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照顧妹妹。
你要照顧妹妹,代替娘的分……
「夫君?夫君?」
急切的叫喚讓金平冷汗涔涔地從惡夢中轉醒,入眼的是梅花擔憂的臉,不是白骨一副,不是那副淌著鮮血、猶抓著他殷切叮嚀的白骨……
「沒事,發了惡夢而已。」抹了下臉,金平佯裝無事。
梅花卻是無法放心。
以前她曾聽人說過,疲勞傷神、心神不寧之人好發惡夢,而近日來,她的親親夫君發惡夢的次數似乎有些偏多。
梅花忍不住要反省起,這些日子以來名為「浪跡江湖」、實則為遊山玩水兼偶爾去對帳的長程奔波,是不是太過勞累了?
「今兒個可有想上哪兒遊玩?」金平起身,倒是迅速調整好心情。
他的心裡確實有事,這段時日以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其實是由極多的秘密給架構起。
也許就理論而言,夫妻間本該坦誠,不應存有任何欺瞞,但這是一份私心,基於他對梅花的感情,所以他知道,說什麼都不能讓梅花知道他與管三國的協議,因為那會令她傷心。
一直以來,金平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將梅花放在心中的第二位,他頭腦清楚的很,可不會放個不重要的人在身邊,或是被個不重要的人給影響、甚至左右到情緒與想法,更何況是娶回來做枕邊人。
只是因為娘親臨終前的托付,讓他對妹妹有一份責任,不得不多分一點心思來照顧妹妹。
那是男人的責任,是他許下的諾言,特別是,那是他當著臨終前的娘親親口許下的諾言,他豈可違背?
基於這承諾……當霍西遊出人意表地背叛他們之間的友情,竟然當他的面劫走金兔遠走他方時,即便當時知道他的小花兒竟負氣跟著離家,他同樣心急如焚,但他又能如何?
忍著痛,他也得先設法捉拿霍西遊這友情的叛徒,將落入魔爪的小兔妹子給解救回來才是。
可惜管三國卻不讓他如願!
重義氣、總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管三國在那時提出了條件:要用他管家的人脈幫忙找線索,不管是他的髮妻還是胞妹,都可以,但條件是金平得先去找梅花,金兔的部分就由他管三國負責。
條件就這麼簡單,不接受,那一切免談!
管三國對這件事態度強硬,但他不得不。
就管三國的立場,怎麼說他都是梅花的大師兄,在這當口要不幫著自己的小師妹,那他還當人家什麼大師兄?
更何況,他親自出馬也不算虧欠金兔了。
說起來這小兔子也算是他另一個妹子,以金平一扯上胞妹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習性來看,他相信他出馬對於解決問題,絕對是較為有利。
基於這些考量,管三國對於這條件異常的堅持,不給金平任何說情的機會與情面。
面對著這樣不講情面的管三國,金平沒有任何選擇,但在他的不甘心之下,他心底的某一部分其實是感謝管三國的。
絕非有意違背對亡母的誓言,為了金兔,他只能依從這些條件,不用面對二擇一的掙扎,也直接免去了他去尋找妹妹時,心裡對妻子的虧欠感及一再的自我煎熬。
既然事已至此,他們哥兒倆已談好條件兵分二路,管三國又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辦事教人放心的對象,那麼金平並不覺得有必要說出這些協議與條件。
重要的是現在。
現在他不但找到了他的小花兒,也求得了她的原諒,他心愛的小花願意原諒他,給他一個機會重新贏得她的芳心,那麼,他又何必讓這些事曝光,再興不必要的揣測、聯想,讓她感到不開心?
金平自覺隱瞞有理,他眼下只要專注一件事,就是補償他心愛的小花兒,讓她開心即是。
「聽說城郊有座湖,小花想遊湖嗎?」他問。
面對他的提議,梅花搖頭道:「我們今天在客棧休息、街上走走就好了。」
金平意外地看著她。
「其實只要跟夫君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有些的不好意思,但梅花覺得應該讓他知道這一點。
金平這陣子對她的有求必應,其實已經讓她很意外了。
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一個孩子氣的夢想,可金平卻義無反顧地答應,還真的帶著她體會行走江湖的感受。
雖然他們小夫妻倆的行走江湖,說起來也只是四處遊玩,從這個城鎮慢慢吞吞地玩到下個城鎮,然後遊玩之中順便上金家的錢莊商行去晃晃,看一下營業情形、再核對一下帳款。
但是像這樣的居無定所,一個城市換過一個城市,看著諸多不同的民情與風光,多少總也是有點浪跡江湖的意味,金平能做到這樣,梅花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夠了,已經夠了。
她並不希望為了成全自己不成熟的願望而累倒了他……
「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這對梅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是跟夫君在一起,並不一定非得上哪兒去才行。」
那晶晶亮的眼兒就像最明亮的星星,烏瞳中含羞帶怯的笑意是世上最絕妙的佳釀,看得金平一顆心跟著意亂情迷,墨黑的眼更見深沉。
「夫君……」梅花讓那火一般的視線給看得不自在,粉頰不禁染上兩朵紅雲。
在近期「浪跡江湖」的日子裡,她很清楚,那樣的眼神代表著什麼。
果不其然……
之後,醒來的兩個人能踏出房門覓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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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秘密的人,並不光是金平一個。
梅花同樣是有事相瞞,但不同於金平,隨著時間過去,當他們「浪跡江湖」的足跡開始有往桐城接近的傾向,眼看著……也該是結束遊山玩水的日子,倦鳥歸巢的時候,梅花開始覺得不舒服。
因為那代表,距離金兔成親的秘密揭穿的時間已經開始倒數了,每每一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就不舒服。
梅花其實也不想有罪惡感,畢竟她確實也認為霍西遊是和金家家世相當的好對象,金兔嫁此良婿也算是有個好歸宿,她也替金兔高興。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這次會配合相瞞,除了因為公公的授意,在私心底……她確實也想過,是不是金兔嫁人了,待金平面對現實之後,他們夫妻倆之間的隱憂能就此一勞永逸地消失?
因為這份私心,讓梅花成了共犯,她自覺自己是,而這種不知何時東窗事發的隱憂一再壓著她,而且一日沉過一日,讓她悶悶的,人有些不太對勁。
她極力想掩飾,但一日強烈過一日、欠佳的食慾出賣了她,即使她已經盡量為了吃而吃了,可終究是瞞不過金平。
因為她再怎麼努力,到了這一日的中午,對著一桌子金平專程為她而點的、全是她喜歡的菜色,最多就只能勉強自己喝下一碗清湯。
到這地步,就算她再怎麼樣會推拖,這回可也狡賴不下去了。
梅花覺得沒什麼,因為也沒其它的不舒服,就只胃口不好而已,但她拗不過金平的堅持,只得跟著他上了醫館。
但……如果她知道接下來的失誤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她一定是死也不會來這一趟。
挽起袖子準備把脈時,金平他爹寫給她的密信,竟然從袖袋裡掉了出來,就這樣直直掉在地上。
天!竟然有這種事發生?
當金平撿起那信時,梅花驚得腦中一片的空白。
她其實也知道要淹滅證據,但實在是兩人一路同行,她一直就找不到機會獨處做這件事。
實際上,這封信她壓根兒也沒機會打開,親自觀看一遍。
結果,這會兒信件總算被拆封開啟,可拆的人……第一個觀看內容的人,竟然是金平?
看著金平神色遲疑了一會兒後拆了信,隨著他展開信箋的動作,梅花的身子微微發顫,抖得把脈的大夫忍不住分神看了她一眼。
只見她面色雪白,猶如驚弓之鳥那般,讓大夫深覺有異,順著她的目光又往金平的方向看去。
金平的反應,倒是比梅花預料來得冷靜許多。
度過最初那僵如木石的瞬間,金平神色看似如常地讀完了信,甚至還很有教養地把信箋折好再放回封套裡。
難不成……信裡沒寫什麼?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梅花猶抱一絲希望……
「所以……」金平開了口,神色平靜。
暴風雨前的寧靜,指的也就是這樣子了!
身為他的枕邊人,梅花太清楚他,因而知道他平靜的假面下其實十分的憤怒,那些深斂於烏瞳底下的情緒是極其冰冷酷寒。
片刻前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神色已經不在,此刻他看待她的眼神也如同看見害蟲那般,嫌惡的意味有些傷了梅花的心。
正準備要把脈的大夫看情勢不對,慢慢的收了手,接著慢慢的拉著椅子退了一步,然後再慢慢的起身,慢慢、慢慢的退了開……
「我忘了裡頭有鍋幫王大嬸煎的藥,我先去看看,你們先等等,等等喔。」嘴裡說著推托之辭,一見反正也沒人理會,趕緊一溜煙前往內室避禍去。
然後,瀰漫著藥香的診間,就剩金平與梅花,無聲的氣氛,沉悶得讓梅花想吐。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謀?」最終,金平還是開了口:「是從哪個部分開始?孩子氣的說要圓兒時夢想,還是打從一開始的離家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梅花皺了眉,覺得這種說法對她並不公平。
「並不是你說的那樣。」她說。
「白紙黑字就寫在上頭,爹讓你設法絆住我,難不成這全是我看錯了?」金平神色變為嚴厲。
梅花無語,這部分,她確實無力辯駁。
「我知道你覺得委屈,覺得我把妹妹擺在第一位,冷落了你,但那從來就不是真的!」金平感到有些悲哀,苦澀說道:「你覺得我偏心兔兒,但我疼她、照顧她,一直就只有一個原因,因為她是我的妹妹,這事打成親的那天你就曉得,可你現在做了什麼?」
若不是鐵證如山,金平也不敢相信,他這般信任親愛的一個人會這樣對待他,竟聯合外人,一起狠狠地捅他這一刀。
「你利用我,利用我對你的抱歉,利用我對你的感情……」
「我不是……」想想這樣也不對,又改口:「我沒有……」
沒有什麼呢?
梅花啞然無聲,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哪邊替自己辯駁。
金平閉了閉眼,卻是笑了,是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是這般的痛心啊!
想起這陣子的濃情密意……
想起她提議的想要浪跡江湖的夢想……
想起這遊山玩水的時日裡、她軟軟甜甜的說著教人輕憐蜜愛的言語……
諷刺!教她的背叛給刺得不知道什麼叫疼痛的金平只覺得諷刺。
原來都是假的,他最珍視的人,為了一己之私,毫不在乎他的感受,聯合其它人一起騙他,將他的妹妹給嫁了出去……疼痛到了一個極限,轉頭,金平沒理會她,逕自大步往外走去。
梅花大驚,沒料到他會這麼突然地丟下她就走,不及細想,連忙跟上。
「夫君……」她喚著。
金平好似沒聽見,只是大步地向前走。
他越是這樣,梅花越是內疚,足下一點,輕盈的身子幾個躍近,一把抓住了他。「夫君你別這樣……」
金平是停了下來,但直覺反應是毫不留情的拂袖,甩開了她的拉扯,而後,面色冰冷的看著她。
「夫君……」梅花覺得受傷了,因為他這舉動。
金平才覺得受傷。
為了預防盛怒下說錯或做錯什麼,他已經很有風度、刻意想先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梅花這時的緊緊跟隨,只是火上澆油,讓他愈加憤怒。
「你聽我說,我也不想瞞你,但爹怕你耽擱了妹妹的姻緣,所以……」
「所以什麼?所以你可以聯合其它人,一起騙我?」金平怒不可遏,被背叛的痛,怎麼也忍耐不下來。
管三國來信平安尋獲胞妹。
自家爹親來信表示妹妹已讓他好好看管在家。
他心愛的小花兒則是天真地說著兒時的願望,希望體會什麼叫行走江湖。
為了那天真的笑,為了成全那孩子氣的夢想,所以他信了他們,因為每個人的信上都叫他不用擔心,特別是他家老爹,一再保證不會有問題,要他不要這般看輕人。
結果他付出的信任,換得了什麼?
「我信任你,小花。」金平痛心疾首的說:「我曾經……是這麼樣的信任你!」
「大家……」面對他目光中的絕望,梅花心慌意亂,支吾其詞地低道:「大家其實也是為了金兔……」
砰然一聲巨響,理智線倏然斷裂的金平再也無法顧及他人的目光,恨恨的一擊粉碎身旁的木板,將人家店舖的木牆給打破了一個大洞。
她不說這些倒也罷,扯這種話,真的只是火上添油,只讓他更加無法諒解。
「難道我會害自己的妹妹?」金平怒問。
梅花啞口無言。
認識這對兄妹的人都知道,金平太過疼愛這個妹妹,決計不會做任何傷害妹妹的事。
但現在問題並不是出現在傷害,而是他過分的疼愛所造成的影響,那是金平從來沒看見、拒絕去面對的問題。
但這些問題他平常都不願面對了,現在面對盛怒中的他,她又該從何說起,才能讓他明白她的立場呢?
將她的啞口無言看在眼中,金平已不在乎街上路人的指指點點,質問:「倒是你!我妹她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容不下她?設下這局要攆她出門?」
梅花的心幾乎要碎了,因為他這時看著她的目光不只是狠,竟然還帶著恨,這讓她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金平卻在這時給她最後一擊——
「我真恨我認識了你,把你娶進門!」
言盡於此,金平憤而拂袖而去。
馬不停蹄,金平駕馬直奔桐城霍府。
在得知霍西遊那混帳帶他的妹妹去了東郊參加苗族趕集,二話不說,他當然是轉向趕集的會場,而且遠遠的就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標。
雖然是個小少年的模樣打扮,但瞧那眉、那眼,不正是他家可愛的兔兒妹妹嗎?
一見那裝扮,金平無端覺得火大,他一個好好的、甜美可人的妹妹,竟不倫不類的穿成這模樣兒?
定眼一看,么妹身旁站的人正是那萬惡之源霍西遊,二話不說,金平掄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
他忍很久了,真的!
最初他得到尹水滸給的訊息出發找人,在那荒山野嶺中已經看見了他家的兔兒妹妹,可這霍西遊卻在那時使了詭計,讓他一時不察著了道,而霍西遊就當著他的面劫走他家的兔兒妹妹。
這帳,金平一直就記著,只是為了追尋同樣離家出走的梅花,加上管三國說了會先代為處理,他才先隱忍不發。
這下子可好了,所有人連成一氣,竟讓這狼子野心的霍西遊背著他娶走了他家的兔兒妹妹,新仇加上舊恨,這會兒不好好把這筆帳給算一算,他金平還是個人嗎?
金平挽起袖子蓄勢待發,但有人拉住了他。
回頭,拉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那背叛了他信任的妻子,梅花。
金平的一臉陰霾在看見她之後,因為心底椎心的痛而更見冰霜遍佈。
「你跟來做什麼?」他冷冷的問。
面對夫君這般的冷顏絕情,一路追來的梅花,那曾經滾燙火熱的一顆心也跟著變冷了。
不久前的濃情密意與輕憐蜜愛,原來都是假像,只是假像啊……
悲哀的感覺如濃霧般緊密地籠罩著梅花,她知道,過往的幸福與甜蜜已經不存在了,但她至少要設法保住金兔的,這是她最後唯一能為金兔做的事,所以她來了……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自己看看,看看妹妹臉上的表情。」拉住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他,梅花說了。
遠遠的那頭,少年裝扮的金兔年輕稚嫩的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盈盈的眼兒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拉著身側的人對著攤位上的小玩意兒指指點點。
忽地,見她眼睛一亮,原來是隔壁攤位上的小猴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扯著身旁的人一起觀看,忍不住拿手上的糖葫蘆逗著那隻小猴兒玩……
金平皺起了眉頭,忍不住的生氣。
髒!真是髒死了!
這霍西遊,竟膽敢讓他家小兔吃這市井粗鄙小物,就不怕小兔吃壞肚子嗎?
金平看得一肚子氣,列在霍西遊身上的罪狀立即又多了一條。
而,就在金平忙著羅列霍西遊罪狀的同時,小猴兒被金兔耍了幾回,每每伸手要拿取食物卻落空,逼得它野性大發,對著金兔一陣齜牙咧嘴,好似在表達它的不滿。
金兔見狀,只覺得有趣極了,再次拿著糖葫蘆要騙小猴兒玩,可小猴兒卻像是認清被耍的現實、不想再搶奪她手中糖葫蘆。
沒想到,就在金兔不死心地拿著糖葫蘆揮啊揮的時候,趁著她沒留神,小猴兒一把將目標物給搶了過去。
金兔愣住了。
因為反應不過來,她結實地愣了下,然後看看猴子,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齜牙咧嘴、一派得意樣的小猴兒,再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驀地,大笑出聲。
「你以前可曾見妹妹這樣笑過?」梅花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
金平沒吭聲。
別說這樣縱情開懷暢笑的金兔是金平沒見過的,就連她身邊那個耐著性子看她玩,一副好脾氣模樣的霍西遊,也不是金平以往所相識的那個。
「你總以為,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待妹妹好,也只有你給予的才是最好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給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對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再問。
「我自己的妹妹,我不清楚她?」金平奚落道:「難不成是你這個容不下她,聯合外人把她攆出家門的女人比較清楚?」
梅花略過他傷人的話……反正她的心在這些天裡已經傷重不治,早死透了,也無所謂了。
「如果一切都是陰謀詭計,妹妹是這般不情願被迫出嫁……」梅花執意道:「你自己看好了,她現在的表情……」
那頭的金兔,兀自笑著。
「她現在是哀?是怨?是苦?還是愁?」梅花質問,神色嚴肅。「沒看見的時候你要怎麼編造,誰也管不著,但最好你現在是能睜眼說瞎話,說她這時的表情是在哭。」
語落,只見那頭暢懷大笑的人瞬間隱去了笑意,瞪大的雙眼就彷彿看見鬼那樣。
隔著人潮,金家兩兄妹的眼神對上了。
金平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因為那一閃而逝的表情。
雖然細微,雖然稍縱即逝,但他確實是看見了妹妹眼中的驚慌。
他疼之入骨、愛若性命的寶貝妹妹,看見他,不是驚喜,不是如遇救兵的崇拜之情,是驚慌,她看見他,第一反應竟然這般?
你以前可曾見妹妹這樣笑過?——梅花是這麼問的。
你所給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對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是這麼說的。
這些片刻前才出現的話語,這會兒像根針似的,直直插入了金平的心窩,讓他真真切切地正視到它,而不是夫妻間鬧脾氣時的無意義言語。
第一次,金平真真切切地認真去想這問題過去,他確實是沒見過這樣放肆開朗的笑容出現在妹妹臉上,他也從沒想過,這樣縱情大笑的豪爽樣會出現在自家么妹身上,因為他一直以為,妹妹就是個內向、安靜,個性貼心又良善的小女孩。
難道是真的?
是他自己太自以為是,就如同小花所說的那般,過去他對妹妹的疼愛,其實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其實妹妹是不開心的?
金平忽然感到不確定了。
過去一直堅信的事,突然間,都不確定了。
他的小兔妹妹……他的……
「哥哥。」金兔乖覺的上前叫人,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也才兩個多月不見,看著兄長,卻總有種生疏感。
金平何嘗不是如此?
直到金兔走近了,也不確定是不是男生裝扮的因素,有那麼一瞬間,金平竟有些恍惚……何以……何以他如此珍視愛護的妹妹竟讓他感到幾許陌生?
四周如此吵雜,異族語言融匯其中,但兄妹倆竟是相對默默無語。
「你……」最終是金平開了口,卻是起了個頭又頓住,遲疑了好一下後,他問:「最近好嗎?」
金兔沒答他,卻是問了:「哥哥你生氣了嗎?」
這問題,金平沒法兒答她,因為這當下,他只覺得思緒十分混亂。
霍西遊自是看出他迷亂的神色,往前站了一步,將金兔護在身後,說道:「你別怪她,有什麼事,衝著我來。」
這話,在一片混亂中,給了金平方向……
全是他害的,要不是這霍西遊壞事,事情又怎會演變成這般?
揍他!
金平身體力行,想到就出了拳,出其不意地正中霍西遊的右眼。
金兔驚呼出聲,這一呼讓金平的心又涼了半截,但還來不及衍生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歎,就發現妹妹是衝上前一步……
梅花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