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俊的輕功——」她讚歎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男孩名為曲小手,他喊曲無心爹,所以……曲無心是結過親的?他……那個混球有了妻子,還跟她糾纏不清?
袁清嫵整個腦子都糊塗了,心裡一把火熊熊燃著。「他怎麼可以腳踏兩條船?!怎麼可以……
「曲無心,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她用力一跺腳,堅實的地面裂出幾條縫,最深的都有兩尺了,可見她有多麼生氣。
她已經無法思考,氣得不停發抖。
從小到大,她幾時被騙得這麼慘?只有曲無心,只有他……她深吸口氣,沒有悲傷,只有一把怒火直衝九重天外。
又過三日,槐樹村已被鬧得人心惶惶。
袁清嫵還是沒找到作亂之人,心裡那把怒火越燒越旺。
一方面是裝鬼作亂的那些人太卑鄙,另一方面是曲無心居然到現在還不回來,他是永遠都不想回家了嗎?
「這個混帳,有了老婆、孩子,他還……氣死我了!」她從沒想過他會離開一輩子,不知道為什麼,對他,她心裡就是有一份篤定。
如同她相信作亂的不是他一樣,她也隱隱信任著,他會回到她身邊。
至於他的老婆、孩子……他喝過忘魂湯,遺忘了某些事,也很正常。
不過她心裡有股奇怪的遺憾,如果能夠相識在他還沒有娶妻之前,該有多好?
她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澀澀的、酸酸的,心上像有根針刺著。
因此她的脾氣愈加糟糕。
「再讓我看見他,一定把他的鼻子打歪!」
這話幸好沒人聽見,否則大家要以為袁清嫵瘋了。那溫柔得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隻的姑娘,怎麼可能要揍人?
其實他們忘了,她小時候是個淘氣又調皮的搗蛋鬼,曾經一個月氣走七位先生,其中一位先生特別古板,收了錢,每天跟她講女子無才便是德,說她聰明外顯,將來必遭橫禍,氣得她趁先生上茅廁時,將一堆炮仗扔進茅廁裡,讓先生徹底明瞭,什麼叫寧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尤其是小女人。
她的性子開始改變,是在無意中害於百憂摔傷手臂之後,才強行收斂。
一來,她心裡愧疚;二來,少女情竇初開,總想迎合心上人的喜好。
她為於百憂而改,因愛他而變,把真正的自己深深藏起,只為得到他一絲愛意,雖然最後一切落空,讓她情傷兩年多,可她無怨無悔。
直到曲無心出現了。那個奇怪的、既天真又總是一身落寞的男人,讓她情不自禁想靠近。
當他開始糾纏不休,她嚇了一跳,尤其那時她還心心唸唸著於百憂,對他的緊迫盯人真是厭惡又煩悶。
但隨著相處時日越久,她也漸漸習慣了他在身邊,並且享受他帶來的放鬆舒坦,就像是時光倒流,回到了最天真單純的時刻。
所以,不只是他重新回味了過往的快樂,她也一樣。
而此時,她長期深埋的那一面,不知不覺地冒出頭,讓她慢慢找回了一點幼時的脾氣。
當然,現在的她跟過往相比,差別還是很大,特別是和於百憂在一起時,更是天差地別。
至少她不會這樣罵於百憂,就算偶爾被惹火,她也會盡快控制脾氣,恢復為他喜歡的溫柔體貼模樣。
但是曲無心,她卻覺得不罵他,真的對不起自己。
「挨千刀的,你兒子都這麼大了,到底幾時娶的妻?」
她一邊巡夜,腦子裡都在想曲無心。這也難怪她為什麼總捉不到人了,根本沒用心嘛!
小手跟她說了他家的住處,但她一直沒去拜訪,不是不好奇,只是……她不想看見曲無心的妻子。
她心裡有一點小小的嫉妒和哀怨,自己總是慢一步,對於百憂如此,對曲無心……不知道,她現在對他的感受五味雜陳。
她是絕不為妾的個性,不管對方人品財勢多好,休想改變她的想法。
可是……她跟曲無心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嗎?
瘋了,她真是瘋了!他們之間連愛情都沒有,哪兒來的婚嫁?
然而……真沒有嗎?倘使無情也無愛,心底不會如此糾結吧?
她越想越糊塗了,愛他、恨他、喜歡他、討厭他……情緒紛雜,最終都成了怒火。
「這事兒你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一定跟你沒完!」她用力揮舞拳頭,假裝自己正在狠揍他。
其實她也不曉得要他交代什麼?她是他的誰?坦白說,他們不過是剛認識月餘的朋友,難道就要互報祖宗十八代?
她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心裡的委屈和憤怒。
她還記得他們在一起時,他總是笑得如沐春風,他說過最喜歡和她在一起,只要有他,她難過的時候,總能找到一副肩膀依靠;他說她比他的親大哥更厲害,以後,他就只崇拜她一個人……
他說話的神態那樣認真,所以她毫無懷疑。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嗎?
那麼,世間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她已經完全糊塗了,憤怒之餘,剩下的就是空虛和脆弱,她好無助——
「曲無心,你這個混蛋——」
「你叫我嗎?」一個低沉又帶著溫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袁清嫵如遭雷擊。不可能的,她想他想了這麼久,每天都在呼喚他,他也沒回來,怎麼會突然出現?
「喂,你幹麼發呆?」一隻渾厚的大掌搭上她的肩。
袁清嫵好緊張,心都快跳出胸口了。是他……這種感覺……不會錯的,是他,曲無心回來了。
她想哭、想笑,就是不敢回過頭。
「喂,你怎麼不理我?」他強硬地扳過她的身子。
她愣愣地看著那熟悉的眉眼,沒有了初見時的清俊脫俗,他現在髒得像個泥人,但確實是曲無心沒錯。
他不說一聲就消失,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你——」她本來想罵他的,但才開口,一肚子怒火都化成了哽咽。
曲無心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對著她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
「走,跟我來。」
「什麼?」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看。」他強硬地拉著她走。
「等一下。」她想告訴他,自己有任務在身,不能隨便離開。
但他根本不聽她說話,興奮得像根一點就炸的火炮。
「等什麼?再等天就亮了,就沒好東西看了。」他拉著她往秘密之地跑去。
「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你看到之後,一定會很開心就是。」這可是他聽了於百憂的建議,花了好幾天在林子裡當野人,日夜趕工才弄好,準備送她、哄她高興的禮物。
如果於百憂沒有騙他,當她看見他的傑作時,一定會高興地跳起來。
也許她還會給他一個擁抱,甚至……他悄悄在心裡期待著,若能有一個親吻,那人生就更加美妙了。
當然,他不會強迫她,但祈禱總行吧?
他全心全意地祈禱,她的心會因此從於百憂身上轉移給他。
然後,她會喜歡他,她會——愛上他。
袁清嫵想要甩脫曲無心的掌握,卻發現他十指像鐵鉗似的,捉得她根本掙不開。幸好他還記得顧慮她的身體,沒用全力,否則她的掌骨都要碎了。
這個人啊,興致一來就像脫韁的野馬,沒人拉得住。
但不知道是他特意放慢輕功,還是這幾天她努力用功、加上緊張,功力又有所突破?她跟著他的腳步,居然沒有太吃力。
兩人並肩來到秘密之地,曲無心喜悅興奮得眼睛都瞇成縫了。
「喂,你看——唔!」他捂著肚子,錯愕地瞪大眼看她。
因為袁清嫵根本沒看他精心準備的禮物,兩人腳步一停,她便揮出一拳,先給了他狠狠一記重擊。
曲無心傻了。她為什麼不高興,反而打他?他得罪她了嗎?還是……
挨千刀的於百憂!他該不會騙他,其實袁清嫵一點都不喜歡躺在樹屋上看星星、也不喜歡鮮花吧?
果真如此,他一定要把於百憂揍上一百遍——不!一千遍才對!
「幹麼打我?」他委屈死了。
她應該先問他有關槐樹村裡有人裝鬼嚇村民的事才對,以大局為重,誰知亂七八糟的思緒後,她開口第一句居然是——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已娶妻生子?」
「啊?」他呆住了。
「難道你還想否認?」袁清嫵現在不止想打他。「告訴你,我已經見過你的兒子曲小手了,你不承認也沒用。」
「小手?」他的腦子還是很混沌。「我是聽說過他是我兒子,我想,我們長得那麼像,這應該是事實才對,但妻子……沒人告訴過我,我娶妻了?」
「你沒妻子,哪兒來的兒子?」
「聽說我以前有過很多侍妾和婢女,小手就是其中一個生的。至於正妻,大哥說,我幼年曾與人訂過親,可後來解除了,再來也沒有過婚姻。」
「你還有很多侍妾和婢女?!」然後,她突地失控,怒吼一聲,撲向他。
「王八蛋……你這個花心大蘿蔔、大色狼……」她對著他,又踢又咬、又捏又抓。
曲無心發現,她的武功比於百憂厲害多了,因為她居然能讓他感到痛。
但他還是忍住,絕不還手,免得不小心傷了她。
不過這也是兩人認識以來,他第一次見她撒潑,氣紅的臉像抹上了胭脂,俏眼瞪得圓大,可愛極了。
好一會兒,等袁清嫵發洩得差不多,她氣喘吁吁地瞪著他。
「不要臉——」
「我……」曲無心覺得冤枉死了,因為那些事他都不記得了。「可我已經忘記那些事了,你總不能為了一件我記不得的事,氣我一輩子吧?」
「為什麼不行?你你你……你跟那麼多女人……你分明見一個、愛一個,完全沒有真心。」虧她還一直信任他,她是白癡!
「冤枉啊!聽說以前那些女人都是看中我的容貌,自己貼過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你為什麼沒拒絕?」
這細節他也不知道,也沒有人會幫他記住,然後等他喝完忘魂湯,再來告訴他吧?
「我不知道。我現在唯一曉得的是,我原來的家沒了,那些人都走了,現在的家裡就剩大哥、大嫂、我和小手。」
「你的家……沒了?」他到底經歷過什麼,怎會這樣悲慘?
這下子他更糊塗了,敢情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曲無心」三個字的真正意義?
奇怪,他一直以為自己名震天下,大家也都這麼告訴他,不然於百憂怎會一見他,就知他是前鑄劍山莊莊主,還差點想跟他同歸於盡。
可袁清嫵就從來沒想過,以前的他可能不是什麼好人,才需要用上忘魂湯如此厲害的藥劑來遺忘過去。
他一時覺得她遲鈍得離譜,一時又很開心。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總沒有把他往壞處想,由此可知,在她心裡,他是個值得她關心、真誠對待的好人。
「清嫵,這其實是個很長的故事,我記得不多,多數是卓不凡告訴我的,如果你想聽——」
「算了。」她覺得硬挖人家過去的傷口是件殘忍的事,便揮手打斷他。
「不過,你大半夜的,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喔!」說到這件事,他便開心得像要飛起來,連帶著,她鬱悶了許久的心情也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