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天到來,景物處處都染上一層金黃。作物收成,落葉飄飄,街上行走的人們都換上厚衣,以抵禦霜降之際開始加深的寒意。
外頭雖然秋意蕭索,但黃鶯樓可是熱熱鬧鬧,藍小玉過十六歲生辰,上上下一大肆慶祝了一番。
在她生辰之前,賀禮便由四面八方送了過來,捧場過的公子哥兒、對她歌聲唸唸冰忘的達官貴人,莫不卯足了勁,想要博得佳人一笑。於是各式珍奇有趣又貴重的禮物,一一呈現在她面前。
到了好生日那天,黃鶯樓還特地整治了豐盛酒席,凡是送了大禮的客人都在邀請行列,一起為藍小玉祝壽。
嘴上不說,但黃鶯樓的上上下下都知道,這是蘭姨懷柔手段。畢竟之前蘭姨大大發過那麼一次脾氣之後,藍小玉雖然表面上乖得不像話,跟羊大任全斷了往來,但心裡一定是委屈的。蘭姨自然要加倍疼愛她,才能安撫她呀。
當然,這麼大張旗鼓,也是要讓藍小玉看看,京城有錢有才的公子哥兒隨便找找就這麼多,個個都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腳下,還捧著大把銀子來討好她,何必造就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羊大任呢?
而蘭姨的想法可是一點兒也沒錯。當晚,盛裝的藍小玉出現在熱鬧的花廳之中時,席間所有的公子哥兒全都看直了眼;當她盈盈下拜,朱唇輕啟,柔聲感謝眾人時,更是字字甜美悅耳,把人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張公子、程公子、劉公子——」她一一謝了,還舉起丫頭幫她斟好的酒杯,每位貴賓都敬了酒,「一點薄酒不成謝意,請公子賞臉。」
酒意一蒸,她粉頰通紅,更是美艷不可方物。十六歲的她正是妙齡,容色正聲中,那繚繞的一絲青澀越發引人入勝,誰都想要正為第一個一親芳澤的幸運兒,但大家也心知肚明,黃鶯樓是何等場合,蘭姨又是多麼精明的一號人物。藍小玉未來幾年可正是賺錢的大好時光,兩下核計,絕不可能讓她這麼在就給誰買斷、包下了。
也就是說,誰都想要,但誰都買不起。
「這眾人都敬了,不敬蘭姨一杯嗎?」
「是呀,蘭姨這麼疼你,小玉,你可得好好感恩!」
公子們都喝了酒,有些酒意後,嗓門兒也大了。
「不用,不用——」蘭姨推辭著。
藍小玉嫣然一笑,果真又讓丫頭斟滿了一杯琥珀色的好酒,盈盈來到蘭姨面前,一面敬酒,一面甜甜笑道:「蘭姨就像我親娘,疼我是自然的,蘭姨,你說是嗎?這杯酒,蘭姨一定跟我喝的。」
蘭姨給逗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瞇成了線。接過酒杯,還是忍不住笑罵:「就你這鬼靈精,特別會整蘭姨!」
這場熱鬧宴席一直到起更了才散。眾人全都酒酣耳熱,盡興而返。連蘭姨都喝得臉紅耳熱,就更別說藍小玉了。不勝酒力的她腳步蹣跚,還得讓丫頭攙扶才回得了房。
「小玉今兒個真是喝多了。」
「難得嘛,姑娘家十六歲生辰,一輩子也就這一回了!」
「哪個生辰不是一輩子一回的?」
「別吵小玉,讓她好好睡。她這一覺睡下去,不到明天中午不會起來的。」
「要不要幫她寬衣、摘首飾?」
「別,沒看她眼睛都閉上了嗎?甭吵她了,讓她先睡。」
「明日得要廚房做點醒酒的湯給小玉喝——」
丫頭們七嘴八舌的,一面說,一面幫她料理好被窩床鋪,拉妥了被子,這才退了出去。
藍小玉本來閉著眼睛沉沉睡著,待四下安靜,腳步聲也在廊上遠離之後,長睫輕顫,她便睜開了眼。
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哪有什麼醉意?她全是裝的。在青樓長大,哪可能如此容易就喝醉?
只見她把身上重死人的首飾全摘下,沒時間換衣服了,隨手抓了一件黑色外衣披上,偷偷開了門,下一瞬間,已經沒入黑夜之中。
外頭夜深露重,清冷的月光灑落靜靜的河面。從黃鶯樓的後門出來,在僻靜的小巷弄裡繞了幾個彎,快步走過轉角處。
葉子都落光的大樹陰影旁,一個高大修長身影投在地上,聽見她急促腳步聲,他往前跨了兩步,張開雙臂——
溫暖的身子入懷,緊緊抱在一起。他已經在外頭站了好久,等了好久,遙望著熱鬧的黃鶯樓漸漸靜了,人也散去,還是沒有離開。
「你等很久了嗎?」埋在他胸膛,上頭的露水沾濕了她的頰,藍小玉輕聲問,「傻子,不會找茶館、飯館坐一坐?就在這兒呆站?」
「我怕錯過你了。」羊大任摟緊了她,心跳又快又猛,她貼在他胸口,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真是書獃子。」她偷偷笑起來。
「你喝酒了?」他聞到了她身上馨香之中,那股濃濃的酒意,心疼道:「是客人鬧你喝的嗎?喝得多不多?」
「才不是呢,是我敬大家喝了好多。」她咯咯笑道:「總是要裝醉,不然怎麼脫身,又怎麼偷溜出來?」
「哦?聽起來酒量很好的樣子,還騙得過眾人。」洋大人低頭笑問:「在下不敢小覷,姑娘可是海量?」
「你才知道,連蘭姨都給我騙過了,喝得有點醉——」她仰頭,得意洋洋。
迎著月光,那粉頰中透著紅暈的臉蛋美得醉人,嘴角染上無盡的笑意,連眼睛都在笑。
羊大任再也忍不住,等了一夜的煎熬全都化成一股灼熱衝動。低下頭,他的唇捕捉住那抹動人的笑意。
夜涼如水,兩人的唇卻是火熱,好久好久都捨不得分開。
她的小嘴兒柔嫩如花瓣,甜蜜中帶著一絲酒意,羊大任整個人都醉了,暈了,像是在美夢中沉浮,再也不願醒來。
好不容易,長吻結束了,他們的氣息都不穩,輕喘間,她的臉蛋更紅了,如花一樣盛放。水汪汪的眼睛直盯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又什麼都沒說。
「我過兩天……要起程了,回金陵去,過完年才回來考試。」他癡迷地望著她,低低傾訴:「這次回去,我會對、對我姐姐、姐夫說、說我們的事。」
她咬了咬唇,又是害羞,又是想笑,故意說:「什麼事嘛?我聽不懂。」
「就是這回事。」他雙臂一用力,摟得更緊,讓她快喘不過氣來。灼熱的吻又落在她眉梢、臉畔,無比眷戀。
她又要笑,又是紅著臉閃躲,當然不是認真要躲,所以才一會兒,小嘴兒又被吻住了。這一回,吻得又長又深,纏綿輾轉。
喘息間,她羞得把臉埋進他胸口,如蚊鳴般細語:「我……我等著你,你可要……快點回來。」
「嗯,我一定會。」
進臘月之後,羊大任連同其他弟弟回到了金陵。
數月不見,兄弟們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姐夫特地設宴為他們洗塵,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
而羊大任人是回來了,心卻像一直留在京城的河邊,沒帶上。眾人熱鬧之際會閃神,偶爾還會露出莫名其妙的傻笑。
他姐夫雁永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晚飯之後,私下對妻子羊潔說:「我看大任這孩子,這次回來,有點問題。」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溫婉可人的羊潔已經有八個多月的身孕,聽夫君這麼一說,她略略豐潤的芙蓉臉上,立刻充滿憂慮神色。
「沒什麼大事,每個男子都得經歷這麼一遭。」雁永湛淡淡說。摟了摟妻子,在她粉頰上輕輕一吻,「你為了他們回來已經張羅了好幾天,腰一定又酸了。快先去休息吧,我去找大任談談。」
「談什麼?我也去——」
雁永湛饒有深意地笑笑,「這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你幫不上忙。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這個師傅?」
可不是,之前羊大任他們讀書考試,可都是雁永湛教的。羊潔被他這麼一說,也只得聽話回房,讓他處理去了。
到了書房,羊家眾男丁——或者該說是麻雀——已經聚在裡頭高談闊論,忙著分享這一陣子以來讀書見聞。只有羊大任坐在一旁,膝上攤著一本書,卻是隨手翻翻,整個人又像在出神。
「師傅!師傅!我跟你說,我在國子監聽說——」
「我在官學裡,也遇到好多——」
「還有你要我們讀的書—」
「都給我住口。」面對麻雀們,雁永湛又是一陣頭痛。「別這麼搶著說,一個一個來!羊大任,你在發什麼呆?明年春關考試準備得如何?」
此言一出,弟弟們全都嬉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師傅,大哥有秘密了。」
「我聽說……聽說……」
「聽說是什麼?跟我聽說的一樣嗎?」
「是說上歌樓找姑娘的事嗎?」「就是!」
看看,養了一窩麻雀,就這種時候有用。根本不需要多問,麻雀們自然會踴躍作答!
不過,聽起來羊大任居然不是看上尋常姑娘,而是迷上了青樓女子?這倒新鮮。雁永湛要對著乖巧斯文的小舅子另眼看待了。
「你書不好好讀,上煙花場所去了?」雁永湛鷹目炯炯,望著羊大任。
「呃,我……」羊大任一陣尷尬,耳根子都紅了。
雁永湛暗暗歎了一口氣。真的是時候了。他起身,走到書房的角落,翻箱倒櫃的,找出一個封箱已久的書匣。
「你們先出去,我跟大任單獨說幾句話。」他對其他麻雀說。
「可是——」
「我們——」
「出去,別再囉嗦。」雁永湛瞪他們一眼,把好奇心超重的小舅子們全都趕了出去。「大任,去把門關上。」
羊大任依言乖乖去關了門,回頭,鼓起勇氣說:「師傅,有件事情,想邀請您——」
雁永湛舉手擋住他的問題,「不用問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這幾本書拿去看看就是了,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羊大任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困惑接過。低頭一翻看,立刻大窘。「師、師傅,這個是——」
春冊、淫書、房中術寶典、秘戲圖……不管怎麼稱呼,手上折疊書,或者該說是畫冊,都想燙手山芋一樣!羊大任手足無措到極點。他敬愛的師父怎麼給他這種「參考室」?
「沒什麼好尷尬的,男人到了這個年紀,是該學著點,回去翻翻,問題應可迎刃而解。就算看了不懂,也不用來問我,自己鑽研就是了。」雁永湛揮揮手,一副要打發他的樣子,「沒事了吧?可以回神沒有?在京裡有沒有認真讀書?我要考考你最近書讀得怎麼樣。」
「考完春關之後,我、我想去求親。」羊大任衝口而出。
饒是足智多謀的雁永湛,聽到這話,也呆住了。
他仔細打量了羊大任之後,方皺眉道:「你要娶誰?哪家的閨女,怎麼相熟的?」
「她是黃鶯樓的——」
台柱二字還沒出口,書房門上有人輕敲兩下,然後,大腹便便的羊潔開門進來,一臉關注。
「不是要你先休息去嗎?幹什麼又起來亂走?」雖然語帶責備,雁永湛還是立刻迎上前去,小心地攙扶妻子坐下。他心裡也知道,羊潔比任何人都重視弟弟的功名與前途,她父親乃至全家族的期望壓在她身上,無時不忘。沒看她還為了幫弟弟延請名師,把自己當束修送給了這位師傅——
「我還是不放心。大任,你一個人在京城,可有聽七王爺的話,沒有打擾人家?沒人督促你,可有認真準備考試?」羊潔柔聲問,溫婉長姐永遠都放心不下弟弟。
「七叔不怕人打擾的,你少操點心吧,大任都幾歲了,他懂的明年春關有多重要,考得好不好攸關將來分發到哪兒任職,不是開玩笑的。」一面說,雁永湛一面看了羊大任一眼,「有什麼事兒都得等到考試完再說,不可分心,這他一定知道。」
「是,我知道。」羊大任有些汗顏。他確實分心了,全都在想小玉姑娘。
「你考得好了,不管有什麼要求,我自然為你作主。」雁永湛又加一句。
這是含蓄的承諾了。羊大任聽了,眼睛一亮。
這麼說來,他是真的……能跟小玉姑娘長相廝守嗎?只要考上了官職,就算是個小官也行,便能個心上人在一起永不分離了嗎?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他的姐夫兼師傅無所不能,只要交給師傅,一切都沒問題了!
「師傅,您問吧。」他堅定的說道:「儘管查問,我是讀了書回來的。」
雁永湛瞇起眼,似笑非笑看著這半大不小的小舅子,懶洋洋道:「查問功課這是自然的,不過今晚不讓你先走,我老婆一定不肯上床睡去。你的功課是小,你姐少睡了可不行。去吧,明天一早到書房來。」
「你問呀,你們忙,我這就去睡了。」羊潔輕聲說道。
「你說話可沒信用,剛剛說要去睡,又爬起來四處亂走。不成,我得親自押你上床才行。」
「不用呀——」
「沒信用的人,還不乖乖住口?」
眼看姐夫逗著姐姐,百般寵溺呵護自然流露,看得羊大任又是羨慕,又是嚮往。他也希望有一天,他有能力可以這樣疼愛心上人,那一天就快來了,他確信著。
過了一個年,羊大任迫不及待地離開金陵,起程回到京城,準備要參加春關的大考了。
他滿懷信心與期待入場考試,寫卷子得心應手,答題行雲流水,洋洋灑灑論述一番,自己都知道考得很好,交卷時,考官捻著鬍子,還對他微笑。
考完之後,就等放榜了。意氣風發的他,罕見地主動上黃鶯樓去,滿心期待的要見藍小玉一面。
丫頭們還是熱烈招呼,把他請去小廳裡坐,但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玉姑娘現身。他一個人在那兒枯等,喝茶也不是,吃點心也不是,左右一直聽見熱鬧的笑聲傳來,越發讓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等了一柱香的工夫,終於有人來了。是幫忙通風報信過的碧青。她神色慌張的開門溜進來,還一面慌亂看著後頭,像在擔憂後頭有追兵似的。
「碧青姑娘——」羊大任站了起來。
「羊公子,好久不見。」她雖然在寒暄,神情卻依然慌張,她匆忙說:「蘭姨知道你來了,她今晚已經故意把小玉的局排滿,就是不想讓她見你,羊公子還是請回吧!」
羊大任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次是光明正大上門,怎麼說也是客人,為什麼——
「那可以請蘭姨過來一下嗎?」他不肯放棄,堅持道:「我有些要緊事情跟她談談。」
事情還沒成定局,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一股子焦灼燒得他無法冷靜。
碧青很猶豫,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道:「好吧,我幫你去請蘭姨,不過羊公子,我還是覺得……這個……實在不妥。」
碧青出去了,留下一肚子疑惑的羊大任。又過了好一陣子,茶都涼了,蘭姨才姍姍來遲。又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羊公子。」蘭姨招呼過後,微笑道:「今晚怎麼有興致來聽歌?可惜姑娘們的局都滿了,可能沒辦法招呼周到,還請公子見諒。」
「小玉姑娘、我、她……」他一時竟結巴了起來。先拿起旁邊的茶杯,猛灌一大口冷茶,冷靜過後,才繼續說下去:「蘭姨,我這次回金陵已經跟家人稟告過了。待我春關結果揭曉之後,應該就可以開始準備迎娶事宜——」
蘭姨像是聽見了什麼大笑話,詫異道:「你?要娶我?不好吧,我都可以做你娘了。」
羊大任被吃了豆腐,也不會回嘴,只是漲紅了臉道:「蘭姨,我不是說笑的,是真心想要跟小玉姑娘——」
「是嗎?你是真心的?」蘭姨笑成了個掩嘴葫蘆。可憐他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年輕小伙子,不自量力到這個程度。「你拿什麼娶小玉?她一個月光吃點心就要花掉一萬兩銀子,你養得起嗎?」
「我、我盡力。」
「盡力?你倒是讓我看看你的能力呀。」蘭姨輕哼一聲,「我自小栽培她到大,吃穿全是最好的,還聘名師教琴教唱,如今才剛嶄露頭角,你就想把她娶走?可別忘了我們這兒是歌樓,要小玉就得先幫她贖身。」
「我自然願意,這個贖身的價錢——」
蘭姨斜斜看他,嘴角撇著,伸出指甲尖尖的一根手指。
「一千兩?」羊大任在心裡到抽一口冷氣。他若當上縣官,一年的俸祿也不過時一百五十兩,不吃不喝藥多少年,才存得到?
沒想到蘭姨嗤笑一聲,「一千兩?你當是贖丫頭嗎?小玉可是黃鶯樓的台柱,貴公子們捧著來送她的首飾隨便加加也有一千兩。要贖她,就得帶一萬兩現銀來。」
羊大任突然眼前一黑。用力眨了好幾下,把神智給眨回來。
一萬兩?這數字大到無法想像,洋大人面對這樣的獅子大開口,完全啞口無言,半句話都回不出來。
「不然,你請七王爺出手嘛。他老人家有的是錢。」蘭姨涼涼提議道。
羊大任搖頭,「是我要娶小玉姑娘,怎能讓別人出錢?何況,七王爺絕不會同意幫忙點的。他看不起——」
七王爺看不起羊大任,也看不起青樓女子。這是事實,但蘭姨聽了,立刻像被針刺中,笑容迅速消逝。
「看不起?你以為黃鶯樓是什麼地方,可以讓你隨意看中個姑娘,就選回家去?」蘭姨到這時才拉下臉來,「羊公子,別再癡心妄想我們小玉了。你有本事,拿大錢來贖她;要不然,有閒時來聽她唱唱曲兒,自然很歡迎。但若要再胡說什麼求親的事兒,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三言兩語利落說完,蘭姨把呆若木雞的羊大任拋下,自顧自出去了。
好半晌,丫頭碧青才又奉命進來,臉色為難地囁嚅著,要送羊大任出門。
竟是在趕他了。他茫然地跟著碧青走出去,一路上不少來尋歡的客人從他身邊經過,個個都是衣飾華麗的貴客。跟他們一比,羊大任真的寒酸透了。
但想起她乖乖依偎在懷裡的嬌媚甜蜜,心底像是被燒了一個大洞。
「碧青姑娘,我還是想見小玉一面——」
碧青其實跟羊大任差不多年紀,卻比他世故成熟不知多少,此刻用無比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如此斯文又書卷氣的俊朗男子,實在是個好對象,只可惜,藍小玉不是他的良伴。
「羊公子,你還是……唉,下回,找個普通點的姑娘吧。別再到青樓流連了,這兒不適合你。」終於,碧青開口了,苦口婆心地勸道:「小玉……不是能娶回家相夫教子、照料你生活的尋常女子。」
「也許小玉不是這樣想的。」他還在堅持。「讓我見她一面。如果這兒不方便,可否還請碧青姑娘幫忙傳話,今夜,我會在盤子胡同外頭的大樹下等她——」
碧青臉色大變,連忙噓了一聲,神情嚴重地制止,「羊公子,千萬別再這樣說了!小玉又被發現私下跟你會面,我還幫忙的話,蘭姨會、會、會……」
嚇得都結巴了。
她知道蘭姨不是說笑的,要是又被發現一次,小玉會怎麼樣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可就完蛋了啊!
「今夜不成,那就明日、後日,我總要等到她——」
「別再多說了,羊公子,我擔當不起。您還是快點走吧!」碧青猛搖頭又甩手,嚇得不敢多說,面無人色的把他送出了門。
站在華燈初上的黃鶯樓門口,鶯聲燕語的笑談聲不時傳來,夜未央,正是河畔煙花正熱鬧時,他一個人站在門口,卻是無比的焦急和煩躁。
就這樣嗎?就這樣要放棄?
羊大任握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