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回到住處,成胥迎上來道:“烏家的人找你。”
項少龍大吃一驚,在成胥陪同下,來到幽靜的偏廳。
一個黝黑清瘦、年約二十五、六的男子,背上交叉掛著兩支精鐵打制的連艇,像一把出了鞘的劍般,高挺筆直卓立廳中,兩眼光芒閃爍,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勢。連艇長約五尺,形狀介乎矛和戟之間,只是短了大半。
那人見到項少龍,兩眼掠過異樣的光芒,跪下道:“烏卓拜見孫姑爺。”
項少龍大喜,知道他乃烏家秘密子弟兵團的領袖,忙搶前把他扶起,成胥識趣地告退。
坐下後,烏卓道:“我們奉主人之命,為孫姑爺作先頭部隊探路,果然有收獲。”
項少龍見他神色凝重,心中一懍。
烏卓壓低聲音繼續道:“不知是誰放出消息,魏趙境內幾股最凶悍的馬賊,已經曉得孫姑爺你護送珍寶和趙國最動人的美女前赴大梁,形勢對孫姑爺非常不利。”
項少龍皺眉問道:“魏人不會坐視不理吧?”
烏卓道:“魏國有人向我們暗通消息,安厘王不但不會派人保護你們,還供應馬匹兵器給其中最大一股叫灰胡的馬賊,暗中派遣他們攻擊你們的馬隊。”
項少龍愕然問道:“灰胡不是曾經在趙國境內偷襲我們的馬賊嗎?為何會在魏境出現?”
烏卓回答道:“正是此人,當日他們偷襲不成,損兵折將,事後被趙人圍剿,所以逃入魏境,沿途招納亂民,人數增達千人以上,不可小覷。”
項少龍給弄得頭大如斗,首先是魏王為何要派人對付他?其次是怎會揀上灰胡這群馬賊?
烏卓道:“一直以來,我們懷疑趙境內的幾股馬賊,有魏王在背後,好削弱趙國國力,所以他們每遇形勢危急,總逃進魏境避難,現在更證實了這個想法。”
項少龍大感頭痛,愈了解國與國間的關系,愈給那錯綜復雜的關系弄得更加胡塗,皺眉說道:“可是我們此次是要把趙國的三公主送給魏人,為何魏王用這種手段招待我們?”
烏卓道:“真正的原因我弄不清楚,不過可猜想牽涉到魏王與信陵君間的權力斗爭、自信陵君盜兵符大敗秦兵,功高震主,當然惹起魏王的疑忌。況且信陵君曾長留邯鄲,若魏王能破壞這次婚約,受打擊最大的當然是信陵君和趙人的關系。”接著道:“這次婚約,乃信陵君一手促成的。”
項少龍心叫我的天啊!為何戰國人的關系如此復雜難解,平原夫人剛才還代信陵君招納自己,而趙人又是不安好心,要偷取信陵君的《魯公秘錄》,這樣的關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烏卓低聲道:“灰胡裡有我們的臥底,據說灰胡對你恨之入骨,決意要把你和所有女性生擒,再當你面前淫辱諸女,以洩心頭之恨。”
項少龍冷哼一聲道:“這只是他的癡心妄想。”旋又歎息道:“有沒有那不想做人,只想做禽獸的囂魏牟的消息?”
烏卓搖頭道:“此人向以神出鬼沒著名,每次攻擊都是突然出現,教人抓不到半點先兆,比灰胡更可怕。”
項少龍苦惱得差點扯頭發,沉吟道:“此次到魏的路線,早由趙穆親自定下來,又得趙王同意,不能更改。假若洩秘者是趙穆,那等於敵人對我們的路程了如指掌,我們豈非完全處於被動的劣勢。”
烏卓微笑道:“孫姑爺怎會是盲從聽命的人?”
項少龍啞然失笑,點頭道:“你真了解我的心意。”暗忖此次惟有出盡法寶,利用自己的現代化軍事常識,以應付擺在前路上的種種災劫。
烏卓道:“此次小人帶來一百好手,充當孫姑爺的家將,嘿!能在孫姑爺手下辦事,我們非常興奮。”
項少龍大喜,兩人密密商量行事的細節後,烏卓匆匆離去。走出廳外,婢女小昭苦候多時。項少龍著她先回內軒,找到成胥,大略告訴他險惡的形勢。
成胥聽得臉色發白,道:“我立即找查元裕商量一下,要他多帶糧草並添加裝備,好應付賊子的進攻。”
查元裕是成胥的副手、此行的營官,專責安營布置之務。因為敵人若來犯,一是找形勢險要處伏擊,一是偷營。所以加強營地的防守力量,自屬必要。成胥去後,項少龍收拾心情,朝內院去。小昭、小玉等八女全在廳內,正興高采烈地縫制給他裝載鐵針的束腰內甲。
眾人見他來到,一窩蜂的圍著他,七手八腳為他脫掉沉重的甲胄,把用兩塊生牛皮縫在一起、滿布小長袋的內甲,用繩在他腰間分上中下二排扎個結實。又笑嘻嘻游戲似地把鐵針插入那數十個堅實的針囊裡,只露出寸許針端。
連試幾個動作,又迅速拔針,擲得木門“篤篤”作響,發覺雖多二十來斤飛針,兼穿上甲冑,仍可應付得來,不會影響行動和速度。項少龍心情轉佳,往雅夫人的寢室走去。八女繼續努力,使這載針的腰甲縫得更臻完美。寢室內雅夫人芳蹤渺然,項少龍順步尋去,只見雅夫人背著他站在內軒一扇窗前,正觀賞外面的園林景色,若有所思。
趙雅換過飄著兩條連理絲帶的衣袍,外披一件鮮麗奪目裁剪合身的廣袖合歡衣,頭上梳個雙鬟髻,與纖細的腰肢、潔白的肌膚相得益彰,嫵媚動人之極。
項少龍暗歎天生尤物,難怪能迷倒這麼多男人,成為趙國最著名的蕩女。不由放輕腳步,躡足來到她身後,大手抓上她香肩。
剛叫句“夫人”,那趙雅全身一震,猛力掙扎。項少龍大吃一驚,放開雙手。那趙雅脫開身去,轉過身來,一臉怒容,原來赫然是金枝玉葉的三公主趙倩。
項少龍心知不妙,慌忙下跪。趙倩見是項少龍,怒容褪去。代之而起是兩朵嬌艷奪目的紅暈,一跺腳,逃了出去。外面傳來趙雅呼喚她的聲音,顯然沒有把她攔著。
項少龍站起來,身上仍留有她的芳香,心髒急劇跳動。
雅夫人臉帶不悅之色走進來,瞪他一眼,來到他身旁,冷冷地道:“少龍!你對趙倩干過什麼好事?”
項少龍對她的語氣神態大為不滿,兼且又因烏卓的情報心情欠佳,暗忖若不信任我便算了,老子何須向你解釋。冷哼一聲,往門外走去。
雅夫人始終是頤指氣使慣的人,雖說愛極項少龍,一來惱他去碰這個絕不可碰的三公主,更因受不得這種臉色,怒叱道:“給我站著!”
項少龍止步,想起她以前放浪的行徑,同時記起她曾以和春藥助趙穆對付自己,在車內又任由趙穆對她動手動腳,這些平時強壓下的心事,湧上心頭,不舒服之極。兩眼嚴厲的光芒一閃,冷冷地看她一眼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雅夫人給他看得芳心一寒,軟化下來,移到他面前,有點惶恐地道:“你難道不知道絕不可以惹趙倩嗎?”
項少龍對她語氣的轉變毫不領情,淡淡地道:“卑職以後不敢,可以告退了嗎?”
雅夫人自問沒有怪錯他,哪受得起他這種對待,跺足道:“好!項少龍,給我立即滾出去。”
項少龍想起往事,暗忖失去這個女人,倒可省去不少煩惱,雖然以後日子不太好過,誰還理得那多,大步離去,當然不會忘記把束腰內甲順手拿走。
那晚項少龍沒有踏足雅夫人居處半步,吃過晚飯,走到園內,練習飛針,興致勃勃的,對雅夫人的氣也消了,正躊躇應否去找她,趙大忽然來見,滿眶熱淚悲憤無奈地跪稟道:“項爺為我們三兄弟作主,少原君那奸賊來找夫人,密談兩句後,夫人把他請入寢室內去了。”
項少龍大為錯愕,少原君剛殺了雅夫人的忠心手下趙二,這蕩女便邀他入寢室,難怪趙大如此憤慨,他這樣來向自己投訴,是擺明豁出性命,不顧一切。
項少龍扶起他,吩咐道:“你當作從未來過我這裡,知道嗎?”
趙大憤然道:“我什麼都不怕。”
項少龍暗歎一口氣,吩咐他不要跟來,徑自往雅夫人的住處走去,故意兜個圈子,由後園繞去,守衛自是不敢攔阻他,當他從後門進入內軒,小昭諸女全給嚇呆,人人臉色發白,想把他擋著。
項少龍殺氣騰騰,一聲冷喝道:“讓開!”
眾女哪敢攔他,退往兩旁。項少龍直抵雅夫人的寢室門前,舉腳“砰”一聲把門踢開來,少原君和雅夫人的驚叫聲同時響起。只見兩人並肩坐在一張長榻上,少原君兩手探出,把雅夫人摟個結實,似要吻她香唇,而雅夫人則半推半拒,一臉嬌嗔,看得項少龍一對虎目差點噴出火來。
少原君大怒起立,戟指喝道:“好大膽!”
項少龍回過神來,暗忖若真說起道理,自己的確沒有權力這樣闖入來破壞他們好事,不過在這強權代表一切的時代,講的是實力,沒有什麼好說的。何況少原君逼死素女,自己恨不得剝其皮拆其骨。虎目射出森寒殺氣,手按到飛虹劍把處,一動不動緊盯著他,看得少原君心生寒意。
雅夫人本無與少原君鬼混之意,只因少原君來找她,說有些關於項少龍和平原夫人的事要密告於她,遂把他請到房內說話,哪知此子說完話,立即對她動強,而項少龍恰在此時闖進來,把她嚇得魂飛魄散。早前兩人是情侶嘔氣,現在有少原君牽涉在內,卻變作另一回事。
此刻見項少龍臉寒如冰,一副要動手殺人的模樣,嚇得她跳起來,攔在兩人中間,尖叫道:“不要!”
項少龍哪還不知絕不可以殺死少原君,耳內亦傳入少原君守在正門處那些家將趕來的腳步聲,借機下台道:“盡管護著他吧!由今天開始,我再不管你的私事。”
揚長而去,不理驚魂甫定的少原君的喝罵。在廳內與趕來的少原君四名家將相遇,四人受他氣勢所懾,退往兩旁,眼光光的看他離去。
項少龍回到寢室,反輕松起來。一直以來,他都頗受趙雅過往的浪蕩史困擾。他並非沒有和蕩女交手的經驗,就在被時光機送到這時代的那天,他便和酒吧王後周香媚鬼混,但那只是追求一夕的情欲,沒有想過和她共同生活。現在趙雅擺明要改邪歸正跟從他,當然是另一回事。他親眼目睹兩人摟作一團,無論是否有強迫成份,總是趙雅讓他進入閨房,可知她浪蕩成性,絕不計較男女之防,只是這點,他已很難咽下這口氣。
門打開,趙雅一臉淒楚躡足而入,關上門後,倚在門旁壁上,幽幽看著坐在榻上,氣定神閒的項少龍。
雅夫人垂頭道:“是我不好,誤會你。”
項少龍淡淡地道:“問過三公主嗎?”
雅夫人輕輕點頭,怨道:“為何你不向我解釋?人家會妒忌的嘛!”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這事現在無關痛癢,夜深了!夫人請回去歇息!明天還要趁早趕路。”
雅夫人駭然望向他,見他神情冰冷,撲了過來,投到他懷裡去,摟上他粗壯的脖子惶恐地道:“少龍!求你聽我解釋,是他強來,我……”
項少龍巖石般分毫不動,包括臉部的肌肉,冷冷看著她道:“若你能解釋為何會邀請一個剛殘殺你的心腹手下,又是我項少龍的仇人,兼且曾與你有染的好色狂徒到你房內,我便原諒你。”
雅夫人為之語塞。對她這種自少生於貴胄之家的人來說,怎會把一個手下的生死擺在心頭。至於讓少原君進入自己房內,雖說由少原君采取主動,而她當時的確存有報復項少龍之心,當然沒想到項少龍會來撞破,熱淚湧出眼眶。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夫人!我已不計較你和趙穆連手害我的事,因為本人誤以為你會從此一心一意跟從我。到今天發覺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就算你要揀,也不應揀少原君!這裡的精壯男兒少說有幾百人,揀任何一個都會使我好受一點。”
“啪!”
項少龍瞼上多出個五指印。
雅夫人掩臉痛哭,退後悲聲叫道:“你在侮辱我,我真的……”
項少龍冷喝道:“閉嘴!”撫著臉頰道:“這一掌代表我們間恩盡義絕,你歡喜跟誰也好,我再不管你。看我不順眼的話,請你王兄殺我吧。不過莫怪我沒有提醒你,誰想殺我害我,當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氣沖沖走出房去。
雅夫人尖叫道:“不!”一手扯著他的衣服。
項少龍一袖拂開她,出門去了。憤懣填膺,他又想起兩個大仇人。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明知趙穆和少原君犯下不可饒恕的暴行,仍可讓他們公然耀武揚威。不!我定要成為當時代最強的人,那時再不用委曲求存,活得一點不痛快。為避開雅夫人,他躲到一角的暗影裡,果然雅夫人哭著奔出來,尋他去了。
項少龍回到房裡,暗忖今晚將難有一覺好眠,不若練習一下剛裝嵌好的攀爬上具,看看管不管用。生出這個主意後,童心大起,穿上夜行黑衣,帶上裝備。
練習的唯一對象,自是平原夫人母子。項少龍借黑暗的掩護,展開看家本領,敏捷無聲地往平原夫人居住的院落摸去。當那座獨立的院落進入視野,只見守衛森嚴,除非能化作飛鳥,否則休想潛進去,廳內燈火通明,隱有人聲傳出,幸好項少龍偏有高來高去的本領。
他先挑一棵高達十丈的參天古樹,射出索鉤,掛在三丈許的橫枝處,再把腰扣系緊索上,利用滑軸節節拉著索於往上升起,不一會抵達橫枝上。如法炮制數回,頃刻間他已到達八丈高的樹頂,宅院形勢盡收眼底。看准機會,他再次以機關彈簧射出索鉤,准確無誤地落在院子另一邊瓦背。
軟皮包裡的鉤子落在瓦面,發出微不可聞的響聲。項少龍把鉤子扯回來,直到鉤尖緊嵌在屋脊的木梁,試試力道,再把腰箍扣緊索上,跳離大樹,神不知鬼不覺地由高往低滑翔到對面的屋頂上。然後他伏下身來,取出一個兩邊通風、上寬下窄的小圓鐵筒。寬的一端按緊瓦背,耳朵則貼著窄的筒口處,就像現代醫生的聽筒般,立時把屋內擴大了的聲音,收入耳朵裡。
只聽少原君氣惱地道:“若非那項少龍闖進來,我定能把那淫婦治死。哼!看她還敢不敢不依我。”
平原夫人的聲音道:“孩兒何需急在一時,趙雅遲早是你囊中之物,即使趙倩亦逃不過你的手掌,哼!”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想不到平原夫人竟和乃子一鼻孔出氣。
平原夫人再道:“你不要再去惹項少龍,這人對你舅父有極大的利用價值。”
少原君怒道:“他對孩兒如此惡劣,我怎忍得下這口氣,除非娘清楚說出你會怎樣對付他,否則我定要和他過不去。”又軟語求道:“娘啊!孩兒大了,應可以為你和舅父分擔心事。”
項少龍暗中祈禱,希望她說出來。
幸好平原夫人溺縱兒子,受不住他再三催促,道:“你知否為何舅父會一力促成趙魏兩國間這場婚事,又故意把《魯公秘錄》的秘密洩露給趙人知道?”
項少龍聽得遍體生寒,原來《魯公秘錄》亦是陰謀的一部份,由此可見戰國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的手段。
少原君央求道:“娘啊!快點說呵!”
平原夫人道:“此乃天大秘密,除你我外,絕不可給第二個人知道,明白嗎?”
少原君連聲應諾。
平原夫人沉默半晌後道:“我是不得不說給你聽,因為尚要由你配合舅父派來的高手,進行這項重要的任務。”
少原君拍胸道:“這個包在我身上。”
平原夫人道:“趙人為偷取《魯公秘錄》,必然動用他們最好的高手赴魏,現在他們派遣項少龍,此人心計劍術均非常了得,正合我們心意。”
少原君非愚蠢之人,愕然問道:“舅父想招納他嗎?可是他和孩兒……”
平原夫人打斷他的話,語氣陰寒地道:“放心吧!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我會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少原君大喜道:“好極了!”
屋頂上偷聽的項少龍怒從心起,真想撲下去,每人賞他一劍。原來平原夫人一直對他不安好心,這麼狠毒的女人,確是這適者生存時代的特產。
平原夫人壓低聲音道:“只要收買這蠢蛋,我們可安排他行刺魏國那昏君,有你舅父的協助,兼之這傻瓜武功高強,定能成功。”
少原君打個哆嗦,失聲道:“什麼?”
平原夫人悶哼一聲道:“看你驚成那樣子,只要項少龍得手,你舅父的人會當場把他殺死,落個死無對證,然後把責任全推在趙人身上,那時你舅父可名正言順出兵討伐趙人,把軍權拿到手裡,魏國還不是他囊中之物嗎?”
項少龍聽得出了一身冷汗,明白平原夫人為何說少原君可得到趙倩和趙雅。
少原君喜道:“果是天衣無縫的妙計,可是項少龍絕非愚笨之徒,最怕他陽奉陰違,向魏王告我們一狀,那便糟透。”
平原夫人冷笑道:“不要小看我和你舅父,當年娘嫁給你爹,就是希望他能坐上王位,豈知他不成大器,死得又早,否則你早成趙國之主。我們對付項少龍的方法,先要逼得他走投無路,只好投靠我們。”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暗忖你有什麼方法可逼得我走投無路呢?少原君當然更猜不到,追問平原大人。
這外貌雍容,內心毒如蛇蠍的貴婦沉聲說道:“只要能破掉趙倩的處子之軀,那時他還能到哪裡去呢?”
項少龍聽了差點叫出來,同時慶幸自己誤打誤撞下,聽得這麼至關緊要的陰謀,當下自然用足耳力,繼續細聽下面這對母子對付趙倩的陰謀。
那晚項少龍回房後整晚沒闔過眼,苦思到天明。在丁守和瓦車的護送下,車馬渡過漳水,進入魏境的無人荒野,雅夫人知他余怒未消,躲在車內,不敢煩他,小昭諸女自是一臉幽怨淒楚,但因雅夫人下有嚴令,不敢和他說話。少原君則擺明一副不合作的態度,故意落後,拖慢行程。項少龍胸有成竹,毫不在意。
到黃昏時,才走了二十多裡路。
項少龍的心神全放在隨時會出現的敵人身上,揀了個背靠石山的高地,設營立寨。他把自己的帥營和雅夫人與趙倩的營帳設在中間靠山處,五百戰士分為二組營帳,置於右翼。少原君的營帳則置於左翼,變成涇渭分明的局面。
項少龍自然知道他會弄什麼鬼,因為今晚信陵君派來的高手,將由他那一方潛入趙倩的營地,再施放迷煙,好潛入趙倩的鸞帳,把她污辱,而操刀者正是自告奮勇的少原君。若非項少龍早已知悉他們的陰謀,他們的確有成功的機會,誰會提防這樣的內賊?
項少龍挺立山頂高處,眺望四周丘陵起伏的山勢,暗忖難怪信陵君的人選擇這地方下手,因為盡管潛到近處,仍難察覺。少原君因為知道計謀,故意拖慢行程。
成胥來到他身旁道:“想不到兵衛對布營這麼在行,連自認高手的查元裕亦贊大人陣法方便靈活,折服不已。”
項少龍心想我多了你們二千年的布營心得,自是高明,口上卻謙讓一番。
成胥壓低聲音道:“我派了親信與烏卓聯絡,教他暫時不要到營地來。嘿!我看大人似乎有點什麼預感哩!”
項少龍心道這不是預感。今晚要對付的是少原君,他不想烏卓的人卷入此事裡,免得弄到事情復雜起來。負責安營的查元裕過來向兩人報告完成了的工作。項少龍雖知無論是與他有舊仇的灰胡,又或是由齊國來的囂魏牟殺手集團,都會等他深入魏境後方會來犯,教他不能逃回趙國去,仍吩咐查元裕把四十輛騾車,在解開騾子後,一輛輛聯陣排在外圍處,形成一道可抵御敵人矢石或沖鋒的前線壁壘,使查元裕對他更有信心,欣然照辦去了。成胥見他如此深思熟慮,佩服得五體投地。
項少龍沉吟半晌,低聲道:“我有至關緊要的事吩咐你做,卻不許詢問原因,你給我找一批好膂力的士兵,准備好掘壕坑的工具,聽候我的命令,卻要瞞過其它人,特別是少原君,明白嗎!”
成胥還以為他要在營地四周設陷坑一類的布置,依言去了。項少龍躊躇一會,歎一口氣,硬著頭皮去找雅夫人。為對付少原君,惟有與她講和。
士兵們在生火做飯,見到項少龍,發自真心地向主帥敬禮。項少龍心中歡喜,知道計殺徐海的事績,已深印在他們的腦海裡,以後指揮起來,將是易如反掌。把營地與其它營帳分隔開的布慢掀開,映入眼簾的是趙大等三人正和幾名趙倩的親兵閒聊,見到項少龍肅然起敬。項少龍含笑和他們打過招呼,踏入這營地的禁區。裡面共有四個營帳,雅夫人和趙倩住的是特大的方帳,小昭等諸女正在空地處弄晚飯,見到他來喜出望外,小昭和小美兩人更委屈得低頭哭泣。項少龍以微笑回報,徑自進入雅夫人的私帳。趙雅呆坐一角,兩眼紅腫,顯是剛哭過一場。項少龍心中歎息,開始明白自己愈來愈愛她,以致不能容忍她荒唐的過去,或在今後與別的男人親熱。
趙雅見他進來,驚喜交集站起來,不可置信地叫道:“少龍!”
項少龍笑道:“不准哭,一哭我掉頭就走。”
趙雅強忍眼淚,狂喊一聲,不顧一切投進他懷裡去,香肩不住抽搐,卻死也不敢哭出聲來,弄得項少龍襟頭濕透。
項少龍撫著她的腰,柔聲道:“以後還敢不敢不聽話?”
趙雅拚命搖頭,馴若羔羊。
項少龍摟著她坐下來,為她拭去淚痕,淡淡地笑著道:“現在我先試試你聽話的程度,給我立即去找趙倩,告訴她今晚我要這裡所有女人,全躲到我隔鄰的帳裡去,這事必須保守機密。”
趙雅愕然望著他,惟恐開罪他,只是不住點頭,那樣兒又乖又可憐,動人之極。
項少龍心中不忍,湊到她耳邊道:“我怕今晚會有人潛進來對她不利哩!”
趙雅見他語氣溫和,膽子大起來,試探地吻了他一下,道:“你真的肯原諒人家。”
項少龍含笑點頭。
趙雅看著他道:“真的半點不擺在心上。”
項少龍歎道:“有什麼法子?誰叫我愛你愛得那麼不可自拔!”
趙雅一聲歡呼,送上香吻。良久,趙雅委屈地道:“人家差點給你嚇壞了,你再那樣對人家,雅兒只好死給你看。”言罷雙眼又紅了起來。
項少龍心生憐惜,安慰她一頓,吩咐她道:“還不給我去辦事?”
趙雅欣然站起來,拉著他的手道:“假若趙倩問起我,項少龍怎知有人來襲她的營,趙雅應怎樣答她?”
項少龍知她芳心安定下來,回復平日的機智,借趙倩兜個彎來問他,笑道:“放心吧!她會完全信任我,你依言而行好了。”
趙雅悻悻然道:“少龍!人家不是不信任你哩!只是好奇罷,還要這樣治人家。”
項少龍見她媚態橫生,欲火升起,卻知今夜絕不宜男女之事,強壓下沖動,把她推出帳去。然後吩咐成胥道:“我要你在三公主營地四周挖幾個藏人的坑穴,同時找二十個箭法高明的好手,和我們躲到坑穴裡去,一起欣賞即將發生的盛事。”
成胥聽得呆了起來。
項少龍吩咐細節,哈哈一笑,回帳進食去也。
寒風刮過大地,半邊明月高掛星空,照亮沒有半點燈火的營地。
除在營地外圍處值夜的士兵外,趕了一整天路後,所有人均疲倦入睡。項少龍、成胥、趙大、趙五、趙七和二十名箭手卻是例外,他們分別躲在布於趙倩鸞帳外四角的隱蔽坑穴,通過隙縫苦候項少龍所說的盛事。他們已等待了個多時辰,那絕不是舒服的一回事,還有兩個時辰便天明。
當項少龍自己的信心也在動搖,“勒!”的一聲微響,由靠近少原君營地那邊的圍幔傳來。各人精神大振,借著月色星光,憑著早習慣黑暗的眼睛,目不轉睛瞪著聲音的來處。
一個瘦矮若小孩的黑影無聲無息由圍幔破開處鑽進來,靈巧無比地移到最近的營帳,手中拿著一件管狀的東西。微弱焰光亮起,眾人清楚看到闖入者是個瘦若猴頭的猥瑣男人,手中提的是個小爐般的東西,連在一枝圓管上,火光在爐內閃亮。
那人待小爐的火光穩定下來,將噴煙的管口由帳底伸進營裡去。項少龍等大氣不敢透出一門,靜觀這人慢慢施為,把迷香送入四個營裡去。跟著發出一聲鳥鳴,顯是召同黨來的暗號,果然十多人逐一鑽進來,散開守在各扼要位置,把四個營帳團團包圍。然後再來五、六人,其中一個自是少原君,躡手躡足,不發出任何聲響,氣氛緊張凝重。少原君抵達趙倩的帳門,其它眾人分別閃到女侍的營帳旁,只留下雅夫人的營帳沒有人去碰。
項少龍等看得心頭發火,這些禽獸不如的人連無辜的侍女都不肯放過。若非雅夫人是少原君的目標,而他又分不出身來,她當亦不能幸免。
放入迷香的爐火熄滅,那矮子打個手勢,少原君和那些人一起行動,鑽入帳內去。項少龍知是時候,發出暗號。
“嗤嗤”聲響。
勁箭由安在坑穴隙縫的強弩射出,由下而上往守在營地的十多名把風者射去。發現帳內無人的少原君等驚呼聲響起時,那十多人紛紛慘叫倒地。圍幔火把亮起,由查元裕指揮的另一批士兵團團把女營圍個水洩不通。
“砰砰!”
那些偷入帳內的人,撞帳而出。此時項少龍等拋下強弩,握劍由坑穴跳出來,向他們展開無情的攻擊,一時兵刃交擊聲和喊殺聲震天響起。項少龍揀的是大仇人少原君,先擲出一枝飛針,釘在正狼狽由帳門逃出的少原君的大腿處。
少原君慘哼一聲,跪倒地上,手中劍脫手掉下。項少龍閃了上去,一腳猛踹在他下陰處。少原君殺豬般的淒厲喊聲響徹夜空,整個人僕倒地上,錐心的劇痛使他身體蜷曲,強烈地痙攣,再沒有行動的力量。
項少龍往旁邊移去,劍芒一閃,把一個尚要頑抗的敵人劈得身首異處。戰事恰於此時結束,敵人不是當場被殺,便是重傷被擒,無一幸免。
整個營地沸騰起來,士兵們紛紛湧來,在那邊等候好消息的平原夫人,驚惶地率領家將趕到。圍幔被扯下來,火把照得明若白晝。查元裕的人手持強弩,把平原夫人的人擋住,不讓他們闖到這邊來。
項少龍哈哈一笑,走到仍在痛不欲生的少原君身旁,一腳狠踢在他的腰眼處,把他掀得翻了過來,然後提腳踏在他胸膛上,長劍抵在他的咽喉要害,向因肌肉扭曲以致於像變了樣子的少原君微笑道:“噢!原來是少原君,得罪哩。”
平原夫人憤怒惶急的聲音響起道:“項少龍!”
項少龍仍盯著少原君,口中喝道:“元裕怎可對夫人無禮,還不請夫人過來。”
此時雅夫人和趙倩由帥帳那邊走來,看到項少龍身側的人和四周情況,終於清楚發生什麼事。四周雖圍滿數百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火把燒得獵獵作響。
平原夫人氣急敗壞走入場來,怒叱道:“還不放我的孩兒。”
少原君正要說話,項少龍的長劍往前移去,劍鋒探入他口中,嚇得他不敢動彈,呻吟也告停下。
項少龍冷冷地看著平原夫人,沉聲道:“我項少龍受大王重任,護送公主往大梁,現在少原君伙同外人,施放迷香,欲壞公主貞操,夫人如何交待此事。”
平原夫人見愛兒褲管染血,方寸大亂,驚惶地道:“你先放開他再說。”
項少龍雙目射出凌厲神色,堅決說道:“不!我要把他當場處決,所有責任由我負擔。頂多我們立即折返趙國,交由大王決定我項某人的命運。”
平原夫人臉上血色褪盡,顫抖著說道:“你敢!”
趙倩嬌美的聲音冷冷地道:“如此禽獸不如的人,項兵衛給我殺了他!”
雅夫人雖覺不妥當,卻不敢插嘴,怕項少龍誤會她仍維護少原君。項少龍故意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挑戰地瞅著平原夫人。
平原夫人像忽地衰老十多年般,頹然道:“好吧!你怎樣才肯放過我的孩兒。”
項少龍轉過頭來,望著趙倩,正容道:“三公主可否將此事全權交卑職處理。”
趙倩俏臉微紅,不敢看他,垂下螓首,輕輕點頭,項少龍見這美女對自己如此溫婉,升起異樣感覺,記起她要嫁給魏人,心叫可惜。
又轉向平原夫人說道:“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但夫人必須立書保證,少原君他以後不可再對公主有禽獸之心,夫人意下如何?”
平原夫人差點咬碎銀牙,項少龍這一著極為厲害,迫得自己不能拿此事向趙王翻項少龍的賬。項少龍更是胸有成竹,知道她還要借助自己去刺殺魏王,不愁她不屈服,平原夫人沉吟半晌,終於認輸地道:“好!算你厲害。”
頂少龍微笑道:“厲害的是夫人,卑職只不過是有點運道。”
次日大隊起程,平原夫人按兵不動,不肯隨隊出發。項少龍心中暗笑,帶趙大三人和十多個特別驍勇善戰的精兵,徑自往見平原夫人。到達帳外,項少龍教手下守在外面,獨自進去見平原夫人。
平原夫人余怒未消,臉寒如霜地道:“項少龍你好大膽,傷得我孩兒那麼嚴重。”
項少龍知道她指的是重創少原君下陰的一腳,心中暗笑,嘴上卻歎道:“黑夜裡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少原君,幸好我發覺得早,否則恐怕把他殺掉了。”
平原夫人為之語塞,仍是怨恨難息,瞪他一眼道:“孩兒身體虛弱,不宜長途跋涉,你們自己上大梁吧!我要待他康復後,才再上路。”
項少龍看著她噴發著仇恨的眼光,歎道:“卑職亦是騎上虎背,不得不在趙倩前裝模作樣,其實我考慮過夫人那天的話後,心中早有打算。”
平原夫人呆了一呆,燃起對項少龍的希望,打量他半晌,點頭道:“若你真有此想法……”
項少龍打斷她道:“可是昨夜少原君此舉,明顯是得到夫人首肯,卻使我懷疑夫人的誠意。”
平原夫人立時落在下風,事實上,自從被項少龍像未卜先知一般破解她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陰謀後,她對項少龍已起畏懼之心,更不知怎樣應付這本領的男子。自然反應下,她垂下目光。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知情,知她為自己氣勢所懾,方寸已亂。放肆地上前,細看她心力交瘁的俏臉,微笑道:“我們到大梁後再說這事好嗎?至少應讓我先見見信陵君吧!”
平原夫人被他逼到近處,倏地抬頭,玉臉一寒道:“你想對我無禮嗎?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項少龍從容地道:“我只是有秘密消息稟上夫人,不知夫人有沒有興趣知道?”
平原夫人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問道:“什麼事?”
項少龍把嘴巴湊過去,在離她半尺許的親近距離,故作神秘地低聲說:“不知是否趙穆漏出消息,魏境包括灰胡在內的幾股馬賊,正摩拳擦掌在路上等待我們,而聽聞夫人是他們目標之一。”
平原夫人臉色轉白,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嚴肅地道:“我項少龍可對天立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暗忖這時代的人可不像二十一世紀的人,絕不肯隨便立誓,現在他正好沾了這種風氣的神奇效用。
平原夫人果然沒有懷疑他的話,眼珠轉動,軟弱地問道:“真的有灰胡在內嗎?”
項少龍此時可完全肯定灰胡是魏王的人,而平原夫人正因清楚其事,故而對他的話信而不疑。放肆地坐到她右前側,把大嘴湊到她小耳旁,差點揩著她的耳輪說道:“消息是由烏家在魏境內的耳目傳話給我,還說幕後指使者極可能是魏王本人。”
平原夫人皺眉道:“你可否坐開一點說話!”
項少龍見她雖蹙起黛眉,但俏臉微紅,呼吸急促,知她是欲拒還迎,心中矛盾。不禁暗笑,更興起報復的快意。心忖你可對我不擇手段,我怎能不有點回報,輕吻她圓潤的耳珠一下。
平原夫人嬌軀顫抖,正要怒責,項少龍退回原處,眼中射出攝人心神的光茫,深深地凝視著她,使她立時心如鹿撞,抵唇邊的責罵竟吐不出口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人剛重創她兒子,又對她輕薄,為何自己仍發作不出來?想到這裡,整塊臉燒起來,垂下頭去,輕輕地道:“好吧!我們隨你起程。”
項少龍回到己方整裝待發的隊伍,烏卓的一百子弟兵,加進行列,使他的實力大增。這百名家將體形彪悍,精神抖擻,莫不是精銳好手。
一直誠惶誠恐的成胥像吞下定心丸般,笑容燦爛。項少龍昨晚未卜先知似的布局破去少原君的陰謀,手下將士對他更是敬若神明。趁平原大人拔營起寨,他和烏卓、成胥和查元裕在一個山頭打開畫在帛上的地勢圖,研究往大梁去的路線。
烏卓對魏地非常熟悉,道:“由這裡到蕩陰,有官道可走,昔日魏人在道上設有關防和營寨,於高處有烽火台。但據偵騎回報,現在路上不但沒有關防,更不見一兵半卒。”
項少龍暗忖若魏王派人襲擊他,當然最好不要離開趙境太遠,方便推得一干二淨,說賊子是越過趙境追擊而來。尤其灰胡本身和項少龍有仇,更可塞趙人之口,教信陵君啞子吃黃蓮,無處發作。
唉!這時代當權者無一不是奸狡之徒,不過回想二十一世紀的政客,立覺不足為怪。
成胥指著橫亙在蕩陰上游,由黃河分叉出來的支流洹水說道:“渡過洹水,另有一條官道東行直全黃河旁另一大城‘黃城’,假若我們改道而去,豈非可教馬賊料想不到?”
項少龍沉聲道:“若我是馬賊,會趁你們渡河時發動攻擊。人家是有備而來,人數比我們多,敵在暗我在明,以快打慢,優勝劣敗,不言可知。”
二人聽得呆了起來,渡江需時,在河面上更是無險可守,舟楫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矢石之下,正是馬賊偷襲的良機。
項少龍乃受過嚴格訓練的職業軍人,思忖半晌後說道:“無論我們揀那一條官道走,總落入敵人計算中,對方是以逸待勞,我們是師勞力疲。唯一方法是改變這明顯優劣之勢,使敵人變成勞累之師,我們始有以少勝多之望。”頓了頓充滿信心地道:“現在我們依然沿官道南下,抵洹水時卻不渡江,反沿洹水東行,直指內河,既可使敵人大出意料之外,還要渡江追來,而我們則隨時可靠水結營,穩守待敵,大增勝算。”
查元裕道:“可是那段路並不易走……”
烏卓截斷他道:“只要能保命,怎樣難走也可以克服的。”
成胥同意地道:“就這麼決定!我們加添探子的數目,在前後和兩翼遙遙監視,寧可走得慢一點,絕不墮進陷阱去。”
決定後,大隊人馬繼續上路。項少龍親自挑選一批健卒作探子,五騎一組,前後左右各兩組,總共八組,以旗號燈火向主隊傳訊,以策安全。黃昏時分,離開洹水只一天路程,在一處易守難攻的高地止營生火。項少龍昨晚一夜未眠,趁機躲入營帳,倒頭大睡。醒來時四周黑漆一片,被內軟玉溫香,點燈一看,原來偎在他身側的是和衣而睡的雅夫人。
雅夫人受燈光刺激,醒過來嗔怨道:“你這人哩!睡得好像死豬般,有敵人來偷襲便糟了。”
項少龍笑道:“你是敵人嗎?”只覺精神奕奕,肚子卻餓得要命,想起根本尚未吃晚飯。
雅夫人聽到他肚子咕咕作響,笑著爬起來道:“人家專誠把做好的飯菜拿來給你,唉!現在冷哩。”
項少龍心情大好,任由這位只有別人服侍的美女悉心侍候自己進膳,到填飽彼此的肚子,已是次日清晨。當下繼續趕路,沿官道南下洹水,四周全是起伏延綿的丘巒和林野,景色美麗,平原夫人改采合作的態度,載著她和傷痛難起的少原君那輛馬車,緊隨趙倩的鳳駕,而二百家將仍墮在最後方。自那天早上交談過後,項少龍再沒與這毒比蛇蠍的女人說過半句話,不知她腦內在轉什麼壞念頭。當他經過趙倩的車旁,美麗的趙國公主掀開窗簾,嬌聲喚道:“項少龍!”離開邯鄲至今,她還是首次主動和他說話。
項少龍頗感驚訝,放緩馬轡,與馬車同速並進,看著她明媚的雙眼道:“公主有何吩咐?”
趙倩大膽地和他對視半晌,垂首道:“項少龍!我很感激你,但也恨你。”言罷垂下窗簾,阻斷了他貪戀的目光。
項少龍感慨萬千,他乃花叢老手,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意念。她直呼他為項少龍,明顯地當他是個配得上她這金枝玉葉的男人。感激的是他保存她的清白;恨的是他要把她送給魏人。雖然那是難違的王命,可是她仍禁不住對他生出怨懟之心。神傷魂斷下,項少龍惟有把心神放在沿途峰回路轉,變化無窮的風光裡。
在這二千多年前的世界中,城市外的天地仍保存神秘動人的原始面貌。若非初冬時分,定可見到一群群的動物,在原野裡漫步倘徉。這條官道取的多是地勢較低矮的小山丘,又或平原曠野,所以遠處雖是崇山峻嶺、林木蔥郁、層巒迭翠,他們走的卻是清幽可愛的小徑。轉過一座小山,左旁忽地出現像一方明鏡的小湖,湖水澄碧無波,清可鑒發,在晨曦夕霧中,雲煙漂渺,幽雅怡人。對岸青山連綿,翠竹蒼郁,景色清秀。
項少龍暗叫可惜,若是偕美旅行,定要在此盤桓個兩三天。直至遠離小湖,他心中仍存著那美好的印象。不過他很快又被路過的一個山谷吸引,谷中秀峰奇出,巧石羅列,森林茂密,時有珍禽異獸出沒其間。谷底清流婉蜒,溪水沖涮怪石,在陽光的照耀下,水動石變,幻景無窮。
項少龍忽發奇想,假若馬瘋子的時光機真可使人穿梭古今,往來自如,那他只是辦旅行團,包可賺個盤滿缽滿。如此自我開解下,項少龍心情稍覺寬慰,黃昏前終於抵達洹水北岸。入目的景色,更令項少龍這時空來客為之傾倒,只有他明白,二千多年後地球受到的破壞是如何難以令人接受。
洹水寬約二十余丈,在巨石嶙峋的兩岸間流過,河中水草茂盛,河水給濃綠的水草映成黛色,丹石綠水形成使人心蕩神怡的強烈對比,造就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美。上流處險峰羅列,懸崖聳峙,近處地勢趨平,流水潺湲,林木青翠,再往下去則是茫茫荒野,直至極目遠處,又見起伏的山巒。
項少龍看得心神俱醉,到成胥提醒他,遂發出背水結營的命令。烏卓等不用他吩咐,派人爬上最高的巨嶺頂,瞭望觀察遠近動靜。表面看去,一切和平安逸,間有鳥獸來到河旁喝水,甚至與他們的騾馬混在一起,享受洹水甜美的仙流。
他此回結的是“六花營”,帥營和眾女及平原夫人的營幕居中,其它人分作六組,布於中軍周圍,有若六辦的花朵,外圍依然聯車結陣,馬騾則圍在靠河的營地。一切妥當,天色漸暗,各營起灶生火,炊煙處處。項少龍和烏卓、成胥兩人爬上一塊大石,遙遙觀察對岸的動靜。驀地對岸林內傳來烏獸驚飛走動的聲音,三人相視一笑,暗叫好險。
成胥道:“元裕會找人裝作伐木造筏,教賊子以為我們明早渡河。”隨即苦笑道:“今晚該是最後一個平靜的晚夜。”
烏卓道:“賊子必然亦在這邊埋有伏兵,明天我們改變路線沿河東行,他們情急之下或會不顧一切追擊我們。”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烏卓你猜猜最有可能是誰正伏在對岸窺察我們?”烏卓想也不想便道:“當然是灰胡,馬賊中只有他們有足夠實力在白天攻擊我們,盡管是囂魏牟,該不會在魏境內浩浩蕩蕩的策動上千人馬強攻突襲,故他頂多采取夜襲或火攻的戰術。”
項少龍笑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大兵法家老孫的至理明言,我們怎可錯過良機,不讓他栽個大筋斗。”
烏卓和成胥四只眼睛立時亮起來。
項少龍繼續說道:“況且我們尚有一項優勢,就是灰胡不知道我們多了一百精兵,只憑這點,我們可以教灰胡碰得一鼻子灰!”壓低聲音,說出他的計劃。
烏卓和成胥兩人聽得拍案叫絕。
項少龍又隨口問道:“為何我們走了幾天路,見不到半個魏人的村落,如入無人之境?”
成胥答道:“是魏王頒下的命令,官道五十裡的范圍內不准有人居住,怕的是敵人沿官道入侵,可以擄掠糧食和婦女壯丁。”
項少龍恍然大悟,又反復研究行動的細節,回到營地去。那晚他到雅夫人的帳內用膳,小昭諸女喜氣洋洋侍候他,又服侍項少龍沐浴更衣,勞累一掃而空。
當他與雅夫人臥在席上,她撫著他寬闊的胸膛道:“我真不明白為何你可預先知道少原君會前來偷襲趙倩,更不明白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項少龍沉吟半晌,下了決定,把偷聽到平原夫人母子的對話說出來。
雅夫人聽得俏臉煞白,立刻道:“好個信陵君,讓我還以為他真是掛念我,原來是蓄意害我。”
項少龍歎道:“你不可以說他沒有掛念你,假設魏王被我殺死,你還不是他的人嗎?”
雅夫人方寸大亂,緊摟著他道:“現在我們怎辦好呢?”
項少龍道:“有我在這裡,你怕什麼呢?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哼!”
雅夫人聽得眉頭一皺問道:“什麼是‘張良計和過牆梯’?”
項少龍想起張良是秦末漢初的人,尚未出世,啞然失笑道:“總之是隨機應變,只要魏人不敢撕破臉皮,我有把握保命回國。”
雅夫人道:“為何平原夫人忽然又聽起你的話來,是否……”
項少龍馬上解釋道:“不要想歪,我只是動之以利害吧。”
雅夫人轉動著媚眼,嬌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平原夫人雖然手段毒辣,但在男女關系上卻非常檢點。只不知你能否令她破戒?莫忘記趙妮都逃不出你的魔掌哩!”
項少龍坦白道:“我的確對她用了點手段,為求生存,在這一大原則下,我可以做任何事。”
話尚未說完,小昭進來道:“平原夫人有請項爺!”
平原夫人獨坐帳內,頭結凌雲高髻,橫插一支用金箔剪成彩花裝飾的“金薄畫簪”,身穿羅衣長褂,臉上輕敷脂粉,艷光四射。項少龍不由心中贊歎,這女人真懂得打扮,主要是她乃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她年輕時定是可迷死人的尤物,可惜她這麼心狠手辣。
平原夫人漫不經意地道:“兵衛大人請坐!”
項少龍最愛勾引別具韻味的女人,而且她看來還是那麼年輕,微微一笑道:“是否坐在哪裡都可以呢?”
平原夫人橫他一眼道:“兵衛大人,你對我愈來愈放肆。”再狠狠瞪他一眼,像在責怪他那天的無禮。
項少龍見她的神情,知她是將計就計,改采懷柔手段來籠絡自己。可是他卻毫不懼怕,男女間的事有若玩火,一不小心會作繭自縛,最後平原夫人會不會對他動真情,尚是未知之數。項少龍不願逼她太甚,來到她身旁,躺了下去,挨上軟墊,舒服地伸個懶腰,心滿意足地歎一口氣。
平原夫人別過頭來,望著臥在她旁邊的項少龍,冷冷問道:“項少龍!不要玩把戲,你究竟想怎樣?”
項少龍故意大力嗅兩口,道:“夫人真香!”
平原夫人拿他沒法,強忍揮拳怒打他的沖動,嗔道:“快答我!”
項少龍大感刺激,嬉皮笑臉地道:“我現在只想要一個人,夫人應知道那個人是誰?”
平原夫人平靜下來,點頭道:“好吧!你答我一個問題,若我認為滿意的話,我便來猜猜你想要的那人是誰。”
以她尊貴的身份,這樣說等若肯把身子交給對方。
項少龍曾偷聽過她與兒子的對話,曉得此婦口蜜腹劍,微笑道:“男女之事並非交易,怎可以先列下條件,而且我答得是否滿意是任得你決定,對不起,恕卑職不能接受。”
平原夫人鳳目閃起寒光,狠狠盯著他道:“項少龍你是否心中有鬼,所以不敢面對?”
項少龍心裡想你才是心中有鬼,悻悻然說道:“誰不心中有鬼?沒有的早見閻皇爺去了。”
平原夫人長於王侯之家,畢生地位尊崇,何曾受過如此閒氣,臉子大掛不住,偏又感到無與倫比的刺激。一向以來,她都奉行無情的功利主義,對男女之情非常冷淡。當年嫁給平原君,著眼點全在於看中對方有取代趙王的資格,婚姻對她來說只是一宗交易。所以她從不容忍別的男性對她無禮,此次遇上年輕英俊的項少龍,雖說有點被他的豐采外貌吸引;但更打動她芳心的卻是項少龍霸道蠻橫的手段和別具一格的氣質風度,使她生出屈服的微妙心態,竟願欲拒還迎地被他步步進逼。現在她是既感吃不消,又大覺刺激。那種矛盾心態使她不知如何是好,哪還記得項少龍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
項少龍看出她唯一的弱點,蓄意在這方面入手整治她。兩人四目相望,互不相讓地瞪視對方。項少龍對她沒有半分愛意,但她高不可攀的尊貴風范和艷麗成熟的外貌,卻使他欲念大起,當然含有強烈的報復心理。感到無論對毒婦做出什麼舉動,並不存在責任的問題。而她的危險性,本身已是一種強烈的引誘力。他坐起身移過去,直至輕觸平原夫人不可冒瀆的玉臂和修長的美腿,才停下來,挑戰地在不足兩二寸的距離,看著她顯出情緒正在強烈變化的眼睛。
平原夫人眉頭一皺,低聲道:“項少龍!你不嫌太過份嗎?”
項少龍雖蓄意逗她,卻深知對付這種高傲的女人之道,最緊要是適可而止,逐分逐寸敲破她堅硬的自保外殼。站起身來,笑著道:“看來夫人仍未有足夠勇氣,去接受真正的快樂。”往帳門走去。
平原夫人嗔怒,站起來,嬌叱道:“項少龍!”
項少龍停步轉身,灼熱的目光在她嬌軀上下游走數遍,恭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平原夫人跺足說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不准你走,否則到大梁後,我會要你好看。”
項少龍舉步向她走去,眼神和笑容充滿侵略性。平原夫人手足無措,往後連退三步,首次露出女性柔弱的一面。項少龍幾乎碰上她的酥胸,停步,伸出穩健有力的手,扶著她的下頷,逼她仰起臉龐,看著自己。入手的皮膚嫩滑無比,她眼角的淺淺皺紋,反成為一種奇異的誘惑。平原夫人兩手緊抓著衣袖,呼吸急促起來,如蘭芳氣,直噴對方臉上。她很想閉上眼睛,卻知若是如此,對方必會進一步侵犯她。到此刻在心理上她仍是很難接受,雖然身體的反應是另一回事。她故意想起被對方打傷的兒子,但仍起不了厭惡這威武男人的心,反更感到對方那種強橫的壓迫感。
項少龍柔聲道:“夫人問吧!若我坦白答了,夫人要給我親上一口,不得撒賴。”
平原夫人心如鹿撞,六神無主,兼之身子似要前傾,舉起纖手,推他寬闊的胸膛,對方卻是紋毫不動。項少龍大感以下犯上的刺激,放開她的下巴,兩手改抓她那對除死去的平原君外,沒有男人抓過的玉手,先迫她垂下手兒,拉往她身後,再把她摟過來。平原夫人一聲嬌吟,豐滿成熟的肉體立刻毫無隔閡,整個貼到項少龍身上,和他作全面接觸。
項少龍怕她一時受不了,分她的神說道:“說吧!項少龍洗耳恭聽。”
平原夫人嬌軀一陣顫抖,受驚的小鳥般掙扎兩下,當然絲毫改變不了形勢,仰望項少龍,顫抖著道:“你在做什麼?”
項少龍強忍著進一步的進犯,道:“夫人若再不發問,我只好告退。”
平原夫人招架不住,呻吟一聲,攤軟在他身上,顫抖著道:“項少龍!我要你告訴我,為何你能布局害我的孩兒?”
項少龍早猜到她要問必是這和雅夫人相同的問題,以平原夫人的精明,當然會懷疑項少龍偷聽到她們母子的談話,那其它要對付項少龍的陰謀均告同時洩漏。弄不清楚這點,她怎還可引他入彀。心中暗罵,這女人始終是要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想來無論她怎樣對自己有興趣,終大不過她功利之心。微微一笑道:“我要對付的人,根本不是你的兒子,只不過我隱在秘處的人發現有外人潛伏附近,人數不多,使我猜到可能是有不利於公主的行動,不過卻想不到竟有少公子作同謀罷了!”
這是早擬好的答案,合情合理,因為烏卓的人確是一著平原夫人沒有想過的奇兵。平原夫人松一口氣,回復虛假的面目,正要說話,項少龍的大嘴壓下來,封著她的香唇。若項少龍不知道她的陰謀詭計,絕不會沾半根指頭到仇人之母的身上,因為害怕卷入糾纏不清的關系裡。可是現在只是爾虞我詐,各施手段,故而絕無任何心理障礙,反有侵犯仇人母親的報復快感。她的身體仍充盈生命力和彈性,沒有半點衰老的感覺。
在最魂銷神迷的吃緊時刻,項少龍反放開她的香唇、纖手和身體,退後施禮微笑道:“多謝夫人恩寵。”
不理她挽留的眼光,退出帳去,鼻內仍充盈她散發的芳香氣息。
項少龍和烏卓的一百子弟兵,手持強弩,伏在一座離營地只有數百步的密林裡,看著在微朦的天色裡,正緩緩離開的己方車馬隊。天色大明,成胥指揮的隊伍消失在下游的彎角處。頃刻,蹄聲人聲同時由兩岸傳來。
一隊近四百人的馬賊,在上游一個密林馳出,另對岸湧出大群彪悍的賊兵,其中一人高踞馬上,長有一撮粗濃的灰胡,正是縱橫趙境的頭號馬賊灰胡。他氣得翹須瞪眼,暴跳如雷,不斷催促手下把渡河的木筏由隱蔽處搬出來,好去追趕敵人,顯然方寸大亂。蹄聲響起,在這邊岸上的馬賊一窩蜂地沿河馳上,追趕成胥的隊伍。
項少龍偷看烏卓,見他在這種千鈞一發的緊張形勢裡,依然沉著冷靜,心中贊歎不已。
四十多排木筏,載有戰馬物資,渡河過來。當灰胡的人卸下兩批近四百匹戰馬和糧食後,開始載馬賊渡河,灰胡亦在其中。此時這邊岸上只留有五六十名馬賊,全無防備,忙著把馬兒趕到岸旁的平地處。
項少龍打個手勢,百多人由密林處射出一連串的弩箭,殺得對方人仰馬翻,傷亡過半。灰胡等魂飛魄散,倉皇下搭箭還擊。岸上剩下的小量賊兵,則一聲呼喊,四散奔逃。項少龍等早移到岸旁的石後,弩機聲響,勁箭飛蝗般往在筏上毫無掩蔽的馬賊射去。馬賊避無可避,紛紛中箭,鮮血染紅木筏和河水。灰胡忙喝令退返對岸。
眾人瞄准他,一齊發箭射向這明顯的日標。馬賊雖高舉木盾,仍擋不了百弩齊發勁力強大的箭矢,一個個紛紛倒下。灰胡見勢不對,一聲狂喊,翻身跳入水裡,躲往木筏之下。眾賊有樣學樣,紛紛跳入水裡去。對岸尚有近二百馬賊,不過除暴跳暴叫外,全無辦法。
勁箭直射入水裡,鮮血不住由水裡湧起來,然後是浮出水面的賊屍,情景殘酷之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來就是戰場上的鐵律,木筏散亂無章地往下游飄去。
項少龍心懸成胥那方的情況,一聲令下,鳴金收兵,無暇理會灰胡的生死,騎上搶來的賊馬,又把裝載武器糧食的馬匹全部牽走,往下游馳去,成胥方面的戰事這時也到尾聲,他們在下游形勢適合處,聯車作陣,又由查元裕率領四百人,埋伏側翼密林,靜候追兵。四百馬賊沿河趕來,剛轉過彎,看到嚴陣以待的趙兵,早進入伏兵射程之內,進退失措下,被趙兵借車陣的掩護,弩機強弓,一起發射,立時人跌馬倒。
余下者退走不及,想由側翼繞過車陣,給查元裕和埋伏的四百趙兵,射個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急急往後撤退,剛好遇上項少龍的援軍,再被殺個措手不及,逃得掉的不出五十人,棄馬曳甲,竄入岸旁的叢林裡。
大獲全勝下,全軍歡聲雷動,平原家的人都分享到勝利的氣氛。是役項少龍方面只傷四十多人,但無一重傷,戰果驕人,再次證明項少龍具有優秀的軍事頭腦和靈活有效的戰術。項少龍派出二十人,把俘獲的二百多匹戰馬送回趙國,至於武器箭矢糧食則留為己用,包扎傷兵後,繼續沿河東行。
黃昏結營,離開內河只有兩日半的路程。
一來因路途起伏不平,又兼劇戰之後,人困馬乏,眾人盡量爭取時間休息,一宿無話,次日清晨繼續行程。景色又變,山勢起伏延綿,草木茂盛,風光如畫,山澗深溪,飛瀑流泉,教人目不暇給。
岸旁是廣闊的原始森林,巨大的雲杉高聳入雲,粗壯者數人合抱。陣陣林濤巾夾雜動物奔竄號叫的聲音,趙兵沿途打些早獺野兔,好作晚餐的美點。有時登到高處,極目而視,遠處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偶見村捨農田,對項少龍來說,確是處處桃源,更不明白人們為何還要你爭我奪,惟有怪責人類天生貪婪的劣根性。
景色雖美,路程卻是舉步維艱,不但要靠人力開路,很多時候還要靠樹干鋪路,穿溪渡澗。整天走不到十裡路,最後在一山頭扎營起灶。人雖疲倦,眾兵均士氣昂揚,心悅誠服為項少龍做任何事。
美人愛英雄,雅夫人對他更是千依百順,曲意逢迎,使他享盡溫柔滋味。趙倩自那天隔窗和他說話後,蓄意躲開他,他無奈下只好默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沒有采取打破僵局的任何手段。用膳後,平原夫人派人過來邀請他。項少龍亦好奇地想知道她目前的態度,匆匆來到平原夫人的私帳。豈知帳內的平原夫人身後立了兩名家將,教他大失所望,不軌之念消失得無影無蹤。與平原夫人的關系乃不折不扣的男女征戰,賦予他犯罪的感覺,因而帶來強烈的刺激。而且哪個男人不喜愛新鮮,何況項少龍這慣於風流陣仗的人。
平原夫人正襟危坐地席上,招呼他安坐,先狠狠白他一眼,說道:“今天我們可以好好商談。”
項少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暗裡恨得牙癢癢,表面卻不得不恭敬地道:“夫人吩咐!”
平原夫人冷冰冰地道:“現在我們遠離大路,究竟要到哪裡去?”
項少龍回答道:“路途艱險,夫人辛苦了,我們是要先抵內河,再沿河朝大梁去。”
平原夫人忽地歎氣,微俯過來,輕聲道:“若你……我可以遣走他們。”
項少龍大喜,點頭答應。
平原夫人使退兩名家將,凝神瞧他片刻,似有所感地道:“你確是個難得的人材,現在保證無人敢懷疑你曾以五十之眾,擋御灰胡的八百馬賊。”
項少龍微笑道:“馬賊只是烏合之眾,勝之不武。”
平原夫人搖頭道:“有些人是天生的將領,不但可使將士用命,還能以奇兵取勝,屢戰不殆,你便是這類人。”
項少龍不知她要弄什麼玄虛,惟有謙然領受。
平原夫人忽地俏臉微紅,垂下頭去道:“渡過內河,朝東南走二十天抵濮水,再沿河南下,十天可至封丘,那城的守將關樸是我的人,我們將可脫離險境。”
項少龍道:“卑職當然依照夫人的吩咐行事。”接而奇怪地道:“為何夫人嫩滑的瞼蛋兒會忽然紅起來呢?”
平原夫人更是霞燒玉頰,嗔道:“又故態復萌嗎?給本夫人滾出去。”
項少龍見她的窘態,心頭大喜,笑嘻嘻站起來,施禮道:“卑職告退!”腳卻像生根般不動。
平原夫人哪會真要趕他走,見他腳步全無移動跡象,又嗔又喜地道:“為什麼還不走?”
項少龍不懷好意笑道:“夫人不給卑職一點賞賜嗎?”
平原夫人心情顯是矛盾之極,幽幽看他一眼,垂下俏臉。
項少龍走過去,到她背後跪下來,兩手探前微一用力,貴婦無力地靠入他懷裡,使他又再次享受到她的紅唇。
項少龍最明白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寶貴的,這樣吊她的癮,最能使她到了大梁後,狠不下心腸害自己。兩手按兵不動,痛吻個飽,揚長去了,留下她獨自捱那寂寞的一夜。
接下來的二十八天,他們繼續東南行,渡過內河和西河,過魏人大城濮陽不入,由濮陽南面的官道直下濮水。經過這段平安的日子,他們的偵騎再次發現敵人探子的蹤影,使他們知道危機再現。
他們車馬既多,又要不時修補損壞的車子,慢得像蝸牛般,根本沒有甩掉敵人的可能,惟有祈求這些不知名的敵人不會比灰胡更厲害便心滿意足。
地近大梁,官道旁關防處處,數十堅隨時遇上魏人的要塞軍營。魏兵態度奇怪,看過他們的文書,雖沒有留難,卻不肯派人護送,到官道已盡,他們只好朝東往濮水開上。三天後離開山路,到達濮水西岸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要走上兩天,可抵濮水。大隊人馬在草原邊停下來,項少龍和烏卓、成胥、查元裕三人到一旁商議,各人神色凝重。
烏卓說道:“現在我們的行蹤和兵力全被敵人了如指掌,可是我們對敵人卻一無所知,正犯了敵暗我明的兵家大忌。”
成胥接口道:“敵人如要來犯,會在這兩天之內,因為在這平原之地,利攻不利守,敵人勢不肯錯過如此良機。”又苦笑道:“最怕是魏王使手下兵將扮成馬賊來攻,我們定大難臨頭。”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成胥提出的可能性,大有機會成為現實,既是如此,我們當然不可眼睜睜地送死。”
三人凝神細聽,看智謀過人的統帥又有什麼保命妙計。
項少龍沉聲道:“我們索性在附近找一個背山面向平原的鞏固高地,建立土寨壕溝,儲備野味泉水,守他個十天半月,另外派出輕騎,前赴封丘,求那處的守將關樸派兵來援,那時縱使魏王心存狡計,亦莫奈我何。”
眾人苦思良久,均同意此為沒有辦法中的最佳方法。
當下項少龍找平原夫人商量去,隔竹簾說出計劃和原因,平原夫人低聲道:“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一切由你決定。”
項少龍從未聽過她對自己如此溫言婉語,言聽計從,心中大喜問道:“夫人想不想我今晚來看你呢?”
平原夫人歎道:“到大梁再說好嗎?我孩兒已因我和你數次獨處一帳非常不滿,現在他的身體逐漸痊愈,我不想他為我們的事動氣。”
項少龍想起少原君,意興索然,離開她的車子,把計劃通知雅夫人,再由她轉達趙倩。勘察半天,他們終於在草原的邊沿區找到一處背山面向平原的高地,設立營寨。全軍登時忙碌起來,同時派出二十輕騎,攜帶平原夫人親筆押印的書信,分十條路線奔往封丘求援。
此次立營的工程與前大不相同,以壕溝作主體防御,沿高地邊緣處挖出深一丈、寬丈五的泥溝,掘出的坭土堆於壕溝的前方,加石填築,變成一道高若半丈的矮土牆,留下孔穴供弩弓射箭之用,倒也非常堅固。然後把騾車推到土牆內圍,加強土牆對抗敵人沖擊的力量。矮牆之外,插上削尖的竹簽,滿布斜坡,又設下陷馬坑,總之危機處處,以應付敵人的強攻。四周的樹林長草一律去掉,以免敵人有掩蔽之物。
軍營采偃月式,主營居中,六軍分居兩翼,形成一個向前突出的半圓形。營地與矮上牆間隔十丈有余,除非土牆被攻破,否則營地將在敵人矢石的射程外。忙碌二天後,終做到外辟壕塹,內設壁壘,壕塹外再布竹簽陷坑,守以強弓硬弩的規模。
項少龍為防敵人火攻,把背後山泉之水,挖溝引進營地。到一切布置妥當,已是五天之後。這日當項少龍指揮手下在斜坡頂設置檑石,探子回報,發現一股實力接近萬人的馬賊由平原趕來。眾人心中恍然大悟,在草原久候他們不至的敵人,終於按捺不住正面來犯。
而且證明他們猜得不錯,敵人裡若說沒有混入正規的魏兵,是沒有人肯相信。縱然知道事實如此,他們仍弄不清楚為何魏王如此趕盡殺絕,唯一的解釋是信陵君的確威脅到他的王位,而他想借此來打擊信陵君與趙人的關系。至於其它的原因,就非他們所能知之。不過魏安厘王乃出名昏庸的國君,不論做出如何荒謬的事,沒有人會奇怪。
那晚平安度過,次日項少龍吩咐除值班的兵士外,全體休息,好養精蓄銳,應付敵人的攻擊。幸好他們由灰胡處俘獲大量的武器、糧食和箭矢,守個十天半月仍不虞箭盡糧絕。還有一項優勢是敵人想不到他們會築土為城,所以理該沒有帶來針對這種防御設施的工具,使他們應付起來會輕松許多。
黃昏時分,浩浩蕩蕩而來的馬賊出現在乎原之上,設寨立營,儼然兩軍對峙之局。
項少龍細察敵人,失聲道:“看!那個不是灰胡嗎?”
其它人用盡眼力,只見一隊賊兵馳至近處,仰頭往他們望來,帶頭者正是灰胡。
成胥怒道:“如此看來,灰胡根本是魏王的人,那些馬賊是由魏兵改扮的,專責擾亂別國的經濟和治安,魏人真狠毒!”
查元裕搖頭歎道:“我真不明白大王為何要把我們美麗的公主嫁給魏人。”
成胥警告他道:“你小心點說話,若傳入大王耳裡,你和你的族人會大禍臨頭。”
查元裕苦笑道:“活過今晚再說吧!”
項少龍知他見賊勢龐大,兵力十倍於己,心中虛怯。由此推之,其它人亦會有這種心態,對士氣自有影響,眉頭一皺,計上心頭,向成胥道:“給我預備一批火箭,或者今晚我可用得上它們。”
言罷不理會他們疑惑的目光,返回帥營,取齊工具,往營後走去。在營與後山峭壁間,騾和馬被分隔在兩個大木圍柵裡,自由自在地享受山泉引入的清流,吃著山頭的青草。幸好是初冬時分,否則來一場大雪,這些騾馬便有難。他仔細研究峭壁的形勢和附近的山勢,借索鉤之便,輕易爬上去,用錘子在適當的地點插入郭縱為他特制的爬山圈,一直延往隔壁的石山,套上粗索,只要爬過鄰山,他可輕易經此“秘徑”降到數十丈的平原下面,進行任何秘密行動。
回到帥帳,成胥氣急敗壞來尋他說道:“快來看!”
當他再到前線,下面的賊兵全體動員,砍伐樹木,把一端削尖,每根長約一丈的木干,一排排放在地上。
烏卓皺著眉頭道:“他們想干什麼?”
項少龍心中嘀咕,旋即恍然大悟道:“是攻打我們土城的工具,把樹干一條條並排插在斜坡下,可不懼我們箭矢檑石的攻擊。”
查元裕大吃一驚道:“這招確非常有用,只要前後三排擠插在一起,可擋滾石又可阻擋我們的視線,教我們看不清他們的形勢。”
烏卓冷笑道:“若他們想插下這些東西,先要付出可怕的代價。”又歎息道:“他們少來一半人就好了。”
言下之意,是縱使他們會犧牲很多人,余下的軍力仍足夠攻破土城而入。
項少龍笑著道:“敵人犯下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輕敵。你看他們的營房,防御散漫,糧草馬匹那麼的丟在後方,若我們能夠給他們來一把火,他們的表情才好看呢!”
烏卓等三人大皺眉頭,看著把這座小山圍得密不通風的賊子,暗忖對方並非輕敵,而是看准縱是耗子仍難溜出去放火燒營。項少龍微微一笑,再不說話,回營休息。倒頭大睡兩個時辰,醒來已是黃昏時分,雅夫人在旁靜候他一起進膳。項少龍精神飽滿坐了起來,梳洗後連吃三大碗飯。
雅夫人奇怪地打量他問道:“看來你又是胸有成竹,否則為何會如此處之泰然?我真想不通為何此次你仍有破敵的把握。”
項少龍把她摟入懷裡,笑著道:“雅兒害怕嗎?”
雅夫人獻上香吻笑道:“沒見你時的確有點害怕,見到你後忽然什麼都不怕了。是了!你到趙倩那裡看看她吧!她說有事求你呢。”
項少龍心想趙倩比馬賊更令他頭痛。
美麗的三公主支退侍女,來到他身前,含羞問道:“項少龍,趙倩可否向你借一件東西呢?”
項少龍奇怪地道:“你要借什麼?”
趙倩羞赧地攤開白皙嫩滑的小手,輕輕地道:“我要你貼身攜帶的匕首。”
項少龍心中一驚,道:“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我定能把你送往大梁的。”
趙倩雙眸一紅,幽怨地瞪他一眼道:“趙倩並不想你帶我到大梁去,到什麼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要到大梁。”
沒有那些話比這番話更清楚地表達出她對項少龍的情意。
聽得項少龍熱血上沖,沖門而出道:“好!我答應你,就算把你帶往大梁,我仍有方法把你完璧無損地帶回趙國。”
趙倩驚喜地道:“真的!”
項少龍感到她整張俏臉亮起來,洋溢勃發的生機,堅定地道:“這是一個承諾!”
說出這句話後,整個人輕松起來。事實上自從知道魏國王室的復雜情況,又知趙王要盜取《魯公秘錄》,他便感到無法做那犧牲趙倩終生幸福的幫凶。現在一旦表明心意,不知多麼痛快。
趙倩大喜道:“少龍!倩兒很感激你呢!”
項少龍見她對他比他對自己更有信心,心中歡喜,取出匕首塞入她的小手裡,乘機握上她的玉手道:“非到最後關頭,你切不可拿匕首自盡。”
趙倩霞燒玉頰,珍重地把定情之物納入懷裡,垂首深情地道:“倩兒全聽少龍吩咐。”
項少龍魂為之銷,正想乘機一親芳澤,戰鼓聲由山下傳來。
目睹山下的情勢,成胥等臉色有若死灰,只烏卓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賊人成功地以一排排闊約兩丈的木排正在地上,把山下所有逃路團團圍堵。木排間留下尺許空間,僅容一人通過,若騎馬便過小了,一副甕中捉鰲的狀態。木排頂掛有風燈,照得斜坡下方一片通明。
木排外此時聚集近二千馬賊,最前頭的二百人舉著高及人身的巨型木盾,盾底尖削,可插入土內,借力抵擋矢石的攻擊。另二百多人手持鋤鏟等上具,看樣子是先要破去斜坡的障礙,填平裝有尖刺的陷坑。接著排列的是五百名持弩機強弓的遠程攻擊手,然後是提長鉤、矛、戟等長兵器的賊兵,陣容鼎盛,教人見之心寒。
灰胡和幾名領袖模樣的人高踞馬上,對他們指指點點,顯是商量攻擊策略。
烏卓指著灰胡旁邊長了一張狼臉的大漢道:“那人叫‘狼人’黎敖,是常寇患韓國邊境一帶的著名馬賊,與灰胡齊名,想不到亦是魏王的人。”
項少龍道:“如此看來,這支萬人部隊應屬不同的馬賊,全是魏王派出的人。哼!我有點明白了,魏王對付我們,固然是要打擊信陵君,亦含有私怨在內,因為我曾殺傷大批灰胡的人。”心中恍然大悟,難怪當日竇良會向灰胡暗通消息,教灰胡來劫馬和女人,因為他們是魏王派到趙境攪風攪雨的間諜。
成胥道:“他們會分批晝夜不停地攻擊我們,打一場長時間的消耗戰。”
查元裕吁出一口涼氣道:“救兵就算接到消息立即趕來,最少要在十五天後,我們恐怕捱不過三天,誰想得到他們的實力如此雄厚?”
鼓聲響起。
盾牌手魚貫由木柵間的空隙鑽出來,隊形整齊地列在前方,接著是工兵和射手。
項少龍見天色已黑,向成胥要了那筒包著油布的火箭,吩咐道:“你們負責這裡的防務,我到敵後燒他們的糧草並趕走他們的馬匹,看他們還能有什麼作為?”
眾人均愕然望著他,不明白他怎樣到得了敵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