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一開啟,一抹極度壓抑的低泣聲立即傳入他的耳朵裡。
席荷月皺起眉頭,面色登時一沉。
她該不會從他和娜特莉上樓之後就一直哭到現在吧?
「嗚……」
現在是怎樣?!她哭得這麼淒慘,活像是遭遇到了什麼慘無人道的虐待,到底是誰欺負她了?
「嗚……嗚……」
席荷月僵在電梯門口,眉頭越皺越緊。
若是他沒有下來,她會獨自一人在這裡傷心哭泣多久?
他不想聽的,但是她的哭泣卻一聲一聲地傳進他的耳朵裡,在他的心底鑿出一個大窟窿,痛處迅速地從胸口蔓延開來。
他應該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地從她身邊經過,然後上車走人。
「嗚嗚……」
偏偏,他的心、他的步伐就是讓她的眼淚給牽絆住了。
他怎麼也沒有辦法狠下心腸對她置之不理。
瞪著那個低垂的黑色頭顱好半響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惱怒,惡神惡氣地道:「你到底哭夠了沒有?」
荷月?!華箏愕然地抬起頭,漂亮的臉上滿是淚痕。
他不是和娜特莉上樓了,怎麼會在這裡?
「你到底想怎樣?」他惱火地問,但其實他更氣的是自己。
「我、我……」她的氣息紊亂,無法完整地把話說出來。
「你跑來這裡哭是要給誰看?」他已經不再是她的避風港,收藏她的喜怒哀樂也不是他的權利。
「我、我沒有……」
最好她沒有哭!那她剛剛在做什麼?唱山歌嗎?難聽死了!
她究竟是遭受到什麼樣的委屈?為什麼不去找沈律臣而是來找他?!靈光一閃。「他劈腿?」
華箏搖搖頭。荷月還是關心她的,那麼她是不是還有機會挽回他的心?
「他對你動粗?」他連忙上上下下地審視她。
她仍是搖頭。
他急躁地道:「你一句話都不說,我怎麼知道發生什麼事?」他沒那麼厲害可以未卜先知或掐指算出她心裡的秘密。
「你……你和娜特莉在交往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不想也沒有必要向她解釋他和娜特莉的關係。
「你愛她嗎?」
「不關你的事。」
不關她的事?!華箏的臉色微微一白。她連問的資格也沒有了嗎?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她在他的心裡早已無足輕重?他的心底再也沒有可以容納她的位置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給予她狠狠的一擊,徹底地擊碎了她僅存的最後一絲自制力,讓她崩潰地痛哭失聲,「對不起……我後悔了……我、我……」
他狠狠地震鄂住。
認識那麼多年,她一向是冷靜自製、優雅迷人的,他從沒見過她如此驚惶痛苦的模樣,即使是被李柏祥背叛,她在他的懷裡哭泣也不曾如此惶恐、驚懼,彷彿世界末日已經降臨。
她在害怕什麼?
「起來。」他終於棄械投降,不在抗拒心裡的不捨和憐惜,伸手將她拉起。
幾乎是起身的那一瞬間,她撲進他的懷裡,死命地抱住他的腰,放佛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的浮木般緊緊抱住,不再放手。
他萬般無奈地任由她抱住,「你這樣抱住我,別人看見會誤會的。」
誰要誤會都有他們去,她不管也不怕了。
「荷月,是我太怯懦了,才會還沒努力爭取就先放棄,我不是真心想要結束,我說喜歡律臣不是真的,呃,我是喜歡他……」華箏太過急切地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清楚,卻反倒說得很混亂。
「你慢慢說,我會聽。」
「我是喜歡律臣……」
他輕歎,「我已經給過祝福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服,「我不要你的祝福,我對律臣只是朋友的喜歡,沒有心動的感覺,我沒有辦法愛上他,我們已經分手了……」她的心不知何時已經被荷月沾滿,早就沒有空間可以容納其他人了。
所以,她愛的人從來都不是沈律臣!席荷月沒有搭腔,但狂喜已經悄悄地攻陷了他的心。
「我只是害怕自己會越來越依賴你,眷戀你給的溫柔和寵溺,將來會無法承受你轉身離去的打擊,所以才想再還能抽身的時候結束,不要再繼續深陷下去……」兩人之間的關係是結束了,她的心卻從不曾離開過。
當時,他人明明還在她身邊,她卻擔心他會離去。
若不是她很愛她,又怎麼會想到兩人的未來?
若不是她很愛他,又怎麼會害怕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打擊?
「未來的事誰知道。」席荷月心疼她的傻氣。
她抬起帶淚的嬌顏,淚眼婆娑地仰望他,「荷月,不要離開我,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我會勇敢去面對,你不要愛娜特莉……」她知道她這麼做對娜特莉不公平,但是她已經顧不下那麼多了。
原來讓她徹底失控,宛如世界末日降臨般的恐懼是她以為他愛上娜特莉了。
他動作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華箏滿懷不安和希夷的問道。
「好。」
「就算大家都反對我們在一起,我也不會再退……」慢了好幾拍,她才忽然發現他剛剛好像回答了什麼,「你說什麼?」
他不疾不徐地道:「我說好。」
「好什麼?」她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
此刻得她哪還有一絲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的幹練果斷?他又好笑又心疼,「你不是想重新開始?」
華箏怔怔地點頭。
他凝視著她,柔聲允諾,「好,我們重新開始。」
「荷月……」霧氣迅速瀰漫她的眼眶,凝聚成淚自眼角逸出,恍若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墜落。
這樣也哭?!「和我重新開始令你這麼難過嗎?那當我沒……」
她胡亂地抹去眼淚,「我、我是太高興了。」
「傷心哭,高興也哭,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一個愛哭鬼啊!」席荷月取笑她。
「我才不是愛哭鬼。」她困窘的神情帶了點嬌嗔。
不論是傷心還是快樂的眼淚,她的淚水都是為他而流。
「好好……你不是愛哭鬼。」他從「善」如流地道。只要能止住她的淚,要他說太陽是打西邊升起的,他也絕無異議。
這種寵溺包容的口吻放佛睽遠了一世紀那麼久,她好懷念,想念的心都痛了,終於……失而復得的感覺讓她欣喜若狂,又想哭又想笑。
她何其幸運,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這一次,她會緊緊抓住,不會再讓幸福從她的手中溜走。
她將臉埋入他的頸窩,低語,「荷月,我愛你,就算……」
雖然她的後半句很小聲,仍讓荷月微微一僵,拉開她,目光炯炯地直視她。「什麼叫做就算我不愛你也沒關係?」
「……」她已經愛他愛得很卑微了,幹麼還這樣這樣瞪她?
「你覺得我不愛你?」他很悶,悶到不行。
華箏遲疑地點點頭。
她竟然敢點頭!他很想給她一記當頭棒喝,但更想狠狠地將她揉入他的身體裡,讓她明白他有多愛她。「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和你在一起兩年多?」
她試著猜測,「將錯就錯,不用再另外找床伴?」
席荷月漂亮的臉黑了一半,咬牙道:「將錯就錯?床伴?」
她居然以為他們第一次發生親密關係是酒後亂性的錯誤,而她對這兩年多的親密關係所下得註解竟是——床伴?!
「是你強上了我?還是我對你霸王硬上弓?」
她忍不住頰生紅暈,迭聲否認,「不是、不是,都不是……」
「既然都不是,哪來的酒後亂性?」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最好我喝醉了還有辦法和你做……」
華箏急忙出聲打斷,阻止他再繼續說出會讓她爆血管的話,「我的意思是喝了就會讓人做出一些平時不敢做的大膽行徑。」
「我當時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會抱不愛的女人。
有個畫面無預警地躍上她的的腦海。她記起來了!是她先順應心中的想望吻了他,而他加深了那個吻,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天吶!華箏的臉瞬間爆紅。
「你以為我會讓不喜歡的女人吻我嗎?最好我來者不拒,誰都能抱,你當我是隨時隨地處於發情狀態的種馬嗎?還是說上就上的A片男主角?」他沒那麼隨便、不挑,好嗎?
他的意思是……他喜歡她?!他愛她?!
華箏又驚又喜,卻又不敢置信,「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他沒好氣地反問。
他喜歡上她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她可憐兮兮地控訴,「你……你從沒說過你喜歡我。」連一次都沒有。
他聽了嘔到得內傷。「是誰不需要愛情的?」要不是因為她這麼說,他早就把那些情話說出口,哪還會被她懷疑。
「是我嗎?什麼時候說的?」她一臉狐疑不解。
很好,她現在是打算來個死不認帳嘍!他直接點出時間,「我們去山上看夜景的那一天。」
經他這麼一提,她彷彿依稀有那麼一點點印象了。
所以,他是因為他說的那句話才從來不對她說喜歡、愛啊哪一類的情話,不想造成她的壓力和負擔!
一個會重視她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會將她的感覺、需求擺放在第一位的男人,他的愛毋庸置疑,但是她仍渴望能夠聽她親口對她說那三個字。
華箏的胸口霎時盈滿感動,「那時候我喝醉了,醉話怎麼能當真?」
她耍賴,「醉了、醉了,那個時候我醉了……」所以那句話不算數。
「好吧,你說醉了就醉了。」他全依她,「不過也有可能是酒後吐真言啊!」
「喝醉了那還有什麼真言。」
「好一個信用良好的華總經理,嗯?」他斜瞟著他。
「沒錯。」她微微紅了臉,「你也說過,信用良好的是台華集團的華總經理,不是華箏。」
「唷~懂得用我的話來堵我了!」席荷月揚起眉,「然後呢?」
「你說你不會讓不喜歡的女人吻你?」她卻吻過他不止一次。
「嗯。」他隨口漫應。
她慢慢地靠近,在他的唇畔誘惑地低語,「那……如果我想吻你呢?」
席荷月想吻她什麼時候需要徵詢她的同意了?
他的回答是俯低臉密密實實地堵住她的唇,激切而需索地纏吻著她,彷彿想一次補足分開的這段時間裡無法觸碰到她的遺憾。
她的呼吸紊亂,血液在體內四處流竄騷動,心卻無比踏實,再無一絲疑慮。
吻是愛情的靈魂,她在兩人的吻裡嘗到滿滿的愛和渴求。
他連忙在自制力被徹底擊潰的前一秒抽身,結束讓彼此血液沸騰、身體發燙的親吻,離開她誘人的唇瓣。
她調勻吐息之後才又道:「你也不會抱不愛的女人,對不對?」他抱她的次數都數不清了,有時還狂野熱情的讓人噴鼻血。
「嗯哼。」他輕哼。
「那如果我想要……」
他的眸色迅速漾深,「你最好先想清楚再說,只要你敢說出口,我就敢做。」
華箏的臉瞬間爆紅。在車子上……光想就覺得不舒服,而且……她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那麼豪放的作風。
她還是別刺激荷月的好,免得被拖上車就地正法,那可就糗大了。
「所以你是愛我的。」
他看穿了她迂迂迴回下呼之欲出的意圖,把那句她想聽的話說出口,「我愛你。」
「再說一次。」他從來都不曾隱藏他對她的好、他對她的特別、他對她的感覺,是她遲鈍地沒有察覺。
「我愛你。」
「我還想再聽。」她的心忍不住為了他而隱隱作痛。
倘若她沒有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他是不是會將他的愛深深地藏在心底,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律臣,從此走出她的生活?
他明知故問:「聽什麼?」
「剛剛那一句。」裝什麼傻啊。
「聽什麼?」他故意逗她。
「上一句?」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只要你敢說出口,我就敢做。」
「席、荷、月!」她有點惱了。
他噙著笑將她擁進懷裡,「箏,往後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聽我說,只是怕你很快就會感到厭煩了。」
「才不會。」情人間最甜蜜的三字季箴言永遠也聽不厭。
「箏,我愛你。」
「你和娜特莉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小鼻子、小眼睛,但是在愛情裡,仍誰也大方不起來。
席荷月聽得一頭霧水,「進展什麼?」有和娜特莉有什麼關係?
「你們的交往……到幾壘了?」她其實很清楚,不管荷月和娜特莉曾經多麼親密,那都是過去式了,她不該問也沒有立場去追究,畢竟在當時,她和荷月……已經結束了。
即使知道了又如何,也只是徒惹鬱悶罷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問清楚。
幾壘?她竟然以為他和娜特莉在一起?!席荷月斜瞥她,「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也對棒球有興趣、有研究?」
誰跟他討論棒球了!「我是指你和娜特莉的關係。」
「哦~」拽長尾音,他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原來男女交往的進展也能用棒球術語來比喻,既然你這麼博學多聞,應該很樂意幫助我增長一些見識才對,一壘表示什麼?」
「牽手,二壘是接吻,三壘是愛撫——」
他故意問:「那我們呢?」
她的臉微微一熱,不答反問:「……那你和娜特莉進展到幾壘了?」
他不以為然地橫了他一眼,「我和她是同學兼工作夥伴的關係。」她想到哪裡去了?
「只有這樣?」答案出乎意料之外,她愣了一下。
「不然呢?」他也很想知道她究竟以為他和娜特莉之間還有什麼,「你要不要也順便幫我指點一下迷津?」
「你和娜特莉不是在交往,所以才會讓她搬去和你一起住?」就因為知道他不是那種會隨隨便便把女人帶回家的男人,所以撞見娜特莉要搬進他的住處的那一幕才更讓她驚慌恐懼。
「沒有。」他輕哼。
「那為什麼讓她搬去和你住?」她始終耿耿於懷。
「她租屋的地方發生火災,所以我把房子借給她住,直到她找到新的住處把一切安頓好。」他難道不該伸出援手,盡一點朋友的道義嗎?
他只是把房子借給她住?!「所以,你並沒有喜歡上娜特莉?」
「這還用問嗎?」
「連一點點也沒有?」
他還認真地瞧著她,「你不是從來都不在乎那個女人對我有好感,怎麼突然在意起娜特莉?」
她困窘地承認,「你對別的女人太好,我會不安、我會擔心……我會吃醋。」
他瞅著她。
華箏頓時尷尬得無地自容,「你一定覺得我很幼稚、很無聊,對吧!竟然連那種無聊的飛醋也吃。」但是在愛情面前,什麼理智、什麼成熟、什麼風度全都丟盡焚化爐灰飛煙滅了。
席荷月微微揚起唇,勾勒出一抹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你總算有那麼一點點像我的女朋友了,要是別的女人對我有好感,你卻一點也不在乎,我才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
「我醋勁大發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她很懊惱。
他將她擁入懷裡,「呵,不難看,一點都不難看。」
「你笑出聲了。」她掙扎著。
「那是因為我很高興你這麼在乎我、這麼愛我。」他在她的耳畔低喃,輕易地化去了她的掙扎。
明明她才是比較年長的那一個,怎麼儘是做一些幼稚可笑的事啊!
真是白活了!她生氣自己的氣。
他低頭吻她,剖心地坦誠,「當初看見你和沈律臣出雙入對,我也嫉妒得想殺人,想衝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頓……」
「可是你什麼都沒做。」而且還一副淡漠的樣子。
「因為那是你想要的幸福,我不能也不會讓自己親手毀掉你的幸福。」即使他的心在滴血。
華箏感動的一塌糊塗,「我想要的幸福只有你能給。」
「那你什麼時候才要和我回家?」他想要趕快正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華箏是他的女朋友。
「我……」她遲疑了。
「你後悔了?」
「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她斬釘截鐵地道,「我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席荷月適時地垂下眼瞼掩去眸底的光芒,「別讓我等太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