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沉,西方雲霞欲燃,剛才還碧藍的潭面此時朦朧起來,如同一個秀麗的女子到了晚間忽然戴上桔色的面紗,風舞輕紗,婀娜多姿。
娉蘭和風慶從青籐上下來,又在潭邊嬉戲了一會兒,直到兩人都累得跑不動才停下手來,娉蘭拎著濕淋淋的衣裙嗔道:「裙子都濕了,怎麼辦?」風慶見她薄怒輕嗔,柔媚動人,雖然少年不更事,但已情竇初開,不由得心潮澎湃,癡癡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娉蘭見他不說話,又因為他背對著夕陽而立,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伸手去推他道:「濕淋淋的很好看嗎?你這樣傻看著?」風慶正癡,見她伸過手來,伸手握住,只覺入手濕滑,柔弱無骨,一顆心怦怦而跳,直要跳出胸腔,口中道:「妹子,你不知道,我好喜歡你。」說一出口,兩人都愣在那裡,風慶驀地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忽地跳起,飛快跑到潭邊一巨石後面,脊背上濕漉漉的全是汗,用力地倚在石頭上直喘氣。
娉蘭羞紅了臉,心跳不止,緩緩收回手,手還在微微抖動,指尖上凝著他那一握的溫度,心裡驚喜交雜,抬頭看見滿天雲霞似乎都化做雲裳,欲將她裹了去。
風從林間吹過,嗚嗚作響,晚歸的鳥兒在林間發出啾啾的鳴叫。娉蘭站了一會兒,心跳漸平,還不見他出來,不由得好笑,便向遠處道:「渾身弄得濕淋淋的,好難受,我要到潭裡去洗一洗,你守在那後面不要出來。」
「做什麼?」風慶恢復往日嬉笑模樣,從石頭上面探出頭來笑道:「你要洗澡?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娉蘭頓時又羞又怒,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石子就向他拋去,小石子砸在巨石上發出「啪」的一聲,他的頭早就縮了回去,躲在石頭後偷笑,心卻依舊怦怦而跳。
娉蘭不再理會他,諒他也不敢出來偷看,便在潭邊找一處水淺之地,直到水沒到胸口才停下,在水中把衣物除了,在水裡揉了幾揉,伸展開放在岸邊的石頭上,自己依舊縮回到水中。
天雖然熱了,山林間的潭水依舊冰涼,水從她的肩頭流過,清涼直透骨而入,一洗白日裡的疲憊。她正專心洗,無意間抬頭看見巨石上頭黑乎乎的一片,心中一驚,怒道:「風慶!你在哪裡?」
風慶正四肢攤開躺在巨石上,聽見她叫,仰聲道:「我在這裡,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轉頭。你看,月亮升起來了。」
娉蘭向天上望去,果然青墨的天空中浮著一勾彎月,如夢如幻。一時間山林寂靜無聲,只有娉蘭弄水的聲音清脆撩人。忽聽見風慶向她道:「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娉蘭在水裡笑道:「你還會唱歌?我怎麼沒有聽過。」風慶卻已唱開了,他聲音低沉渾厚,在林間徘徊,和了風聲在裡面,別有一番滋味。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彩蝶紛飛百鳥唱,一彎碧水映晚霞。駿馬好似彩雲朵,牛羊好似珍珠撒。啊哈哈呵咿,牧羊姑娘放聲唱,愉快的歌聲滿天涯。」
歌聲漸止,娉蘭已洗好,衣裳半干,爬到巨石上面,俯身看著他,她的頭髮還未干,濕漉漉地披在肩頭,水滴沿著髮梢有幾滴滴到風慶的臉上,一股帶著清涼潭水花香的濕氣漫上他的面孔。
「風慶?」娉蘭低低道,「你唱這樣的歌,是不是想你的阿媽了?」頓了一下道,「我就想了。」說著眼中升起水霧來,薄薄的月光瀉在她半邊臉上,如鍍了銀光一般,又如月影投入湖水之中,風一吹就碎了,光亮的一片一圈圈地盪開去,直看得風慶心醉神搖。
風慶自幼便知道她的身世,從不見她提起過,此時見她面上悲傷,才知道她性子雖倔,平日裡愛笑愛鬧,實際上也存了心思在。忍不住伸手拂了拂了她的長髮,低聲道:「你想過報仇嗎?」
「想過!」娉蘭輕咬了嘴唇道,「我現在還小,等再過兩年,我要去報仇。你會幫我嗎?」娉蘭目光定定地望著他。
風慶心裡忽地沒了底,一種恐慌按也按不住地浮上來,手上輕輕用力,將她的頭按到自己的懷裡,由著她躺在自己的肩頭,心裡一片冰冷,許久才壓抑道:「報仇?是呀,要報仇的。」轉眼看見月亮遠不如剛才嫵媚,冰冷冷地浮在半空之中。
良久,風慶不聽娉蘭說話,知她已睡去,緩緩坐起來,看見她全身蜷縮著偎在他身邊,臉上猶自掛著淚花。風慶一剎那心痛得不能跳動,抱頭坐了半晌,猛地跳下巨石,拾起地上的鵝卵石一下一下地拋到水中去,直到將滿潭的水打成一片碎銀。
娉蘭被驚醒,看他發瘋一樣地拋石子,驚問:「風慶,你怎麼了?」
風慶猛地停了下來,仰臉向她笑道:「拋石子玩呢,我也想洗一洗。」
娉蘭哦了一聲復又躺下,聽見他又嬉笑道:「你可不許偷看,那次我在屋後洗澡,你就跑去偷看。」
娉蘭聞此言,忽地坐了起來,向他嚷道:「胡說八道,誰偷看你洗澡。」聲音一下打結。
他已脫了外衣,精赤著上身站在潭水邊,望著她笑道:「看,才說過你就開始偷看。」
娉蘭嚀了一聲,臉羞得通紅,忙躺下來,聽見他又嘲笑了幾聲,「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在水中慌得大叫:「好冷呀,好冷呀。」便一個人偷偷笑了起來。
風慶很快洗好走上岸來,摸了摸外衣還未干,便赤著上身跳上巨石來,娉蘭已坐起,正對著月光整理長髮,一頭烏翠閃著點點金光,人如畫中一般。看見他上來,含笑道:「洗好了?」猛見他赤著上身,年少的他身形修長,長年的磨煉肩上肌肉虯結,還有水珠在上面滾動,臉上一熱,心便怦怦跳了起來。
風慶見她神色,再也忍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彎腰俯下身來,灼熱的唇便落在她的唇上,兩人自幼在一起,雖然常戲嬉玩耍,但從未有過肌膚相親,風慶素來大膽,也只敢偷偷地擰一下她的小手,在她的小臉上啄一下。此時情深難禁,意亂情迷,兩人都發自內心地向對方貼近。娉蘭全身打顫,手腳一片冰冷,臉頰卻火熱,隔著衣裳感到他的心怦怦而跳,直要衝出胸膛來。
良久,他才漸漸放開,雙眼如浸了水般瞧著她,娉蘭卻嬌羞得抬不起頭來,聽見他在她頭頂上低聲道:「跟我走吧,再過兩年就跟我走,這一輩子什麼都不要想,我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把這草場上最美的地方一一看遍,妹子,你說好不好?」情濃之處,他總是喚她妹子,讓她如落溫泉之中,四肢百骸如春風拂過般舒服。
經過了這一晚,娉蘭感到生活與往常再不一般,看風慶的時候常常眼波流轉熠熠生輝,而風慶的目光也常常流戀在她身上,孤坦大叔和清月不在時,便大了膽攬她在懷中,在她耳邊低聲喃喃而語,他本來就愛調笑,此時說出的情話也如流水樣汩汩動人。
他們的神態孤坦大叔和清月也看出來了,孤坦倒是滿心的歡喜,清月卻眉頭暗鎖。晚間為她們二人鋪床之時,看見娉蘭一副心情不安的樣子。果然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聲聲的鳥鳴叫,娉蘭臉上一喜,便向門外走去。清月先她一步,操手將一盆水端在手中,開門便潑了出去,口中罵道:「什麼鳥如此討厭!」
娉蘭在她身後「啊」了一聲,隨即格格而笑,院子當中,風慶正站在那裡,全身上下濕透,清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明天一早還要隨你大叔出去,你這麼晚了不睡,站在院中裝什麼鳥叫。」
風慶抹了把水笑道:「我也是聽見了鳥叫才出來的,想著捉來給蘭妹子耍的。」
清月哦了一聲,關門道:「捉它做什麼,快些去睡吧。」臨關門時,風慶乘清月不注意,向娉蘭做了個鬼臉,娉蘭忍不住笑出聲,轉眼看見清月一臉沉重,忙收了笑,收拾了躺下。
清月坐在床頭呆了一會兒問:「蘭兒,睡著沒有?」
娉蘭笑道:「沒有呢。」翻身坐了起來,將頭偎在她懷裡,白瓷般細膩的臉上現出一抹紅暈,分明小女子初諳情事的嬌羞。
清月理了理她的長髮道:「蘭兒,跟著月姨走吧。」
「走?」娉蘭一愣道,「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呀?」
清月憂心重重地望了她一眼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總有一天會離開的,你還記得你的家鄉嗎?」
娉蘭臉上一暗道:「如噩夢一般,一輩子也不會忘。」
清月目光之中傷痛漸深,良久歎了口氣道:「丫頭,咱們還是走吧,我帶你回到大兮去,那裡,你也許可以找到你的親人,而我的親人也在那裡。」
娉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涼意,怔怔地問:「孤坦大叔和風慶會同咱們一起去嗎?」
清月的手抖了一下,淒然一笑道:「不!就咱們兩個。」
娉蘭翻身坐起問:「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不能同咱們一起去?那樣,孤坦大叔會多傷心呀?他可是等了你十幾年了?」她心裡慌恐地想如果如此風慶是不是今後就不能再相見?
清月沉默著,眉頭緊鎖,幽幽歎了口氣道:「我和孤坦大叔是不可能的。」
娉蘭迷惑道:「為什麼?」
清月轉頭來神色凝重道:「就像你和風慶也是不可能的,月姨經過這噬骨之疼,知道有多麼傷人,你趁年幼最好打住,不然要比月姨還要傷心。」
娉蘭聽了這句,整個人如同落入冰窯,心涼沒頂,細嫩的指尖微微打顫,只是反覆地問:「為什麼?為什麼呀?月姨?」
清月只當他們是小兒女之間相處長了相互吸引,眼見她只聽了這一句分離,便如此傷心,可見用情之深,心下暗暗害怕起來,伸手將娉蘭抱在懷中,低聲安慰道:「有些人的命是不同的,注定著是要分離的,就像我和孤坦大叔,你和風慶,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不信!」娉蘭低著頭輕輕地說,她似乎唯恐這樣還不夠堅定自己的信心,低聲但堅定地再次說:「我不信!」睡意上來,她將頭埋入清月的懷裡,漸漸睡著了。
清月沒有料到她如此倔強,皺著眉沒有出聲,一輪圓月在林間升起,清冷冷的光芒透過窗子滲進來,灑在娉蘭的小臉上,如此的生動。
夜半時分,清月坐起身來,聽見娉蘭的呼吸沉穩,便慢慢地起來,穿戴整齊,悄悄下了床。
木門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音,月光無遮攔地灑了進來,頓時滿室的明亮,清月擔心地回頭望了一眼,床上躺著的小小人兒一動不動,看樣子是睡得很沉,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清月沿著屋後的小徑一直向後山走去,月光透過枝葉不時落在她的身上,如同水般地流過,她便忽然想起在大兮時聽過的一句話:「分花拂柳,美人月下會情郎。」臉驀地紅了,抬眼看見不遠處山坡上站著的偉岸身影,心怦怦跳了起來。
小徑因為近山頂曲折難行了起來,清月開始手腳並用,月光下從松樹後伸過來一隻手,孤坦的聲音在上面說:「來吧。」清月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去扯他的手,而是扶著身旁的松樹,用力地攀上山頂,孤坦訕訕地收回手。
「你找我。有事?」孤坦小心地微笑著問,孤坦自幼在山中狩獵,也曾獵到過幾隻老虎,面對如此兇惡的巨獸都沒有皺一下眉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每次面對面前這個柔弱的女子時卻心情緊張,有時候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嗯。」清月找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問,「風慶不小了,咱們是不是該讓他離開了?」
「啊?」孤坦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了起來,沉思了下說:「按說他也不小了,是該離開了,這孩子個性強,這裡也實在不是留他的地方。」
「那你明天就告訴他,離開這裡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可是——」孤坦為難道,「蘭兒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清月沒有感情地道,「蘭兒當然跟著咱們。」
「可是?」孤坦皺著眉沉吟著,轉眼看見清月的表情,張了張嘴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可是什麼?沒有什麼可是的。」清月接著他的話道,「蘭兒不知道,咱們還能不知道風慶是做什麼的?他非池中之物,留不得。」她看了看孤坦的表情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心痛蘭兒,我何嘗不是,但咱們心痛她一時,會讓她痛一世,不如現在讓她難受,將來少吃些苦頭,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好。你說呢?」想了想又繼續說,「蘭兒也不小了,再過個兩三年,咱們出山去給她找個好人家,這一輩子,平平淡淡的,不再東躲西藏,你說,難道不好嗎?」
孤坦注視著她,月光灑在她眉眼上,她的神情半帶憂傷半帶擔心,眉尖輕輕地凝在一起,他忽然感到她雖日日相伴身邊,卻是如此的遙遠,帶著月的光華,如山間的霧氣一樣美麗迷茫,不論你何時伸出手去,收回的都是空空如也。
內心的迷茫和惆悵本想讓他脫口而出:「你怎麼就知道風慶不能給蘭兒平安?我看風慶待蘭兒也是一片真心。」可是面對清月那清清淡淡的目光,到口邊的話沒有了底氣,喃喃道:「一切聽你的安排吧。」
「那就好。」清月鬆了口氣,微笑道:「天太晚了,咱們下去吧,可別讓孩子們發現了。」說完站起來就向山下走,臨走又回過頭來說:「你可別忘了,明天去同風慶說。」
孤坦呆呆站在原地沒有動,半晌才咬了咬牙,跟在她身後向山下走去。
他們兩人漸漸走遠,從他們身後的樹叢裡鑽出兩個人來,正是娉蘭和風慶。
風慶伸了伸腰笑道:「可算是走了,再蹲下去,我的腰都快要斷了。」
娉蘭默不作聲,盯著清月他們兩人遠處的身影冷冷地看著。
風慶伸手在她臉上揮了揮,笑道:「是不是挺失望的,我還以為他們兩個大半夜的跑到這山頂上說話,一定會情話綿綿,誰知道一句沒有,月姨可真是個沒有情趣的人。」
娉蘭轉頭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坐到剛才清月坐過的石頭上,望著烏黑一片的山崖不吭聲。
風慶無所謂地笑了笑,坐到她身後,與她脊背相貼,仰頭望著月亮笑道:「沒想到這裡夜晚的風光真不錯呢,蘭兒,以後咱們晚上睡不著了,就到這裡來玩,如何?」
娉蘭冷笑道:「以後?咱們還有以後嗎?明天孤坦大叔就得讓你走了。」
風慶「哦」了一聲,隨機道:「那就算了,真是遺憾。」
娉蘭轉身扯住他的衣襟怒氣沖沖道:「你還有沒有心呀?離開我們你就這樣高興?」
風慶嘿嘿地笑了起來,握住她的手道:「不開心有用嗎?不開心,我就可以不離開了嗎?」
「腳在你身上,你不離開,他們總不能趕你走!」
「不行!」風慶嘴角還噙著笑,眼睛裡的寒意已疑結上來。每當此時娉蘭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娉蘭常想,如果風慶是山裡的什麼動物,那必然是一隻狐狸,狹長的鳳眼裡常常閃爍著不可捉摸的光茫。
「你?」娉蘭霍然而起,冷笑道:「好呀,你明天就走吧,想走多遠就走多遠,從今後咱們兩不相識。」說完轉身便要向山下走,風慶跳起來笑著將她拉了回來,她還要掙扎,他忙用手臂將她緊緊地箍在懷中。
「你放開我!我只當白認識你了。」娉蘭的掙扎已帶著三分假意,嘴裡不認輸地叫喊著。
「好妹子,這樣讓你走,我明天走了,你還不難受死。」風慶嬉笑地在她耳邊輕聲道。
「你管我!」娉蘭嚷出這句後立馬後悔,啐了一口道:「誰會為你難受!」
「妹子,我必須得走。」娉蘭猛聽他語氣鄭重,轉臉去看他,剛才還嬉笑的臉此時卻一臉的沉重。
「我得去做一件事,這件事關係著我整個家族的興亡,等我了結了這件事,一定回來接你。」風慶攬著她坐在石頭上,握了她的手,山風吹來,她的小手冰涼一片。
「那就帶我一起去。」娉蘭仰臉注視著他說,「你不是答應著帶我走的嗎?不是說帶我遠走高飛去把草原上的風光看完嗎?讓我跟著你,好嗎?」
「不好。」風慶搖了搖頭,「我做這件事很危險,不能帶你在身邊。」
「很危險?那我就更應該去了,我要在你身邊看著你,守著你,有危險的時候幫助你。好不好?」
風慶將她抱得緊了些,半晌沒有出聲,良久才緩緩道:「我答應你,將來我一定回來接你,我答應過你的事,我都會完成。」
娉蘭將嘴一撇道:「我不要將來,我要現在,你明天帶我一起走。」
風慶歎了口氣道:「就是我同意月姨和孤坦大叔也不會同意。」
「我若要走,誰也攔不住!」娉蘭倔強道。
風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耳邊聽著松濤陣陣,感到懷中的她微微發顫,忙解下外衣披在她的肩頭笑道:「急匆匆地出來,這會兒知道冷了吧!」
娉蘭將頭向他懷裡縮了縮道:「咱們一會兒就走,好不好,這樣月姨和孤坦大叔明早發現,追也追不上咱們了。」
風慶呵呵笑道,「你這是要同我私奔嗎?」
娉蘭羞紅了臉,伸手在他腰間捶了一下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我不能帶你走。」風慶微笑道:「我不能把你放到危險中去,我要專心對付我的敵人,而你會讓我分心。」
娉蘭坐起身來注視著他的眼睛,舉起手道:「我保證,乖乖的,不給你搗亂,好不好?好哥哥,你就帶我去吧。」
風慶「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說:「不行!」他的話聲剛落,娉蘭猛地吻上來,他下面的話全部堵在嘴裡。
風慶的心怦怦而跳,所有的思想都在一瞬間停滯,只餘下唇齒間的溫軟細細地讓他心醉。
山下隱隱傳來清月焦急的呼聲,娉蘭顫了一下,放開風慶盯著他的雙眼道:「這樣,你還不肯帶我走嗎?」見風慶不出聲,挑了眉道:「你別想拋下我,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不放手。」
「好!」風慶似乎下定了決心,咬著牙道:「我帶你一起走,不過,咱們現在不能走。」
「為什麼?」
「咱們現在什麼也沒有拿,走出山咱們就會被餓死,或者被野獸吃了。這樣吧。」風慶想了想說,「咱們先在這裡睡一會兒,等一會兒月姨他們找不到咱們就該去山裡找了,怎麼也不會想到咱們在這裡,然後咱們就回到屋裡去拿些東西出來,一起走,如何?」
「真的?」娉蘭高興道。
「當然!所以你得快睡,不然咱們明天沒有力氣走路,月姨也就罷了,孤坦大叔在山林裡追咱們可是相當容易。」
「嗯。」娉蘭點點頭,向風慶偎了偎,很快睡著了。
風慶臉上的微笑漸漸凝固,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只有低頭望向娉蘭時才閃過一絲溫柔。
山路上傳來沙沙的聲音,兩個身影出現在風慶的面前,清月正欲說話,風慶向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將娉蘭抱得緊了些,聽見她喃喃而語,似乎在做夢。
清月和孤坦止住腳步,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幾年的相處,這對小兒女在他們眼中已如同自己的親生孩子,此時知道他們必然要分離,心裡酸酸地難受。
風慶輕輕將娉蘭放在石頭上,從懷裡拿出一方手帕放在她的鼻子捂了捂,然後站了起來,走到他們兩人身邊。
「我明天一早就走。」風慶微笑道,「謝謝大叔和月姨的救命之恩,風慶一定會報答的。」說著俯身向兩人跪拜三下。
孤坦心裡涼涼地問:「那蘭兒怎麼辦?」
風慶回頭看了娉蘭一眼道:「還得麻煩你們再養她幾年,等我把一切處理完了,一定回來接你們。」
清月道:「不用了孩子,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我們就放心了,至於蘭兒,你還是離她遠一些吧,她畢竟是一個大兮人,而你?」她停頓了一下道,「而你需要有更多的事做,我想蘭兒過個兩年也就會把這一切忘記了。」
「阿月!」孤坦皺眉叫了一聲。
清月冷冷地看了孤坦一眼,轉頭再次望著風慶道:「我說的難道不對?什麼也抵不過時光,將來不光她忘記你,你也會忘記她的。」
風慶淡淡一笑,「也許是的。」他轉頭長長歎了口氣道:「一切隨緣吧,誰忘記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嗎月姨?」
望著他烏黑清亮的雙眼,清月忽然沒有了底氣,有些茫然注視著被風慶用麻藥麻倒的娉蘭。
「但是只要我還沒有忘記妹子,我才不管她還有沒有記得我,我都一樣要回來接她!」風慶含笑注視著清月,但雙眼卻是咄咄的光芒,清月被這光芒震撼到,許久才喃喃道:「你竟如此的自私?」
「是的!」風慶狹長的鳳目向上一挑道,「是我的,我一定要取回。」
孤坦微笑地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大叔相信你,你一定會再回來的。」
風慶微笑道:「麻煩大叔幫我把我的東西收拾好,我明天一早上路,至於今晚。」他看了一眼娉蘭溫柔道,「就讓我和妹子在這山頂上呆著吧,我騙了她,她明日醒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就讓我同她在一起多待一會兒,陪她一時是一時吧。」
孤坦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清月繃緊的神經這時候才放鬆下來,眼中噙著淚水道:「好的,我同你大叔下去給你多準備點乾糧,你明天路上多保重。」
風慶已經充耳不聞,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娉蘭,與她相處的種種都浮上心頭,她的可愛,她的倔強,她的種種乖巧,就像山間的泉水,更像一隻靈動的小鹿,瞪著一雙烏黑不見底的雙眼注視著他。
他重新坐了下來,緩緩地再次將她抱入懷中,聞著她發間的清香,有一股泉水的味道,心中忽然對自己的一切堅持瞬間有一絲懷疑,他真的可以回來嗎?
「妹子,我就要走了,你一定要等我!」為了安慰她,似乎更像在安慰他自己,他堅定地說。
天亮時清月和孤坦再次回到了山頂,天色微明,一切看起來那樣的模糊,兩個人猛地停了下來,被眼前如山水畫樣的情景震撼著。
風慶抱著娉蘭倚在大石上睡著了,兩人都睡得那樣沉,烏黑的兩個小腦袋緊緊地貼在一起,看起來是如此的無助。
風慶聽見聲音張開了雙眼,向清月和孤坦微笑了一下,低頭注視著娉蘭,緩緩將她放下,匆匆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站了起來。
他微笑地說:「我該走了。」
清月忽然感到自己是不是太冷酷,給風慶遞東西的時候手竟有一些抖。
風慶微笑著,將所有的東西帶好後,向兩人點了點頭,猶豫地向娉蘭看了兩眼,她睡得很沉,頭髮一縷縷地從額頭上滑落下來,有一縷堆在腮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地起伏著,風慶忽然有一種錯覺,似乎她隨時會張開眼睛,像平日一樣跳起來,嗔怪他為什麼不叫醒自己。
「如果捨不得走,就留下來吧!」孤坦的話將他從無數的念頭中拉回來,風慶衝他們微笑了一下,咬了咬牙,轉身大步而去,這一次竟頭也不回地走了,向著山下,堅定地走了。
遠處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整個山頂一片透明,薄薄的霧氣在山林間縈繞,一切變得清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