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言表簽完最後一份文件,教秘書拿去交辦後,轉了轉手中的金筆,接著鬆開手,任由沉重的金筆應聲落在辦公桌上。
他的臉上略顯疲憊,身子往後靠向皮椅,雙手擱在椅臂上,微微仰首,重重的合上眼。
回台灣已經三天了,接過不下上百通電話,唯獨該死的沒有綠書打來的,難道……她依然打算拒絕他的委託?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雖然半個月前她已經明確地拒絕過他,但他立即表明不接受拒絕。
要不要主動打電話給她?
津言表沒有主動打電話給女人的記錄,也實在不想為她破例,但戲已經開演,容不得她這個女主角說不。
不管她的決定是什麼,他都會說服她,只是還需要花上一點時間跟力氣。津言表閉著眼睛,眉頭皺得更深。
這些本來不在他預期之內,因為他壓根不認為會有女人抗拒得了他所開的價碼,放棄長時間與他相處的機會。
也許她是個例外,但這個例外不會維持太久。
他倏地睜開眼,略顯急促地坐直身子,從皮夾裡拿出綠書的名片。
這時,秘書的聲音從內線電話傳來。「總裁,有位名叫綠書的小姐來電。」
津言表愣了一下,確認手中名片上的名字跟秘書所說的名字相符,才冷冷地道:「接進來。」
她打來了,就在他正要打過去的時候?他炯熱的目光始終盯著電話,暗自反省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沉不住氣了?
最後,這通電話讓他等了好一會兒才轉進來。
「喂?請問是津先生嗎?」
這就是綠書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不是honey或是親愛的,而是客氣且帶著點疏遠的稱呼。
「剛才跟我的秘書聊起天來了?」津言表皺眉問。
「沒有啊,我只是問了一些關於你的事……你的秘書很不錯喔!我套她話,套了老半天都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津言表輕鬆地靠向椅背,緊繃了快半個月的神經,聽見綠書的聲音後瞬間竟奇異地鬆弛了許多。
「直接問我不就得了?」幹嘛多此一舉為難他的秘書?
「現在我知道啦!以後有問題會直接問你。本來我以為你很忙,搞不好沒空理我的問題,但是你的秘書口風這麼緊……」她恐嚇似的補充了一句,「那以後我就常打電話騷擾你囉!」
「為什麼不打我的私人手機?」顯然他比較在意這個問題。
知道他私人手機號碼的只有醫院的人員、奶奶,還有她。
「打手機比較貴,所以就先試著打市內電話。」攸關公司的成本問題呀。
「你問我秘書哪些事?」津言表好奇地問。
很少女人能讓他產生好奇心,通常她們只能引起他的生理慾望。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你是何時回來的、最近工作不忙、有沒有女人去找你之類的問題。偷偷跟你說,我覺得你的秘書一定以為我是你眾所女朋友之一,尤其是我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後,她馬上二話不說就把電話轉給你耶!」
綠書邊說邊在電話那頭大笑,使得津言表的嘴角也跟著勾起淺淺的笑痕。
「三天前、忙、沒有。」他一一回答她想知道的答案。
除了性與金錢需求之外,他很少滿足身邊女人的疑問與要求。
「什麼?」綠書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問。
「你剛才問秘書的問題。」
「呵呵……」她不禁抽動嘴角,「你的記憶力可真好!」事實上,她已經忘記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
「這是哈佛教授給我的畢業評語。」
他認真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在開玩笑,綠書搔搔頭,問:「哈什麼……喔,哈佛大學?那間天才念的學校?」
「沒那麼誇張,只是一些有錢的笨蛋跟貧窮的天才集合的地方。」
「那你是有錢的笨蛋,還是貧窮的天才?」她在電話這頭拚命忍住幾度想爆發的笑意。
津言表短暫的愣住,隨即搖頭失笑。
「你考倒我了。」
「真的?哇!我考倒了一位哈佛天才?」
他透過話筒,清楚的聽出綠書的聲音裡滿是笑意。
「星妤,我跟你說,我剛考倒一位哈佛天才……是真的!真的啦……應該是美國那間大學,其他國家也有哈佛嗎?」
津言表覺得好氣又好笑,竟然有人敢跟他講電話講到一半就跟旁人肆無忌憚地閒聊起來,難怪她要打市內電話,照她這種通話習慣,手機的通話費一定相當可觀。
「你特地打來給我考試?」他取笑道。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你的教授!」
她又和旁人說了幾句話,津言表聽不清楚,突然瞬間被一股衝動抓住。
他想馬上看見她!
就在他要開口時,聽見她在電話那頭深吸口氣,像為某件重要的事情做足了準備,順便平緩一下情緒後才宣佈。
「我們公司決定接受你的委託。」
「你們?」
「我跟星妤,就是剛剛跟我說話的人。」她解釋道。
「接我case的人是你,還是她?」
「有差嗎?」
「我只要你。」這句話一說出口,津言表反倒被自己的堅決嚇了一跳。
「是我沒錯呀!」綠書紅著臉,為自己毫無芥蒂的語氣喝采。
這男人連講個話都這麼勾人,看上她的戰鬥力就明說嘛,偏偏要扯什麼「我只要你」,這種對情人講的話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對她說?
這一點,她往後一定要跟他鄭重的說清楚才行。
津言表刻意忽略心底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將話題拉回來。
「好,先談付費方式,我覺得先支付一百萬酬勞,以結果為導向,何時搞定她們不再來纏我,你就可以收工結案,事成後,我會再付一百萬。」他爽快地道。
「兩百萬?不會太多嗎?」她接案至今,還是第一次談到上百萬的case。
「你的想法是什麼?」他隨口問,其實壓根不打算接受她的任何提議,除非她的想法跟他一樣。
「我規畫得比較細。」綠書拿出筆記,逐一念道:「像是吃飯約會一萬、出席社交場合五萬、跟你惹出來的麻煩面對面廝殺,贏了五萬,輸了兩萬。」
津言表先是愣了一下,等弄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後,嘴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輸了為什麼還要收費?」
這個女人真寶!竟然說什麼「跟你惹出來的麻煩面對面廝殺」?他摸摸下巴,認真考慮要不要把她請來公司寫企畫案還是文案什麼的。
「那是『血汗』錢、保養喉嚨基金啊!你知不知道,為了你這件case,我已經開始猛看熱門的鄉土劇?」說完,綠書深深歎口氣,彷彿抗議他不知道她的前置作業做得有多麼嚴謹。
「為什麼?」
「和她們廝殺當然要掉幾滴眼淚、尖叫、咒罵啊,還好有那些八點檔鄉土劇讓我觀摩,學著如何大吵大鬧,很受用喔!」
「你真用心!」津言表嘴角抽動,額冒青筋。
她以為纏著他的全是潑婦?竟然還開始練習尖叫、咒罵?
「還有,牽手一萬、勾手兩萬、親臉頰三萬、親嘴四萬,對了,這個項目有PS,不能超過十秒。」綠書說著這些項目時,盡量保持語氣平穩。
幸好她是跟他在電話裡談這些,如果是面對面,一定會被他發現她臉紅得不像話,這實在有失她的專業形象!
「擁抱呢?」他忽然問。
「啊!漏寫了。」她輕呼一聲。
對話突然中斷,接著,他聽見紙筆快速摩擦的聲音,她似乎在紙上匆匆忙忙寫下東西。
「擁抱是三萬,這個項目也有PS,只能單純擁抱,手只能放在腰際,不可以到處移動或是放在不該放的位置。」
規定得可真詳細,他扯動嘴角冷笑。
「上床呢?」
「你等等,我又漏寫了!」
他有聽見快速翻著紙張的聲音以及她的驚呼聲。
「多少錢?」他嘴角勾起戲謔的淺笑。
逗這個女人會上癮!
「我想一下……」綠書又呆了呆,之後才反應過來,「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
終於發現了?這個遲鈍的女人!
「上床。」津言表把這兩個字說得像吃飯一樣輕鬆。
「你……讓你的歷任女友……在……在你的臥室裡裝針孔攝像機?!」老天,她的僱主竟然有這種奇怪的性癖好?
「她們從沒進來過。」他閉上眼,臉上的微笑逐漸擴大,閒適的模樣看來十分享受她語氣裡的驚恐。
「那我們為什麼要在你臥室裡演戲?」綠書理直氣壯的問。
「誰跟你說只能在臥室?」津言表性感又懶洋洋的語調,像愛撫著她的聽覺般,顯得輕柔又多情。
「咳咳……你該不會……不會……」她滿臉的羞意,透過說話聲傳進他耳裡。
「沒錯,就是你大腦裡想的。」他拚命忍住想大笑的衝動。
綠書氣結,對著話筒吹鬍子瞪眼睛。他又知道她大腦裡正在想什麼了?他念的到底是哈佛大學還是靈修學院?
「我大腦裡什麼都沒想,你也別想!」她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什麼叫被人徹底惹毛。
「開出價碼吧。」津言表對她的怒吼置若罔聞,冷靜的語調像存心在燃燒得正旺的火堆上扔去一桶爆炸性燃料。
「價碼……」綠書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臭男人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她若真被他牽著鼻子走,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說個數字。」他非常清楚怎麼做可以把她惹得更加火大。
嗯,他的確需要一位女戰士,幫他趕走身邊那些黏人的女人。
「說你的大頭!」綠書抓著話筒大叫。
她的一連串驚呼,使得劉星妤關切地走到她身邊。
看見好友充滿擔憂的眼神,綠書勉強笑著說沒事,然後努力地深呼吸。
「嚴禁!」她咬牙憤恨地低吼,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劉星妤擔心得快哭出來的樣子。
她跟這個男人槓上了!
「什麼?」津言表假裝沒聽清楚。
「我說嚴禁!嚴禁!嚴禁這樣的事!」綠書抑不住滿腔憤怒,不覺揚高音調一再重複,說到最後,她乾脆出口威脅,「隨便你要不要接受,不接受拉倒,bye!」接著氣勢十足地掛斷電話。
津言表瞪著手中的話筒好幾秒,不敢相信竟然有女人敢掛他電話。
應該生氣的,但他沒有。
右手下意識地撫上嘴角,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笑。
見綠書掛斷電話,劉星妤皺起柳眉,立刻上前關心地詢問。
「怎麼了?」
「那個傢伙實在有夠誇張,他居然敢問我……」正在氣頭上的綠書,話說到一半才猛然住口。
她收斂氣焰,偷偷看一眼身邊好友堆成兩座小山似的眉,嚥了嚥唾沫,瞬間改口。
「我……我們只是價錢有點談不攏。」
「談不攏?他覺得太貴了?」劉星妤點點頭,發表看法,「其實我也覺得有點貴。」
綠書無言,額頭彷彿多了三條黑線。事實上,那傢伙自己提出的酬勞更豐厚——兩百萬。
但是,那個男人會不會太天真了?兩百萬就想把人當成傻瓜?
這時,綠書的手機響起。
劉星妤見她仍氣得渾身發抖,思緒不知飄向何方,便主動幫她把手機拿過來。
綠書喂了一聲,聽清楚來電者是誰時,火氣立即飆揚,正要發火,對方的話讓她突然愣住,聽了一會兒後,她才恍惚地掛斷電話。
「是誰打來的?」劉星妤趕緊關心地問。
綠書眨眨眼,短時間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原本以為這件case吹了,沒想到津言表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保證只演戲,親匿動作只會點到為止。
「小綠?」
聽見好友的聲音,她回過神來,接著沒好氣地說:「除了那個『金元寶』,還能有誰?」
「他說了什麼?」劉星妤著急地問。
「他要我現在過去。」綠書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簡單的T恤加上牛仔褲,這樣的衣著似乎不太適合假扮成津言表的女友。
「做什麼?」
「拿首款,一百萬。」
「葉小綠!」向來溫柔的劉星妤突然驚叫,讓毫無心理準備的綠樹嚇了一跳。「你竟然對客戶獅子大開口?」
綠書拍拍胸口收驚,連忙把話說清楚,「那是他自己開的價碼,不是我啦!」她想了幾天的價目表,剛剛被他用「過於瑣碎」為理由直接退回。
「他自己說的?」這下連劉星妤也愣住了。
「對。」綠書點點頭。想起他要她立即到他公司去一趟,她趕緊問道:「對了,那個道具蛋糕,你烤了沒?」
***
提著蛋糕,身穿劉星妤幫忙打理的簡約淑女衣著,綠書踏進這幢具現代感的高聳建築裡。
可能是津言表已先交代過公司裡的人,一路上她沒有被任何人刁難。
秘書直接將她帶進氣派的總裁辦公室,請她稍等後便恭敬地退下。
津言表完全沒有看綠書一眼,自顧自地在電腦前忙碌著。
綠書站在原地,等了快十分鐘,順便打量這偌大的總裁室。
這個超大的空間,恐怕有一百坪吧?
巨大的辦公桌像寶座,英俊的男人坐在後面,冷硬的半邊側臉正散發出令人屏息的冷肅氣息,一如古代的皇族。
綠書很難想像,自己剛剛才被這個男人氣得半死,如果面對面,她很懷疑自己有沒有辦法跟他正面衝突卯起來吵。
她忍不住偷偷看向津言表的俊臉。微鬈的黑髮,飽滿的額頭,不怒而威的眸子半斂著,高挺的鼻樑,長相帶著點浪漫的希臘氣息,跟他現在冷冰冰的氣息一點也不搭。她在心底惡毒地補充。
接著,綠書的視線來到他性感的唇。那好看又充滿男人魅力的唇,讓她的記憶自動回到十多天前那晚令她腿軟的擁吻。
倏地,她感覺體內有股擋不住的熱氣直衝上雙頰,逼出她紅潤的氣色,也讓她的心跳再度失速。
「太明顯了。」津言表頭也沒抬,突然丟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他在自言自語嗎?」綠書皺眉歪著頭,困惑地自言自語。
「我在跟你說話。」他說話時,雙手在鍵盤上飛掠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嘴角邪魅一勾,「你的眼神,一副想撲上來把我吃掉的樣子。」
綠書站在原地驚顫地抖了一下,收回放肆打量的目光,唯唯諾諾地反駁,「我幹嘛吃你?我自己帶蛋糕來了。」
說到蛋糕,她才連帶想起另一件事。
「我已經站在這裡十多分鐘了,要迎戰的敵人呢?」
津言表抽空瞥她一眼,發現她看來滿臉困惑。
「什麼敵人?」他皺眉問。
「喔,那扇門後面不會就是傳說中總裁的秘密小房間吧?她在裡面嗎?」綠書壓低音量問,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這裡沒有你所謂的『秘密小房間』。」津言表滿臉不屑地冷冷駁斥。
「不會連敵人都沒有吧?」
這一次,他連回話的力氣都省了。
「那你急著叫我來幹嘛?純粹領錢嗎?」她抱怨個不停,「虧我還帶了道具來……」
津言表不予理會,卻不自覺加快手上的動作,下達一連串指令,搞定了歐洲幾間分公司的主管。
感覺她放下蛋糕,一副打算走人的樣子,逼得他不得不出口冷哼,「純粹領錢不好?」
「我沒說不好,只是我帶來的蛋糕怎麼辦?」怕道具太小別人看不到,劉星妤竟然做了一個十幾寸的大蛋糕。
這下子真是糗大了,誰來好心幫她一起解決它?
「買的?」他分心問。
「怎麼可以用買的?」綠書瞪他一眼,「當然要自己做,才能漂亮的擊退敵人啊。」
「你做的?」他感到有些詫異,但平靜無波的俊臉看不出絲毫端倪。
「我幹嘛做蛋糕給你吃?你是我的客戶,又不是男朋友。」她立刻把界線劃得一清二楚。
津言表瞥她一眼,懶得跟她爭辯。
「你去請外面的秘書泡兩杯咖啡。」他打算趁她去外面和秘書閒聊的時候,加快速度把手裡的工作處理完。
「你要吃蛋糕?」綠書詫異地問。
「你的道具該不會是用塑膠做的吧?」他抬眸,睥睨地覷著她。
「那怎麼可以?要是真有敵人在這裡,我不就破功了?」她一臉驚訝,不明白他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那就對了!」津言表輕哼。
「什麼東西對了?」她一頭霧水。
「我先吃一塊,然後我們出去用餐。」
「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沒吃午餐吧?」她突然想到這一點,果不其然,看見他嘴角勾起一抹略帶深意的淺笑。
如此邪氣的笑,搭配上他迷人的英俊臉龐,讓綠書不由得看癡了。
「難得聰明。」他回應了一句。
她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兒,分辨不出他的話究竟是褒還是貶。
「好吧,我去找秘書小姐喝下午茶。」看他忙得分身乏術,她決定好心地暫時放他一馬。
「嗯。」他漫應一聲。
「別忘了開好我的支票。」她叮嚀道。
「是——」快走吧!
原本他預計她會乖乖坐在沙發上,等他做完工作,然後一起到餐廳去驗收之前那一吻的成效。
看看他是怎麼想的?居然奢望那個「葉綠素」乖乖的……算了吧!
她之前還在電話裡對他大吼,最後乾脆氣得掛電話,真沒想到她這麼有個性。
揚唇一笑,猛然回過神,津言表才發現自己竟然看著綠書消失的方向發呆。
他輕蹙起眉,在一秒之內立刻收定心神,思緒再度回到工作上,十指飛快操控與調整美國總公司的下一季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