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永遠都那麼開心,只是總有點偷偷摸摸的感覺,要是被家裡人發現,那她一定會死得很慘。
她常常感覺日子像是偷來的,幸福,卻總覺得短暫,眼看著便像夕陽落山,剩一點兒餘溫在手似的,讓人不敢碰觸,生怕一動,就有什麼東西改變了模樣。
她不愛說話,他也知道,但是卻總愛逗她說話,做鬼臉,說冷笑話,什麼他都做過,她沒笑,他自己卻樂得說不出話來,愛笑愛鬧的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彷彿一輩子也見不到他嚴肅的樣子。
她喜歡偷偷看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明亮而溫暖,彷彿有水樣的東西流瀉其中,帶著沉沉而燦爛的質感,眉微微地揚著,嘴角有溫柔的弧度,從每個角度看過去都精緻得讓人歎息,是一種純粹的陽光飛揚。
「看什麼呢?」他拉著她的頭髮壞壞地笑。
「你。」她呆呆地開口,隨即醒悟過來,一張臉頓時紅得著火,撲喇喇便成燎原之勢。
他卻沒有取笑她,正覺得奇怪呢,她偷偷一看,他卻正在得意地偷笑。
這人……
她又羞又惱,狠狠瞪他一眼。
眼看著她惱羞成怒,他連忙安撫她,拉著她的手繼續搖搖晃晃地在溜冰場裡穿行。
她本來不想來的,可是他想玩溜冰,硬拖著她過來,雖然她不喜歡溜冰,但是他高興就好。
但是看他那姿勢危險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把她摔倒,她只好硬是從他手裡逃掉,找到休息的地方坐了下來,看著他一個人驚險萬分地做著危險的動作。
他看著她嘻嘻笑,故意耍帥的結果就是十分鐘內摔了十七次,並且還有一次驚險地撞上了一隊人,當場被人家給踹了回來。
她掩著臉偷笑,他不服氣地衝上去拽她,硬是把她給拽下場,她偏頭一笑,輕巧地滑了出去,順手施力,讓他結結實實地再摔一跤,沒有傷到任何地方,但是絕對讓他疼到記憶深刻。
「臭丫頭!」他爬起來去追她。
她笑著閃開他的追蹤,冰鞋流暢地轉了個方向,她輕飄飄地後退,姿勢優美地倒滑向相反的地方,紅色身影宛如驚鴻,在冰場裡留下一道絢麗的軌跡。
「不玩了,你會我不會。」他站著不敢動了。
「不就是滑冰嗎?掌握好平衡就好了。」她只好再滑回來。
結果他當場使壞,拖著她摔在一起,她驚呼出聲,在下面當墊背的他卻笑得樂不可支。
「我不要玩這個了。」他依舊笑,「太容易摔跤了。」
沒錯,這個運動實在是太讓人容易摔跤了。
還記得那一年五一期間公司裡出票量超高,齊東陽一高興,拉了一幫人去聚會,結果吃完飯唱完K,坐車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幫人被街對面溜冰場大門上閃爍的霓虹燈閃花了眼睛,不由分說就擠了進去,嘻嘻哈哈地嚷著來玩一次優美又高雅的運動。
她看著他們一個一個下了場子,東搖西晃險象叢生,一個個卻笑得開心無比,看一眼齊東陽,雖然他沒下場,但是他的腳卻在一晃一晃,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
「怎麼不下去玩?」她開口問他。
他看一眼冰場上的同事,偷偷笑著開口:「摔了會很狼狽的。」
「這什麼理由啊,不摔怎麼可能學得會呢?」她笑著看下面那堆人。
「也是。」他笑瞇瞇地過去了。
她坐在休息區看他們一個一個繼續擺出驚險刺激的動作,甚至還有人要玩驚險專業的三周跳,把她嚇得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再看一眼齊東陽,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著格外可笑。
「經理,你在玩太空漫步嗎?」有人大笑著開口。
「要你管!」齊東陽絲毫不理會他們的挑釁,抬頭就見她正看著他們笑,索性對她招了招手,「阮秋笛,下來一起玩。」
她搖頭,「不要了,你們玩吧。」
「那可不行,要摔一起摔,要出醜一起出醜,你們說是不是?」他還懂得利用群眾的力量。
「小阮下來一起玩嘛。」被蠱惑的群眾立即上前拉她。
她沒辦法,只好換了冰鞋下去。
雖然疏於練習,但是好在又不是沒玩過這個,她試著滑了兩下,保持平衡的法子倒還有用,她也就放下心來。
但是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週身寒噤噤的,覺得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抬頭一看,果然,身邊又倒下了四五個同事,齊東陽那傢伙保持不了平衡居然直朝她撞了過來,她連忙避開,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拽住了他,止住了他的衝勢,免得他一頭撞暈過去。
「謝謝。」他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止住了衝勢,卻看到她突然花容失色,一下子鬆開了他,隨即他只覺得背部被人撞到,「嘩」一下子飛出去摔了個結結實實,整個人四平八穩地像鍋貼一樣粘在地上。
被人拿來當墊背的他揉著鼻子苦笑,「這才真是飛來橫禍呢,不玩了,我根本就不會玩。」
雖然看見他那個樣子是很好笑,但是她還是忍住了笑,冰鞋流暢地轉了個方向,輕飄飄地向他的方向滑了過來,如一道流星,在冰場裡留下優美的軌跡。
輕巧地在他身邊旋了兩圈,她笑著開口:「不就是滑冰嗎?掌握好平衡就好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她卻又輕巧地滑到了一邊,恍惚想起,以前自己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沒想到一直到現在,潛意識裡都還記得,如果是說給同一個人聽的話,對方會不會還記得呢?
她不清楚。
看一眼齊東陽,他似乎格外用心起來,不說話,一步一步特認真的樣子,同事三三兩兩地從他們面前經過,怕摔的就兩個人拉著手在一起滑。
突然想起來,在花樣滑冰的圈子裡,男選手和女選手搭檔,行話就叫做「拉手」。
他們說,只要拉上手,就不會分開。
所以拉手並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事情。
看一眼擺設大同小異的溜冰場,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的,她還是不喜歡滑冰。
似乎她總在加班。
看著TM上阮秋笛依然在線,齊東陽鬆了一口氣,幸好她還在。
上去跟她打了個招呼,他丟過去幾個字給她:「幫我把咱們這個月的報表和工資表整理一下,然後打印出來,簽字後傳到總部去。」
「不會吧……」她立即回話給他,「讓我簽字嗎?」
「是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平時不都是你簽字?」她更吃驚,發給他好幾個表示吃驚的小人兒頭像。
「沒關係,比著我那字隨便寫兩筆不就成了?」他卻不在意,本來就是嘛,誰會特別在意那字是誰簽的啊,大致差不多就行了。
「不行不行。」隨著這四個字跟過來的是一個不停搖頭的小人兒頭像。
「不會吧,難道你要看著我被總部罰款而見死不救嗎?」他立即抱怨連連。
阮秋笛突然想起來,總部好像是規定過每個月的五號一定要把報表和工資單報上去的,而他們這個月的報表和工資單……
可憐兮兮地發過去幾個字:「你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沒把東西傳過去。」
「是啊。」他毫不心虛地回答。
阮秋笛咬著唇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好笑,只好勉強回答他:「我盡量。」
「簽得像一點哦。」他卻又不放心地囑咐她。
「知道了。」沒好氣地應付他的雞婆。
她著手開始收拾報表,並且把工資表再校對一遍,以免出錯,校對完成後她按下了打印鍵,頓了三四秒後打印機傳來「喀喀」的聲音,她伸手攔過去,被打印出來的東西就自然地落到她的手中。
隨手翻查以前的文件,找到他曾經的簽名,找到後就仔細觀察他的用筆,準備來一場模仿秀。
辦公室裡靜靜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平常都是寧榕陪她一起加班,一個出票一個審核算賬剛剛好,但是今天她有事,所以她就讓她先走了,這一會兒,辦公室裡安靜得讓人空虛,只有她桌子上的檯燈和電腦發著幽藍的光,幾乎都可以拍一場恐怖劇集的戲碼了。
伸手拈過筆比劃了幾下,察覺到並不太生的手勢,她的眸色黯了一黯,恍惚間想到那年那月那人,認真得彷彿是自己做功課一樣教她寫字。
當時她的字寫得不好看,他的卻極好,據說是專門學過,除了日常寫字她還見過他臨的毛筆字帖,每個字都飄逸俊秀至極,雖然說不上來是哪個大家的字,但是在她眼中看來卻都是極好的。
他還用毛筆給她抄了本唐詩三百首,細細的小楷,一眼看上去,有種線裝古書的風雅,她看了歡喜得不得了,走到哪裡都要帶到哪裡,後來卻又生怕被弄壞了,乾脆工工整整地放在自己房間的抽屜裡,用牛皮紙裹了個嚴嚴實實,抽屜還上了鎖,這才覺得心安。
後來他便教她寫字,他說:「免得以後你寫情書給我我看不懂。」
她又羞又惱,拿著筆敲他,「什麼情書,才沒有呢。」
「現在沒有,以後總有的。」他只是笑,見她提著筆殺過來,順勢捉了她的手吻了一下,嬉笑的面孔換了認真的顏色,把她拉了回來認真臨摹字帖。
後來常有人讚她的字好看,卻不知道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甚至她一時興起,偷偷學他寫字,若不是筆力太過纖弱,倒像個了十成十,他就跟她開玩笑:「那麼愛學我寫字,哪天我故意犯個錯,讓老師罰我抄課文好了,到時候全部拿來給你抄。」
「你想得美。」她凶巴巴地搶過字帖。
他卻開心不已,笑呵呵的。
似乎從一開始遇到,他們就一直是這麼開心。
雖然後來她倒不練字了,但是這麼多年,她居然還曉得他的字是怎樣寫的,一筆一畫之間小小的連筆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回過神來看過去,自己都吃了一驚。
還是那樣的用筆,最細微的轉折處都清晰地提醒著她過往的時光。
她歎一口氣,把傳真發了過去,隨後把那報表和工資單收了起來,放在電腦桌上的文件夾裡。
坐下來後打了幾個字給齊東陽:「事情辦好了。」
他回過來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她歎了口氣。
等了半晌,他卻沒了反應,她專心於最後一班客人,出了票後把賬目核算一下,就要關上電腦走人,這時候齊東陽卻又和她說了話:「有你在挺好的。」
心臟彷彿停了半秒,之後才笑了一笑,隨手關了電腦,也沒有給他回話。
阮秋笛自覺似乎做了現在這份工作以後,看夜色的機會也跟著越來越多。
因為每天最晚的航班是22點左右起飛的,所以有客人要趕那班飛機的時候,她也只有在那之後才能下班,還好現在的公司離她住的地方不是太遠,有時候趕到沒有公交車的時候,她索性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去,就當是在鍛煉身體。
但是大部分時候她還是坐車回去,因為走路的時候常常會想起很多事情,總會覺得倦怠傷感,所以還是坐車好,即便傷感,也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不過今晚卻早就錯過了末班車的時間,所以她只好走路,經過一家又一家店舖,從繁鬧的都市區一直走到寧謐的住宅區,橘黃的路燈光在長街盡頭蔓延開去,彷彿看不到盡頭,空氣中飄散著春末夏初時節溫熱的因子,觸到皮膚上,帶出一種潮濕感來,悶悶的,壓得人渾身不舒服。
路邊有高大的合歡樹,在陰影裡逆光成陌生的模樣,聞不到花香,只感到腳下不時有軟軟的觸覺傳來,想來是白天落下的花,鴿子羽一般,落到地上聚在一起,便成了這樣天然的地毯。
她悠然神往,心裡默默的,轉過拐角的街道上此時空落落一片,她像衣錦夜行的女王,一個人走在上面,載浮載沉,街燈照不到的角落黑漆漆的不見任何動靜,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渾身一炸,身上就起了細細的粟子,她加快了腳步,不希望自己明天上社會版頭條。
對面傳來自行車轆轆的聲音,她抬頭看了一眼,沒有特別在意,依舊悶著頭疾走,快到跟前即將擦肩膀而過的瞬間,卻覺得肩膀上突然一痛,隨即就見那騎車子的人跳了下來,車子隨即朝她的方向倒了過去。
路燈映得光只一閃,她已經看到那人手中明晃晃的,卻是握了把快而鋒利的薄刀,寸把長的樣子,不傷人要害,但是卻足以給人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記號,她吃了一驚,隨即踉蹌著跑起來,一邊跑一邊疾呼。
有些懊惱於自己的大意,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似乎看到小區的大門外貼了張通知,好像是說什麼變態男子專門拿刀刺人的事情,如今看來,她倒是很不湊巧地碰上了。
「住手!」冷冷的喝聲傳了過來,有人飛快地跑了過來,她大喜之下穩住了心神,卻不料還是被身後追她的男人重重地推倒在地上扭傷了腳。
那個人追了兩步又跑了回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她連連擺手,試著站起來,誰想到只是輕輕動一下就疼得倒抽涼氣,「好像是扭到腳了。」
「要不要我扶你去這附近的門診部看一下?」那男人背著光,看不清楚他什麼樣子,但是說話的感覺卻很優雅。
阮秋笛勉強站了起來,受傷的腳蜷了上去,樣子像只受了傷的鶴,那男人看了有點想笑,卻還是忍住了,「走吧,我扶你過去。」
她動了一下,酸酸麻麻的痛感火一般燎到大腦,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伸手一摸,發現手上都是血,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肩膀上的痛是因為被割傷的原因,她又驚又怕,手不自覺地看向那個男人,「怎麼辦啊?」
眼淚都快要重得掩飾不住了………
那男人微一彎身,「上來。」
是準備背她嗎?
阮秋笛猶猶豫豫地伏在他肩上,那男人卻很自然地背了她就走,「不要太擔心,等下就到了。」聲音很是溫和,說話不緊不慢的從容不迫。
「今天的事,謝謝你。」她漸漸放下心來,只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真是好,遇到一個這樣似乎可以完全信任的陌生人。
「不用客氣,應該的。」跟他說了這樣兩句話才發現,原來他的嗓音是天生的淡軟,聽起來便會讓人覺得這人和氣又溫柔,是很有特色的聲音。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啊。」她覺得自己以前絕對聽過這樣的聲音。
「可能吧。」他卻只笑了一笑,很有禮貌地沒有追問下去。
真的是個很溫柔又很善解人意的男人,她在心中感歎,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社區門診部裡橘色的燈光暖暖地透出來,在門口形成一片暗黃的光暈。
「進去吧。」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男人把她放了下來。
「謝謝。」她側首看手臂上的傷,雖然傷口很長,但是還好並不深,只是一直疼,抽筋似的讓人討厭。
「小心!」看著她一副搖搖欲倒的樣子,男人低呼一聲拉住了她的手,緊接著卻輕輕地「咦」了一聲,抬頭朝她看過去,正好和阮秋笛結結實實地打了個照面。
娟秀的五官,微微上揚的唇,神色溫艷如蓮,有種含而不露的疏遠。
他有點失望,卻還是一直看著她,沒有放開她的手。
「怎麼了?」她有點尷尬,忽略心中莫名的緊張。
他卻輕輕開口,彷彿在試探:「慕容靜水?」
她目光閃爍,垂下長睫輕笑,「我叫阮秋笛,不叫慕容靜水。」她試著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解放出來。
他卻握緊她的手,「我認得你的手。」
「可是我不是……」她緊張起來。
「怎麼?不進來包紮,倒在外面玩起了拔河遊戲?很好玩是嗎?」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短髮女子笑笑地看著他們,雙手插在口袋裡,帶了點不羈,隨性灑脫得根本不像是這門診部的主人,她看一眼阮秋笛,又笑著開口,「冉振,你從哪裡撿來這麼個傷病員?」口中說著笑話,人卻已經走了過來,扶了她一把後順便把她從他手中解救了出來,「別擔心,跟我來。」
「謝謝。」阮秋笛跟她道謝,被她小心地扶到屋子裡坐了下來。
短髮的女醫生立即忙碌起來,開始準備東西給她清理傷口。
叫冉振的男人卻走了過來,半蹲在她面前,抬起臉看著她,「你確定不認識我嗎?」
「我認識你。」阮秋笛看著他笑,「你是花樣滑冰的運動員冉振嘛,那麼有名的人我怎麼會不認識?」
冉振的神色黯淡了下來,審視地看著面前言笑晏晏的女子。
她的容貌和他記憶中那張總是蒼白的容顏完全不能疊合到一起,甚至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她果然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嗎?
那為什麼……能夠清晰辨認出別人是誰的,手感覺到她是他曾經熟悉的那個女孩?
他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或許是因為身為花樣滑冰運動員而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是只要努力,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是有一條很多人都做不到,就是他只憑手感就能清晰地辨認出他握著的是誰的手。
那個和他整整牽手在冰場上度過三年時光的女孩,他怎麼會錯認她?
「慕容靜水?」他看著她又喊了一聲。
阮秋笛看著他的神色一點點黯淡下去,只是微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女醫生伸手把他推開,熟練地開始清理阮秋笛的傷口,冉振起身走到一邊,長長地歎了口氣。
好奇地看一眼冉振,阮秋笛悄悄開口詢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誰知道啊。」女醫生滿臉笑容,語氣雖然漫不經心,但是那一臉的笑容卻讓人無法錯認她的心思。
阮秋笛莞爾:「真好。」
「好什麼?他啊?」女醫生笑著看她,「我是欽媛。」
「阮秋笛。」她笑著回禮,隨即看向冉振,「為什麼你要叫我慕容靜水?如果你是要找她,她現在就在市內。」
「不一樣的。」冉振搖頭。
都說慕容靜水以前是練花樣滑冰的。
都說她突然從花樣滑冰的運動場上退出,改打網球。
都說幸好她改打網球,不然的話,花滑多了一位普通選手,而網球界卻少了一位精英。
都說……
只有他知道,不一樣的。
阮秋笛目光一閃,隨即低下頭去,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欽媛的技術很好,已經幫她包紮好了。
只是還是痛,彷彿被火灼燒的線一般,從頂端到末端,莫名的痛。
怎麼不見了?
齊東陽找東西找得心裡冒火,只差沒有把辦公室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是沒有找到他的簽到卡,今天他要去總公司開會,沒了那張卡,他連公司的大門都進不去。
「見到我那簽到卡了嗎?」他逮到人就問。
「沒看到,是不是放到什麼角落裡去了?」眾人忙忙碌碌的也沒有在意。
寧榕咬了下唇,一邊對賬邊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急得似乎都要滿頭大汗似的,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他:「你問一下阮姐吧,你的東西……」又咬了下唇,她的話卻沒有再說下去。
他的東西……一向也都是阮姐最清楚……
他清楚嗎?
齊東陽卻彷彿恍然大悟,眉開眼笑地跟她道謝,一通電話就直接撥給了阮秋笛,「見我那簽到卡了嗎?」
「沒放在你辦公桌的抽屜裡嗎?」她難得請假,此刻正在家裡看書,電話響的時候嚇了她一跳。
「就是沒有啊。」他歎氣,覺得今天似乎諸事不順。
「有沒有讓其他人幫你找?」電話裡似乎都能看到他那莫名委屈又惱火的眼神,她忍不住輕笑了下。
「她們都在忙呢,問她們都說不知道。」他更用力地歎氣。
阮秋笛凝神想了一下,回憶他上次用過之後被丟到了什麼地方,好像他上次去總公司後,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文件袋……
她眼神亮了一下,立即指揮他:「你看一下文件櫃第三層最左邊有沒有一個牛皮紙袋?」
「有。」他走過去開了櫃子把那紙袋抽了出來。
「打開看有沒有在裡面。」她繼續下命令。
「哦。」他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前所未有地聽話,隨即在看到紙袋裡的簽到卡後歡呼出聲,「找到了!」
「那就好。」電話裡她的笑聲清脆地傳來。
齊東陽心下高興,道謝的話脫口而出:「謝了,有你在可真好啊。」
她卻半天沒做聲,片刻後才開口,聲音裡卻帶著點兒不自然的窘意,「這算什麼啊。」
她到底是說他的道謝算什麼,還是說她做的事不值得一說?
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他立即笑著岔開話題:「很難得見你請假啊,出了什麼事嗎?」
阮秋笛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受了點小傷。」
「怎麼了?」他有些驚訝。
「沒事,不要緊的,扭傷了腳而已,沒辦法走路,所以只好請假了。」她連忙解釋,不想讓他以為她嚴重到需要渾身纏滿繃帶躺在醫院裡。
「那你自己注意休息,反正你可以調休,在家就多歇兩天吧,不用急著來上班。」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阮秋笛忍不住笑,「沒見過你這樣的上司,居然還光明正大地鼓勵員工不上班多在家休息。」
「那當然,我是最好的上司。」他居然忍不住臭屁起來,一副無比自戀的樣子。
「今天是要去總公司開會吧?」她笑著連連搖頭。
「是啊,又要悶坐一上午了,真無聊。」他像個發洩不滿情緒的小孩,抱怨連連。
「路上小心。」她卻沒有安慰他,只是笑著叮囑了他一句。
彷彿胸口處被一拳擊中,齊東陽只覺得心下一緊後隨即又鬆散開去,含糊地笑了一聲,「嗯,你自己多注意休息。」然後便匆匆掛了電話,彷彿逃難一般,他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真是不爭氣呵,為什麼他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種感覺是什麼?曖昧嗎?
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職員產生剛才那種異樣的感受?他一向自詡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但是為什麼最近卻越來越多地注意到她的默默無聞起來?甚至他在不同的時間說過兩次有她在真好的混賬話……
她和他喜歡的小女孩兒的模樣是那麼的不同,他一直以為,自己這一生最熾烈的愛情早已經全部付出,以後的日子便山高水長,緩緩而平淡,不會再為了某一個特定的人而心動,也不會再為了一個人牽腸掛肚,可是他卻遇到了她們,先是打網球的慕容靜水,再是他忽然注意到的阮秋笛……
不,不,或許應該說是先是阮秋笛,後是打網球的慕容靜水?
為什麼會注意到慕容靜水?
他一直藏著自己隱秘的心事,像蚌,沒有外力的強硬介入,他永遠不會告訴其他人,慕容靜水和他愛的小女孩兒生就了一張何其相似的臉?
他和她曾經開玩笑般地提起過,但是她沒有在意,他也只是隨口一說。
沒什麼具體的意義。
但是阮秋笛呢?為什麼現在卻又越來越多地感覺到忽視不了她的存在?
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那種,他以為自己無所謂,但是彷彿只片刻不見,他便有種奇怪的被忽視的感覺。
她和他愛的小女孩兒一點也不像。
他的小女孩兒蒼白瘦弱,她卻是屬於紅塵般的溫艷,不緩不急,從五官上看,沒有一點兒相似的地方。
只有一樣,眼神,是一樣的,小動物一樣警覺,卻又溫馴,彷彿是突然間才發現,原來她們的眼神是那樣的相似,他想到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一臉淚,雙眸黑如點漆,被淚水浸得浩淼不見底,粼粼碧波泛成憂傷的海洋。
再見她,她卻被他嚇成一有風吹草動就要逃之夭夭的小獸。
現在她自然是可以獨當一面,但是這之前,她卻也同他的小女孩兒一樣,做些讓人又好笑又好氣的事。
記得以前還在老辦公樓上班的時候,因為上面還有別家公司,所以大門常常鎖起來,他上班時間比她們晚,因此常常被鎖到外面,只好向她們打電話求助,每一次,似乎都是她接到他的電話。
第一次下來給他開門,他看她緊張得似乎站都站不穩了,心下好笑,索性就一直看著她,她的頭就愈垂愈低,也不看那門上的鎖,只是下意識地拿鑰匙開門,他看她半天都打不開,忍不住問:「怎麼了?」
「沒事。」她果然是緊張得聲音都要打結了。
他微微側過身子,看那玻璃門後的鎖到底是怎麼個難開法,一看之下,他忍不住就要爆笑出聲,看她還在努力和那門鎖奮戰,他忍不住敲了敲玻璃門提醒她:「那個鎖……沒鎖住,只是扣住了門把手……」
他發誓,他清晰地看到她的面色「騰」地一下漲紅,讓他幾乎都要懷疑她會不會因為尷尬過度而腦溢血。
她手忙腳亂地把扣在門把手處的鎖取下來,閃到玻璃門後等他進來,他也不好看她什麼表情,抬腳就進了公司,過了好半晌才看到她猶猶豫豫地進來,一張臉猶自紅得可笑,他很沒道德地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狠笑了一陣。
這樣的烏龍也能搞得出來,他可真是服了她了!
後來有天在她來上夜班時他接到她的電話,就聽她急急忙忙地開口:「我要等一下才能到公司。」
「怎麼了?」他好奇心大起,聽到她聲音後的背景分明是汽車行駛時的聲音。
「我……」她似乎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我坐過站了……」
他只好安慰她:「沒關係……你慢慢來,不要著急。」
再不掛電話的話,他一定會憋笑憋到內傷。
她還真是……天才!
從什麼時候她開始改變了呢?
是那次狠狠罵過她之後嗎?
「你居然因為不敢過馬路,所以就在路上磨蹭了半個小時才趕到機場?」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怎麼能不生氣,本來交給她的事都交接得清清楚楚,客人已經在機場等著她了,只要她把票交給客人就成,結果扣掉她坐車的時間,一條短短不過五十米遠的路程她居然給用掉了半小時才過了馬路,她不是天才,她是超級天才才對!
因為給客人出的是紙票,客人必須拿著票才能上飛機,就因為她票沒按時送到,害得客人只好在機場等待下一個航班才能走人,急著簽合同的客人大怒之下打電話臭罵了他們一通,並且還開出了高額的賠償條件。
他沒好氣地一直等到她回來,立馬抓她過去狠狠削了她一頓。
明明眼淚一直在打轉,可是她還是強忍著,他看了心裡又是火又是氣,「改不掉這個習慣,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他也只是在說氣話而已,可是後來呢,她不僅改掉了這個習慣,甚至還去學了駕駛,到現在為止,她再也沒有因為這個出過問題。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聽說她以前似乎出過車禍,這才意識到自己當時對她的要求是怎樣的苛刻。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樣才克服了車禍留給她的陰影,他也不想去探究她為此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只是學會了在以後的工作中,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
她彷彿也逐漸習慣了做他的同事,以前的舊人一個個離開,新人慢慢進來,到現在,終於只剩下她和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也不記得是因為什麼事了,就慢慢習慣了這樣。
交給她的事,她總是習慣性地微笑,「好的,放心。」
果然他便可以放心了。
但是為什麼,他忽然在這個時刻,想到以前那個被他當成「天才」的她呢?
那個好笑的、笨拙的、總是能引起他的滿腔笑意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