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乃是九州之一,自古便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開封府由大名府取道青州,一路上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因忙碌太后壽誕,開封府整整過了十日方才動身,雖無包大人硃筆勾名,那青州府的知州也料想不敢擅自將劉二牛處斬了,但誰也不敢說,僱傭了無情樓殺劉氏不成的那人,會不會又轉頭來殺劉二牛。
畢竟此時對付一個在開封府眾人保護下的弱女子而言,那大牢之中有些憨傻的劉二牛只怕更好對付。於是眾人商議之下決意兵分三路,展昭先行領命快馬加鞭趕往青州,而白玉堂與琉璃則與公孫策、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等人一道隨大人左右微服先行,至於開封府的那三把閃亮鍘刀,則隨著其餘眾衙役一道在後頭慢悠悠地走,有了身孕的劉氏亦隨之。
在將近青州城外,路邊的一座茶攤中,有一群人便在樹蔭之下歇息。為首的是一名面色黝黑的青衫老者,年約六七十,眉間微隆似有一枚彎月,體態沉穩,氣度威嚴,身旁一名年約三四十的儒衫書生,面色白淨,儒雅斯文。四名武士裝扮的年輕人身配彎刀,警覺地站在老者與書生附近,而相比於這四人的警備,老者另一旁的一對青年男女則顯得輕鬆多了。
那女子一身淡藍輕衫,腰配長劍,長髮瀟瀟,貌美如玉,又因著眉宇間一絲淡然流露的英氣而顯得挺拔乾淨。那她身旁那青年男子則一身全白長衫,腰配長劍,面容白皙俊美,卻是大大咧咧極無形象地將自己隨意搭在茶攤桌椅之上,眉眼之間極是不羈。一雙媚兒眼四處亂瞟,遇著稍有姿色的年輕女子路過,兩眼便微微一勾,甚至連嘴角都不必翹一下,都能生生將人的魂兒勾去了一半。
這等情形見得多了,女子不由有些不耐煩,皺眉不滿道:「白玉堂,你給我收斂一點行不行?又不是出來拋繡球的,你那一雙媚眼能不能少放一些電?」
被責怪的白衣男子懶洋洋地哼了一聲,稍稍坐正了一些,嬉皮笑臉道:「誰叫你爹不肯允了我跟你的親事呢?傷心之下,我自然唯有將心思投向旁人。這也是你說的,那叫什麼?轉移目標?對吧,琉璃?」
被喚作琉璃的女子聞言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懶得再說話。
這一群人自然就是隨包大人微服私訪的開封府眾人,而那一男一女便是琉璃與白玉堂無疑。話說一行人離了開封府後,為不引人注目,便將各自身份做了略略改換。表面上,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便喚包大人為老爺,依舊稱公孫先生為先生,稱白玉堂為公子,對琉璃則稱姑娘。
按照琉璃本意,她裝成個隨行的丫鬟便是了。奈何她那一身氣度卻任是如何裝扮也掩蓋不住,於是包拯便索性要琉璃改稱他為父親,假扮他隨行的女兒。
搞笑的是,白玉堂竟趁此機會要眾人稱他為姑爺,琉璃對此倒無所謂,但上至包拯下至趙虎的眾人卻是一致反對。眾人的心思雖不曾明說,從公孫策的口氣中卻又能明顯感覺到,琉璃已經被他們「內定」給展昭了。
白玉堂自然是百般不服的,琉璃卻似乎對此頗為樂見,每到此時便袖手一旁笑吟吟地看著,大有幸災樂禍之意。而如果他敢冒大不韙自行以姑爺身份自居,換來的卻又往往是琉璃一頓劈頭蓋臉的暴打,而那時候,幸災樂禍地就換成了王朝馬漢等人,包大人與公孫策雖不露聲色,但每逢那時卻也悠然飲茶視而不見。
於是一行人便這般一路走、一路吵、一路打、一路笑,熱鬧非凡地漸漸靠近了青州。
越靠近青州,關於青州的消息就聽得越多,但最為百姓津津樂道的,卻是五年前的一樁舊事。
「話說那謝家一行攜家帶口返回安縣,路過石牛山附近時,卻忽聽得哇呀呀呀一聲暴喝,前方路上猛然跳出一群人來,且看為首那人,身材粗壯便似程咬金,面色粗黑猶如猛張飛。猛一看便如那黑塔金剛臨世,滿面虯髯,目露凶光,手舞一雙三百斤鎏金耀日錘,齜牙咧嘴,殺氣騰騰:『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速速將你等身上值錢物什一併交來,休要等大爺親自動手!』」
「謝家上下登時嚇得抖做一團,謝家老大壯了膽子,大聲道:『光天化日攔路搶劫,哪裡來的山賊竟這般目無王法?』」
「為首那山賊仰天大笑,道:『爺爺便是是這石牛山黑鷹寨寨主李大是也,兀那小子休要羅皂,再磨蹭莫怪大爺不客氣!』言罷手一揮,一群山賊蜂擁而上,將謝家團團圍住。」
「話說這石牛山黑鷹寨盤踞石牛山一帶已五年有餘,殺人越貨姦淫擄掠無所不為,手段凶殘,不留活口。朝廷也發兵征討幾回,卻回回落空。經此之後,那李大氣焰越發囂張,手段也越發狠辣。
可憐那謝家不過返鄉祭祖,如何帶得許多銀錢?這山賊搶劫一番,見所得甚少心生不滿,便又將目光放在那謝家女兒身上。那謝娘子年方二八,正值青春豆蔻,端的是一副花容月貌,嬌美玲瓏。那李大一見之下頓生色心,一把將那謝娘子拉了過來便欲行不軌。」
「謝娘子奮力掙扎,大聲呼救,謝家卻苦於被制營救不得。眼看一個好端端的女兒家就要清白不保,猛然間又傳來一聲大喝:『呔!光天化日姦淫擄掠,爾等目中還有王法麼?』那李大聞言心頭一震,不由放了手,抬首便瞧見路邊一個青衫儒生,騎著一頭瘦毛驢,橫眉怒目怒視於他。李大見這書生生得文弱,不由心生輕視,大笑道:『王法?此處爺爺的話就是王法!你待怎地?!』書生冷然道:『不待怎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耳。』」
「李大笑道:『好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爺爺倒想見見你是如何相助!弟兄們,上,做了這小子。』言罷一聲暴喝,掄起兩把鎏金耀日捶哇呀呀先行衝了上前。一干山賊亦隨後衝去。」
「那書生不慌不忙,自懷中掏出一把青豆,口中唸唸有詞,不待那李大近前,便揮手將手中青豆一撒,忽地平地一聲雷,那青豆落於地上竟成了一個個手持兵刃的裝甲武士。眾山賊大驚之下,登時亂了陣腳,都教那青豆變得裝甲武士一個一個殺了乾淨,最後只剩那李大被繳了雙錘瑟瑟發抖。書生喝道:『賊子作亂,擾我清平人間。本縣奉天意前來了結爾等性命,爾等還有何話說?!』李大瑟瑟發抖,叩首道:『神仙饒命,神仙饒命。』書生怒道:『你殺人越貨,姦淫擄掠無所不及,犯下多少傷天害理之事,還敢求饒性命?來呀!將這賊子就地陣法!』左右應了一聲,手起刀落,那李大登時身首異處,一命嗚呼。」
「待書生收了青豆回來,轉頭和顏悅色對謝家人言道:『各位不必驚慌,在下石敏仁,乃是新任安縣知縣,奉旨前來上任。這李大一干匪眾作惡多端,天理難容,故而借我上任前來誅殺。還請諸位寬心則個。』」
接下來便是謝家人如何感激致謝救命之恩,那謝家娘子如何芳心暗許,奈何書生忠於髮妻,致使芳心失落等等故事。總之各樣版本大同小異,一路上來聽得眾人耳朵生繭。然而在青州這故事卻流傳甚廣,任你各式版本說唱自如,偏青州這一塊地面上的人們,這麼多年過去依然聽得津津有味。
如今開封府一行人便在這茶攤上就又聽了一回。這一次,白玉堂卻再也沒有耐心聽下去,見眾人依舊默默聽書,便歎了一口氣:「你們就聽不厭煩麼?」
公孫策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這是青州百姓感激石大人為他們肅清石牛山賊寇,其心可敬。白大俠若不愛聽,不聽便罷了。卻休要在此地說三道四,以免惹了眾怒。」
白玉堂翻翻白眼:「難不成那石大人還真能撒個豆子把我怎地了?」
啪,一個竹蘿毫無徵兆地扣在了白玉堂臉上,琉璃拍拍手,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恭敬地向包拯奉上一杯熱茶:「父親,請喝茶。」
包拯忍著笑,伸手將茶碗接了過來飲上一口,正待說話,卻見那白玉堂已惱怒地將竹蘿拿了下來,對著琉璃不滿道:「你又打我?!」
琉璃用餘光掃了白玉堂一眼,轉而對包大人笑道:「父親這一路行來可有何感受?」
包拯笑道:「石敏仁為官在朝中亦有清名。老夫雖不曾見過此人,但這一路行來,青州百姓流傳的這多故事之中竟大半都是誇讚那石敏仁兢兢業業,廉政為民,明察秋毫,清正廉潔。民心最不能欺人,想來這石敏仁應是個難得的好官。」
「既然如此,莫非是那劉氏說謊?」王朝疑道。
包拯搖首道:「此事不應妄加揣測。我等此來乃是查訪真相。在真相未出之前,切勿簡單判定人之是非與否。」
「是!」王朝垂首恭敬應道。
包拯回過頭,見琉璃靜靜地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問:「可是有話想說?」
琉璃搖首,輕輕一歎:「沒什麼,只是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經聽過類似的話。」
「哦?」
琉璃輕輕頷首,卻是輕輕一歎:「是啊。是父親。」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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