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孱流水,石山假峰。
糕點被掰成一粒一粒的,丟進河水中,流出院落。
「小姐!」侍女壯兒一直不懂。
主人為何不曾微笑,滿懷心事的模樣。
年紀輕輕,卻有白霜落於雙鬢。
「他們來了嗎?」朱紅的雙唇,桃紅的面容,秋波蕩漾的眼眸……
懊惱的神情。蘭兒搖頭,輕聲回道:「蘭兒再去看看,可能已經到了。「
的確到了,等蘭兒離去時,一抹淡藍身影從圍牆躍進,輕點河水眨眼落於草地,俯身作揖道:「施衣見過公主。」
坐於河邊的女子,便是於傾城樓內失蹤,又中毒的赫連霜依,縷縷銀髮飄到唇邊,緩緩拔開,柔聲道:「情況如何?」
為使她安心養病!
殺手組,傾其所能為赫連霜依,建造了莊園為她養病。
不惜重金在院內建了一條河水,直通院外。
施衣有點不忍,依然回道:「拓拔王君大怒,要將樓鏡處斬,被勸下。」
「勸下了?」赫連霜依挑眉,隨即情緒平復,點頭道:
「也對,怎麼可能會將樓鏡處斬呢?應該會有人力保吧!何況,拓拔王君的國力遠不及其他二國,自然要低下姿態。」
像是在自言自語,將手中剩下的糕點塞進口中。
連連喚蘭兒,腳步極虛的向前走去,不再理會施衣。
施衣萬分委屈地蹲在原地,自從移居山莊,便對復國之事不太上心。
每每地喚上蘭兒,談天說地。
難道真的是這毒,磨滅了赫連霜依的鬥志?
「公主,他們沒有來!」蘭兒說話小心翼翼的。
害怕再讓小姐傷心,從未有過笑容,可不是傷心嗎?
赫連霜依若有所思地看眼蘭兒,搖頭道:「不必等他們了,想來,會有一陣子不能來看我了!」
他們,只會來打擾我!
赫連霜依低下雙眸,好似極為失落。
蘭兒忙按撫赫連霜依,將她引到房中。
用一桌子的美味佳餚,引誘她!
赫連霜依暗笑,臉上依然不動聲色,附和蘭兒的一番用心。
「小姐!」蘭兒將一碗看似無物,實則香甜的粥端到赫連霜依面前,笑道:「你看,這是賀公子差人從軒轅屬地送來的,說是對調養身體非常好……」
面對小蘭一番介紹,赫連霜依僅是以點頭作回應,想起蘭兒,不禁悵然。
同樣是前朝遺孤,卻不知身世,茫然地被賣作苦力。
若不是被人認出,可能會……
赫連霜依微微搖頭,可惜不能告訴蘭兒身世,否則,她會失去天真,變得和施衣一樣,不再恬靜。
蘭兒手忙腳亂,以為自己說得不好,惹得赫連霜依不高興,險些落淚。
赫連霜依幫蘭兒輕拭眼淚,歎道:「你沒有說錯任何一句話,我搖頭,僅是心疼你,以後若是無人,自然只有我和你!」
蘭兒點點頭,繼續說著桌上每一份點頭,每一個人的心意。
輕嘗每一份心意,赫連霜依緩緩地拉過蘭兒的手,令她坐至一旁,分享著。
在傾城樓,一向只有她自己單獨用膳,難得,有人陪她。
分明是天氣極好的一天,赫連霜依的心情卻極為糟糕,順手將信鴿拍走/
受到驚嚇的信鴿。反而將旁邊的水杯打翻。
聽到響聲的蘭兒。
急急地跑進屋子,輕握赫連霜依的手,查視有沒有受傷。
赫連霜依盯著蘭兒認真的臉旁,輕輕歎息,道:「我的手沒事,只是杯子破了!」
蘭兒鬆口氣,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這就是知恩不忘報嗎?
赫連霜依看著忙碌的身影,茫然的眼神漸漸變成犀利。
那只知道惹事生非的人,是不是都應該去死?
面對蘭兒的一番心意,赫連霜依只有感動,。
為了能讓她心情好些,竟買了些許煙花。
同其他侍者,在院內燃放。
赫連霜依笑著看到天上五彩花朵,心中卻暗暗發冷。
施衣給她的信箋,實在令她無法釋懷。
明明一切都十分順利的進行著,偏偏出差錯。
蘭兒在面前叫著,跑到赫連霜依身邊,興奮的跳來跳去。
赫連霜依搖搖頭,拿出絲帕替蘭兒輕輕拭汗,又遞過一杯茶水。
「公主,他來了!」施衣如鬼魅般飄到赫連霜依身邊,驚得蘭兒緩緩後退,險些摔倒,好在赫連霜依及時扶住。
「蘭兒總是這麼莽撞。」蘭兒輕撫,對施衣微微行禮,笑道:「施衣姐姐好久不來了,可把小姐想壞了,走,我們去放花。」
不待施衣拒絕,便被蘭兒拖到無數花筒前。
赫連霜依點頭笑道,聽到後面蒼老的聲音,緩道:「老臣,見過小姐。」
輕輕倒杯茶,放在旁邊。
老者坐到赫連霜依旁邊,輕抿茶水,等待赫連霜依發話。
「嗯?不好喝?還是涼了?」赫連霜依抿了口自己的杯中茶,皺眉。
見莊中侍都玩得正開心,又不忍打擾,回身自己拿起水壺。
「老臣來!」老者伸出的手,被赫連霜依擋住,聽她笑道:「大人,不必如此,有時候,親力親為,才是好的。」
「只是,對於貴公子之事,霜依自然不怪,年少輕狂,若不有事,反倒沒了脾氣,只是,事不在我,在於澹台王君是否肯放手。」
赫連霜依素不喜對方吞吐模樣,不如直接點明來得痛快。
老者微微作揖,苦笑道:「小姐說得是,老朽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此事,無從下手,澹台王君也不審理……」
「不審?」換成赫連霜依奇怪了,半晌,才恍然笑道:「原來是他想借此機會,削弱前朝舊臣的氣焰,也是,平日你們逼得太緊了!」
逼得太緊?
老者有些沉不住氣,想起亡國之恨,形勢怎麼能不逼人?
赫連霜依見狀,也不言語,老者氣了半天,見赫連霜依只是津津有味地,看著煙花,越發沒了主意,也不知應該繼續坐著,還是離開。
「其實,你的心情我也明白。」
赫連霜依將茶一飲而盡,說多了,口渴得很呢,笑道:「可惜,真的急不來,現在最主要的,是摸清澹台王君的心理,我們才有辦法,對症下藥。」
老者終於想通,點頭稱「是」。
事與願違?
施衣這四個字用得彷彿重了些。
自從某夜在煙花中,接待了肇事者的父親,赫連霜依就在等待著施衣,給她傳來好消息。
最後得到的,竟然是這四個字?
難道施衣與她已不在默契十足?
「小姐?為什麼說,事與願違,二朝相對,勢不利我?」蘭兒僅能識得幾個字。
還是赫連霜依威逼利誘,才肯學得,能認得這幾個字,反倒讓她驚奇。
「沒什麼意思!」赫連霜依順意地將紙條燒掉,笑道:「蘭兒跟了我,也有些時候,你覺得施衣如何?」
「施衣姐姐?」蘭兒若有所思,回道:「我覺得,施衣姐姐,做得很周到。」
周到?赫連霜依溫柔的笑著。
的確,對於侍者來說,施衣的周到是他們最羨慕的。
若能做到那般,定有討主子歡心。
「小姐,有人求見!」一名侍女在外喚道。
蘭兒心領神會,代答道:「小姐有些頭疼,不見外客,請來者回。」
蘭兒輕輕替赫連霜依揉頭,發現原本殘留的黑絲,盡全白了,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什麼?」赫連霜依皺眉,搖頭道:「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快會漂亮的絲巾幫我把頭髮綁好。」
望著滿頭銀髮,赫連霜依並不是不失落,只是解藥實在難找。
不過,銀光閃閃,如同真銀般的髮絲,也算不錯,不像老者的蒼白。
「小姐,客人不肯走!」侍女隱隱哭泣,不是客人刁難。
只是赫連霜依每每發病,都會隱於房中。
所有事情一概蘭兒打理,打擾了她休息,恐怕又會醫藥不斷。
赫連霜依笑得雲淡風清,做個好主子其實很幸福。
換作從前,那些侍女,才不會如此貼心,笑道:「客人不肯走,就算了,帶到客房去休息,不用理會,就是了!」
蘭兒替赫連霜依挽了,還算優美的髮髻,悄悄收起掉落的銀髮,作輯道:「小姐稍等,蘭兒替小姐拿……美味去。」
赫連霜依輕笑,默許蘭兒。
轉身對著鏡子,只有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會露出落寞的神情。
哪有年輕女子不愛美。
只是,剎那間。
像感覺鏡中人,蒼老了。
聽到門口陣陣腳步,極為小心地推門而入,腳步極輕,引得赫連霜依發笑,道:「蘭兒,你可越來越小心了,這次拿得是什麼?」
轉頭間,竟見熟悉的面孔隱隱泛青,黑腫的眼睛令人難以直視。
搖著頭,緩道:「如此唐突,會嚇到我們家丫頭的。」
話未落音,便傳來蘭兒的腳步,見房間微開,忙跑進,隨即一聲慘叫,放下手中的盤子,吼道:「你是誰,怎麼能隨意進小姐閨房?」
「霜依?怎麼會樣?」沙啞的聲音,代表他格外擔心嗎?
赫連霜依聳肩,對蘭兒道:「別氣,是故人,你再準備一些就是了!」
「哼!」蘭兒不好辯駁,轉身離去。
赫連霜依輕輕打開胭脂,皺著眉頭,回頭道:「南宮公子怎麼不坐?」
是他,南宮寒。
曾經對赫連霜依,許下重諾的南宮寒。
也是最令赫連霜依失望的南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