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謝上青走在她身側,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當然了,我以前趕不回去的時候就睡那裡,放心吧!這個季節獵戶不會來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們去住正合適呢!」靜禪拉著他在漆黑的密林中向前摸索著。終於,「瞧,我沒騙你吧!」靜禪指著前面一處簡陋的木屋說道。
謝上青疲憊不堪,運功逼毒耗費了他大部分體力,又在林中穿梭了許久,總算看到了一處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搭了一座木屋。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他狼狽地癱倒在地。
深夜,連暈黃的月牙都隱藏到烏雲後邊,原本躺在門邊的謝上青突然坐起身,慢慢地活動下筋骨,體力恢復了大半,該是行動的時候了。嘴角溢出陰險的笑容,伸手從旁邊摸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木棒,他要殺了她,很乾脆地殺了她,世上只有他不想理的人,沒有他害不死的人,這次,他一定要殺了她,他就不信,他殺不死她。
輕聲輕腳地推開房門,別看他小小年紀,雙眸卻早已練得夜裡清晰視物。提著與他身體差不多高的圓木棒慢慢地摸索到床鋪邊,看著被褥下鼓起的小巧身體,暗自冷笑,雙手舉起木棒,朝著腦袋的位置狠狠地打下……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從頭打到腳,又重腳打到頭。不把你打成肉醬,我就不姓謝。由於木棒又重又長,加上他體力又剛剛恢復不久,所以打了幾下便已氣喘吁吁。呼!累死他了,捶捶有些酸麻的手臂,他歇了一會兒後,又從新舉起木棒。
「我打打打……」看你這下怎麼活?看你還怎麼把烤雞掉包?
「咚!咚!」輕輕敲他的左肩。
「我打打打……」我從頭打到腳,我從腳打到頭,我可是魔王最得意的弟子,豈會對付不了你這小臭屁孩?哼哼!
「咚!咚!」換個位置,輕輕敲他的右肩。
「我打打……呼!好累,堅持,我打打打……」讓你耍我,讓你嫌我個子矮。
「咚!咚!」又換回左肩。
「我打……別碰我的肩膀,你的手很髒耶……我打打……」竟然說我是小俠,我的願望是當大魔頭,就是那種壞壞的大魔頭,「哎呀!我警告你不要用你的髒手碰……啊啊!」謝上青陡然跳起,驚嚇間,又重又長的木棒竟被他掄到屋頂,轟隆!力氣太大,木棒不負所托,穿過屋頂,直飛上天。
「你……」謝上青滿臉驚駭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靜禪,又迅速轉頭看了眼床上的被褥,「你……怎麼會站在這裡?」
「我尿憋醒了,去上茅廁啊!」靜禪回答說,瘦瘦的小臉充滿困惑地望著他。
怎麼又是上茅廁?她哪來那麼多尿?不對啊!他明明一直睡在門口,怎麼沒看她出去過?他又快速瞄了眼床鋪上仍然鼓起如身形的被褥,莫非……她是……
「謝大哥……」
「別過來。」謝上青驚跳地後退,臉色瞬間變得青白如紙。
「可是謝大哥,你的全身在發抖耶……你為什麼要打床啊?」
「我我……」謝上青驚懼地嚥了嚥口水,雙眼瞪大如牛,直直盯著她。她是……她是鬼,她是被他亂棒打死的鬼吧?
「謝大哥,你很冷嗎?」靜禪仍是滿臉迷惑,關心地走上前。
「啊啊!別過來啊!」他慌忙地後退。
「可是……你的臉色很難看。」靜禪仍是固執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是不是凍壞了?剛剛讓他進屋睡,他偏偏不肯。
「啊!啊……」在靜禪觸到他肌膚的那一刻,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鬼啊!鬼啊!啊!啊……轟隆!」他像發瘋的公牛般,直接飆出緊閉的窗戶,「啊!啊!啊……」慘叫聲不斷,隨即林中的飛禽走獸也跟著狂歌起舞,度過今生的不眠之夜。
靜禪眸光呆滯、表情傻傻地望著他慘叫連連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密林中,許久,呆滯的眸光由遠方收回,落到被他撞破的窗戶上,殘破的窗框還在吱呀、吱呀地搖晃著,她神情困惑,又怔然許久,許久。
奇怪。
靜禪搔搔頭,又晃了晃腦,彷彿要搖掉腦中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奇怪!她怎麼好像看見兩個年輕的男子擁抱在一起?
慢慢地踱回床邊,表情迷茫,仰首看了看屋頂的洞孔,最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爬上床,掀開被褥,取出裡面的枕頭,放置床頭,身體順勢穿進被窩裡,深深地吸口氣,呼!好困喔!舒服地閉上眼睛,稍刻,便沉沉地睡去。
靜禪慢慢地由床上坐起,周圍白茫茫的一片,霧氣沼沼,她跳下床,甩著瘦瘦扁扁的雙腿向前跑去。在白霧中走著走著,她突然明白過來。她又在做夢了,她記著再往前走不遠,便會看到一處漂亮的梅林。
果然,梅林出現在眼前,在梅林深處有一美艷絕倫、精雕細琢的少年公子正在樹下舞劍。如每次入夢時一般,她找到那塊青色的大石坐了上去!然後直直地觀望……
劍氣如霜,疾速揮舞著,花瓣飄零,青色身影穿梭其中,宛若驚鴻,身姿美得驚艷,靜禪沒有鼓掌,因為這套劍法,她每次入夢時都會看到,已經見怪不怪了。況且就算她出聲叫好,他也是聽不見的,在多次嘗試失敗後,她便不再說話了,乖乖地當著觀望者。
靜禪雙手支著下巴,呢喃道:「該來了吧!」
話音剛落,果然見一中年男子牽著一五歲孩童走到少年身邊,那少年見到來人後,原本冷凝的氣質變得愈加的淡漠,單膝跪拜道:「無雙參見師父!」
靜禪如同看戲一般,在一旁眨著眼睛。
「起來吧!」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然後對手裡牽著的五歲孩童說道,「他叫無雙,是你的師兄……無雙,他是無極,我新收的弟子,以後你負責教他基本功。」
「是,徒兒遵命。」無雙神情恭敬地回答道。
中年男子將無極留下,臨走時說道:「你們師兄弟要互敬互愛。」然後從靜禪的身邊走過去,靜禪頑皮地對那人做了個鬼臉。心裡知曉,這個夢快要結束了,等那個叫無雙的少年牽起無極的小手以後,她就可以醒來了。
無雙望著師父離去的背影冷笑,「哼!恭喜師父又找來個為你殺人的工具!」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師兄!」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無雙腳步頓了一下,最後轉回身,無極仰起被凍得通紅的小臉,怯怯地又喊了聲:「師兄!」
無雙皺下眉,最後牽起他冰涼的小手。
對對對!每次到這裡夢就會結束的。
咦咦咦!她怎麼還沒醒啊!不小心由大青石上掉了下來,睜開眼睛一看,眼前的場景已經變了。
「師兄!別去!」憨厚的少年攔住手臂尚且流血不止的青年。
無雙冷笑一聲,美艷絕倫!「那我該去哪裡?」
「師兄,你受傷了啊!」無極露出擔憂之色,「我們趕快回去包紮好不好。」
啊啊!站在一旁的靜禪驚訝地張大嘴巴!無雙!無極!難道說,適才那兩個人長大了,啊!長得好快啊!
「喂喂!大俠哥哥,你是剛剛在梅林練劍的大俠哥哥嗎?」靜禪急急問道!還是沒有理她,靜禪皺眉地噘起嘴巴,原來還是看不到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啊!
「我出任務受傷,理應到刑堂領罰,我不去,難道你替我去不成。」無雙說道。
無極突然「啊」了一聲,「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可以代替你去領罰的。」
「哼!」冷冷一笑,「我的責罰本二十鞭就可了事,若是人替代,打在你身上可就是四十鞭子了。」
「沒關係啊!反正我皮糙肉厚的,又沒受什麼傷,師兄,你快點回去包紮,一會兒我領完鞭子,就去找你。」說完一縱跳下迴廊,向刑堂跑去。
靜禪忍不住插嘴道:「好傻喔!挨鞭子很疼的……喂喂!無極哥哥,你真的要去啊!」她急得轉身對無雙嚷道:「你怎麼不阻止呢?」
無雙聽不到靜禪的聲音,他只是咬住嘴唇,絕美的臉上仍是冷若冰霜,呢喃道:「只怕你領完鞭子,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了吧!真是笨蛋。」
不久,由刑堂裡傳出皮鞭抽打肉體的啪啪之聲,無雙蹙緊雙眉站了許久……
啊啊!真打了!靜禪瞪大眼睛,不行,她要去看看……
清晨,林中薄霧散去,鳥語啾啾,一縷朝陽穿過窗戶及屋頂的洞斜照入屋內。靜禪頭上腳下,一隻腳枕在枕頭上,另一隻已在床下,身體半掛在床邊,被褥被她踢到一邊。瘦小的臉頰掛著滿足的笑靨,正在呼呼大睡。
謝上青站在床頭,瞪視著她,越看越不順眼,「起來!起來!」他叫道。他一夜未曾合眼,她倒好,睡個饜足。
「起來!你給我起來啊!」他恨恨地叫道,她竟敢裝神弄鬼,把他嚇個半死,想起昨晚在她面前的狼狽樣,啊啊!實在是太太太太丟臉了,一個未來會把武林攪得天翻地覆的大魔頭,怎麼可以被一個小丫頭戲弄?他非報仇不可,哼哼!此仇不報非君子,不,是非魔頭也。
「起來!起來了!」他戳她的臉頰,戳戳戳!「啊呀!」他突然嫌惡地叫了一聲,竟然戳到她嘴角邊流出的噁心口水,手指頭在她衣服上使勁擦了擦,再戳……不行!太噁心了,改揪她的頭髮,「起來,起來,白癡,起床了,小呆瓜,起床。」
痛痛痛痛痛!靜禪笑臉不再,小眉毛可憐兮兮地皺在一起。
揪揪揪揪揪!謝上青俊俏的臉上露出惡魔般的笑意。
痛痛!「啊!痛死了!」靜禪突然大叫著睜開眼睛。
「啊!」謝上青嚇得後退一步,醒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惡魔般的笑瞬間轉換成天使般的笑,親切地說:「靜禪妹妹,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靜禪捂著發痛的頭皮,眼神充滿懷疑地望著他,「你……揪我頭髮?」
「沒有,怎麼了妹妹?你的頭皮痛嗎?那哥哥幫你揉揉好了。」哈哈哈!看到她痛苦的樣子心情真的好爽啊!一隻手輕輕地揉,接著兩隻手輕輕地揉,咦!她的頭髮好滑順啊!握在手裡,絲絲柔柔,還有股清淡的香。低頭聞聞,沒錯,真的很香。奇怪,她怎麼沒剃成禿子啊?道姑不都是禿頭嗎?不過,她的頭髮真的很好啊!像黑色的絲緞,絲絲縷縷。好到……讓他想偷偷地剪下一束,珍藏起來。
靜禪的頭皮不再痛,這才露出嬌憨的笑,「原來不是你喔!那一定是夢中我也挨打了,咦!我做了什麼夢啊?怎麼又忘了?」敲了敲頭,還是想不起來,「咕嚕!咕嚕!」突然間聽到自己肚子發出的聲音,雙頰染上紅彩,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我……我餓了耶!」
起床就喊餓,上輩子不是豬是什麼?謝上青心中冷笑。
「靜禪妹妹,你想吃什麼,哥哥我給你弄啊!」他柔聲說道。
「我想吃肉,其實……我不挑食的,只要是肉就好了。」靜禪靦腆地笑了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謝上青輕柔地點頭,「那你想不想吃熊肉啊?」
「想想!」靜禪立即點頭,瘦小白暫的臉頰上散發出興奮的光芒,嘴角很合時宜地流出一串口水。
「那跟我走吧!」謝上青親切地拉起她的手,眸中卻迸射出陰狠的精芒。
「我們要去哪啊?」靜禪隨他走出木屋。
「去吃熊肉啊!」他對她露出溫和的笑,手卻死死地握住她的,彷彿怕她會反悔似的,牽著她走向他忙活了大半夜才設計出來的陷阱。
「我還沒吃過熊肉呢!」靜禪嬌憨地笑著,「它們都怕我,還沒等我靠近,它們就都跑得沒影了。害我每次想吃肉時都很辛苦地追好久,才能抓到它們。」
「它們……動物怕你?」瞎說,明明是自己笨抓不到嘛。
「是啊!它們看到我都發抖呢!」她認真地說道,她記得上次看到一隻比狗還要大上一倍的黃貓,她只是想客氣地打聲招呼,誰知那只黃貓甩都不甩她,一聲大吼,「咻」地穿進林中,轉瞬就不見了。害她傷心了好久,她沒想吃它啊!幹嗎還要跑呢?
「哦!」謝上青假裝相信地點點頭,心中暗想,發抖的怕是她吧!算她命好,沒遇到豺狼虎豹,否則哪用他現在花力氣、花精力、整夜不睡覺地尋思著要怎樣除掉她。
遠遠地看到自己挖掘的陷阱,謝上青全身都興奮起來,說話時更加小心翼翼,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更加親切,「靜禪妹妹,你很快就能吃到熊肉了,嘿嘿!」
「是嗎!你也很高興的對不對?只是你高興時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怪!」
「哪有,哪有,你看錯了。嘿嘿!嘿嘿!」啊啊!太高興了,抑制不住啊!
「哦!」她還是一臉困惑,搔搔頭,剛想開口,突然腳下一滑,「哎呀!」一聲驚叫!謝上青看準時機,眼明手快地甩開她的手,並暗中推了她一把。
「好痛喔!」深洞裡傳出一聲痛呼。
「靜禪妹妹,靜禪妹妹,你怎麼樣?受傷了沒?」謝上青趴在洞口向下望。跌死你,摔死你,哈哈哈。
「謝大哥,我的腳動不了了。」洞裡的靜禪可憐兮兮地說,「好痛喔!我不能動了,好痛!嗚嗚!」靜禪雙眸含淚,馬上就要哭出來。
「不哭,不哭,靜禪乖,不哭喔。」洞頂的謝上青柔聲哄道,「靜禪乖不要哭喔!哥哥馬上找人去救你,你不要哭,也不要叫喊,哥哥一會兒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我要吃熊肉。」到現在也沒忘了吃。
「好,哥哥帶熊肉給你吃。你不要喊叫!哥哥馬上找人去救你喔!」邊說邊勤勞地拿樹葉蓋上洞口。
「為什麼要把洞口蓋上?」靜禪看著洞裡的光線漸漸消失,奇怪地問道。
「因為太陽出來會曬傷靜禪妹妹的,哥哥會心痛喔!所以要把洞口蓋上,明白嗎?哥哥是為你好。記住,不要哭,不要叫,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乖乖地,安靜地等哥哥回來。」他邪魅的眼睛閃了閃,輕聲地叮囑道。
「嗯!」靜禪乖乖點頭,「哥哥要快點啊!對了……不要忘了帶熊肉回來。」
「好——」直到蓋上最後一根樹枝,謝上青的臉上終於露出陰謀得逞的邪惡笑容,哈哈哈!他捂著嘴,怕笑出聲不小心被洞裡的人聽見。他又奔到離此不遠的一棵樹後,取出一個布口袋,從裡面抓出一隻渾身鮮紅,吐著紅信的毒蛇。這可是昨晚他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捉到的,咬上一口,瞬間便會致人死地。把毒蛇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看著它蠕動地向洞邊爬去,腦海中想像著她被蛇咬死的精彩情景,哈哈!愉悅的笑容怎麼都抑制不住,他高聲對洞裡的靜禪囑咐說:「你要乖乖的,不要哭,不要叫,等我回來。千萬不可哭叫。」
最後,他走到遠處欣賞他的傑作,洞口被他用樹枝掩飾得天衣無縫,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發現這有個陷阱,只要她不出聲,誰也不會知道這裡有人。哈哈哈!太棒了,等她變成乾屍也不會有人發現她。
謝上青心情愉悅,啊!深深吸一口氣,空氣是多麼的新鮮!生活是多麼的美好。
「上青!」突然,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了過來。
陡然,謝上青不由得渾身打個寒顫,循聲望去,離此不遠的樹梢上靜靜地站著一個藍衣人,負著手,臉上掛著陰柔的笑,週身散發著一股邪氣,濃烈到令人噁心。
「師……師父!」在與師父眸光相觸的一瞬間,他的臉孔也不知不覺地掛上與師父一模一樣的輕笑,邪氣非常。暗自揣測,不知師父來多久了?
「師父拿到玲瓏珠了?」他笑著問,臉上像戴上一副假笑的面具。
「拿到了。」說話間,魔王飛身輕輕落至謝上青面前,此人大約三十左右的年紀,陰柔的面孔,陰柔的笑容,陰柔的聲音,全身上下都陰陰的,令人膽寒。
「那恭喜師父了!」謝上青長長的睫毛輕顫了下,邪氣地笑著。
「嗯!」魔王輕輕地點下頭,「走吧!」轉身朝山下行去。
謝上青暗自鬆了口氣,看來師父是剛到,並不知曉靜禪的存在。
「你在看什麼呢?」魔王輕柔地問,見他頻頻回頭。
「沒……沒什麼!」只是突然間覺得要離開那個總流口水,噁心吧嘰的小呆瓜,有些捨不得,哎呀呀!如果……如果那個小呆瓜不被毒蛇咬死的話,那就活著好了。他寬宏大量地想著,反正他前幾次害她,她不都活得好好的嗎?這次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死吧?只是……只是他是魔王的弟子,怎麼可以心軟呢?這種情緒是不對的,會成為他當魔頭道路上的一道阻礙。啊啊!怎麼辦呢?正在他天人交戰的時候,魔王輕柔陰邪的聲音再次響起。
「上青!為師昨晚好像聽見你在林中慘叫。」
「師父!怎麼會呢?徒兒死死地一覺睡到天亮,半夜都沒尿尿……那個,師父,玲瓏珠拿得還順利嗎?」
「嗯!還好。只是沒料到,老尼姑會把它藏在牌匾後邊,稍微耽擱了一些時候。」師徒兩人悠閒地向山下走去,不經意間,魔王朝那個陷阱處睨了一眼,隨即輕輕地一笑,帶著愛徒飄然離去。
這一走,就是五年。
「靜禪,靜禪,靜禪,」靜儀師姐氣喘吁吁,推開廂房的門,然而,倘大的廂房內卻只有靜鶳一人捧著書卷看書,四周望了一眼,問道:「靜禪呢?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晚課時就不見她人影了。怎麼了?你找她有事?」靜鶳道。
「不是我,是師父找她。」靜儀歎了口氣,「師父丟了一張字畫,這會兒正急著呢!」
「呵!師父不會是懷疑靜禪拿的吧?」靜鶳啞然失笑,小師妹資質樸鈍,字寫得歪歪扭扭,更別提什麼鑒賞能力了,她會拿字畫?當廁紙嗎?
「字畫是在靜禪打掃房間時不見的,師父當然要找她問個清楚。我也不相信師妹會偷字畫,但她平時迷迷糊糊的性子,也說不准真跟她有關,興許當垃圾丟了,她又不是沒幹過這等蠢事!」靜儀無奈地道。這個小師妹外表雖長得秀秀氣氣,卻總是給人一副呆呆笨笨的感覺,性子也比正常人慢半拍。
靜鶳望了眼窗外的殘陽似血,不以為然地道:「師姐,你去後山望天崖看看吧!十有八九她會在那。」
靜儀想了想,道:「也對,這個時辰應該在那。」靜儀轉身朝門外走去,嘴裡不時嘀咕道:「那可是掌門師祖當年送給師父的字畫,師父寶貝著呢!若是真弄丟了,小師妹可就慘了。」
望天崖是一處毛禿禿的山峰,巖壁聳立陡峭,峰頂懸於蛙狀巨石,前頭微微上翹,呈望天狀,故名望天崖。
靜禪抱膝坐在巨石上,眸光迷茫地注視著天邊被霞光染紅的絢麗雲朵,神情卻好似老僧入定般——無嗔、無喜、無波、無慾、無求。迷迷茫茫,彷彿不知身在何處般。
「靜禪,靜禪,你果然在這。」靜儀跑到峰頂,看到靜禪全身沐浴在暈黃的霞光下,有一瞬間,竟覺得師妹被天地羽化,化為無形了。略一搖頭,才擺脫這份不該有的幻象。
聽到聲音,靜禪迷茫的眸光漸漸淡去,慢慢地轉首,看見是師姐靜儀後,蒼白的臉頰上慢慢地揚起嬌憨的笑,慢慢地啟口,輕叫道:「師姐,你來了。」
「快下來,師父找你呢!」靜儀招手道。
「喔!」靜禪仍然慢半拍地應了一聲,慢慢地起身,躍下巨石。驀地身體前傾,靜儀立即扶住她。
靜禪嬌憨地一笑,「謝謝師姐。」
對她拙劣的輕功身法,靜儀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師妹,沒事的時候不要總是發呆,多花些時間練練功,省得被其他姐妹瞧不起,總是支使你,知道嗎?」
「喔!」靜禪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
看她聽話的樣子,靜儀只得搖頭歎息,總覺得她的心志過於單純,好像一直停留在孩童般似的。難道是山中呆得太久了?若師父再交待下山辦什麼事,記得把她帶上好了,總得讓她見見世面吧!
「對了,師妹,你打掃房間時有沒有看到師父掛在牆上的那幅字畫?」
「字畫?」靜禪搔頭想了許久,「喔!看到了,我把它捲起放進櫃子裡了。」其實,她想丟掉的,但想了想還是留下好了,省得又要捱皺紋師父的罵。
「放櫃子裡,為什麼?」靜儀驚異地叫道。
「因為不好看。」靜禪脫口道,「那畫工太拙劣,簡直就是垃圾,每次給師父打掃房間都會看到,太礙眼了。」
「什麼?」靜儀頓住身形,震驚地回首看著她。
「呃!」靜禪有一瞬間的茫然,恍惚間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怎麼了師姐?」
「你……你說師父的畫是……是垃圾!」靜儀心驚肉跳,剛剛的一剎那,師妹不再是師妹,就連聲音都不一樣了——冷冽帶著嘲諷的語氣,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男子,幻象吧?
「喔!」靜禪神情迷惑,「我說的嗎?奇怪?我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搔搔頭,然後,難為情地笑道:「師姐,那幅畫真的不好看啊!黑漆漆的。」
靜儀仍是直直地盯著靜禪,許久——沒變!看下四周陷入黑暗的山巒疊嶂,太陽早就下山了,陡然,一陣涼風輕輕拂過,靜儀機靈靈地打個寒顫,啊呀!周圍怎麼突然變得陰森森的啊?
「呃……師妹,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師父一定等急了。」靜儀臉色發白,拉著靜禪施展輕功,向東縱去。直到看見廂房的燈光,靜儀的心才算安定下來。
「師妹,進去吧!向師父認個錯,今後別再自作主張了。」
看見師妹進屋,靜儀才敢露出驚駭的表情,捂著驚魂未定的心口,奇怪!她該不會是中邪了吧?師妹……師妹好像不一樣了?甩甩頭,荒謬!一定是最近練功太累了,她去睡覺好了,明天腦中就不會再有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