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驚喜嗎?」
上班的時候,司駿突然打電話給她,她像做賊一樣,偷偷抓了手機跑到辦公室外面去接。
「不喜歡。」她實話實說。
那頭的司駿立即很失望地歎了口氣,「你不要老打擊我好不好?」
「我哪裡打擊你了?」她佯裝不知,眉毛微微一揚,一邊唇角就扯了上去。
「現在在上班嗎?」他又歎口氣,覺得自己有未老先衰的趨向。
「你說呢?」阮秋笛朝天丟白眼,「明知故問。」
司駿便在那頭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廢話那麼多,還不是只想聽她的聲音?可惜她一副好樣子,不解風情得像塊鐵板,他一腳踢過去,只換來一陣痛,倒讓他忍不住咬牙切齒,真想抓她過來好好教訓一番。
「好了,我不和你說了,還要繼續上班呢。」她探頭朝辦公室裡看了一眼,有同事抬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她臉一熱,便急急開口要掛他電話。
「等一下,等一下。」他在電話那頭叫起來。
「什麼事?」她壓低了聲音問他。
「等一下會有個驚喜,」他在電話那頭笑,「到時候記得要開心哦。」
「什麼驚喜?」她被他說糊塗了。
「秘密。」他笑呵呵地開口。
「不說拉倒,」她咬一下唇,「好了,掛了。」
利落地掛掉電話,她在門外站了片刻才進去。
「愛情熱線?」有人不怕死地笑吟吟飛來一句。
「臭丫頭。」她做勢要拍她,臉卻不知不覺紅起來,「不要亂說話。」
「阮姐,是誰啊?」有人笑嘻嘻地明知故問。
「誰也不是。」她的臉燒得更厲害,看見她那樣子,同事們頓時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齊東陽從外面走了進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也是笑容滿面。
「沒什麼,工作、工作。」乾笑兩聲的眾人連忙繼續投入工作。
阮秋笛一笑,抬眸看向齊東陽,卻見他剛好看向她,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她忍不住又是一笑。
齊東陽只覺得心下「突」地一跳,雖然阮秋笛是美女,但是他倒沒有特別留意過原來她笑起來居然這般好看,只覺得她眼睛內彷彿沉澱了千顆星子一樣,粲然生輝,幾乎讓人不可逼視。
他訥訥地調開了視線,想繼續朝經理室走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邁不開腳步,是因為此時同事們的笑聲猶在耳邊?或是因為氣氛不知道為什麼好到讓人眷戀?還是因為阮秋笛的笑容讓他依稀回想起某些久遠的記憶?他不知道,只是想就這樣站在這裡、不被人發現似的,默默地享受這一刻,直到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門外有個十來歲的小男生抱著一大束花站在門口,伸手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然後開口詢問:「請問有一位阮秋笛小姐是在這裡嗎?」
眾女看著那一大束百合眼睛幾乎都要發出幽幽綠光來了,隨即調頭看向阮秋笛,個個擺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勢,「阮姐——」
「我就是。」阮秋笛在眾人小李飛刀般的眼神中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有位先生在我們那裡訂了束花送你,麻煩你接收一下。」小男生朝前走了兩步,不好意思地又停了下來,抱著花站在那裡傻傻地笑。
葉綠花白蕊黃,香味幾乎充斥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
阮秋笛咬一下唇,懊惱地把這賬算到了司駿的身上,除了他,誰會跟她玩這樣的把戲?
但是又怎樣,還不是要乖乖走過去收花簽字?她突然有種把自己賣掉的感覺,這就是司駿說的驚喜嗎?她可不喜歡,尤其是所有同事都在的情況下,尤其是在自己的頂頭上司……親眼目睹的情況下。
小男生重重地把花束交給她,拿了單據走人,留下她一個人傻傻地抱著花面對眾人。
呵呵。
哈哈。
對著眾人乾笑兩聲,她恨不得立即把花丟到無人的角落。
「阮姐!」終於有人尖叫一聲跳了起來,「老實交代,什麼時候釣到的金龜婿?」
她正要分辯,手機卻又響了起來,只好一邊示意她們不要亂猜,一邊接電話,一邊還要把花放到合適的位置上。
「有沒有很驚喜?」司駿洋洋得意。
她哭笑不得,「驚喜?我看是驚嚇才對吧。」
「難道你不喜歡?」換他很懊惱地鬼叫,「韓劇真是害人不淺。」
「好了。」她制止他誇張的委屈聲音。
「說喜歡,不說的話我就哭給你看。」他居然知道開始威脅她。
「拜託!」她這下真的笑出了聲,「好,我喜歡總可以了吧。」
他這才心滿意足。
看在別人眼中,這情形還真是刺目。
「打擊我,我男朋友從來沒給我送過這麼大一束花。」同事中的甲女開始歎息。
「我根本就沒有收過花。」乙女也開始望花興歎。
「好浪漫哦。」丙女雙手捧住自己的頰扮可愛。
所有人都看著那一束大到離譜的花歎息,尤其讓她們心動的是這神秘的FLOWERSPRINCE送的不是玫瑰,而是數十朵百合花。
一個男人若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當百合一樣來寵愛嬌慣,那這個女人該有多麼幸福?
所有的人全部在臉上流露出羨慕嚮往的表情,或歎息或微笑,不一而足。
司駿還在和阮秋笛說話:「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我不知道要不要加班。」她的話簡直是大煞風景。
「你就不能痛快地跟我說一次行嗎?」他好委屈地抱怨給她聽。
她抿唇而笑,被他的語氣逗樂了,「我盡量,如果實在不行,我一定主動跟你另約時間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他氣哼哼地開口。
阮秋笛淺笑著收線,回頭就對上同事們艷羨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掠了下頭髮,「看什麼?」
「阮姐,你好幸福哦。」有人羨慕地看著她。
「是嗎?」她繼續微笑。
「好羨慕哦。」另一個人接著跟帖。
阮秋笛只好繼續微笑,不停地笑,不然這種時刻還能做什麼表情呢?
「花很漂亮。」突然有人接了句話,而眾人頓時被那聲音嚇了一跳。
要死了,怎麼經理還在?
阮秋笛回眸看他,卻見他對她笑笑,「不過這驚喜也太老套了吧。」
眾人一聽,頓時偷偷噓了起來。
什麼嘛,怎麼這樣打擊人啊?
阮秋笛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是嗎?那你會怎麼做?」
齊東陽沒有看她,目光落到那束花上,笑容裡突然多了絲追憶的味道。
「怎麼不說?」有人偷偷在下面嘀咕。
「是什麼?」阮秋笛追問。
他卻彷彿被突然驚醒,略略一笑,居然朝經理室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回頭吩咐她們:「好了,趕緊工作,達不成任務小心我扣你們工資。」
「切!好過分!」眾女頓時抱怨起來。
阮秋笛把目光轉回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鼠標輕點,一條一條地翻閱客人的信息,準備打票出票。
「阮姐,」寧榕湊近她悄悄地笑,「你說經理會送什麼驚喜給女孩子呢?」
「放煙花?在月光下跳舞?」她笑笑地開口。
「好浪漫哦,經理那麼嚴肅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寧榕吃驚地瞪圓了眼睛。
阮秋笛莞爾一笑,跟她說悄悄話:「因為他悶騷嘛。」
「真的?」寧榕信以為真。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傻丫頭,我騙你的。」
那樣的浪漫,那樣的煙花,那樣的月光和舞蹈,只屬於她愛的那個人。
她不曾想過他那樣痞痞又邪氣的人,居然會有這樣的心思。
他喜歡她嗎?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就會覺得心跳加速,如飲烈酒,早已醉人。
自從知道她上下學的行程後,他就時不時地會出現在她面前,或者是在上學的站台,或者是下學的公車上,甚至是在學校門口,看到她出來,總是那樣揮揮手,似笑非笑的,好像在招呼自家的寵物。
她總是要漲紅著臉走過去,躲躲閃閃的,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好巧啊,又見面了。」他總是可惡地用這句話做見面語。
「是啊。」她就呆呆地回答。
他卻立即變臉,「什麼好巧,你知道今天我等了多久?」
她只好紅著臉跟他說對不起,一邊還要像日本人那樣做90度鞠躬。
「什麼對不起,請我吃飯。」他威脅她,說得跟真的一樣,但是最後卻都是他付錢。
那天早晨她出門的時候,穿的是一件鑲著硃砂紅邊的白緞公主裙,他看了兩眼,「好漂亮……別激動,我說的是你的衣服。」
她咬著唇瞪他。
「穿那麼漂亮幹嗎?我簡直不習慣了。」他渾然不在意,一隻手勾著書包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側。
她氣得想咬他兩口,轉臉卻看到他笑瞇瞇地目視前方,側面輪廓光潔完美,不知道為什麼就心虛起來,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後就低著頭不再理他。
「你說什麼?」他大聲地跟她咬耳朵。
「今天……今天我生日。」她繼續低著頭,感覺被他的氣息吹拂過的耳朵一定紅得很可笑很尷尬。
他卻突然一下子靜了起來,「生日嗎?」
「嗯。」她點了下頭。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笑得格外燦爛,「要不要禮物?ABIGSUPRISE?」
是什麼?
她迷惑地看著他格外開心的樣子,突然覺得認識他就已經是她生命中很大的驚喜了。
他卻不由分說拖了她就跑,迎面的風吹得她瞇起了眼睛,裙擺高高地飛起來,好像可以御風的感覺一樣,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成神化仙了。
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總是很乾燥,寬寬大大,溫暖的,帶著男孩子才有的力度,她面色緋紅,尷尬扭捏,手在他的手中顫抖。
「你喜歡什麼東西啊?」他大聲問她。
「很多東西都喜歡啊,」她回答他,跑得氣喘吁吁,「明亮的、燦爛的、可以讓人感動到想流淚的。」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他哀怨地回應她。
她就抿著唇笑。
直到反握住他的手。
多快樂?為什麼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有那麼多的快樂?
那一天,他給了她明亮的、燦爛的、可以讓人感動到想流淚的風景,她想這一生她都不會忘記那一晚那一場煙火的表演,忘不了沙灘上的月亮,忘不了他帶著她跳舞時手心的溫度。
那麼暖。
即便現在想起來那麼涼,仍然是她此生最美的記憶。
多麼幸福,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卻依然還擁有著那麼豐富的回憶。
抑或其實她是不幸的。
因為那麼多事情都改變了,她卻依然死抱著記憶生活。
為什麼今天要那麼掃興呢?
晚上十點,齊東陽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床上發呆。
明明大家都很開心興奮,但是他為什麼要說那麼莫名其妙的話?而且還要故弄玄虛,話說了一半就閃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故意耍帥呢,真是莫名其妙極了。
無聊地點著電腦裡的東西,他調出了工作程序開始在家辦公,想了一想,又隨手點了TM上線,看一看有沒有人給他留消息。
上了後才發現沒有留言,再看過去,發現阮秋笛和寧榕居然都還在。
她今天不是有約會嗎?怎麼還在線上?
突然想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有請過假,早退遲到更是免談,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毅力能夠讓她堅持了兩年多這樣的生活。
甚至他因為知道她會在公司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自己便心安理得地蹺班。
或許是因為她太擅長沉默了吧,連笑容都那麼輕淺,才會總讓人不自覺地忽視。
「我不哭,是因為有人跟我說,我的笑容很漂亮。」記得很久以前,她剛進公司的時候,他無意中聽到她這麼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
初時的反應是覺得好笑,然後就覺得分外好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可是她偏偏說了,被他撞到之後,就低垂著頭紅著臉,好像犯了天大的過錯一樣。
後來有天晚上她加班的時候,他在TM上跟她說話,開始說的全是公司裡的事,後來她突然冒出來一句:「幸好你不是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不然我一定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倍覺好笑,「有那麼誇張嗎?」
「你都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嚴肅。」說得好像她見過他以前的樣子似的。
「我要是不嚴肅的話,我怕聽到某人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的笑容漂亮而笑場。」他偷偷笑,打了個齜牙咧嘴的符號過去。她過了片刻才回話,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難道你就沒有誇過某個女孩子笑容漂亮的時候嗎?」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按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號過去,她疑惑地點了好多問號回答他。
要怎麼說呢?
不要哭,因為你的笑容最漂亮。
怎麼會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他那個小小的、蒼白的、美麗的小姑娘哭泣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安慰過她。
因為長時間的訓練,她渾身疲倦,傷痕纍纍,可仍然堅持在冰場上練習,從來沒有對她那個要求嚴格的爺爺有過一絲抱怨。
「爺爺是為我好。」她笑著安慰他,卻在他的手按上她腿上的傷時疼得掉眼淚。
一個小小的失誤,讓她直接被她的拉手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冰場上。
她之所以哭,一半是因為傷,一半卻是因為沒有完成爺爺的要求。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說的。
不要哭,因為你的笑容最漂亮。
如果沒有人來提醒他的話,他是不是真的就把這句話忘掉了?
「阮姐,有客人在機場走不掉了。」一起加班的寧榕叫了起來。
「怎麼了?」阮秋笛被嚇了一跳。
「那個客人帶了個嬰兒,當時咱們接電話的那個新同事不清楚狀況,讓他直接到機場去買嬰兒票,但是現在航空公司不給開位子,那個客人在機場鬧著要投訴呢。」寧榕心急之下說話快得像打機關鎗似的,簡直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阮秋笛皺眉看了一下時間,「來不及了,我打電話到那家航空公司,你問問齊東陽在那邊有沒有熟人。」
「好。」寧榕立即抱起電話猛按數字鍵。
阮秋笛一個電話直接撥到那家航空公司的值機處,開始跟他們交涉。
她們這一行怕的就是客人到機場了卻出了事,那麻煩可就大了,要是趕到飛機即將起飛那一會兒,更是讓人焦頭爛額。
「阮姐,怎麼樣?」寧榕放下了電話問她。
「沒辦法,航空公司不給開位子,現在只能問客人可不可以明天走。」她一邊掛電話一邊去翻客人的電話。
「齊東陽怎麼說?」她抬頭看了寧榕一眼。
「正在找人。」寧榕回答她。
阮秋笛微一蹙眉,正想說話,電話鈴卻響了。
「要是我今天走不了的話,我肯定是要投訴你們的!」電話那頭的客人怒氣沖沖。
「先生,很抱歉,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們也很無奈,但是請你聽我說兩句話可以嗎?」深吸一口氣,她以最職業性的笑容,最能夠打動人心的溫柔話語面對暴怒的客人。
寧榕焦急的情緒也被她的話語慢慢平撫了下來,開始想辦法處理這個事情。
急是根本急不出來好主意的。
待到齊東陽打電話過來,阮秋笛的安撫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所以先生你看,你在我們機場的賓館休息一晚可以嗎?保證明天你可以順順利利帶著你的寶寶登機。」
「你們阮姐呢?」齊東陽找了半天人,但是實在是沒有辦法,最後只好找了機場賓館裡的朋友,給那客人訂了個房間,希望他能夠在機場暫住一晚,費用自然是他們報銷,然後明天再讓客人坐最早一班飛機。
「正在和客人交涉,你等一下。」寧榕伸手把電話遞給剛掛上另一部電話的阮秋笛,「經理找你。」
「客人怎麼說?」齊東陽向她詢問最終結果。
「我跟客人說希望他明天再走,」阮秋笛不安地咬唇,「但是我估計他在機場住宿的費用咱們是必須要承擔的了,這樣……可以嗎?」
「太好了!」齊東陽開心無比,「咱們可想到一塊去了,我房間都幫他訂好了,保證服務周到。」
阮秋笛心下的石頭頓時落了下來,含笑低語:「你同意就好。」
語音清婉柔膩,若逆來順受,讓人不自覺地心生異狀。
「怎麼不同意,這樣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你……」齊東陽心下一軟,只覺得對面電話裡的同事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可愛貼心了,如果她此時在他面前,他簡直有衝上前抱起她轉個十圈八圈的衝動……
「鈴!」電話卻在此時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我……」阮秋笛看著不停響著的電話,再看看手裡抓的電話,一時居然不知道該放還是該接,但是最後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電話,抓起了不停響的那部,「你好……」
電話那頭的齊東陽悵然若失,他不是沒聽到電話裡急促的電話鈴聲,想來是剛才那客人打回復電話來了,但是剛才阮秋笛電話掛上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心裡「嗒」的一聲輕響,彷彿是某根不知名的心弦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讓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至於那客人,卻不重要了。
抓著手機,他看著電腦上TM裡她的頭像出了會兒神,然後突然拿過電話按了幾個數字,撥通了電話。
「是你嗎?」電話那頭的女聲爽朗大氣。
「明天有時間嗎?」他笑著問她。
「我現在賦閒在家,就是時間多。」她淺笑起來。
「到時候我去接你吃飯。」他也笑,幾天不見,她的態度依然如此,爽朗自然,哪像某人,沉默寡言含蓄至死的樣子。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繼續剛才的電話:「抱歉,有電話進來了。」
「你接吧,再見。」那頭的人利落地掛了電話。
他卻沒有急著接,在心裡數到了「五」,然後才按下了接聽鍵。
「事情辦好了。」電話那頭的女聲四平八穩。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
之前的和睦彷彿已經不復存在,她依舊是她,他依舊是他。
「嗯,再見。」似乎已經無話可說,她不知道自己幹嗎又把電話打回去。
「好的,再見。」他也頷首。
電話再度掛上,阮秋笛皺起了眉。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為什麼她總是不懂這樣的道理?
同一時間。
慕容靜水可不是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人,但是齊東陽打電話過來冒冒失失地約她,她卻同意了,簡直連自己都不清楚是為什麼。
「休假回家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又跑出去做什麼?」嫂子芮瑾一邊拿著水果喂自己老公,一邊疑惑地問她,「是誰約你?」
「秘密。」她笑著顧左右而言他。
「你手上的拉傷還沒好呢。」大哥慕容秋淵也皺起了眉,「要是被爺爺知道了,他一定氣你不愛惜自己,明年的奧運會他還指望你拿個金牌回來呢。」
他原本就長得面孔端正,此刻板起臉來更顯嚴肅。
「少來說我,他愛生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卻不怕他,笑吟吟地做了個鬼臉,「再說第一個惹他生氣的又不是我。」
「那是誰?」粱芮瑾疑惑地看著自己親愛的那位,「難道是你?」
結婚的時候她見過那不苟言笑的老人,很嚴肅的樣子,慕容秋淵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像是有膽子敢頂撞他的人。
「不是我。」慕容秋淵連忙搖頭。
「告訴我是誰?」她一准佩服死那人。
「就是堂姐嘛。」慕容靜水插嘴。
「她不是已經去世了?」粱芮瑾驚訝地看著她。
「是啊。」慕容靜水點頭,「要不然,慕容靜水怎麼會是慕容靜水呢。」
她無奈地笑,話說得似乎顛三倒四,但是聽她說話的慕容秋淵卻清楚她在說什麼。
起身走到窗邊,她伸手拉開了窗簾,外面天黑成一片,遠遠高高的三兩顆星,彷彿人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身後,嫂子正在追問她大哥關於堂姐的事,他卻支支吾吾的一副很難開口的樣子。
她轉過身,壞心眼地微笑,「大哥,嫂子又不是外人。」
嫂子立即翻臉,大哥就很凶地立即瞪她,她卻又微微一笑,親熱地拉走了嫂子,「大嫂,我帶你去看堂姐的照片,是個美人哦。」
慕容秋淵很不配合地嗤笑出聲,這次換她瞪他。
粱芮瑾疑惑地看著他們兩個,實在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慕容靜水只是笑,想來等下大嫂就知道大哥為什麼笑她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跟齊東陽見了面,她一想到大嫂在看到堂姐照片時吃驚的樣子,還是覺得好笑。
「今天這麼開心?」齊東陽捏著罐啤酒懶懶地靠在吧檯上問她。
「有帥哥相陪,怎麼會不開心?」她不正經地調侃他,妄圖看看現在的男人臉皮是薄還是厚。
半天不見回音,結果側臉一看,卻見他正盯著酒吧裡的電視機看得認真,不就是場球賽嘛,有必要那麼瘋狂地進行全民觀看運動嗎?
「十三四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她正悶悶地咬著杯子裡的吸管,卻聽見他突然開口跟她說話。
「上學,放學後就做訓練。」她想起那時候最喜歡春天,放學的時候從學校到訓練場,一路上都是高高的合歡樹,樹上開著大片大片粉的花,像鳥的羽毛似的,在空中打了個旋,就輕輕落在地上,卻還是那樣粉粉的顏色,好看得讓人忍不住就會化掉似的站不住腳。
「沒有男孩子等你?」他看她一眼,壞笑著開口。
「什麼啊,我那時候可是一巨單純巨純粹的丫頭,哪會有人等我啊,就是等了估計我也不清楚。」她拿杯子半掩著臉,琉璃清澄,襯得她的眼睛更是明如點漆,彷彿能反射出人的影子似的,「你呢,你那時候在做什麼?」
「我那時候,」他做沉思狀揉了揉下巴,「你那年紀的時候,我大概十六歲左右,嗯,我在等喜歡的女孩子上學下學。」
慕容靜水頓時來了精神,「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漂不漂亮?」
「漂亮吧,」他看著她壞壞地笑,「我想想,對了,她的樣子倒跟你挺像的。」
「呸!」慕容靜水笑著拿腳踹他,「就你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他也不動,只是笑,手裡的啤酒輕輕搖了下圈又一圈,「她很瘦,臉色總是很蒼白,眼睛很漂亮,不太愛說話,也不太愛哭,只有忍不住了,才會偷偷地一個人哭。」
慕容靜水悠然神往,雖然自己挺欣賞的男人在這兒念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覺得嫉妒甚至是生氣的感覺,反倒是因為他那一抹不在乎的笑容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想衝動地伸出手去,撫平他眉上的結。
「聽起來就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啊。」她歎口氣。
「是啊,」他也笑,「那個時候她練習雙人滑,在冰場上就像個小精靈,不知道有多好看。」
「怪不得你遺憾我不是練習雙人滑的,」她恍然大悟,「那現在呢?告訴我她是哪個,看看我認不認識。」
齊東陽卻不再說話了,一口接一口地灌著酒。
身邊有低低的音樂聲在四處遊走,氣氛壓抑又迷離,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難道是他和那個她分手了?
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這才慢慢跟她說:「早就結束了。」
「真遺憾。」她應了他一聲,不知道應該是自己尷尬,還是他尷尬,只好什麼也不要再說了,免得多說多錯。
雙人滑……
冰場上的精靈……
她突然開口:「以前我有個堂姐,也是練雙人滑的,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冰場上的時候,她就像個真正的精靈,舉手投足都那麼美麗。」
「她叫什麼名字?」齊東陽輕輕開口,聲音突然啞啞的,暗暗的,彷彿再一用力,就要破碎似的。
也不知道她聽到了沒有,她並沒有回答,或者是聽到了卻不想回答,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吧檯裡調酒師傅驚險精彩的表演。
齊東陽側過臉輕笑了一下,「慕容靜水。」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低到除了他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聽到他在說什麼。
外面沙沙的一片,很奇怪,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居然還能聽到外面下雨的聲音,甚至連雨點砸在什麼瓦片上清脆的回聲都能聽得見,辟里啪啦丁當作響。
慕容靜水回過頭來看著他笑,「又要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齊東陽揚起唇,「別客氣,我看著你面熟,就當是熟人再聚了。」
「好啊。」她一笑,覺得對面的男人此刻看起來格外英俊瀟灑。
送花那天終究還是放了司駿的鴿子,阮秋笛過意不去,再加上有言在先,只好跟他另約了時間。
吃完飯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阮秋笛看著只覺得酣暢淋漓,她喜歡下雨的日子,總有想窩在家裡的衝動,聽雨打樹葉之聲,又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司駿無奈地搖頭,「像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很浪漫地撐傘雨中漫步,你居然只想著一個人回家?」
阮秋笛微微一笑,「這麼大的雨,你浪漫得起來嗎?」
「就是下刀子我也能浪漫得起來。」他大言不慚,送她上了車,然後繞過去坐到駕駛位,一打方向盤,把車子開了出去,順手開了廣播。
車子像魚兒一樣在馬路上暢遊,路燈打過去,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反著光,柏油路像洗過一樣,乾淨得彷彿和平常一點兒也不一樣,變得無比陌生起來。
廣播裡的女聲慢慢地唱:「……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Every time you walk by,Just like me,they long to be,Close to you……」
她看著車窗上被雨打出來的水痕默默發呆,一滴隨即擴散成一片,數十滴濺在一起,便形成一條微型的小河流似的,慢慢地滑過車窗,孩子氣地伸手去碰它,卻因為隔著那一扇透明,怎麼也無法阻止它的速度。
廣播裡還在唱:「……Just like me,they long to be,Close to you……」
她知道這首歌,莫文蔚在《夕陽天使》裡面翻唱過,那樣骨感的女子用那樣一把慵懶的聲線,慢慢地淺吟低唱,在這個雨天,意外地讓人有種驚艷的感覺。
「咦?」她小小地驚訝了一聲。
「怎麼了?」司駿開口問她。
「好像看到了熟人。」
她凝神看過去,可不正是熟人?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司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男人撐著傘正在攔車,後面雖然有輛車,但是看起來似乎是熄火了。
「好。」她點了點頭。
司駿方向盤一轉,車子便朝那男人駛了過去。
阮秋笛搖下車窗,看著齊東陽,「你怎麼會在這裡?」
齊東陽苦笑,「車子到半路停火了,我也沒辦法。」
阮秋笛正要說話,卻見他身後的車子車門一開,慕容靜水探出了頭對著她微笑,她瞭然地應了一聲,回頭看向司駿,「我們送他們一程吧。」
「好啊。」司駿看著對面俊朗的男人,和氣地點了下頭,「你好,我是司駿。」
齊東陽亦跟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齊東陽。」
「他是我上司。」不知道為什麼,阮秋笛加了一句,隨即看向慕容靜水,「趕緊上車吧。」
「謝謝。」慕容靜水看著她眉開眼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她和藹可親得像個大姐姐。
「不客氣。」她含笑開口等他們上車,另一隻手卻已經摸過電話去找修車處,讓他們把齊東陽的車子拖回去修理。
「謝謝。」齊東陽倒沒覺得什麼,心安理得地道謝一聲,倒是司駿多看了他一眼。
「開車吧。」阮秋笛收了電話開口。
司駿微微垂眸,手橫過車子的方向盤,回頭詢問:「告訴我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