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射進屋裡,鳳少本緩緩睜開疲憊至極的眼睛,轉了轉脖子,隨即瞧見一個女人半趴在他床邊熟睡,雙手還牢牢握住他的右手不放。
他喉嚨乾澀,喉結輕輕滾動一下,想喚醒她,卻沒辦法發出聲音。
他沒再試第二次,只是默默望著她的睡顏,並憶起這女人在姑姑過世後,擔起了所有的事,將姑姑的後事辦得極為圓滿。
甚至當他跪在姑姑靈堂前七天七夜未起時,也是她整日整夜陪著他;姑姑下葬後,他終於累癱了,而她,想必更是。
只不過他軍務在身,雖然正歷經至親過世,但責任心重的他還是帶著疲累的身軀出外執行任務。
而人畢竟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的,在外奔波近半年,一場突來的風寒,在他輕忽之下演變成重疾,不經意地累垮了自己,於是被屬下送回到鳳宅休息養病。
在昏睡中,他隱約感受到有只柔嫩微涼的小手,不時撫觸他額間,為他燒燙的體熱,注入一股帶有馨香的舒服清涼,還餵他湯湯水水的,解緩了他身體的不適,慢慢復元……
能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她在他的身邊,他真的很高興,轉載黨,封號處置,好似尚在微恙的身體得到了最好的補藥。真的,真希望她能一直待在他左右,被她照顧著,一起老老!
哎,英雄最怕病來磨,這次,她又幫了他一個大忙!鳳少本感激的伸出左手,輕輕撫上她疲累熟睡的臉龐,盡情貪看著。
這女人要是不走,那該有多好……
人是自私的,只要他夠無恥、夠卑鄙,就能將她佔為己有!
卑鄙、無恥,他做得到,也不怕他人的唾棄謾罵,只要有她陪伴在身側,他何懼之有,他不怕——
「你不怕什麼?」她醒了。
他瞳眼微縮,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將決心說出口了。
「沒什麼,我只是……」他發現握住自己的手縮緊幾分,不自覺鎖住話語望向她,見到她一臉緊張關切。
「鳳少本,你要振作啊,我曉得姑姑就像你的娘親,對你極為重要,表親之痛我明白,但你別怕,失去了姑姑,你還有我……有鳳氏所有的人!」以為他怕的是失去姑姑至今難以忘懷,她說得急切,但說到自己時,小臉一紅,立即又提起旁人,好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他怔怔望著她。「你會留下嗎?」她完成了與他的約定,姑姑已經辭世,照理她隨時可以離開。
但因為任務緊急,什麼都還沒講清楚,他就出門在外半年,以致她留在鳳宅至今,遲至他病醒才提起這話題,其實……剩下的就是他對她的承諾,保護她及家人不受叛國罪的牽連。
儘管明知她會走,但到這一刻,他還是無法放手。
余芷芃勉強朝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惆悵。「我不會留下,還得去找系芍……」
「姑姑要你留下陪我一輩子的!」他忍不住衝口而出。
姑姑嚥氣前的話,已說明她是明白人,早發現芃兒並非他的女人,可姑姑沒說破,就是瞧出他有多喜愛人家,多希望弄假成真,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非姑姑莫屬了。
她喉間一哽,縮回握住他的手。「你別任性!」
「我說過,你妹妹的事儘管交給我,難道你不信任我?」
「我曉得你定會幫我找到她的,只是、只是……」只是她怕再找到系芍前,自己的心會控制不住地淪陷了……
她很清楚他的心意,她對他的感覺,也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尤其在他不在的半年間,她發覺自己對他的思念是越來越深,她想留下,留在鳳城,鳳夫人這個位置,她想一直坐下去,但是,她終究不是有福之人,沒資格佔據這個位置。
更何況鳳少本要取的是她丈夫的腦袋,儘管自己丈夫罪有應得,可她身為那人的妻子,又怎有臉留下?
再說,他願意好心放過她的家人不問罪,她已經非常感激了,離開才是對你最好的報答。
「我得到消息,知道那姓秦的在哪了,你想見他嗎?」他忽地沉下臉說出昏迷前所得到的訊息。
她杏眼一睜。「有他的消息了?」瞬間連胸口都緊了。
「嗯,我隨後就要追緝而去,你若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同行。」
「我……」她想見他嗎?她猶豫了,那個名義上的陌生丈夫,她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見他。
「我原不希望你去見她,但或許見上一面,把話說清楚,咱們就有機會……」
余芷芃倏然望向他,不等他說完,「你要我向他要休書?」
「我要你成為真正的鳳夫人!」
她呼吸一窒。「這是不可能的,莫說我丈夫犯的罪,就說以後可能是寡婦的身份,也萬萬配不上你,你跟我,不可能的……」
「誰說不肯能,只要我要,就沒有不可能!」
「人言可畏……」
「流言蜚語,不足理會!」
「你是將軍,聲譽為要,如果不在乎?」
「我這將軍與別人不同,只在乎我在乎的,其餘的難以放在心上!」
「你……」余芷芃紅了眼眶。這男人是認真的,認真的要與輿論為敵。「我不能害你因我而身敗名裂,我不可以答應你。」她含淚說。
瞭解她有多固執,他也不與她爭論。「好,先不管咱們之間的事,就說為了你的家人,你也必須拿到休書,唯有徹底與那人劃清界線,這樣我才更有理由為你們開脫。」
他說得沒錯,儘管他是將軍,還是得依法辦事,所以無論她多麼不想面對那個丈夫,還是得去見他,否則就算找到系芍,也只是害她跟著入獄而已。
「好,我會去見他,但不是與你一起,等你抓到人後,我再自己去見他。還有,想抓人也得自己的身子先養好再說……」她不能想像三個人若碰到面,會是怎樣的光景,她不想讓彼此面對這樣的難堪。
鳳少本只是凝望著她,沒再多說一句話。
但是,這不表示他就此妥協,因為在他休養了七天,恢復身體健康之後,余芷芃還是被他綁著一起上路了。
岡山,左有長城,防禦北漠;右有洛河,屏障倭寇。因地形得天獨厚,可攻可守,為王朝首要軍事重地。
三天後,鳳少本回到岡山,但他並沒有立即回到軍營裡,而是在離軍營數里外的私宅待下。
「你不是要去抓人,為何帶我來岡山?」被硬綁來,余芷芃氣呼呼的問。
「他就在岡山。」
她心跳了一下。「他怎還敢回到這?」
「那是因為有人掩護他。」
「他有黨羽?」
他冷哼。「我一直以為他獨來獨往,想不到他竟與那群喪心病狂的軍火販子勾結,難怪夙潭幾次要逮人,都教這群人逃了,原來是姓秦的對他們通風報信,這傢伙不只叛國,還參與軍火搶奪,罪該萬死!」
余芷芃徹底白了臉。自己嫁的人竟是這般十惡不赦的壞人,她真的無顏見人。
「你只是嫁錯了人,其餘的都與你無關,你無須難過。」鳳少本輕摟著她,滿心不捨,暗歎自己對這女人真是愛到心坎裡了,見不得她落下一滴淚。
只可惜她仍緊守著迂腐的禮教,堅持自己配不上他,他真想敲開她的腦袋,把那些世俗的無聊束縛拿掉,讓她可以毫無顧忌的接受他,兩人大方的愛一回。
「既然他人就在岡山,想必你已掌握他的行蹤了?」在他懷裡,她忐忑的問。
「沒錯,我先不回營,就是不想打草驚蛇,今晚我就要動手逮人!」
她沉重的閉上眼。那人畢竟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眼睜睜看他就擒,她不知要用何種心情面對。
鳳少本曉得她不好受,但於公於私,這人他都放縱不得。
「這屋子是我在岡山的私宅,知道的人並不多,你安心待在這等消息,等擒到人,我會回來帶你去見他,若你堅持不要我在場,我會離開。」他妥協了。
她蒼白著臉,感激地點點頭,只是心頭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緒化也化不開……
結果出乎鳳少本所意料的是,他回到岡山的消息走漏了風聲,以致趁夜襲擊未果,不僅他想逮捕的人沒抓到,還反而讓對方派出的人手,暗中循線潛入他的私宅中,以蒙汗藥偷襲綁走了他所在意的女人……
由於蒙面歹徒在準備離開時,還是被府裡巡邏的侍衛給發覺了,在緊迫不法分子的同時,也派人通知了主子這個意外。
鳳少本接獲余芷芃被人擄走,整個人不禁暴跳如雷,氣憤難平,並且誓言要將對方粉身碎骨。
所幸,在侍衛窮追不捨了一天一夜,沿途留下線索讓主子循蹤而來,在他們人馬困乏之際,能得到支援成功救人。此外,最主要是歹徒還有「包袱」在身,逃亡行動上不免有點綁手綁腳,速度及隱密性皆受到了影響。
眼見夥伴們為了斷後,一一被乘著良駒疾馳而來、人稱桃花將軍的鳳少本,一劍即砍得人頭落地,猶如地獄來的修羅鬼剎揮鐮索命,教人必死無疑。
「啊——不要殺——」我!這話都還來不及喊完,馬上馱著人質的最後一個歹徒,只能肝膽俱裂地瞥見一道銀光閃至,眼見巨突地看著自己的身軀從頸部的切口大洞,噴灑出令人赤目的鮮血來……
迅速救下仍在昏迷中的余芷芃,將她緊抱在自己的懷中之後,鳳少本一顆從她失蹤起即狂跳崩潰的心,才漸漸被安撫失去她的恐懼。
「咦?我……怎麼會……」雙眼睜開,模糊醒來的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自己莫名一身狼狽酸疼地被他抱在懷裡,同乘一騎。
「噓……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一聲聲的安慰,與其說是為了她,倒不說是為了自己。
不想嚇了她,鳳少本以披風遮圍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看到血腥一片,率先騎回來時路。
經過綁人事件後,鳳少本更加派人手,防範私宅的安全,杜絕一切意外發生的可能。而且,他也盡量將余芷芃帶在自己身邊不離太遠,照看得到。
「你真的不願和我一起去?」從接到生死之交茶夙潭的成親消息起,鳳少本問了她不下百次。
「嗯。」礙於身份,於禮不合,怕自己傷了他大將軍的名譽,余芷芃忍心再度拒絕了他的邀請。
「可是我會擔心……」明日一定得啟程不可,否則會來不及回京趕上夙潭的婚禮,但芃兒至今仍未答應與他同往,他又不太放心留下她,該如何是好?
儘管不確定自己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感受得到他真的很在意她的一切,只好向他再三保證,「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就別再勉強我去了,別逼我……你轉啊,轉不死你,而且有你派駐這麼多的精英部下在這守護著,我絕不會有事的!」
「那……好吧,等我回來——」
「我會的!」畢竟到岡山來的目的還沒達成,她還得等他抓到那人才行。「你自己也小心……」
余芷芃獨坐屋內,回想起十日前鳳少本臨行前的依依不捨就不覺莞爾,忽然,聽見屋外有聲響,她緊張的從椅子上跳起。是他回來了嗎?
「你是什麼人,怎會在這裡?!」迎面出現一名打扮爽朗的姑娘,對方見到她,表情非常驚愕。
「我是……」這裡是鳳少本的私宅,說是少數人才得以進入的地方,而這位姑娘能夠找來,可見定是與他相當親近之人,見對方容貌如此年輕出色,她不免猜疑她,會不會是鳳少本在岡山金屋藏嬌的女人?
思及有這個可能,她心一沉,竟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何在此。
「啊,莫非你就是……我哥剛娶進門的嫂子?」來人忽地恍然大悟的道。
余芷芃一愣,再仔細一瞧對方容貌,竟與鳳少本有幾分相似。「莫非你是……小鳳姑娘?!」她猜出她是誰了,這女子不是鳳少本的女人,而是他的妹妹,誤會人了,她不禁覺得有些對不住那男人,對小鳳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原來真是嫂子!」小鳳漂亮的大眼睛慢慢瞇起,像是在打量著她。
哥哥上京參加茶大哥的大婚,就告訴她有嫂子了,要她抽空回來瞧瞧,但她在茶府闖了大禍,將新娘子掉了包,事後又將人給搞丟了,幫不上忙之際,乾脆打道回府,因為哥哥還告訴她,由於她出門在外遊玩大半年,漏失姑姑過世的消息,沒來得及趕回來奔喪,所以她幾乎是一路悲哭回鳳城弔唁的。
回到鳳城後,得知姑姑下葬的一切事宜都是由新嫂子一手打理,將姑姑的後事辦得極為莊嚴隆重,宗親們難得對「外人」如此讚不絕口,幾乎是全員接受,這讓她吃了一驚。
本以為要成為鳳城的當家主母不容易,姑姑之後可能就後繼無人,連她都沒把握扛得了這擔子,新嫂子卻做到了,當下她恨不得馬上見見這位新嫂子,因此她才又追到岡山來。
「其實……我不是……」余芷芃一臉尷尬,不知該如何說明自己根本不是鳳少本的妻子。
「小鳳,你跑那麼急,是想甩下本公主嗎?」這時,一名打扮異常華麗的女人,氣喘吁吁的由兩名宮女攙扶進屋。
公主?這人是公主?余芷芃表情微訝。
這位公主面容姣好,可惜臉色不大好看,衣著、頭髮也挺凌亂的,可能是在馬背上急奔過的緣故,讓原本雍容大度的模樣,頓時顯得狼狽滑稽。
小鳳翻了翻白眼。天啊,她怎麼忘了,自己回鳳城時遇見這位假弔唁之名,實則來找哥的嬌蠻公主!這女人在鳳城沒見著大哥,得知她要來岡山,硬要跟著來,惹得她為了甩人,馬兒都被她操到差點口吐白沫了,唉……怎麼還是沒能將人順利擺脫,仍是讓這女人找到大哥的私宅來了。
她滿懷歉意的望向嫂子。這下為她帶來麻煩了!
「三公主誤會了,我怎會這麼做呢?您想太多了。」小鳳勉強敷衍道。
「哼,最好是,瞧這屋子沒什麼特別的,也不華美,你大哥真的在此馬?他人呢?」三公主沒心思理會旁人,馬上睜大眼睛找自己的心上人,可是當視線觸及余芷芃時,眼眸倏緊,臉色微變。「你是這裡的下人嗎?」口氣咄咄逼人。
她略驚的低下頭。「我——」
「三公主眼力真不好,瞧她的穿著也知道不是下人,這人正是我哥剛娶進門的夫人,我的嫂子。嫂子,來見過三公主吧,她可是專程來弔唁姑姑以及順道探望你們『夫妻』的。」余芷芃才正要開口,就被小鳳搶了先,還刻意將夫妻兩字說得大聲明白。
三公主一聽,馬上變臉。「你就是少本娶的女人?!」她怒氣沖沖,一腳跨上前去。
小鳳見狀,立即護在余芷芃身前,不讓她有機會傷害自己的嫂子。
三公主瞪著她。「你這是做什麼?!」
「我才想問公主想做什麼呢?」這位公主驕縱粗暴,經常動手毆打伺候她的宮女,誰知她見到情敵會做出什麼?
「你!」她是想賞那女人一個耳光,誰教她敢搶她的駙馬。「小鳳,本公主是看在少本的面上,才不計較你不時的無禮之舉,這會你最好讓開,否則別怪我不顧情面!」她發狠話。
小鳳瞪著她,依舊不退讓。「她是我嫂子,還請三公主高抬貴手,可別為難她了。」
「你哥為了這女人膽敢向父皇拒婚,我難道不能親眼見識一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捨棄駙馬不做嗎?」她忿忿的說。
余芷芃聞言驚愕。鳳少本為了她,居然拒絕做公主的駙馬?咬著唇,心頭隱隱發熱。
「小鳳,還不讓開,我等著這女人給我行禮!」公主低喝道。這趟除了見心上人,最重要的是會情敵,這女人她定不能放過!
對方是公主,就算嫂子貴為將軍夫人,見了面還是得下跪。小鳳這才不得不退讓,退一步後,轉身示意嫂子別怕,給公主行禮就是。
余芷芃再愚笨,也清楚知道公主正醋勁大發,她若應對不好,極有可能禍從天降,於是急忙屈身跪地,「民女余芷芃,叩見公主。」
三公主狠瞪著她,完全沒叫她起身的意思。「民女?你嫁給了少本後,還自稱民女,可見身份低微慣了!」她諷刺一笑。「告訴我,你是哪裡人,家裡又是做什麼的?」
「民女……下坡城人士,父兄以打零工為生——」
「什麼?!少本居然娶這樣的女人為妻!」她怒不可遏。「好,我再問你,我打聽過了,聽說你是用毒逼他娶你的,你用的是什麼毒?快點交出來,不然我要了你的小命!」話才落,她帶來的侍衛已將兩把刀架在余芷芃的脖子上了。
余芷芃一驚,就連小鳳也嚇得趕上前救人,但她一動,立即教人攔住,只能揚聲質問:「三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
「本公主沒什麼意思,只是打算好好與她聊聊如何『製毒』!」三公主的美目多了一道殺意。
鳳少本回到岡山私宅,他走進屋裡,以為那女人應該已守在廳上等他,可卻意外只看到滿臉忿忿不平的妹妹,心生訝異。
小鳳見哥哥歸來,立即衝到他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他忍不住問。
「大嫂她——」
「芃兒怎麼了?!」他立刻緊張起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了?
「她——」
「我很好,沒事的。」余芷芃由內堂走出,安然無恙的站在他面前。
他迅速的用眼神掃過她全身,見她真的安好,正想鬆下一口氣,卻又見到妹妹咬牙切齒的模樣。「小鳳?」
「哥,嫂子——」
「小鳳姑娘,我有話想同你哥說,你可否先迴避一下?」余芷芃打斷她的話,露出懇求的神色。
小鳳憋著滿肚子怒氣,終究還是在余芷芃拜託的目光下暫時離去。
「小鳳到底怎麼了?」他皺緊了眉頭。
「她是在生氣。」
「生什麼氣?」
余芷芃表情不太自然的苦笑。「小鳳的事你晚點問她,這會見你平安回來,我就可以放心……與你道別了。」
「道別?」他神色一緊。
「你……快去追吧!」無視他的緊張,她忽然這麼說。
「追誰?」
「三公主,快去將人追回來吧!」
鳳少本瞪著她。「三公主來過?」
「是的,你先去追人,其他細節小鳳會向你說明的。」
他雙目倏瞇。「那你呢?」
「我得離開了,否則只會連累你……」她哽咽道。
面色一沉。「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不然休想我會讓你離開半步!」
「京城在另一個方向,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余芷芃氣沖沖的轉頭瞪著馬背上的人。
鳳少本笑得十足無辜。「你管我愛往哪個方向去,我就想走這條路!」他臉皮可是無敵厚。
「你——」事情都已經說開了,他還不去追人,卻堅持跟在她屁股後頭走,他到底想怎麼樣?難道真要被砍頭了才甘心!
「夫人,鳳主子也是擔心您一個人路上會有危險,想就近保護,您就別再趕人了。」原本待在鳳城的娟兒在她離開岡山前正巧趕上,現在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娟兒,離開鳳城後,我已不是你的主子,更不是鳳少本的夫人,所以你別再喊我夫人了,還有,你別跟來,我照顧不了你的,你跟著我只會吃苦。」她身無分文,自個兒的生活都有問題,如何帶著娟兒同行。
娟兒輕鬆一笑。「一日為主,終身為主,娟兒既然認定您是主子,這輩子就不會變節,您也別擔心我跟著您會吃苦,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她瞄了一眼馬背上雋朗的男主子。有他在,會讓女主子吃苦嗎?女主子既然沒苦頭吃,她當然也吃不了什麼苦。
余芷芃無奈,對這兩個人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轉身繼續往前走。其實她也不知道上哪去好,只想著也許回下坡城能找到妹妹,就一直往下坡城方向走,可那傢伙居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下定決心與她耗著,她雖焦急,卻也無可奈何。
她不理人,「獨自」上路,到了夜裡,沒多餘的錢住客棧,索性找了間破廟蹲著。
娟兒跟著她,也沒抱怨就進到破廟裡陪她一起捱,這時她不禁有些感激,此時若沒人相伴,她一個人窩在這杳無人煙的破地方,不知要怎麼擔心受怕了。
她瞧瞧破廟外,那傢伙沒跟進來,八成是大將軍受不了蹲破廟吧!輕哼一聲,索性窩到角落,沒多久,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天亮了。
余芷芃一覺無夢的醒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主子,醒了嗎?」
耳邊傳來娟兒愉快的詢問聲。「嗯,醒了。」她想也沒想馬上接口。
「那我伺候您漱洗。」
「謝謝。」早習慣每天有娟兒伺候,她很自然的說。
「這裡的牛肉餅不錯,娟兒,待會也給你主子來一塊吧。」
這聲音……余芷芃一震,迅速由床上翻坐起身——
床?她怎會睡在有床的地方?而且不只有床,破廟怎麼變得這麼新穎華麗,寬闊舒服?還有,這傢伙怎麼出現了?
她瞪向衣衫不整、正坐在桌前吃著燒餅的男人。
「早啊!」鳳少本神情舒爽的向她問早。
她鼓著腮幫,咬著下唇,再盯著床上多出來的一件男子衣衫,呼吸加沉。「你昨晚也是睡在這張床上?」她的嗓音低沉危險。
「昨晚咱們深夜才來投宿,客棧裡的房間早就都滿了,只剩這間上房,我見你熟睡,體貼的沒有吵醒你,就勉強與你擠一擠了。」他笑著回答。
余芷芃重重呼氣。自己走了一天累癱了,居然連教人搬動了都不知道?
她越想越懊惱。「我有要你帶我來這嗎?」自作主張的傢伙!
「你也沒說不啊!」
「我睡著了怎麼說?」
「那就對了,睡著了怎麼問?」
她與他真是有理說不清,況且也沒有多說的必要!她繃著臉下了床,也不管自己還沒梳洗,就這麼氣呼呼的走出客棧,直接上路。
沒多久,娟兒帶著打包好的牛肉燒餅跟上,將食物遞給她。「主子,您還沒吃早膳呢,吃一點吧!」
「不吃!」她氣都氣飽了。
「不吃東西沒有力氣走路的,如果昏倒不是又要勞煩鳳主子了。」娟兒勸她。
說得沒錯,說得真沒錯,可不能再讓那傢伙佔她便宜了!
她憤恨的拿過牛肉燒餅,用力啃了口,彷彿這燒餅是某人的肉,她嚥下肚後,就能將討厭的那個人一併消滅。
嚼著嚼著,身後傳來一陣悠閒的口哨聲,不用回頭也知道,那男人又厚臉皮的跟上來了。
可惡!她踩著重重的步子往前走,死都不願意回頭看一眼他得意的嘴臉。
又走了一天,暮至,她打算不睡,徹夜趕路,省得夜裡又教人不知不覺地搬來搬去,所以儘管再疲累,她還是賣力的走。
身後的傢伙也沒攔她,騎著馬,愜意而行。
他以為是在踏春郊遊嗎?哼,今晚她就是不睡,免得又教他欺負了去!
只是走著走著,雙腳好像真的抬不太動了,就連娟兒都頻頻停下腳步,喘息一會兒後才又跟上。
娟兒以前待在妓院,那地方雖不好,可也沒讓她太過勞動,這會跟著她,可真是辛苦了,她有點過意不去,不再勉強拖著身子往前走,便對娟兒道:「前面有棵大樹,咱們在那休息一會,等體力恢復後再走吧!」
娟兒立即感激的猛點頭。「太好了,謝謝體恤。」
余芷芃臉紅了。到底是誰體恤誰啊?要不是她,娟兒何必受這種苦。
兩人來到樹下,屁股一落地,她才知道雙腳有多痛,忍受不住的脫下鞋子,發現腳上竟多了好幾個大水泡,正疼得蹙眉,抬首便見男人就站在她跟前,一雙眼睛盯著她的裸足,眉蹙得比她還深。
她一驚,趕緊要穿回鞋子,可鞋子才要套上,就被某人蠻橫的奪走。
「都起水泡了,再把鞋子穿回去,水泡就全擠破了,傷口會更難癒合!」他臭著臉說。
「不關你的事!」她要奪回鞋子。
鳳少本不給,還瞪她。「信不信我把你鞋子丟了,讓你走不了路!」他威脅。
「你敢?!」
「倒說說我有什麼不敢的!」
這倒是!「那你想怎麼樣?」她妥協了,沒辦法,這傢伙有時很難溝通。
「等水泡好了再穿鞋,反正現在晚了,也沒人會看見。」
「你不是人嗎?」她的一雙裸足都教他看光光了啦!
嚴肅的表情不見了,他露齒一笑。「我是人,但不是外人。」
她捂著額,無言、無奈又無力。
余芷芃乾脆撇過頭不看他,在心裡發誓,她如果再理他,瘋的就是自己了!
哼,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