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面財神 第十六章
    「什麼沒可能?」斐悅疑惑道。

    「不,沒什麼。」

    他聳聳肩,接著說︰「以前原因是什麼我不清楚。不過現在,我想他可能是因為你。」

    「我?」她眨眨眼。

    他也眨眨眼。「嘖嘖,我還當你跟他熟,腦子明白。想想上個禮拜你們遇三蓮會夜襲的事,就是這件事後,遲先生才開始下令對任何有威脅的人不留情面。唉,其實遇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他一直以來都處之淡然,就像被下毒的那次。妖怪嘛,韌性總是強了一點。」他看看表,也差不多該忙了。「喏,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清楚的?」

    「我……」她先是被斐悅念得有點窘,再想起遲暮春下黑白棋發火的那次,指甲有些緊地嵌入掌心了。「一清二楚。謝謝。」

    「哇!怎這麼客氣有禮了!那我打蛇上棍吧,這份資料幫我拿給遲先生。」用人用到底。「你也可以翻翻看呀,你不是愛嚼舌根的人,又跟遲先生親密,值得信賴。」

    什麼親密不親密啊!她瞪了他一眼,咳了幾下嗓子,翻開資料來,原來是三蓮會人的資訊,照片、姓名鉅細靡潰——她看得心底有些涼了。

    「遲先生要這些資料做什麼?」

    斐悅搖搖頭,「我差人送你回去吧,最近治安有點差。下次別再自己一人偷跑來,我對遲先生難交代。」

    幾名黑衣人護送她離開育幼院,越過大門時,她恰巧與帶了幾束花圈的人擦身而過。她又走幾步,若有所思地回過頭,那些人其中之一也回過頭。

    啊!她有印象了。

    是三蓮會的人,她手頭上的資料有照片。

    也是前些日子,來到遲邸,在小暗房中矮個子的那一位,姓趙,叫趙強。

    他們也是來這裡憑弔國爺的嗎?抑或是來表態友善的?畢竟這裡算是遲暮春的地頭……

    正當思量,對方朝她走來了,有些急迫地問。

    「李小姐,我們能談一談嗎?」

    遲暮春揉捏腕處,感覺今日的庭院異常安靜,西北角的風涼颼颼灌入。

    當他聽見側門推開的躡足輕步,他袖口一拂,輕挪木質磨地一點刺耳,原本倚臥的軟椅已經空蕩了。

    李福氣沿著小巷順著屋簷陰影,樹葉沙沙,聽見颼地一聲劃破一排綠意盎然。她感覺頸後涼颼,好似一股甘草香沁鼻,她皺皺眉,轉入宅邸時愣了一下,對面的眸子如晴空朗朗。

    她愣了愣,沒料到一轉進門就遇見他,如被抓到做壞事的小孩,滿臉燒紅,正要開口,嘴裡已多了顆甘草丸子。

    她喜孜孜的愜意在嘴角蔓延。

    「左側門樹叢修剪危險,從另一邊。」口氣像是放下心中懸宕已久的大石。他對一旁來人淡道︰「茶。李小姐今日喝茉莉香片。」

    「我今天不渴。」她還是不習慣指使人。

    「李小姐?若不合您的口味,我們能換。」來人倒是熱切地說。

    她摸摸鼻子。「我的意思是,我去泡就好——」

    「那就茉莉香片。」遲暮春打斷。

    瞪他一眼。今日他怎麼忽地霸道?見他指間捏拿的甘草小丸,她最後自首。「我沒亂跑,是去育幼院。」

    「嗯。」他捻去落在她肩上的綠葉。

    「是去自家的慈善之家。」不太習慣他好看的眉頭聚攏,她遂說明白。「我看到國爺的樣子了,一尊很逼真的銅像,旁邊擺了很多鮮花水果。大黑,你今年還沒去過育幼院吧?明天我們一起去吧?大黑?」

    見他沒反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發愣呢……她撇撇嘴,好吧,她再自首。「我是去見了斐悅,我不想老勾起你不愉快的過去,所以去問他一些事了。」

    遲暮春的表情有些淡漠,不像生氣該有的模樣。

    「大黑!你別一生氣就裝作沒聽見!」

    「你見過三蓮會的人了?」他不答反問。

    消息傳得好快呀,她縮了一下頸子。「是,遇到了。」

    「這陣子,應該會有挺多人想見你。」靛藍色眼珠沉了沉。「我會多差人注意你的安危。」

    「你別怪斐悅,他有替我支開人,但是我要求跟他們談的。大黑,今天三蓮會的趙強告訴我,不是組織裡所有人都要鬧事,而會裡最近分成兩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戰,他說會再跟組織裡的人談一談,希望你能緩一緩,別對他們經濟制裁、別對他們施以官政威壓,別……」

    「看起來不像,未必就不是。」他抬起眼,嘴角有些寵溺的笑。「斐悅托你給我的資料呢?」

    她低下臉。「我留在那了,我們……我們明天再去拿吧。」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一旁隨即有人遞上一黑冊子。

    她睜大眼,盯著那本方才本該是她拿回來的名冊。

    他翻了幾頁,遲疑了一會,最後跳過趙強,對來人淡淡交代︰「拿下三蓮會的高津建設,取走他們子公司的營造權。」

    「大黑!」

    他沒回答她。

    「你……」任性!她氣得咬咬唇。「大黑,你當初想爭下國爺所有的地頭,是不甘心某些人在國爺失去理智時趁勢仗著他名號,做出背離原則的事,對吧?因為你心底抹不去國爺,想將他本來良善的精神長存人間,對吧?」

    他抬起眼,懶洋洋的眸子閃過一絲訝異。「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想的,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否則你為何特別在那間育幼院裡擺了他老人家的雕像?今年還寬放國爺底下的人去憑弔。可是,你以前年年去那祝賀他誕辰,昨天卻沒去,我很擔心……」

    「福氣。」他閉起眼,胳臂從後懶洋洋地環住她,讓她溫軟的背貼在厚實的胸膛前。他聞著她帶有梅橘香芬的髮梢,低喃︰「我有帶著你送的小遲暮春,昨天雕好的那隻。你送我的心底的那塊良善還在。」

    她臉蛋一紅,捏緊了他有些不規矩的手。忽地,庭院一陣紛沓打斷她思緒,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鵲紗倏忽從樹影叢中出現,後方幾名自己人,還壓了幾個人。

    「遲先生,方才尾隨李小姐的這行人要怎麼處理?」

    李福氣聽了一愣。

    遲暮春盯凝了李福氣一會,想了半晌,修長十指繞過她玉環似的耳朵。

    「你、你要做什麼?」她張大眼。

    「我自有分寸。」

    一雙大手掩了她的耳朵,她所有的聲音皆聽不清楚了,她急急一嚷,雙手拍打著想掙脫,直到他對鵲紗作幾個口型後,才鬆開手。

    「是,先生仁慈了。」她只聽見鵲紗應答後,旋身離去。

    她生氣地瞪他了,像要把空氣瞪破似地。

    「大黑,你願意對我敞開心胸,我很開心。但我知道你怕失去我,怕三蓮會或者那些跟你有過節的人拿我開刀,所以急得想剷除一切。可是……你千萬別因此而胡來殘忍,你可以迷路,可是不要迷失了自己。心可以變,性子不可以變。」

    他唇瓣輕輕掠過她的。

    未了,他只告訴她,尾隨她的是三蓮會的另一批人,他不能拿她來當賭注。

    她還發愣著。

    他笑了,笑著開口說︰「福氣。」

    她被他的笑容迷惑了,直等著他下一句話。

    「替我多雕些娃娃好麼?雕雕我,也雕雕你自己,上個五顏六色,我次次看了很歡喜,會一直帶在身上。」他淡淡看了眼夕陽,眼神中沒有平日的懶散。

    遲暮春明白自己再提不起雕刻刀。

    因為,他只想保護好眼前的她,所有的她,全部的她。就算弄髒手,讓自己變成惡鬼,他也在所不惜。

    他始終沒有給予正面答案,她感覺兩人之間好像被他隔出一段遙遠的距離。

    她低下頭,細細沉思……

    李福氣與斐悅走出白鳩企業的高級會客室,後方不少人鞠躬送他們出門。

    「福氣。」斐悅趁個空檔,壓低音量,挽起袖子。「你看見我這層皮沒有?」

    「看見了。怎了嗎?」她也壓低音量。

    「我帶你來,回去定要被遲先生剝了,像剝栗子一樣。」他苦起臉。

    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幫你說話的,這本來就是我的餿主意。」

    李福氣與斐悅在日昇企業總經理辦公室各喝了一口咖啡。

    「作生意的都是和氣生財。」斐悅對坐在對面的人開口,順順溜溜,私底下他嘴巴油滑,但談正事時該認真他會嚴肅。

    「是啊。」李福氣幫腔。「和氣生財。」

    他又說︰「最忌諱的是,雙方看不見互助合作的利益,而朝死胡同裡走。」

    「對!」她再幫腔。「死胡同。」

    坐在大漢企業股份公司的沙發上,李福氣清清嗓子。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鵲蚌相爭,漁翁得利。」她說,拿出一紙合約。「和氣生財。我們知道貴公司與三蓮會和五虎堂有深切的往來,我們想借由合作,讓雙方贏得利益。」

    幾間公司二話不說地與他們簽下了合作契約。

    斐悅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忘情地鼓掌。

    「沒想到這幾天跟我跑東跑西下來,你嘴巴也變溜了,嘖嘖嘖……人不可貌相。」

    「我才知道說話有多難,要說對話,切入核心更難。」她揉揉臉。

    「你幹嘛又挽起袖子?」

    「我在看還剩幾層皮可以被剝。」

    她撇撇嘴。「你沒說,我不提,這件事秘密進行,遲先生又怎會知道?」接著她將話轉回正題。「斐悅,你不覺得這幾天,我們調查的三蓮會資金十分可疑?」

    「我這還有一筆款項資料,來源也很怪,簡直就像捏造的。」斐悅揚揚眉︰「福氣,你還記得你與遲先生遇襲那晚嗎?」

    「那晚……」她回想了一下。「夜裡太深,看不清楚來了幾個人,也看不清臉啊,我只記得混亂中對方喊「為了國爺與三蓮會」。」

    「那就對了。」

    「啊?」她疑問。

    「你想想啊,今天要是換你來當殺手,你會在那麼深黑的夜裡失手,讓人得知你是哪路人馬派來的嘛?」

    「不會。」李福氣接著擰起了眉,深深思量。「除非是豁出去、捨命不留的組織,否則誰會如此大膽不留後路?」

    「喲,豆腐腦升級了?」他故作訝異。

    李福氣翻了翻白眼。

    斐悅道︰「這就對了。根據調查結果顯示,三蓮會近來急於漂白從商,沒有足夠的利益動機值得與遲先生作對。」

    她霍然一醒。「你的意思是……栽贓?」

    「也有可能是內鬥或要分家,很複雜的。」斐悅認真地說︰「好了,總之,我的意思是,你別再插手這件事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再下去遲先生會阻止的。」

    她愣愣張嘴。「阻止?遲先生又什麼時候知情了?」

    「否則你以為洽商哪來這麼容易,他又怎會任著我領你四處遊玩?」

    他又挽起袖子看自己的皮。「天真啊,天真……」

    天真啊,天真……

    她蹲在遲邸庭院的魚池旁,抱著一罐飼料,鼓起嘴。

    本想幫遲暮春的,沒想到他早知道她的汁劃,再來一記調虎離山。再加上斐悅的話半真半假,難怪她會被誤導得團團轉。

    她灑了一把飼料,昂頭看了眼遲暮春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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