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官道。
公子府的馬車緩緩向趙王宮駛去。
春夏秋冬四婢在車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調笑著,時不時還回頭逗車上的小嬋說話。
小嬋慵懶的扶著車欄,提不起精神。從小她就是個感覺異常敏銳的人,今天不知怎麼的,她老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好像預示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正在凝思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下了。
「什麼事?為什麼停車?」小嬋撩起車簾問道。
「貴女,」駕車的參夫回頭答道:「有群人在官道中央停了輛馬車,攔住了去路。車是橫著停的,好像是故意擋道。」
「差個人去問問。」
「喏!」
從人去不多時,從對面車隊裡抬出一頂涼轎,籐椅上坐著一個面色蒼白但目光十分聰慧有神的華服青年。
小嬋隔著車簾影影綽綽,看得不是很分明,心裡正在納悶。對面的青年人揚聲說道:「廢人邯鄲商人秋涼,受大將軍之托,求見嬋貴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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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啷」一聲脆響,黃永在最後關頭出手,打碎了莫風手中的酒碗,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莫風面前。
撒了一地的碎片無情的嵌入了黃永跪下的雙膝,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的灰布褲子。這個高大的漢子卻渾然不覺,彷彿忘記了痛楚,一臉痛愧的望著莫風,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莫風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冷笑著搖了搖頭,那個時代提煉出來的毒藥,無非是從生草烏、附子、麻杞一類藥物中熬煮出來的,氣味濃重,色澤鮮明,要是這種毒藥也能毒死光明獵人,豈不教人笑掉門牙?
「唉,果然是你!」
黃永驚訝而不解的抬起了頭,看著莫風。
莫風道:「我早已知道身邊有趙累的眼線。最初我曾疑心狼幻和袁榕,直到那天在公子尉侯府上,你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冷靜,一點不像個普通從軍的獵戶,我才注意上你;那日我曾借派人出城水淹秦軍的機會試探趙累,說要派你出城,他立刻反對,使我更確信了這一點。」
莫風輕輕的歎了口氣,隨手扶起黃永,淡淡說道:「趙累心胸狹隘、權欲熏心、疾賢妒能,我豈能不知?水淹秦軍之後,邯鄲趙人奉我為神明,他趙累若不殺我,只怕是睡不安枕,食不甘味吧!其實只要他說一句,我自會將大權拱手相讓,何必如此麻煩,趙國的功名利祿,在我看來真如糞土一般。」
黃永聽在耳裡,愈加愧悔無地,他原以為趙累高明,更以為自己偽裝的天衣無縫,沒想到一切盡在人家的意料掌握之中,倘若莫風要殺自己,早可以動手,拖延至今,那是有意給他懸崖勒馬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黃永黯然低下了頭,低聲說道:「當年我一家皆為貪官所害,父母弟妹盡皆屈死,我自己也被誣陷非罪,押赴刑場。是公子累大人在刀斧之下救了我性命,又處死貪官,為我全家報了仇。公子大人於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這條命早已許給了大人。可是……」
黃永說道這裡,突然聲音一振,續道:「我跟隨大將軍雖然不過月餘,可是將軍卻待我如多年手足,從不擺上官架子。我們幾人每日在將軍麾下,懲奸除惡、揚眉吐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痛痛快快辦事,無拘無束做人,受人尊重,被百姓景仰……我黃永有生以來,只有這段日子才知道做人可以如此痛快。我黃永枉活了三十幾年時光,只見過將軍你這麼一個真男人、真漢子!將軍是神人轉世,我雖受了公子之命來害將軍,可是在我心中,寧願為將軍死了,也不能……」
說到此處,黃永突然一咬牙,退後一步,拔出配劍,大聲道:「將軍!我對不住你,只盼你日後能原諒了黃永!」大喝一聲,倒轉劍柄,盡力向自己胸腹之間刺去!
莫風剛才聽他那麼說,心中就已提防,一聽見他大喝一聲,立刻搶前出手,伸手一拂,正拂中黃永手腕脈門。黃永立時覺得手上一麻,短劍落地,半條手臂都動彈不得。
黃永大驚,面如死灰,聲音發顫,喃喃道:「罷了罷了……我卑鄙無恥,竟然起了害你之心,你不肯原諒我,不讓我自盡也是應該的……」說著脖子一埂,抬頭緩緩閉目待死。
莫風笑著拍了拍黃永的肩膀,道:「男子漢豈可輕言生死。這樣吧,我已和秋商人約好,今夜逃出邯鄲去往燕國。你殺不了我,必然不能見容於趙累,就同我們一起去燕國吧!」
「這……將軍,」黃永一臉驚愕,感動的手足無措,道:「將軍還能相信我?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
「據我所知,公子累大人早已在各處城門埋伏下了心腹的內禁衛兵馬,將軍雖然英勇,但是要從千軍萬馬中殺出城去,恐怕……」
莫風笑道:「不用擔心。趙累的算計豈能超出我的掌握?昨日我派出城去由狼幻、袁榕率領的八百士卒,全是我們自己的心腹,水淹秦軍之後並未回城,此刻早伏在城門內接應了,只要信號一起,裡應外合,保證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還有……」黃永急道:「公子還派了……」
「黃將軍是在說我們嗎?」黃永話剛說了一半,門外突然響起一把沉鬱渾厚的蒼老男聲。
黃永面色一變,急忙轉身面對大門,後退幾步。
「砰」得一聲轟然巨響,整扇房門被踹倒在地,煙塵起處,門口烏烏壓壓站了三四十人,個個黑衣黑褲,神情彪悍,手提銅劍。中間一人,愁眉苦臉,形容委瑣,兩眼卻極有神采,正是當日在趙累府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當世最大的刺客組織首領——「天怒」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