親這麼倉促的,女兒心裡彆扭!」
「寶貝,過來!」武侯爺拍拍膝蓋,女兒蹭了過來,半跪著,把臉伏在他膝蓋上,他伸手輕撫女兒的頭髮,和顏悅色地勸道,「依為父看,這位炅公子就像一柄晶瑩通透的玄冰寶劍,封在弱弱無奇的軟鞘中,隱而不發,絕非池中物!這樣的人物,你還不趕緊抓牢,白白錯失了,怕是要後悔終身哪!」
晶瑩通透的玄冰寶劍?武天驕閉上眼,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一雙晶瑩通透的眸子,她的心隱隱悸動,雙頰緋紅,口中卻道:「可、可女兒原本想要的夫君,得是英姿颯爽的大英雄、大俠客!但他……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女兒最討厭的就是弱不禁風的迂夫子!」
「這個簡單!」武侯爺已有對策,「你不喜歡書獃子,那就等到與他成親之後,好好調教你的相公,看你有沒有本事將這書獃子調教成一介武夫!」
「我來調教他?」武天驕兩眼一亮,以往都是她四處拜師學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也能當師父教人習武,這滋味想來就夠爽的,「好!我這就去與他拜堂成親!」武天驕一握拳,什麼都不去想,轉身就往屋外沖。
武侯爺急忙一把拉住她,看她蓬頭散髮、衣裙凌亂的糟糕樣兒,他扶額長歎:親爹心思縝密,怎麼生出個女兒來這麼粗枝大葉,衝動得像個魯男子?
他打開房門命丫鬟入內為小姐梳洗打扮,而後離開棲鳳院,繞到四全齋,搖鈴換來一名護院,命他去大門口守著,迎瑞的花轎一回府,就把新郎「扛」到書房裡來。他則靜靜地坐在書房內,耐心等待。
掌燈時分,一名護院在門外稟告:「侯爺,新姑爺回來了!」
房門一開,兩名護院一左一右,將維持坐姿的新郎官托在肩上扛了回來,往椅子上一擱,二人便退出四全齋,關上房門守在門外。
喜來寶渾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胸口憋了一股子悶氣,兩眼一瞪,吃人似的狠狠瞪著武侯爺。
武侯爺搬來一張椅子,坐到準女婿面前,笑道:「你乘著花轎在長安街上一遛,長安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你是我武侯的女婿了吧?」
喜來寶瞪著他,鼻子裡噴粗氣:哼!陰險奸詐的老狐狸,別以為把我遊街示眾了,我就會妥協。
武侯爺指著他手中的玉如意,耐心勸道:「你爹都已認了這門親,父命不可違,難道你想做個不孝子,遭世人唾罵,遭天譴嗎?」
不孝子?遭天譴?老狐狸別講得那麼誇張,那死眉死眼的炅大人,我和他是八竿子打不到一邊!
喜來寶索性閉上眼,不理不睬。
武侯爺臉色一沉,「我的女兒出身名門,相貌不凡,性子雖然潑辣、任性一些,卻不像一些千金小姐矯揉造作,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喜來寶閉著眼,腦海裡突然闖進一道火紅的身影,一雙嫵媚的大眼睛、火辣辣的目光,生氣時鼓著腮幫子,臉頰紅彤彤的,讓人不覺想咬上一口。
揮不去腦海中一片火紅之色,對她,他或許有一點點動心,但問題是,堂堂賊王豈能被人逼著嫁入侯門,傳出去豈不讓武林同道笑掉大牙?
武侯爺見他仍閉著眼,軟磨硬泡都不見效,乾脆就來利誘:「你若答應做我的上門女婿,府內所有稀罕的寶物,任你取!」
一言剛畢,他發現準女婿的眼皮跳動了一下,許是心動了,忙再接再厲:「對了!還有那、那九條龍的盆子,等你成了本侯的乘龍快婿,本侯自當竭盡所能,尋得此寶,送給我的好女婿!」
喜來寶霍然睜開眼,以眼神詢問:此話當真?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武侯爺解了他的穴道,「本侯給你半炷香的時間好好考慮。」話落,他推開房門,在院子裡等著。
喜來寶在房中踱來踱去,蹩眉思索——如今機會來了,只需答應成親,他就能重獲九龍紋隱金盆!但、但……一道火紅的身影浮現於腦海,他歎了口氣:抱著不純的目的與她成親,他心中十分不安!
左思右想,他仍拿不定主意,看了看書案後頭那扇屏風,此時此刻,他可以輕輕鬆鬆脫身離開侯府!
留下還是離開?
他一咬牙,快步走向屏風,走到屏風前,忽又回頭看了看牆上一幅仕女圖,猶豫一會,又折了回來,在朦朧的燭光下,看那幅畫卷——飄飛的柳絮,顰眉凝愁的人兒十指微攏,彈奏幽怨的琴聲……娘!孩兒從未見您笑過,哪怕一回!如若您的遺願能了,您會含笑九泉嗎?娘,您真的很愛很愛那個男人?
愛,究竟是怎樣一番滋味?
「天不老,情難絕……」
四全齋內隱隱飄出一聲輕歎。
武侯爺轉身一看,房內的人兒已走了出來,大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啟唇輕吐一字:「好。」語聲中透著無比的堅定,不再猶豫,絕不後悔!
武侯爺眼中已見笑意,也不多說,拍了拍準女婿的肩膀,轉身走向廳堂。
酉時八刻,武侯爺返回廳堂,一身大紅喜袍的新郎官緊隨其後,進入廳內,悶聲不響地站到炅大人座前。
武侯爺入席與諸位大人、親友寒暄客套一番,便逕自坐到廳前擺了紅燭的方桌一側太師椅上,沖一旁的炅大人拱手道:「親家!」
炅永豐端出笑臉,還禮道:「犬子能得侯爺青睞,那是炅府上下莫大的榮幸!往後,還望侯爺多多調教犬子!」
武侯爺哈哈一笑,「都成一家人了,你也別客氣著,往後常來我府中走走!」
這時,廳堂門口一陣騷動,門外侍衛喊一聲:「新娘到!」
新娘子穿著一襲新嫁衣,肩披瑰麗的霞帔,龍鳳呈祥的紅蓋頭蓋住了整張臉,由兩名丫鬟左右攙扶著,款款走來。
武侯爺看著難得循規蹈矩一回的女兒,很是欣慰。
離新郎僅五步之遙,新娘子卻一腳踩住了長長的裙擺,整個身子往前一撲,兩名丫鬟來不及去扶,眼睜睜地看著新娘跌了下去!
即將摔到地上時,新娘閃電般伸手往地面一撐,兩腳往上反踢,凌空翻轉一周,有驚無險地穩穩落地。
紅蓋頭飄落下來,新娘子滿臉通紅地站著,聽到席間隱隱傳出幾聲竊笑,她惱羞成怒地嬌叱:「誰敢笑,本姑娘就割了他的舌頭當下酒菜!」
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她卻當著眾人的面,拎起裙擺瞅了瞅,突然伸手一撕,嘶啦一聲,裙擺撕短一截。她又撿起地上的紅蓋頭往新郎身上一拋,「書獃子,本姑娘是娶,你才是嫁,這紅蓋頭你拿去蓋吧!」
新郎拎著紅蓋頭,啼笑皆非。
炅永豐像看怪物似的瞪著這準兒媳。
武侯爺忙著去擦腦門上的汗,當著這麼多達官顯貴、親朋好友的面,新娘子自個沒啥感覺,他這當爹的臉上卻一陣陣的臊紅,心裡那個難堪彆扭喲!
武天驕沒注意到親爹的臉色,她大大咧咧站到新郎身邊,抓起喜花繩的一端,一指旁側那名贊禮的儐相,道:「喂!你傻不隆冬地站著幹嗎?新郎新娘都到齊了,你趕緊喊幾嗓子,新人等著入洞房呢!」
砰、咚!
廳堂內突然冒出奇怪的響聲,新娘子回頭一看,喝!在座的賓客絕倒一大片,一個個都趴在地上忙著撿自個的下巴。
武侯爺口中念叨:「矜持!矜持!」
武天驕狐疑地瞅著親爹,「金匙?您要它做什麼?喝湯?」
武侯爺揉一揉太陽穴,沖一旁的媒婆招招手,「姬婆婆,你來主持一下!」
媒婆清一清嗓子,喊:「吉時到!新郎新娘拜堂!」
「一拜天嘶——」
得!缺了一顆門牙的媒婆還沒喊上幾嗓子,就開始漏氣。
一對新人愣在那裡。
媒婆忙重喊一聲:「一拜天……嘶……」
唉!還是漏氣。
武天驕氣得一跺腳,「爹!乾脆您來主持!」
武侯爺兩眼一瞪,忍無可忍地一拍桌子,「成何體統!」
親爹一吼,女兒犯了倔,「您幹嗎凶女兒?女兒又沒做錯事!」
父女倆眼瞪眼,火藥線一觸即燃!
新郎官卻擋到父女倆的中間,牽起新娘的手,柔聲道:「小辣椒,今天是咱倆大喜的日子,可不許豎眉毛瞪眼睛!來,笑一個!新娘子笑的時候才是最美的!」
武天驕瞅著她的新郎,那溫柔的眼神,迷人的笑容,還有手中那暖暖的溫度,她心口一熱,本是圓睜的一雙美目,綿綿地就軟下去,紅著臉瞇瞇一笑。
喜來寶在她耳邊呵著氣,「娘子,咱們快快拜了堂,也好入洞房!」說著就將手中的紅蓋頭重新蓋到新娘頭上。
武天驕只覺耳朵裡酥酥麻麻,心裡頭像是鑽來好幾隻小螞蟻,一張臉在蓋頭裡紅了個透。
看女兒乖乖地站在那裡不吭聲了,武侯爺命媒婆繼續主持婚禮。
媒婆清清嗓子喊:「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一對新人牽喜花紅繩,面朝廳外,一叩首。
「二拜高堂!」
新人回過身,沖武侯爺再叩首。
「夫妻對拜!」
新人相對,三叩首。
「送入洞房!」
眾人瞧著一對新人被丫鬟簇擁著從側門離開,這才鬆了口氣,穩下心來開懷暢飲。
離開高朋滿座的廳堂,一對新人被送入佈置一新的洞房內。
洞房裡紅艷艷的,大紅的喜字貼在牆上,大紅的鴛枕鳳衾疊在床上,大紅的花燭燃得正旺。
新娘子坐在床沿,新郎則坐在桌旁圓凳上。
幾個丫鬟正悄悄躲在門窗下,側耳聆聽——房內靜悄悄的。
喜來寶出神地望著坐於床上的新娘,不知在想些什麼。
新娘子抬手掀起紅蓋頭的一角,偷偷瞥了新郎一眼,「撲哧」一笑,「書獃子,你傻坐在那裡做什麼?快來挑開蓋頭嘛!」「娘子有令,為夫自當從命!」
喜來寶持起玉如意,上前挑開新娘子的紅蓋頭。
蓋頭一掀,武天驕吐了口氣,走到桌前,往兩隻杯盞中滿上酒,遞出一杯,「來,喝酒!」
夠爽快!
喜來寶接過酒杯,伸出一臂繞過她的胳膊肘,兩人的手勾在一起,同時飲下這杯合巹酒。
武天驕再斟上酒,翹起大拇指,戳戳自個兒胸口,鬥志激昂地說:「這一杯,就祝我早日將你調教成材!來,喝!」
她要將他調教成材?這不是烏鴉背著驢子飛上天——奇了怪了!
他翹起嘴角壞壞地一笑,擱下酒盞,猝然一把抱起她!
武天驕驚呼一聲,整個身子騰空而起,穩穩地落在他懷裡。
「你、你想做什麼?」
她瞪著他那張居心叵測的笑臉,渾身豎起刺來。
喜來寶走到床前,將她往床上一拋,俯下身去,在她耳邊呵氣,「小辣椒,你想怎麼調教我?」
武天驕突然伸手在他身上左摸摸右捏捏,摸到他結實寬厚的胸膛,她兩眼放光,直樂呵:「你筋骨不錯嘛,只需一位名師來指點、調教,可成大器!」
「這事兒還需名師來調教?」喜來寶覺著好笑,「小傻瓜,這種事兒,是男人就會無師自通!」
「你、你會無師自通?」武天驕很是懷疑地瞅著他。
喜來寶原本只想逗逗她,但看到那種懷疑的眼神,他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乾脆來點真格的!
他湊上唇貼了貼她的臉頰,瞇瞇伸出舌尖一舔……嗯!香香嫩嫩、軟軟滑滑,味道不錯!再瞅瞅她那鮮嫩豐潤的唇瓣,心,劇烈地鼓動起來,像荒漠裡那一株乾枯已久的草,渴求被芳香的雨露滋潤,他的雙唇帶著衝動的微顫漸漸貼近……
過度吃驚而在發愣的她,直到他將熾烈的氣息噴在她唇上,才猛然驚醒,雙唇一啟,爆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尖叫:「不——要——啊啊啊啊……」雙手「啪」地推擋在他臉上,手腳並用,狠狠將他推下床。
新郎先是被這高分貝的尖叫聲嚇得心跳失速,而後被新娘子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陣拳打腳踢,揍得一頭栽倒在床底下,摔了個七葷八素,什麼浪漫的氣氛皆化為烏有!
新郎一手撫著撞出個腫包來的額頭,一手顫顫地往上攀住床沿,支撐起身子,臉色發黑地瞪著床上的人兒。
新娘子蜷縮在床上一個角落裡,雙手緊緊摀住嘴唇,充滿戒備地看著他。
「你!」新郎沖新娘磨了磨牙,一肚子的不痛快,「有什麼問題?」
手指縫一啟,新娘小小聲地答:「你不可以親我的嘴,親了嘴會生小孩的!」
喜來寶瞠目結舌地瞪著她,看來需要名師指點、調教的不是他,而是她!
「娘子,你怎麼能將為夫踹下床?」他歎了口氣,「今夜是我倆的洞房花燭夜,新娘與新郎需同床共枕,行周公之禮!你明不明白?」
武天驕點點頭,又搖搖頭,「明白!可現在不行!」
「還有什麼問題?」喜來寶不解。
武天驕挪動身子坐到床沿,左右上下瞄來瞄去,對這洞房進行全方位掃瞄。
喜來寶一頭霧水地看著她緊張兮兮地下了床,躡手躡腳地摸到窗前。
紙糊的窗格子上隱約有個人影在晃動,窗外傳來{z聲,窗紙猝然被人捅破,一根空心的木管子悄悄塞入窗內,管口徐徐冒出些青煙。武天驕閃電般伸手堵住管口,窗外便響起一陣咳嗽聲,想必是一口煙吹不出去,反而被嗆著了。
吹入房內的少許青煙,聞這味兒似乎是……催情香!
窗外人影一閃,倏忽不見。
過了一會兒,院落裡響起一陣簫聲,詭異的簫聲勾得人激情澎湃、春心蠢動。
武天驕摘下牆上一柄弓箭,搭箭扣弦,瞄準院落右隅一棵槐樹,發箭!
利箭「嗖」地射入枝叢,簫聲戛然而止,枝頭一陣抖動,一條人影從樹上滾落下來,啪嗒跌在地上,一蹭一蹭爬出院落。
喜來寶在一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聽這屋子四周沒了動靜,本以為無人來騷擾了,哪知武天驕微哼一聲,大步走至房門前,突然拉開門,砰砰砰!原本趴在門板上的三個丫鬟齊齊跌進房中,又慌忙蹦了起來,紅著臉,提起裙擺撒開腳丫子,一溜煙不見了影。
她又取了一把佩劍,鏘地拔出劍來,站到門外,舉劍怒吼:「統統給我出來!」
院子裡、屋頂上、牆根下、盆栽後,冷不丁冒出十來條人影。
武天驕持劍殺入院落。
驚呼聲四起,伴著雜沓的腳步聲,原本躲在暗處的十幾個人抱頭鼠竄,一股腦兒湧向月牙門,帶起一陣煙塵呼啦一下逃了個精光。
武天驕一陣風似的衝回屋內,左看右看,劍尖突然指著屋子角落裡擺的一尊銅人,吼道:「你還有膽死賴著不走?快、出、去!」
嚇?喜來寶瞅了瞅這尊渾身上下青銅色、做著健美姿勢紋絲不動的銅人,「撲哧」一笑,「娘子,你別草木皆兵,瞎指一通!這不就是個銅人嗎?」
武天驕挑著眉毛,衝著銅人冷哼道:「你不走是吧?好,夠膽!本小姐讓你嘗嘗一劍穿心的滋味!」
狠話一擱,不等她揮出手中的劍,牆角的銅人突然動了起來,口中咕噥著,邁開兩腳從新郎面前走了過去。
喜來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尊銅人從眼前晃過。
武天驕衝到門前,「砰」一聲甩上房門,又掀起被褥,往床底下看了看,再把劍插回劍鞘,埋怨道:「爹也真是,又讓丁燭安排這些人來耍小聰明!」
喜來寶閉著眼歎了口氣:這一家子,上樑不正下樑歪!
武天驕把劍往床頭一擱,盤膝坐到床上,兩眼瞪著新郎,「今晚不許靠近這床半步!明白嗎?」
今夜委實不能同床的,想著不知哪個角落還有人在偷窺,他就渾身不自在,哪還有興致與新娘逗趣?
他走到桌旁坐了下來,瞅著燭台上幾支流淚的花燭發呆。
武天驕則充滿戒備地瞪大眼留意著新郎的一舉一動,但,看著看著,她的目光漸漸朦朧了。
洞房內又變得靜悄悄的。
驀然,房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喜來寶一驚,回過神瞅一瞅床上的人兒,奇怪,新娘的臉怎麼紅紅的,兩隻眼正死死地瞅著他,嘴巴微張,嘴角逸出口水。這、這表情好詭異!
新郎被盯得心裡發毛,吃吃道:「娘、娘子?」
新娘眼波流轉,格格傻笑,「嗯?相公……」
相公?!新郎受寵若驚,指指房門道:「娘子,有人敲門!」
「嗯?」新娘仍在發癡,看到新郎的兩片酥潤唇瓣一張一合,她便格格傻笑,至於他在說什麼,她是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唉!新郎歎了口氣,親自上前打開房門。
房門一開,一隻手先伸了進來,他尚未看清是什麼人在敲門,就被這隻手給硬生生拽出門外。
到了門外,他定下神來一看,卻見侯府的大管家像個賊似的躲在門板後面,兩粒眼珠子賊亮賊亮地盯著他,奸笑,「姑爺,您還沒『睡』哪?」
喜來寶哼哼道:「哪兒敢啊!萬一睡著了,十幾號人摸到房裡頭偷看,可怎麼得了?」
「姑爺真愛說笑,今夜誰敢來打擾您哪!」丁燭嘿嘿乾笑。
喜來寶伸手一指,「你不就半夜敲上門來了。」
丁燭連忙解釋:「小的是遵從侯爺命令,來給您送寶的!」
「寶?」喜來寶來了精神,「什麼寶?快拿出來!」
丁燭從衣襟內掏出幾卷小冊子,鄭重地交到他手中,再三叮囑:「姑爺,這是侯府的傳家之寶,您可得小心收好嘍,小的保證您看了之後,受益多多!」
「受益多多?」喜來寶看看手中幾卷冊子,心裡偷樂:剛進侯府就得了一件傳家寶,爽哉!
「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的就不打擾了,您快快回房『睡』吧!」
丁燭衝他擠眉弄眼,而後吱溜一下,躲遠了。
喜來寶小心翼翼地捲起幾本小冊子,往衣襟內一塞,回到房內。
關上房門,一轉身,他便嚇了一跳——武天驕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背後,正一臉狐疑地瞅著他。
「誰在外面與你嘀咕?」她問。
「你們府上的大管家!」他答。
「那條滑溜的泥鰍跟你嘀咕什麼?」她又問。
「他讓我早些睡,別累著!」他再答。
「那這個呢?」她一指他微鼓的衣襟。
「啊?什麼?唉,娘子,夜深了,早點睡吧!」他來個指東打西,裝傻充愣。
她瞅著他,滿眼的狐疑,突然出手——脫他上衣!
他一驚,兩手慌忙揪緊衣襟,左躲右閃。
她屢次出手都抓了個空,一跺腳,指著他身後喊道:「爹!他欺負女兒!」
啊?侯爺什麼時候來了?他一回頭,身後除了一扇門板,半個鬼影子也沒有!驚覺上當,悔時晚矣!
趁他一不留神,她已蹦上來一把抱住他,張口就往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吃痛一鬆手,衣襟立刻被她以蠻力撕開,一本本捲起的小冊子掉在地上散落開來,露出幾幅畫面。
兩人低頭往地上一看,一幅幅惟妙惟肖的春宮圖散落一地,圖中一男一女裸身交歡的各種形態,瞧得人臉紅心跳!原本還掛在他身上的娘子一看這春宮圖,立刻像燙著了似的急急後退,滿臉飛紅地指著他就罵:「不正經!念了那麼多聖賢書,還一肚子壞水!」
喜來寶無辜地眨眨眼,攤開兩手,「冤枉!這東西據說是你們武家的傳家寶,看來武家的祖宗一個個也不太正經!」
「胡扯!」武天驕飛快地撿起地上的小冊子,往窗外一扔,又去燭台上取來兩支花燭往他手裡一塞,「今晚不許睡!你就握著這兩支蠟燭靠到門板上好好站著!」
話落,新娘獨自回到床上,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根鞭子,一手握著長鞭,一手持著利劍,拋給新郎一個警告的眼神,便和衣躺在床上,頭一沾枕,漸入夢鄉。
新郎手握花燭,靠邊兒站,一臉哀怨地瞅著霸佔了整張床的新娘,欲哭無淚。
長夜漫漫,難熬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