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曲無心自己最討厭的就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但知道穿著白衣、頭罩黑布裝鬼的,就他和她兩人,不是他,又是誰?
她心裡一時驚、一時怒,卻是百味雜陳,說不出的酸甜苦澀,盡在其中。
可儘管她心潮如滔天巨浪,外表依然保持冷靜,以免再嚇到已經受驚過度的老人家。
「王爺爺,你會不會眼花了?咱們村裡一向太平,怎麼可能出現無頭屍?而且只被你看見?」她自信武功已入二流之巔,假以時日,成為高手,不是難事,因此很難相信,有人能完全避開她的注意,只為嚇一嚇王爺爺。
「這個……」王爺爺自己想想也是,他就是個鄉村老人,從不與人結怨,怎會有無頭屍特地來找他?「或許真是眼花了……」偏頭再想,無頭屍的印象變得更模糊了,自己似乎只看見一抹白色飄過,就嚇暈了,說不定那是一陣霧氣呢!
「對嘛!眼花看錯也很正常,我也常把大麥和小麥搞混,一件小事而已,哪需要鬧到村長那裡?」
「小姐,你那個叫五穀不分,和眼花無關。」給袁清嫵一說,王爺爺忍不住笑了,精神也好上許多。
「如果你把它們煮熟了,放進碗裡讓我吃,我就分得清楚了。」袁清嫵故意挺起胸膛,裝出很厲害的模樣。
王爺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場風波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袁清嫵趁著王爺爺睡了之後,趕緊去找師父。
卓不凡看見她,很是開心。「乖徒弟啊,今天吃什麼好料的?」
「師父……」袁清嫵喊了一聲,眼眶又紅。
「得了。」卓不凡看得也開,這女生外向嘛,有了情郎,誰還管師父肚皮?「你終於忍不住,要說真話啦?」
「師父!」她嬌嗔跺腳。女生男相做這動作……卓不凡硬生生忍下一個寒顫。
「行了,我告訴你吧!曲無心還沒回來,你找我也沒用。」
這回她也不裝腔作勢了,直接問道:「他去哪裡了?」
「他又不是我家養的,我怎麼知道?」
「那師父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曉得。」
「師父……」袁清嫵忍不住了,著急地在房裡打轉。「你怎麼啥兒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他什麼人,他去哪裡,用得著跟我報告嗎?」不過卓不凡隱隱猜測,曲無心是聽完袁清嫵和於百憂的情怨糾葛才走的,所以……嗯,可能、也許、大概,他的小徒弟會有點麻煩。
但這種事他不想管,萬一害得這幾個又醋海翻騰、妒火亂燒,他豈不是要煩死?
所以,即便是天塌下來,反正他也不是最高的,絕不想去扛。
「難道就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袁清嫵是真的著急啊!
「他是那種做什麼事都會跟人有商有量的嗎?」
他不是。曲無心一向是個有主見的人,當他決定一件事,便勇往直前,永不退縮。
「那怎麼辦……」袁清嫵抹著眼眶,開始擦眼淚。
「喂,就算他出去幾天,你也用不著哭成這樣吧?」
「師父……」她抽抽噎噎地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王爺爺還躺在床上呢!你說……這……槐樹村還有誰有這樣好的輕功,能把人嚇成這樣?」
「所以你懷疑是曲無心扮鬼嚇人?」他想,她若點頭,那曲無心一片真心就算是放水流了。
「當然不是。」袁清嫵立刻反駁。「我相信他不是那麼無聊的人,可是……如果真有不軌之徒混入槐樹村,企圖生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爺爺年紀大了,師父身體不好,槐樹村村民又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生平只拿過鐮刀和菜刀,真碰上什麼麻煩……天啊,憑她一個人,能抵禦什麼事?
她想念曲無心,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思念他。他沒在她身邊,她好害怕。
卓不凡一邊覺得曲無心總算沒愛錯人,袁清嫵發自真心地信任他,但同時又有點無言。他這徒弟的遲鈍還真不是蓋的,她都沒發現,近幾年村裡遷進了很多新面孔,他們也許外表看起來平凡,但事實上……嗯哼,要說這裡臥虎藏龍也不為過。
「師父。」袁清嫵深吸口氣,用力抹去眼淚。「現在局勢不明,你一個人住,我實在不放心,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你和王爺爺在一起,我也比較好看護。」
「若真有惡徒企圖對槐樹村不利,你想怎麼看護我們?背一個、抱一個,帶我們逃走?還是你已經有勇氣跟人動手了?」
「我……」袁清嫵的武功不差,唯一差的是不敢動手。
她從小就是個活潑好動、什麼都愛玩的小搗蛋,不過人說,調皮的孩子聰明,放在她身上,倒是事實。
因此她後來才能學會那麼多遊戲,小時候哄得於百憂與她形影不離,長大後,又迷得曲無心恨不能把她當「大哥」一樣崇拜。
她也是卓不凡的四個弟子中,習武資質最好的。只是調皮孩子剛練會一些拳腳,當然要顯擺,拉著其他師兄、師弟、師妹們玩,結果不到一回合,於百憂首先掛綵,還被踢斷了一隻手,把袁清嫵嚇壞了。
原來武功不是那麼好的東西,它很危險,稍不小心,傷筋動骨是小事,萬一弄出人命……她不敢想,倘若於百憂有個三長兩短,她只好一命抵一命了。
從此,她武功照練,卻再也不跟人動手。
她說:「大夫的職責是救人,不是傷人。」
因此,狀況反而變得尷尬——一個不與人動手的武者,哪怕她練到天下第一,又能保護得了誰?
「我覺得我一個人,可能比跟你們在一起要安全許多。」卓不凡很不客氣。
「可若真有人要對師父不利,你怎麼辦?」
「關門、開機關,躲起來啊!」
對喔!她都急得忘了,師父家裡機關密佈,還有一間密室,據說有進無出,所以……
「師父,我和王爺爺可不可以來你這裡躲幾天?」
「王爺爺可以,你——」卓不凡恨鐵不成鋼地瞪著笨徒弟。「你給我去查清楚,到底是哪幫人想在這裡鬧事,順便把他們解決了!我不喜歡自己清靜的日子受到干擾,你聽清楚沒有?」
「可只有我一人……」
卓不凡拿了一堆暗器、毒藥扔給她。「你只要妥善運用這些東西,就算關外七十二響馬一起來,你也可以輕易讓他們死到不能再死。你怕什麼?」
「可……師父,那都是人命啊!」
「除惡相等於揚善。佛都有金剛怒目,你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嗎?或者在你心裡,只有那些惡徒的命是命,槐樹村所有村民的命便可隨便犧牲?」
「當然不是。」但她拿過師父送的毒藥和暗器時,卻覺得那些東西好沈,像塊大石砸在她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
「去吧、去吧!」師父領進門,修行就看個人了。卓不凡把她趕出去。「把你王爺爺接來,然後,你就去給我調查那什麼莫名其妙的無頭鬼,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袁清嫵被推出大門,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東西發愣。
「叫我查,可……我不會啊!」她從來沒查過案,怎知要從何處著手?而且她根本沒有看過無頭鬼,都是王爺爺說的,她——等一下,師父剛才的話裡好像藏了什麼玄機。
她低頭,努力回想了好久。
「啊!師父說『他們』!」卓不凡讓她查的是——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也就是說,無頭鬼只是一個事件,事實上,師父認為準備在槐樹村搞風捻雨的不只一個人。
「師父既然什麼都知道,幹麼不自己處理……」抱怨到一半,話又吞進肚子裡。她忘了,師父身體不好,就算他觀察敏銳,被那副破爛身體拖累,又能做些什麼?
「不知道大師兄去給師父找靈藥,找得怎麼樣了?希望可以找到一勞永逸地解決師父傷勢的方法,讓師父真正健康起來。」
至於她……抱著一堆毒藥暗器,她真的很怕,手腳顫抖得都快站不住了。
如此危急的時候,曲無心居然不在。這個可惡的傢伙,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好好罵罵他!
她沒察覺,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轉個頭,就能看到他的笑顏,那如春風一般的溫柔,暖入了心坎。
她甚至開始依賴他了。
所以特別想念他,如果他在,該有多好?如果……
她的心酸酸的,一種陌生的情緒正在萌芽,並且往她的心底深處紮下根脈。
袁清嫵把王爺爺送到卓不凡家後,便開始著手調查無頭鬼。
結果不查不知道,原來最近槐樹村見鬼的人不少,有的說看到黑影、有的撞著美艷女鬼,還有碰著青面獠牙的夜叉……但她懷疑那是某個人戴了鬼面具,故意出來嚇人。
總之,槐樹村近來不安寧就是了。
這事逼得村長不得不請來和尚、道士大作水陸道場,以求祈福驅邪。
可惜,法事做了,鬼怪照鬧,如今村民們晚上已經不敢出門了。
袁清嫵非常生氣。她認為習武是用來強身健體的,怎麼可以拿來欺負普通人?
所以她每個晚上都出門,希望能遇著一個妖也好、鬼也罷,她就要跟他好好問問,槐樹村地處偏僻,村民一向以務農打獵維生,到底哪裡得罪這些高人,要他們來這裡興風作浪?
但很可惜,她努力了十天,也沒撞著半個鬼。
不過,再倒霉的人總有一天也會撞到大運,比如現在……
「站住!」袁清嫵飛身截住一道可疑的人影,可湊前一看,無比失望。那只是個約莫十歲的孩子。
「是你啊?叫我幹什麼?」長得很俊秀,或者可說是非常漂亮的男孩以平淡得有些清冷的話語問道。
袁清嫵愣了一下。「你認識我?」
「你前陣子不是每天跟我爹到處玩,還給他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嗯,你那個糖葫蘆做得不錯,下回可以多做一些。」男孩回答。
「我跟你爹玩?我根本不認識你,更何況你爹……」等一下,她努力地打量男孩,突然發現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很像一個人。「你……該不會姓曲吧?」
「是啊!我叫曲小手。」說著,他還露出自己畸形的手臂給她看。「因為我一出生手臂就短了一截,所以大家都叫我小手,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袁清嫵的眼眶立刻紅了。這樣一個小孩,卻因為身帶殘疾,被人取名為小手,就此定了名,他……他爹娘是怎麼照顧他的?這一路走來又吃了多少苦?她光想就為他心痛。
「喂喂喂——」小手一見她掉淚,臉都嚇白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拜託,雖然有人說女孩子是水做的,但也不要一天到晚哭啊!勇敢一點,像我家的荳蔻姊姊,刀斧加身也不能改變她的想法,只要是她堅持的事,不管多困難,她都會拚命完成,這才是真正的女子本色。」
「可是你的手……」她多希望自己有鬼神之能,能替他把手治好。
「我又不痛,再說,少一截手臂又怎樣?我一樣能寫、能書、能畫、還能武……」等等,說到武他才想起來,自己是追著可疑之人離家的,怎麼在這裡和袁清嫵瞎扯起來?「我就住在街尾,你若有事,就去那裡找我吧!就算我幫不了忙,也有我大伯在。我還有要事在身,少陪了。」他縱身一跳,飛上屋頂,轉瞬間已經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