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東昇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五十四章 攻守易勢
    天啟元年五月初一。天色才略略發亮。一名騎兵縱馬狂奔。自北面太子河畔馳來。

    遼陽北門守城明軍一名把總自城頭望見。立即叫醒尚在昏昏欲睡的士兵。各自拿出弓箭、鳥銃。指向來騎方向。

    那名騎兵來到城下。立即從懷中掏出一面腰牌。向城上一揚。高聲叫道:「蘇將軍麾下哨探。有緊急軍情稟報。速速開門。」

    那面腰牌不過三寸大小。正反皆是黑色。四周邊緣篆滿雲紋。中間位置。上書一個「哨」字。字體剛勁有力。顏色純白。在背面還刻有「甲字某某號」的一行小字。也是白色。這是千山堡那些手巧的工匠們精心打制而成。每一面腰牌的製成。都需花費近五日的功夫;另外。在不起眼處還有幾處暗記。這是為提防被人模仿而設。

    此時這名哨探騎兵手執腰牌。正對城頭。屹立不動。但這時天色還未全亮。且距離又遠。這從城頭看去只能模糊地看到那名哨探騎兵是一身平常百姓打扮。至於手中的腰牌。則只是一個黑點。不過。哨探騎兵說話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那名守城把總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叫城門下鍾維澤的屬下。

    鍾維澤如今已是千總職銜。但在這遼陽城中。權限卻不僅僅是一個千總武職能做的。遼陽城八道城門。每一處鍾維澤都派駐有五名哨探。專管往來哨探出入。且這每一處城門的五人之中。也有一名經鍾維澤提名而被蘇翎升任把總職銜。與那守城的明軍武官算是平級。再加上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親自到每一處城門巡視時。對鍾維澤屬下的把總不僅好言相詢。打聽一番家世、經歷。且均給予五兩賞銀。倍加激勵。是故這五名哨探部屬在守城明軍之中都是屢受尊重、羨慕地中心。

    當下那名哨探把總問明城外只有一騎時。便喝令打開城門。

    十幾名明軍士兵奮力推開城門。但也只開了容一騎進出的縫隙。哨探把總當先率屬下走出城門。驗過哨探騎兵的腰牌。說了聲:「兄弟辛苦。」便遞回腰牌。轉身揮手放行。

    那名哨探騎兵在門縫中擠進遼陽城。隨即不耐煩地狠抽了一鞭。就在遼陽城大街之上。縱馬狂奔起來。這讓守城明軍中的一人有些不滿。對著騎兵背影喊了句:「小人撞到人。」

    此時遼陽城中行人並不多。大多是臨晨換班巡街地黑甲騎兵以及剛剛重建地虎旅軍小隊。稀稀拉拉的一些百姓身影。也是早起做事的人。那名騎兵一面在大街上奔行。一面向著巡視小隊地官兵們晃動手中的腰牌。便沒有受到任何盤問。盡皆放行。

    遼東總兵蘇翎。征夷大將軍的禁令。在遼陽城內只經過兩日。便基本上肅清了遼陽酒肆中明軍官兵雲集的場面。大街上再也見不到閒逛地士兵。往來士卒、武官若是沒有主將的手令。或是說不清來由去處。便一律會被巡查的黑甲騎兵緝拿。中或有嘴硬地兵痞張口謾罵。隨即被劈頭蓋臉地一頓馬鞭抽下去。而若是敢動手。旋即被亂刀砍死。曾有幾名武官自以為是主將家丁出身。並不將這些黑甲騎兵放在眼裡。隨口編排出種種理由搪塞。但黑甲騎兵不屑一顧。喝令其隨隊往去處驗實。若是不符。一律斬首示眾。

    此時最初報至袁應泰處。袁大人還擔心會引起兵變。這也是袁大人盼到援兵之後沒有整治亂兵滿城地原因。袁大人婉轉與蘇翎談及此事。但蘇翎卻一笑了之。讓袁大人不必多慮。兩千黑甲騎兵足以平定任何亂兵。

    果然。被斬首示眾了十幾人之後。並未出現袁大人擔心的兵變現象。反倒是連李光榮總兵等幾名武官。管帶起那些一路收容地潰兵的時候。也要輕鬆許多。這讓袁應泰在心內又暗自長吁短歎。這般鐵腕手段。他自愧不如。當初作為遼東經略上任時。殺得幾名武官。已經算是袁大人最為嚴厲地手段了。可從未想過如蘇翎這般。只要不尊軍令。便即斬首的嚴酷軍紀。

    不僅這幫潰兵。以及李光榮等武官管帶的尚未上過陣的士兵變得聽話易管。連蘇翎發佈的出操站隊。習練戰陣、兵器、弓箭的命令。也已開始在城外軍營裡得到執行。整個遼陽城的援兵。此時才算像個軍營的樣子。

    那名哨探騎兵奔至鍾維澤處。隨即被帶往院內。面見蘇翎稟報。

    此時蘇翎早已起身。正與韓光欣說事。

    這幾日韓光欣以及其餘十名書吏。可是忙得手腳酸痛。蘇翎所吩咐的事情。並沒有規律。幾乎是想到什麼。便命韓光欣等人記錄下來。稍加整理。便照舊是一式數份。發往鎮江堡等地。當然。這些文書的內容。大多是韓光欣所不瞭解的。只有等寫得多了。自然會知曉蘇翎所有部屬的實情。為此。蘇翎將韓光欣等十一人的家眷全部遷往鎮江堡。並給予每戶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用。題中之意。自不必明說。

    鍾維澤帶著哨探騎兵入內。蘇翎一見。立即問道:「可是瀋陽的消息?」

    「稟報將軍。」那名騎兵哨探行禮說道:「自薩爾滸有五千八旗兵向瀋陽方向行進。」

    「哦?」蘇翎一怔。旋即又問道:「看清是哪一旗的人馬了麼?」

    「稟將軍。屬下親眼所見。五千八旗人馬中八旗旗幟都在。且服飾顏色也是各旗都有。」哨探回答說。

    「各有多少人馬?」蘇翎問完。又覺這個問題不太妥當。能看清八旗旗幟。就已經距離八旗兵馬非常之近了。這些哨探可都是好不容易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可不能因此折損了。

    「回將軍。屬下沒有細數。不過。按八旗每一旗隊伍長短來看。兵馬人數相當。」

    蘇翎又是一怔。這算什麼?八旗平均出動?既不是全部。也不是派駐數旗。這其中未必有什麼含義?

    「下去休息吧。」蘇翎說道。

    「是。」哨探騎兵隨即退出門外。

    蘇翎緩緩在椅子上坐下。思索著這五千八旗兵的用處。鍾維澤與韓光欣都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侯立著。

    「鍾維澤。你的哨探可還有其餘地什麼消息?」蘇翎問道。

    鍾維澤既然升任遼陽哨探千總。這份內之事。便相當於趙毅成的哨探分部的工作。一些零散的消息。要經過鍾維澤粗選一遍。不然。以蘇翎地繁忙。遠不能聽取所有地哨探回報。

    「將軍。其餘的哨探。沒有兵馬行動的消息回報。」鍾維澤說道。

    「兵馬?」蘇翎看著鍾維澤。稍稍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鍾維澤。哨探不僅僅是探尋兵馬動向。其餘地。也要多加打探。這個。趙毅成沒交待給你麼?」

    鍾維澤面上稍稍一紅。但隨即站直了身子。想了想。回到:「將軍。其餘的消息也有。瀋陽一帶的百姓幾日前已開始補種農田。但薩爾滸附近。還沒有見到有女真人播種耕田。」

    蘇翎注視著鍾維澤。然後稍感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年輕人不愧是趙毅成挑選出來的人。不說其在遼陽陷落時地表現。單說適才的情景。已經算是一個可以重點培養的人才了。肯學。擅於機變。便是日後拓展地基礎。

    「這便好。」蘇翎耐心地說道。「所謂兵馬錢糧。這糧食可是努爾哈赤起兵地緣由之一。所以。這哨探並非只能從兵馬調動上著手。若是做得好了。僅憑糧草數量。便能推測出對手的大致方略。」

    「謝將軍教誨。」鍾維澤欠身答道。

    蘇翎點點頭。繼續說道:「這哨探一事。學問大著呢。日後有機會見到趙毅成。讓其多點撥你幾句。餘下地。可都要靠你自己的腦子了。」

    「是。」鍾維澤低聲答道。「屬下定多動腦子。多想法子。」

    「嗯。」蘇翎應到。「你也看到了。咱們地兵馬與別的營伍完全不同。只要有本事的人。建功立業的那一天便不會遠。咱們只獎賞辦事的人。不講資歷、家世。以往你這一部。是粗略了些。再加上時間太緊。有些疏忽。也屬情理之中。但……」

    鍾維澤心中一緊。不知蘇翎會如何懲罰其適才的疏忽。

    「你要知道。兩軍對陣。一個疏忽。便可能是成千上萬條性命。」蘇翎說道。聲音雖不是十分明顯的嚴厲。但卻透著幾分冰冷的氣息。

    「是。屬下一定記住。」鍾維澤答道。

    蘇翎看著鍾維澤面色更紅了。便安撫道:「只要你時時記住這一點便好。如今趙毅成忙著其餘幾路的哨探。尤其是太平哨一帶。尤為緊要。那可是咱們的後路。正是努爾哈赤的前哨。這些便夠趙毅成忙的了。至於遼陽。也只有你盡快擔起來。才是我們戰勝努爾哈赤的前提。有些事情。不要我說。你才去做。但凡與哨探有關的。你只管去做。不要怕出亂子。萬事都有我在。」

    「是。」鍾維澤的語氣開始變得堅定了些。聲音自然響亮。

    蘇翎這才再次想了想。問道:「你想想。這八旗兵派這五千人馬。進駐瀋陽。其中有何目的?」

    經過適才蘇翎的一番指點。鍾維澤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微微低頭。細細琢磨。

    此時。一旁坐在桌邊的韓光欣。仍然手執毛筆。做寫字狀。蘇翎與鍾維澤談及軍務。韓光欣是走也不是。繼續聽也不是。只得低頭乾等著蘇翎發話。

    「韓光欣。」蘇翎卻點了他的名。

    韓光欣連忙站起身。答道:「在。將軍吩咐。」

    「坐下吧。」蘇翎點點頭。示意道:「你適才也聽見了吧?」

    韓光欣急了。連忙說道:「將軍未吩咐。不敢擅離。還請將軍恕罪。」

    「不是說這個。」蘇翎見其誠恐誠惶的模樣。不覺一笑。說道:「你當請你們來。當真只是寫寫字。抄幾份文書?只要你們有本事。我一樣會重用。」

    「這個……」韓光欣遲疑著。說道:「可我們從未到過軍營的。」

    「又不是讓你們領兵打仗。」蘇翎笑著說道。「人各有所長。就看你們有沒有那份心了。」

    說起心思。這位剛剛高昇的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豈不正是韓光欣等人藉以重振家風地機會?說沒有那才是怪談。只是這初來咋到。還不敢顯露罷了。其實那份心思。在鍾維澤尋到韓光欣時。這點機敏。還是韓光欣骨子裡便有的。至於。蘇翎。這用人之道倒也是初用。但人心都是類似。只要看自己給的。與對方想要的。是否能走到一起罷了。

    「那……請將軍容我想想。」韓光欣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嗯。此時不忙。你儘管想。」蘇翎笑著說道。

    一時間。廳內一片安靜。包括蘇翎在內。都在思索著這五千八旗兵開往瀋陽地含義。

    不久。鍾維澤率先開口。說道:「將軍。這五千八旗兵。駐守瀋陽。定是最主要地目的。」

    「嗯。」蘇翎點頭。說道:「這一步也應該如此。」

    「以往哨探得到的消息。瀋陽城內也不過三千多八旗兵。餘下地。還有數千的降兵。漢人、蒙古人都有。若是僅憑這些人守瀋陽城。也守不住。這回加派五千八旗兵馬。總數有一萬二千左右。那努爾哈赤算是暫時可以放心瀋陽的安危。」鍾維澤說道。

    「說的對。」蘇翎說道:「一萬二千。足夠守瀋陽。若是憑此時兩樣地三萬官兵。怕也打不下瀋陽城。」

    「還有沒有別的看法?」蘇翎又問。

    鍾維澤經過適才的思索。已經有一些推測。此時便大膽地說出來。

    「將軍。這遼陽收復。也有一個多月了。按說咱們一直提防著努爾哈赤再次回攻遼陽。但這麼久了。努爾哈赤卻只派了五千人馬進駐瀋陽。屬下推測。至少眼下努爾哈赤地目標。不是進攻遼陽。」

    這與蘇翎地某些猜測有些接近。蘇翎點頭鼓勵道:「接著說。」

    「將軍。咱們這一次將努爾哈赤打得這麼慘。最擔心的便是努爾哈赤地報復。據以往有關努爾哈赤的傳聞。其以十三副鐵甲起兵。最初也不過百多人地下屬。但仍然打下這片疆土。可見其雄心不是一般的女真部族首領可比。並且。傳說其有仇必報。以往在邊牆一帶也是。若是遼東襲擊其部屬。努爾哈赤必然也出兵擄掠一番復仇。」

    「嗯。」蘇翎說道。「努爾哈赤的性子。是如此。」

    「所以。屬下推測。」鍾維澤看了蘇翎一眼。接著說道:「等了一個多月。努爾哈赤才派五千人馬增強瀋陽的駐守兵力。這說明。努爾哈赤報仇的心思。已經不像從前了。或者說。努爾哈赤已經沒那麼大的雄心了。」

    「哦?」蘇翎有些吃驚地望著鍾維澤。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努爾哈赤。足見鍾維澤的確動了腦子。

    「那你說的這個……雄心。若是努爾哈赤當真沒那麼大了。對我們的部署。有什麼作用?」蘇翎問道。「將軍。若是屬下推測的不錯。那努爾哈赤既然沒了信心。這五千人馬派駐瀋陽。便說明努爾哈赤目前的部署。是一個守字。」鍾維澤繼續大膽推測。

    「繼續說。」蘇翎臉上沒有出現對錯的神色。

    鍾維澤變得有些小心了。但仍然繼續說道:「努爾哈赤既然採取守勢。便暫時不會立刻進攻遼陽。按以往將軍說過的那些情形。努爾哈赤剩下的兵馬。定然會在收拾農事。畢竟努爾哈赤還有數萬女真部屬。那些人也要吃飯的。不過。屬下的哨探無法進入薩爾滸以北地區。這些情形。怕是要等李永芳的人回來才能知曉。」

    「李永芳呢?還沒到麼?」蘇翎問道。

    「今日午時便該到了。」鍾維澤說道。「昨晚說是住在弓長嶺上。」

    「嗯。」蘇翎不再問了。「你還想到什麼?」

    「將軍。這遼陽……」鍾維澤沒有說完。但言下之意。蘇翎還是立刻明白了。

    蘇翎制定的策略。一直是以努爾哈赤要進攻遼陽為前提。如今努爾哈赤既然採取守勢。顯現出一幅力竭的模樣。那蘇翎的策略。豈不是要全盤更改?這可是完全否定了蘇翎的決策。是故鍾維澤還是有所顧慮。不敢直接說出來。

    蘇翎看了看鍾維澤。說道:「你不必顧慮什麼。這是商議軍事。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這才叫議事。這部署並非一成不變。只要對手改變策略。我們也得相應而動。打仗便是比得哪一方變得快。變得准。並非我做的決定。便不能更改。明白麼?」

    「屬下明白。」鍾維澤答道。隨即將前面的話補充完整。說:「將軍。這努爾哈赤不來。遼陽便可以不棄。甚至。我們還可以試試攻打瀋陽的法子。」

    這可是夠激進的了。袁應泰也不過是想堅守遼陽。這鍾維澤卻已開始向收復瀋陽了。

    不過。蘇翎並未評價鍾維澤的提議。而是繼續問道:「那麼。這五千八旗兵。為何是均分的?這裡面有什麼東西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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