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袖春風 第四章
    幾日後,曹綠袖打探清楚了沈隨風官轎進出的時辰,故意選擇一個落著綿綿春雨的午後,守在他官轎自辦事處要回家的路徑上,伺機而動。

    像他這樣正三品的大官,一般而言所乘都是八人大轎,前有兩名隨從,後有四名護衛,但是她觀察了幾日,發現他算是朝中行事頗為低調的大官——啐,是為了沽名釣譽吧——_所以只乘一項丹青軟轎,隨行也唯有一名隨從和一名護衛罷了。

    雖然聽說他身邊的護衛姓史,是大內高手,不過反正她又不是要行刺,怕他個鳥?

    她身上穿著的衣衫也是有講究的,一襲淡櫻色的春衣,外頭罩著一件淺綠色的霞影紗衫子,纏花銀絲帶束住纖腰,並繫了一隻小小玉蝴蝶穗子,翠綠色芙蓉裙,堪堪掩住了碧色繡花鞋。

    手裡不忘摟著一疊子書,趁那乘眼熟官轎緩緩接近時,她一袖掩著頭,慌忙做躲雨疾奔,這麼一奔就奔到了官轎前,然後無巧不巧地衝撞跌倒——

    「什麼人?」史翔沉喝。

    「哎呀!」她跌坐在地,濕了衣裙,書也撒了一地。

    官轎內的沈隨風只覺轎身微微一頓,他察覺異狀,伸手掀開了轎簾。

    「怎麼回事?」

    「對不起、對不起……」她沒有抬頭看他,顧不得狼狽,只是低頭急忙收拾著地上散落、被雨水打濕了的書本,一迭連聲道歉。

    看見那抹熟悉的綠衫身影,沈隨風心下微微一震。

    他頭一個警覺的念頭便是——她又想耍什麼花招了?

    可眼見她狼狽不堪的模樣,他又無法坐視不管。

    「停轎!」

    「是。」轎夫恭應。

    「大人?」史翔有一絲詫異。「外頭正下雨……」

    「不妨事。」他接過隨從打起的油紙傘,不管濕答答的雨地讓官靴都沾濕了,撐傘走近曹綠袖身旁,為她擋住越下越大的雨勢。

    她已拾妥了書本摟在懷裡,見是他為自己打傘遮雨,面上不由得一愣。

    「大、大人?」她臉上閃過一抹驚異,隨即斂眉,低聲道:「對不起,又驚擾您的駕了……小女子告退。」

    「且慢。」他凝視著她半濕了的衣袖和發端,薄薄的春衣隱隱透肌,已是冷得微微瑟縮發抖,不禁出聲喚道:「你怎沒帶傘?」

    「出門時天氣還好,在書鋪裡待久,沒料想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下雨了。」她雪白貝齒因寒冷打戰著,緊緊環抱著書本,勉強笑道:「不過雨不算大,我用跑的,很快就能到家了。」

    她抱著書,不由分說就轉身跨出傘外——

    「等等!」他一時衝動,忘情地抓住她的手,急喊:「你衣裳都濕了,等回到家早生病了。」

    曹綠袖回首,怔怔地望著他,被他溫暖大掌握住的手彷彿觸著了電,陣陣陌生異樣的酥麻戰慄感瞬間流竄過全身。

    沈隨風也同一時間呆住了。

    掌心裡柔軟的小手冰冷得令他一陣心疼,她倉皇無依如小鹿的眼兒脆弱地望著他,好似想逃開,又像是要祈求些什麼。

    史翔和一干隨從轎夫也看傻眼了。

    最終,還是沈隨風率先驚覺清醒過來,猛然鬆開她的手,「對、對不起,我唐突了。」

    掌心的溫暖倏然消失,她心底忽然湧起了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曹綠袖忙收束心神,怏怏然一笑。

    「哪那麼嬌弱,淋淋雨就病了呢?」她一副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模樣,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倒是大人,您還是快回轎子裡吧,萬一受寒,豈不又是小女子的罪過了?」

    「傘給你。」沈隨風打著傘亦步亦趨跟上前,她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手上的油紙傘堅定地遮擋在她頭上。

    「不用了。」她一副不希望再與他有任何牽扯的表情,讓他心頭沒來由一陣不舒服。

    「我會吃人嗎?」他濃眉糾結,臉色不悅。「犯得著見了我就——」

    「哈啾!」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眉頭皺得更緊,二話不說解下披風遞給她。「穿上。」

    「真的不用了……」

    「現在是你逞意氣的時候嗎?」沈隨風繃著臉,不由分說將披風往她身上罩去,稍嫌笨拙的替她打了個歪歪斜斜的結,低斥著,「穿上。人要是病了,想幹什麼都不行,難道連這點道理也需要我提醒嗎?」

    可惡!明明動作這麼溫柔,幹什麼嘴巴就是不饒人?

    曹綠袖強忍住嘟小嘴的衝動,冰涼小手揪著胸前披風衣帶,「可是這披風……怎麼還你?」

    「再說吧。」他看著她,將傘也硬塞進她手裡,「雨大了,快回去。」

    「謝謝大人。」她輕咬了咬下唇,晶瑩大眼直直地凝視著他。

    沈隨風轉過身去,在史翔急急打起的傘護衛下上了轎,在放下轎簾的那一剎那,他深邃目光再瞥了她最後一眼。

    青色轎簾緩緩垂落,掩住了那張傘下雪白的小臉。

    「起轎。」他終於喊道。

    曹綠袖癡癡地望著那乘軟轎緩緩消失在眼前,嘴角不禁往上揚,笑得可開心了。

    「哼哼!」她摸了摸身上暖和的披風,再朝上看了看油紙傘,「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春雨綿綿,雨中借傘……這情節、這橋段很是眼熟吧?

    嘿嘿,聽說當年白娘子就是靠這一招拐到許仙的呢!

    雖然是老梗,但通常越是老梗越見人性,也就越有效。

    這可是如柳姊姊不吝貢獻玩弄男性——呃,是公關交際,多年來的心得之一喔!

    一到夜晚,曹媚娘就望著滿屋子花兒似的姑娘歎氣。

    除了走高級路線的客人會上門外,現在就連僅剩的那三分之一的客人也不見了,偶爾只有小貓兩三隻。

    再這樣下去,恐怕真得弄到她非拿出多年積攢的老本賠進去不可。

    「這麼大一家子,還不算花娘們的薪餉、下人們的工資,光是蠟油燈火吃的喝的用的,認真花用數算起來就夠嗆的了。」曹媚娘坐在她專屬的大椅上,猛吸著水煙,簡直悶到一個不行。「唉,這可怎麼辦才好?不行,一定得想想新噱頭,打打宣傳才行!」

    「娘,還考慮什麼呢?」曹綠袖笑咪咪地出現。「就辦我曹小清倌的開苞競標大會吧,保證風頭夠、噱頭足,而且禮部新規上頭可沒規定咱們不能熱熱鬧鬧的辦這項目,對吧?」

    「是啊,這倒是個好得不得了的好法子——」曹媚娘燦爛的笑容倏收,沒好氣地重重敲了她腦袋一記。「前提要是你曹小清倌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娘,你就不要這麼固執了,反正你捧紅我,既可幫樓裡賺大錢,我又能像如柳姊姊那樣挑選合意的公子這個那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老娘當初從妓是不得已的,可既然踩進這窩爛泥巴裡了,要做就做第一人,所以才把挽翠樓發展到今日這等龐大的規模。可是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一不缺錢二不少糧三不命苦,你跟人家當什麼妓女啊你?」曹媚娘真想狠狠痛扁女兒一頓,看會不會清醒一點。

    曹綠袖滿臉不服氣。「當妓女又怎麼了?這也算是一種……呃,服務業啊。而且賺得既快又多,還能成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聽一堆男人對自己猛獻慇勤,有什麼不好的?」

    「你你你——」曹媚娘氣到老臉漲成豬肝色。

    「娘啊,這年頭是笑貧不笑娼,只要有銀子,就有面子,」她索性雙手抱臂,認認真真地跟娘親討論起來。「您忘了當年姥爺經商失敗,全家幾乎去當乞丐,要不是娘您『捨身』為人,姥爺和姥姥能安享天年,舅爺爺和姑奶奶能成家立業嗎?」

    曹媚娘一時語結。

    「更何況我是在青樓裡長大的,雖是個清白的姑娘家,就算要嫁人,正經人家還不是會拿異樣眼光看我?就算往後娘讓我帶了大筆嫁妝嫁人,最後還是會被婆家瞧不起,成天拿話擠兌虐待。」她那雙圓圓大眼裡透著一絲洞析世情的智慧光芒,直視著娘親。「我好歹也是挽翠樓的大小姐,你覺得我受得了這樣的鳥氣嗎?」

    「呃……」曹媚娘遲疑地望著她,「這倒也是,但是……」

    唉,有哪個做娘的會願意見到自己的女兒淪落風塵,過著送往迎來,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皮肉生涯?

    不行!

    說什麼都不行!

    「娘,您就別再可是了。」她雙眼發亮,充滿期待地道:「就來盛大舉辦我的開苞競標大會吧!」

    「開你個大頭鬼!」曹媚娘倏地站了起來,白了她一眼,扭著屁股去了。

    曹綠袖愕然地望著她娘的背影,吶吶道:「不是,可是,我剛剛說的明明很有道理……」

    可惡!

    這次又失敗了,不過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又下起雨來了。

    沈隨風負手佇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著外頭綿綿如絲的春雨。

    那天,也不知她回去後可有受涼?

    「我到底在幹什麼?」他搖了搖頭,甩去心頭那莫名其妙的騷動不安感。「對她,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她那麼精明的小姑娘,不去算計人就罷了,又怎麼可能會傻傻地放任自己淋雨生病?

    罷了,他還是將心思放在近日藩屬使者將進京朝拜歲貢的事上吧。

    「來人,請主客清吏司的季大人來一趟。」他揚聲下令。

    「是。」

    禮部麾下四司之一的官員立刻趕了來,在拜見過項頭上司後,立刻針對招待外賓事務和相關禮儀做起了討論。

    沈隨風專注地聆聽著往年依循的慣例,不時開口點出幾項漏失的不妥之處,更提出了幾項精闢實用的補強建議,聽得在禮部待了大半輩子的季大人不由得頻頻點頭,心悅誠服。

    「似乎這樣鋪排會好些,不知季大人意見如何?」他有禮地問。

    「大人高見,下官自歎弗如啊!」季大人撫鬚笑歎,「那麼就依大人裁示,下官立刻命司裡的屬員前去操辦。」

    「那麼就有勞季大人和眾位同仁,」沈隨風微微一笑,不無欣慰地道:「這陣子就多多辛苦了。」

    「哪裡哪裡,這是下官該做的。」

    待季大人告退離去之後,他滿意地笑了。

    他沈隨風的人生一向掌握在自己手上,他確信,只要憑藉著自身才華和持續不懈的努力,有朝一日,他定能躍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最高位置。

    想他沈家歷代經商,雖是洛陽財傾一方的巨富,卻在這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被許多以書香文人世家自居的望族所瞧輕。

    因此他的金榜高中,他的榮任禮部尚書,也終於為他們沈家大大出了一口氣。

    不過現下「禮部尚書」一職,雖是他錦繡前程中途的一方牢靠堅實踏板,可他的目標是成為當朝最年輕的宰相,讓沈氏家譜上能增添一筆德馨後代無窮的光榮紀史。

    因此,他絕不會讓挽翠樓成為阻礙他仕途成功的絆腳石。

    沈隨風英俊的臉龐上,掠過了一抹堅決驕傲的光芒。

    連著幾日,沈隨風決意微服私訪。

    他只著一襲雪白長袍,淡月牙色罩衫,紋金玉帶環腰,腰間別了一隻白玉狻猊穗子,雖只是簡單裝束,卻自然流露出風采翩翩、卓爾不凡的優雅氣質。  

    婉拒了史翔要隨行保護的提議,他獨自到京城東門附近暗訪了幾處書鋪、茶莊、酒樓的狀況。

    還到幾傢俬塾和書院,默默旁聽了夫子的教習方式,暗暗記錄於心。

    「嗯,回禮部後,還得讓他們多多規劃些實用的詩書文章廣發下去才是。」他沉吟著,「以千字文打底,再進階熟讀四書五經雖好,還是得佐以文藻優美的詩詞佳句,方能收到怡情養性、陶冶人心之功。」  

    察訪了東門後,他在入夜來到了遍地繁華似錦的西門。

    這裡家家酒樓熱鬧林立,大紅燈籠喜氣洋洋地高掛,真真好一幅盛世太平的安和樂利景色。

    他不禁揚起一絲欣慰的微笑,信步經過,直到過了那座五代舊色古橋,來到另一處絲竹悅耳、華燈盈盈的街巷。

    「快快快!咱們快到春街討吃的去,聽說今兒有徐州的商團進京,春街裡肯定生意紅火得不得了……」幾個小乞兒突然自巷裡奔了出來,興奮地嚷嚷。

    「是啊,客人一多,春街裡的嬤嬤心情就好,咱們能討著的剩菜就越豐盛了!」小乞兒吱吱喳喳喊著,快樂得不得了。

    沈隨風一怔,腳步微微停頓。

    「京城裡的善人堂不是開設得極其完善嗎?怎麼街上又會多了這麼些乞兒?」他眉頭皺了皺,自言自語道:「莫不是有人中飽私囊,把救濟窮困百姓的食糧給污了?」

    他在心頭再度記下一筆,卻也被這些小乞兒的話給提了個醒。

    「也是時候該到挽翠樓看看,新規頒布後的情況是否有改善?」他沉吟了一下,隨即大步跟了過去。

    京城有名的春街上,各處屋簷下,美麗精緻的紅紗燈幾乎三步一掛,什麼怡紅院、百花苑、胭脂堂、春至閣、紅粉小築……只見鶯鶯燕燕媚勾攬,嬌聲嚦嚦紅袖招,和一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們當街拉拉扯扯,打情罵俏。

    看來,新規是該自挽翠樓起,正式規範普及各個勾欄院了。

    沈隨風臉色一沉,卻是不動聲色地走過。

    眾艷妝花娘一瞧見玉樹臨風英俊爾雅的他,不禁眼睛亮了起來,二話不說拋下那些酒鬼色鬼,爭相擠了上來。

    「哎呀!好俊的公子爺,怎麼好眼生?以前好像沒見過您呀?對了,奴家叫小春紅,公子,您要不要——」紅衣花娘為他神魂顛倒、笑得花枝亂顫。

    「喂喂!這位公子是我先看上的,你搶什麼搶?」紫衣花娘不服氣,也擠了過來。

    「搞什麼東西?你們兩個醜八怪可別嚇著了我的好親親哥兒,站一旁去!」黃衣花娘迫不及待要巴上他臂彎,燦笑若花。「公子,我是黃——」

    「她叫黃瓜,名字又難聽,身材又爛,公子您千萬別搭理她,免得辱沒了您的格調。」另一名朱衣花娘半途殺了進來。

    「死花嬌嬌!你說什麼屁話?」黃衣花娘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禁火冒三丈。「我姓黃叫瓜兒,不是黃瓜,跟你說了幾千次了,你耳朵聾了不是?」

    「誰理你啊?」朱衣花娘才沒空同她吵嘴,她正忙著和其他花娘糾纏著帥哥不放呢。「公子到我們裡邊坐嘛,嬌嬌彈琴給您聽好不好?不然來玩猜拳脫衣的遊戲,人家先讓你三拳……」

    「請各位姑娘放手!」沈隨風冷冷環顧四周,低斥道:「我只是路過,不是來尋花問柳的。」

    可惜他的不怒自威對上這堆花癡成精的春街妓女簡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哪管他是路過跑過還是跳過的,統統巴上來幾乎把他吞吃入腹去!

    「你們——」沈隨風又驚又怒,想使勁甩開不斷黏攀拉扯自己的女子們,一來是通身上下不是被硬拉就是被偷摸,要保持平衡已屬不易,二來他並沒有對弱女子動手的惡習,所以不得不備受制肘,動彈不得,掙脫不開。「請放手,否則、否則——」

    那堆「色性大發」的花娘哪管他在那邊抗議掙扎,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手我一腳地攬著勾著拖著拉著,就是想要將這個相貌英俊又體格挺拔的「好貨色」給抓進自己的盤絲洞……呃,是勾欄院裡。

    「你們……你們……請自重!」他掙扎得一頭熱汗,俊臉都漲紅了。

    手上提著一盞薔薇燈籠,自願出門幫如柳跑腿買糖炒栗子的曹綠袖,一眼就見著了這幕詭異好笑的情景。

    「噗!」她差點笑到噴飯。

    喲,這是誰啊?不正是禮部尚書沈大人嗎?怎麼一個好大的官竟會被困在春街裡逃脫無法、求告無門呢?

    她在肚裡憋笑到腸子幾乎打結,好半晌,才慢條斯理地走過去,清了清喉嚨開口。

    「我說各位姊姊……」她笑吟吟的開口,「在忙什麼呢?」

    吵吵鬧鬧的花娘們登時一呆,抬眼望向她——

    是挽翠樓曹嬤嬤的千金?!

    說起來曹媚娘可是這春街裡橫行一方的大姊頭,曹綠袖更是這春街頭花巷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鬼靈精,所以眾花娘無不對她忌憚七分,儘管還是巴著他不放,卻已沒人敢使勁硬拉扯了。

    沈隨風一見她出現,沒來由的吁了一口氣,隨即又戒慎了起來。

    怎會這麼恰巧被她看見自己這般落難的模樣?

    他心底湧起一股不知是懊惱還是困窘的尷尬滋味,英俊的臉龐不禁泛起淡淡的尷尬紅暈。

    「各位姊姊拉客也太熱情了,怎麼連堂堂沈——」曹綠袖接觸到他略微焦急的眼神,眨了眨眼,迅速改口,「公子這種百年不遇的『柳下惠』都不肯放過?」

    「妞兒,原來這沈公子是你認識的?」花嬌嬌雖然顧忌曹媚娘的勢力,卻也不太情願就此放過這個令人垂涎不已的香餑餑,笑咪咪地打探。

    「花姊姊,妞兒怎麼可能認識像沈公子這樣的高貴人呢?」她不動聲色地微笑,「只不過如柳姊姊向來對沈公子是極為敬重的,妞兒猜想,沈公子今日應該是到挽翠樓同如柳姊姊弈棋的,所以還請眾位姊姊『高抬貴手』,放行一回吧。」

    一聽是全京城最美最媚、最是才華無雙,也最有份量的花魁娘子的貴客,花娘們有幾個膽子敢跟如柳搶人?聞言紛紛鬆開手,個個退得老遠。

    「謝謝各位姊姊成全。」她笑咪咪道,「如柳姊姊若知道各位姊姊這般上道,想必一定也很是歡喜的。」

    「好說好說。」紅衣花娘趕緊陪笑。

    「還請妞兒跟如柳姑娘解釋解釋,就說我們不是存心和她搶客人,請她千萬莫誤會了。」紫衣花娘忙澄清。

    其他花娘也七嘴八舌地為自己辯解,一時間鶯聲燕語,仍然亂了個鬧哄哄。

    但見曹綠袖對這個笑一笑,對那個拍一拍,三兩下就哄得那些花娘乖乖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注意力又轉向其他客人身上去了。

    沈隨風簡直大開眼界。

    「大人,」她抬起頭,對著他嫣然一笑,好不自然地牽住他的大手。「走吧。」

    他一怔,目光有些驚異地落在她牽手的動作上,心下微微一震,瞬間忘了該抽回手。

    她示意他俯下身,努力踮高了腳尖,靠近他耳畔小小聲道:「現在不走,要是裡頭的嬤嬤們都出來拉客,我可就頂不住了。」

    因為幾乎是靠在他耳朵呢喃細語,曹綠袖身上甜馨的香氣幽幽襲來,她說話間,絲絲氣息若有似無地撩撥著他的耳際,他的背脊不禁竄過一陣奇異的戰慄感,胸口倏地一緊。

    沈隨風猛然挺直腰桿,飛快收斂住心神,鎮定冷靜道:「謝謝曹姑娘提醒,我們——這就離開吧。」

    「嗯。」她低下頭,抿著唇偷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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