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雖然倪夏曦硬是讓瀠瀠多留了幾日,可分離的日子終究是會到的。
因為拜堂要在繆家堡,而繆家堡太遙遠,這一路帶愛女出來已夠折騰賀定康,若要他再往返南北,他也撐不住,為了讓他見到女兒穿上鳳冠霞帔的模樣,眾人特地尋來一套讓賀瀠瀠穿著拜別。
雖然只有拜別,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這個玉環你留著,這是你娘交代要我在你出嫁時交給你的,爹一直都帶在身上。」賀定康忍著分離的不捨,從懷裡拿出一隻緘盒,一打開,一隻由紅、黃、綠、紫、橘所構成的五色玉鐲靜靜躺著,微微發光,燦亮色澤如天上霞雲,令人驚歎。
「這是五砂玉鐲!又稱夜光彩雲鐲,傳聞世間只有兩隻,沒想到竟有這機會看到。」龍倫見過相關圖記,一眼便認了出來。
繆霆威也有些吃驚,沒想到在短短的兩個月內,兩隻珍貴玉鐲他都見到了,只是另一個擁有者卻是名貪官。
龍倫又道:「傳言若把這隻玉鐲對月映照,便會發出五色光,如同夜明珠明亮。此物價值連城,還是別戴著免得引來覬覦。」
「是,陵親王說的是,瀠瀠,你就收好吧。」賀定康連忙將盒子蓋上,再交到女兒手上。
賀瀠瀠接過玉鐲,感受到父親話中的不合,再見到父親淚濕眼眶,她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哽咽著叮嚀他照顧好自己。
眼看父女倆離情依依,還有倪夏曦說不完的再見,繆霆威心想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上路,所以乾脆強勢的擁著賀瀠瀠上車,這才得以啟程。
藍藍天空下,車隊浩浩蕩蕩的離開京城,兩人所乘坐的馬車居中,前後四周皆有多名侍衛沿途保護。
「你還有時間後悔。」
馬車內,賀瀠瀠看著繆霆威道。
其實,留在王府的這些日子,她明白了他是個桀驁不馴的人,不該也不會被她這樣的人束縛,於是,一旦兩人獨處時,她便不厭其煩的將自己的身子狀況告知,希望他打消主意。
她的體弱來自先天的心疾,無法醫治的,所以她希望能勸阻他放棄娶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她,但他也總是回應跟此刻一樣的答案。
「本少主從不做後悔之事。」
她輕歎一聲,看他慵懶的坐臥在臥榻上,右方半拉起的簾子照進了一車的陽光,映亮這頂寬敞舒服的馬車,也將他臉上的神態照得一清二楚。
她看見他黑眸裡閃動著這些日子常見的嘲弄,輕歎了口氣,「夏曦曾跟我說,你常將女人吼到哭,可見你並沒有心思去對待一個女人,那又何必帶著我,自找麻煩?」
半斂著眸,繆霆威眸中的嘲諷更為明顯。
「我吼女人,是因為那些粗俗的女人腦袋無物,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猜出我非富即貴就投懷送抱。」他頓了一下,「其中也有知道我身份,但愚蠢的認為可以讓我愛上她、娶了她,讓她成為繆家堡的少主夫人,呼風喚雨、享盡榮華。」
「我以為少主曾說過沒有姑娘願意下嫁?」
「是,因為那些女人跟你一樣善變,尚未見到我之前對外說要嫁我,但一旦有機會跟我相處,真要她嫁,她就哭了、逃了,說她一點也不想當我的妻。」
他的譏諷令賀瀠瀠白的臉蛋瞬間漲紅,但她仍鼓起勇氣再問:「聽來這兩者皆讓少主厭惡,既然我也是其中之一,少主怎麼獨厚我?」
這一席話像是取悅了繆霆威,他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
聞聲,賀瀠瀠有一種受辱的感覺,只是看他一臉快意,她又突然覺得傳言有誤,至少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看過他盛怒中的火爆脾氣。
繆霆威拿走背後的軟墊,緩緩坐正,沒有忽視她美眸中的隱隱怒火,從那日她面對他時冷靜的態度,他就知道她有個性,雖然她的外貌看來溫柔婉約,可顯然是外柔內剛。
兩人身前是張小桌,桌上擺了茶壺與杯子,雖然馬車搖晃,但這些擱置在馬車上的日常用品皆鑲有磁石,因此都能固定,桌子下方還有抽屜,備了各式乾糧。
他優雅的拿起茶壺替自己倒杯茶,拿起杯子輕啜口茶後,才淡淡回答,「別低估了我,也別低估了你自己。」
意思是他有足夠的辨識能力,看得出她與那兩類女人的不同。
賀瀠瀠抿緊了唇,他話裡的意思她聽出來了,勉強可說是稱讚呢,但不知為何,她跟他在言詞的交鋒上似乎都佔不了上風,這情況莫名的令她感到沮喪。
他放下杯子,好心的倒了另一杯茶給她。
「謝謝。」她悶悶的伸手接過,低頭啜了一口。
「休息吧,路程遙遠。」
「嗯。」
放下杯子,她看見他再次躺臥在軟榻上,只是,要她在他對面躺下小睡,她做不來,只能將身子往後靠上軟墊。
「躺下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賀瀠瀠臉紅的看著眼睛明明閉上的男人,「我、我沒擔心你會對我做什麼,這是馬車——」
他笑了,「在馬車上做那種事有不同的樂趣,日後待娘子的身子調養好,為夫會——」
「請少主自重!」聽他愈說愈粗俗,她不悅的打斷他的話。
「該改稱謂了,何必矯情?」
「我並非矯情,你根本不認識我,根本沒有理由這樣說!」她有些生氣。
繆霆威睜開眼,「繆家堡搜集消息的速度是娘子難以想像的,娘子從出生、喪母、到散播我看中你的種種大事,或是你熬夜數月只為倪夏曦繡鴛鴦枕被,最後差點去見閻王爺的蠢事,為夫都一清二楚。」
賀瀠瀠急抽了口涼氣。難怪,她一直有種感覺,彷彿連隱藏在最深處的自己也被他看穿了。
「所以,別再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他冷笑一聲,「我們之間要分享的絕對超乎你的想像,不需太過矯情,你是美人又是我的妻子,而我不是柳下惠,你愈早看清楚我粗俗的一面,日子愈好過。」
語畢,他再次闔眼。
她怔怔的瞪著他,好半晌才緩緩在軟榻上躺下,但眼腈卻遲遲無法閉上,它們像有自己的意識,直直瞪著那張與自己距離不遠的俊美容顏。
這樁婚事是她招惹來的,一開始就處於下風,看來,也似乎永遠沒有佔上風的一刻。
輕歎一聲,她合上眼眸,隨著馬車的搖晃,終於也進入了夢鄉。
夜色如墨,賀瀠瀠喘著氣,一直跑一直跑,在她身後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賀小姐在那裡!快!」
在如蛛網的街道上,她倉惶無助的跑著,她好喘,心口好痛,可一回頭,身後還是有一群公子哥兒追逐著她,從四面八方的街道朝她接近。
「賀小姐,我們聊聊。」
「賀小姐,你是我的。」
「賀小姐,我好愛你。」
一個又一個公子追逐著她,她嚇壞了,想喊丫鬟,可是她們也被隔絕在這些追逐著她的人牆之外,所以,她只能拚命跑,但那些瘋狂的男人仍不放棄的一直追。
「走開,別……別追著……我……」
她努力的跑,突然一陣狂風吹來,那些追逐她的人倒的倒、退後的退後,她也跌倒了,就在他們站起身來,個個一臉邪笑、吞嚥著口水靠近她時,一個高大身影突然飛掠而至,一把抱住了她,她嚇得抬頭,驚愕的瞧見抱住她的人竟是繆霆威!
嚇!
賀瀠瀠猛地喘了一口氣,一切景象消失,她從夢境裡驚醒過來。
她不停地喘著,耳朵裡只聽得到自己的喘息聲,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環抱著,臉緊緊依偎在一道寬厚的胸膛前時,她大為震撼,嚇得一抬頭,竟如夢境中一樣,繆霆威一雙灼灼黑眸就直勾勾的看著她。
「快放開我!」她急斥。
他依言放開了她,見她如驚弓之鳥般從他懷裡迅速逃開,背貼著馬車邊緣坐著,有些不悅。
她一臉防備的看著他,問道:「你干、幹什麼?」
他挑眉,「你太吵了。」
她一愣,「什麼?」』
「正確說法是你作了惡夢,囈語不斷、呼吸短促,吵得我無法睡,我過去要喚醒你,沒想到你卻投懷送抱,緊抱住我,我也只好抱住你了。」他故意說得很無辜。
他話未完,賀瀠瀠一張粉臉已漲得通紅,「對、對不起……」她羞得無地自容。
「無妨,我們是夫妻,只是——」繆霆威驀地收起笑,「追著你的惡人是誰?你一直喊著「走開,別追著我」……」
一提到那個曾經發生在現實中的惡夢,她不由得輕顫起來。
惡人何止一名?她曾經瞞著父親,帶了兩名丫鬟外出,沒想到卻遭到那些求婚被拒的公子哥兒圍堵,甚至在她虛弱逃跑時惡意追逐、口出穢言,還想摸她、親她,若不是因為她昏厥倒地,嚇得他們急忙逃走,她真不敢想像自己會發生什麼事,因為其中有幾人根本己半醉……
只是,這個惡夢她已夢了無數次,卻是第一次出現不同結局——眼前這名俊美得令她無措的男人救了她……這代表什麼?
是她對他產生依賴?還是他給了她安全感?
繆霆威也坐起身,此時車窗外的陽光斜照,只照亮車內一角,他恰巧坐在光影交界處,俊俏的臉龐一明一暗,更現邪魅之氣。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她微微發抖的模樣,他蹙眉再問。
「不過是惡夢囈語,不值多議。」她不想談,勉強鎮定的回答。
感覺出她的不安,繆霆威不想勉強她,所以難得的沒有追問下去。
自京城離開已有五日,他不得不承認賀瀠瀠的確是一名難得一見、膽識過人的大家閨秀。一直以來,只要他一記冷眸掃過,鮮少有女人不害怕,像她那兩個陪嫁丫頭就嚇得直發抖,但她這名主子卻能與他同坐在一車,還能侃侃而談。
但他與她畢竟未完全熟悉,她總是多少會精神緊繃,在馬車上又睡不好,大概是因此才招來惡夢吧?
此時,空氣中再度傳來賀瀠瀠熟悉的中藥湯味,她這才驚覺馬車已然靜止。
「我們又停下來休息了?」她語氣中有著好深的愧疚。
「你喝藥的時間到了,不停也不成,岳丈交代,每日必喝。」
同一時間,馬車外也傳來丫鬟小唯怯怯的聲音——
「請問少主,我家主子睡醒了嗎?」
「小唯,我起來了。」賀瀠瀠連忙應聲。
驀地,馬車的布簾被掀起,清秀的小唯端了碗仍冒著煙、黑黝黝的藥湯,一如前幾日,繆霆威接過放在桌上,小唯退下,布簾又被放下了。
賀瀠瀠輕聲的跟他說了聲「謝謝」,拿起湯匙邊吹邊喝起來,而他一雙黑眸則是定定的看著她。
這讓她愈喝愈不自在,急著想快點喝完,於是加快動作,沒想到他又突然伸過手來,輕輕壓住她拿著湯匙的手。
「慢點,別燙著了。」
「呃——謝謝。」
待他放開手,她連忙低頭,靜靜的繼續喝藥湯。
偶爾,他會有這樣的體貼,但也只有在這樣特定的狀況下而已,他說了,他可不想半途辦喪事,大概是因為這原因他才對她好些吧。
在她喝完藥,他讓馬車又多停頓一會兒後,才示意車隊繼續前行。
一想到這五日只有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她一臉愧疚,雙手交握的看著他,「我想,還是請少主先行帶隊北上,你要忙的事肯定不少,可我——」
繆霆威伸手示意她不用多說,當然,她不改「夫君」的稱謂,他也暫時由著她,反正最後她總是要叫的。
「我是惡人,仇人無數,你一旦落單,你跟兩名丫頭絕對會被抓、被惡意對待,最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別再說這種愚蠢的話。」
「真是如此?恕瀠瀠不認同,我身為你來婚妻一事在南城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可從未有人上門尋仇,還有,先前你提過那些想嫁給你但又善變的女子,也都無仇人找上門吧?」她很討厭他話中的恫嚇以及——他說自己是惡人的自嘲,那種語氣讓她的心莫名一揪。
他嗤笑一聲,「是沒有,因為說那種話的女人實在不少,就沒人當真,可是,從你跟我同車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成了目標。」
「目標?」
「是,繆家堡做的生意五花八門,在各地都有客棧、錢莊、鏢局及商行,消息流通很快,這幾日已有不少探子迅速送來消息,說我們被盯上,要特別小心。」
「這樣值得嗎?」她突然間道,「為了我這樣的人,讓一行車隊走得慢而小心,危險度不也會因此增加嗎?」
「什麼叫你這樣的人?」
「我說過了,我不是一個絕佳的妻子人選,我恐怕活不久。」她從小就是個被死亡陰影籠罩的人,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她,實在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繆霆威沒來由的討厭起她話中的豁達,那種像是無牽無掛的語氣讓他負氣道:「短命更好,我一點也不想找個叨念我到老的妻子!還有疑問?」
這個男人,口氣這麼沖,但黑眸裡的不悅卻如此明顯,難道——
「你不希望我早死,是嗎?」賀瀠瀠很驚訝。
「我殺的人太多,血腥場面也看多,只是煩了,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別開頭,口是心非的說。他知道她其實想活著,才會喝下那一碗碗難入口的藥湯,可她又總是覺得自己拖累了別人,不願造成負擔,這樣的心思讓他的心有點難受,甚至是不忍,雖然,這種感覺根本一點狗屁道理也沒有!
賀瀠瀠常常一人獨處,所以感覺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敏銳,她的確見到他那雙黑眸裡一閃而過的不忍,有點難以相信的喃道:「你竟然是個善良的人……」
這女人!被看破心思的繆霆威黑眸半瞇,凶巴巴的怒道,「你還不認識我,別這麼快下評論!」
但他這一凶,就更讓她相信自己的感覺,開心的說:「不,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
他蹙眉,直勾勾的瞪著眼神堅定,臉上還漾著一抹誘人笑容的粉臉,沉下臉說:「別想討好我,我不會因此放你走!」
她知道他誤解了,只是,他的防備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因為從這一天開始,除非必要,他幾乎不跟她交談。
馬車內,一片靜默,偶爾只有翻看文件或寫字發出的聲音。
即便是趕路,每日仍有些繆家探子送來卷宗,繆霆威總是在車內邊看邊批示。
賀瀠瀠本以為只有皇上才會日理萬機,但這段日子看下來,身為繆家堡的少堡主也不遑多讓。
此刻,他拿著毛筆批示卷宗,她則靜靜地在另一旁看書,各據一角。
突地,繆霆威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對她開口說:「日後,你是繆家堡的少主夫人,一些情況你也該知道。」
「呃——不用了。」
不理會她的拒絕,他一反這幾日的寡言,詳細說明繆家堡的現況。
繆家堡有許多訓練有素的密探,專門搜集各方消息,而繆家最大宗的生意就是押鏢,進出繆家堡的人物自然也相當複雜,三教九流皆有,堡裡人員眾多,但日後她跟他住的致遠樓是禁區,只有幾個特定打掃的僕人能進出。
至於繆家堡所經營的錢莊、酒樓、客棧等等都是繆家編製的分堂,負責各個區域的布線、支援,所以,由繆家堡押送的鏢物至今從未被劫,但從未被劫不代表無人劫鏢,樹大招風,繆家這塊金字招牌有很多人想打破,除了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比繆家堡強外,那些押送的鏢物也大都價值連城,搶一件就可以衣食無憂。
賀瀠瀠只是靜靜的聽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沉靜得令繆霆威差點說不下去。
但他得說完,就他得到的情報,接下來的路程狀況會更多,他得讓她知曉,如果他們始終走宮道……
「我們這一趟走到這裡,已由沿途的各分處幫我們搬走不少石頭了。」
「石頭?」她終於有了反應。
「擋路的、尋仇的,全被我的人殺了。」
賀瀠瀠臉色陡地一白,「殺了?」
他冷笑,「不然你以為我們這一路怎麼能走得這麼順遂?」
她愕然的瞪著又將目光放回捲宗上的男人,她知道,話題結束了。
可她無法就這樣接受,一想到她行走的一路上有許多人死於非命,她便感到毛骨悚然。
繆霆威悄悄抬頭瞥了神情驚懼的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桌上的文件。
他承認自己對她有一股莫名的私心,之所以告知她繆家堡的黑暗面,是要她有心理準備,他知道她會害怕,所以嚴禁任何殺戮場景在她面前出現,導致沿途的各分堂戰戰兢兢的,要是其他女人,他才不管她們會怎樣,可面對她……不過也是一個女人,為什麼他會替她想那麼多?
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他只能煩躁的拋下紛亂思緒,專心處理堡裡的各項事情。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這一日,繆霆威等人抵達一處熱鬧城鎮,而且一入城,就有繆家人引領他們到繆家堡分堂經營的「悅來客棧」入住。
片刻之後,繆霆威跟賀瀠瀠就在客棧的上等廂房內,面對面用餐。
見她胃口欠佳,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繆霆威心裡莫名的有點火。
從他告知她繆家的黑暗面後,原本吃得不多的她就吃得更少了。
他知道她的內心受到不少衝擊,但她沒有呼天搶地的要求他放她走,也沒有以淚洗面,只是當個沒有聲音的女人,總是靜靜的吃、靜靜的喝、靜靜的看書,可他寧願她發洩出來,也不願她把事都悶在心裡。
驀地,他注意到窗外一隅有人影閃過,立即大吼,「來人!」
賀瀠瀠被吼聲嚇了一跳,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繆霆威就已經抱住她一個轉身,她感覺到有什麼擦過她的臉頰,然後眼前的景象就令她忍不住尖叫。
幾名蒙面黑衣人拿著泛著陰森冷光的劍,像閃電般猛攻向她,但繆霆威面對這波攻擊,始終擁著、護著她,在一道道森冷的劍氣中穿梭飛掠,連她的衣抉都沒讓他們沾到。
同一時間,在樓下、客棧外也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哀號聲,可見埋伏的人相當多,也因此一些貼身侍衛到現在都無法趕到廂房來支援。
繆霆威沒有動手殺人,只有閃躲,是因為不想讓懷中的人兒看到血腥畫面,但這些傢伙卻一再逼進,簡直找死!
就在一柄利刃劃破賀瀠瀠的裙擺邊緣時,他的黑眸瞬間迸出冷光,眨眼間奪走其中一名黑衣人手上的利刃,再狂掃過那幾名蒙面黑衣客,一時之間,血花飛濺,多人遭利刃穿腹而肚破腸流,有些人則是斷手斷腳。
賀瀠瀠驚駭不已的閉上眼睛,可卻無法一直屏住呼吸,那竄入鼻息的駭人血腥味令她頻頻作嘔,淒慘哀號更讓她顫慄不已。
終於,繆家隨侍們或是渾身浴血、或是帶著沾染鮮血的刀劍衝進來,可一見到廂房內令人沭目驚心的景象,就都呆住了。
突然的寧靜讓賀瀠瀠下意識的張開眼想一探究竟,但見到黑衣人死狀淒慘無比,她急喘一聲,嚇得再閉上眼睛,顫抖的身子則緊緊的貼靠在繆霆威堅硬的胸膛。
他擁著顫抖的她,示意手下收拾後,立即帶著她離開到另一間沒有被破壞的雅房。
他將她放在床上,沒想到她的雙手竟然緊揪著他的衣服不放。
「沒事了。」他輕聲安撫。
賀瀠瀠這才張開了眼,一看到自己的手緊抓著他,她臉紅的連忙放開。
要自己不去在意那雙小手離開他時所湧上的空虛,繆霆威站直身,轉身就要往外走。「我剛剛走過來時,看到你的丫頭在樓下沒事,我叫她們上來伺候你沐浴更衣。」他身上沾了不少血,她也是。
「謝謝你,你沒有受傷吧?」
她關心他?他腳步一停,頭也不回的問:「你不覺得我太狠?」
她看著他的背影,狂亂的心漸漸冷靜下來,「他們很不友善,如果可以——不,剛剛的情形根本沒有手下留情的餘地。他們看似要置我於死地,其實目標是你,但你並沒有放下我,謝謝你。」
她真的不愚蠢也很敏銳,這樣的女人當妻子是好是壞?繆霆威沒回頭看她,只是闊步走出去,思緒再度陷入無解的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