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著橘黃光芒的青銅油燈,照亮了這一間鋪著榛木地板的閣樓,由四方瑞獸拱著的小銅香爐裡飄出絲絲縷縷白色的煙氣,檀香的味道瀰漫在這間小閣樓內,讓人聞之便心神安寧。
紫依哼著江南的小調,把一件件心愛的衣裳從衣櫃裡取出,然後小心地折好,再放入一旁福伯一早拿給她的青籐箱內。
我們三人便站在一旁看著紫依,現在的她是快樂的,臉上洋溢著止不住的笑容,又有誰會想到,這個此時滿心欣喜的女孩,會在大半個世紀之後成為一頭凶厲的惡靈。
造化弄人,竟至如斯,我不禁在心中微微一歎。
雕花木門呀一聲被推了開來,紫依的母親推門而入。
「媽?」紫依叫道,便走到門邊挽著母親的臂彎走了近來。
母女倆在房間裡一張八仙桌旁坐下,婦人微笑著拿出一個繡著祥龍瑞鳳的錦盒。
「這是什麼?」紫依奇道。
婦人愛溺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道:「這錦盒內是一塊玉珮,乃是我們紫家的傳世之寶,你是我和你爹爹唯一的女兒,現在你要遠行,你爹爹決定把這塊玉珮交給你,你要時刻戴在身上,這樣,便像我和你爹爹時刻跟在你身旁一般。」
紫依沒想到會收到如此貴重的禮物,不由臉上一驚:「媽,這玉珮既然如此重要,紫依就更加不能收了,你還是和爹爹把它收藏好吧。」
「傻丫頭。」婦人笑道:「這玉珮終是你將來陪嫁之物,這早一分晚一分又有何分別,而且這主意你是爹爹決定的,你也知道他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所以啊,你還是乖乖聽說吧,來,讓媽給你戴上。」
婦人說完,便打開了錦盒,那暗金色的盒中,靜靜呈放著一塊紫色的月牙玉珮。
「蚩尤石?」我和小夏均驚呼出口,想不到這塊奇石原是紫依家的傳世之物。
月牙玉珮上穿著一條朱紅的細繩,婦人把玉珮自錦盒中拿出,站了起來走到紫依的身後,把紫依一頭青絲拂起,露出一截初雪一般白皙的玉頸,婦人為紫依戴上玉珮,將朱紅小繩在紫依的脖子上打上了一個如意結。
三千青絲放下,掩去那雪白玉頸上的一抹殷紅。
紫依把玩著胸前這一塊月牙狀的玉珮,顯得愛不釋手。
「小依,你千萬要記住,不可弄丟這塊玉珮,要不然,你爹爹准和你急。」
「知道了,媽。」
紫依笑著答道,復又想到離別在即,眼睛裡終騰起水霧,她半跪在地板上,頭伏在了婦人的雙膝之上,哽咽著說道:「媽,小依後天便走,可能要大半年後才能再見到你和爹爹,你們記得要保重自己的身體,特別是你,一到陰雨天你就關節疼痛,那時你要記得添衣,千萬別凍著了。」
「好了好了,你身在異地,也要懂得照顧自己。」婦人愛憐著撫摸著紫依的頭說道。
如同電影謝幕一般,這一幅母女離別的場景漸漸暗淡了下去,不過片刻,我們又為黑暗所包圍,過了一會,黑暗一點一點被抽離,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青蔥的樹木,筆直的道路,還有一個個經過我們身旁的年輕學子。
我們又回到了校中,不過是大半個世紀之前的校。
這時,中日戰爭已經打響,只是校所在的縣城尚未被戰火所波及,因此校成為了年輕人求學的天堂,即使是戰爭,也不能使這些年輕的臉孔喪失求學的熱情,相反,這股熱情卻是空前高漲,在他們年輕的心中,這些支撐起中國未來的年輕一代,希望通過學到各多的知識來拯救自己的國家。
而紫依,便是這求學大軍裡的其中一員。
我們便像是在觀看著電影片斷一般,斷續的畫面不斷在我們眼前掠過,我們看到了紫依的入學,看到她在這校園裡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看到她在課堂上認真聽講的神情,在這些片斷中,我們看到了紫依的各個方面,她求學的熱情、她的開心、她的失意,甚至她那剛萌芽的愛情。
但這一切,卻在Q市掀起戰火的那一刻被粉碎了。
畫面一暗一亮。
我們站在了一處營地中,這本來是學校的大操場,現上卻搭起了四五十個帳篷,全身武裝的日軍士兵不斷在這些帳篷間巡邏著,他們用鐵絲把這個區域圍了起來,並在鐵的圍牆後壘起了沙包,那沙包上架著一挺挺機關鎗,這應該是防備帳篷中的俘虜逃跑所設。
此處,應該便是那管理員王伯口中所說的監管營了。
這時,監管營的入口處傳來喧鬧的聲音,一輛吉普車開到了大門前,穿著軍服的日本軍官跳了下來,對監管營的負責人嘰哩呱啦地說了一通日語。
小夏為我們翻譯說道:「那軍官要監管營裡的俘虜參與一處秘密設施的架設,那應該便是第四區域吧。」
小夏話音剛落,那日軍軍官已經上了吉普車,過得片刻,整個監管營已經熱鬧起來,日軍士兵把帳篷裡的師生都趕了出來,在紛亂的人群裡,我們又再見到了紫依,她消廋了,但一雙眼睛,卻透出一種堅定的神色,但很快的,她的身影就被淹沒在人潮裡。
畫面再轉,我們已經站在第四區域的入口處,那大鐵門邊上日軍的士兵手持機槍,正監視著一個個走入地下區域的師生,此時的時間應該已經過去了數月,因為那地下區域分明已經建設完畢,而現在,日軍正把校的師生趕入區域中,要他們幫忙研究,又或者將他們當成實驗的白老鼠。
即使知道這是處於紫依回憶的時空中,但看著自己的同胞被逼著進入魔窟時,我們仍感到一陣陣的怒意,即使是幽若,那捉著巨鐮的手亦浮起了細細的青筋。
間中或有人反抗,甚至試圖逃跑,都被日軍所捕獲,一頓毒打後,便將人硬拖進了地下區域裡,我們看得手足冰涼,如果不是知道眼前這些日軍都是一些虛擬的幻象,我們早就衝上去一陣廝殺了。
隨著紫依也被押著進入地下區域後,畫面再次改變,這一次,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地下區域中最深入的司令室內。
這小小的司令室裡排成一行師生,其中便有紫依在,而司令室的大門旁站著兩個全身武裝的日軍士兵,讓這裡面十多個師生不敢輕舉妄動,但他們無一例外的,用一種仇恨的眼光看著高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的日軍軍官。
在日軍軍官身旁站著一個留著小鬍子的師爺般男人,男人四十歲左右,身材矮小,像猴子一般彎著腰,他一臉獻媚地朝一眾師生說道。
「各位都是這學校裡的青年才俊和師生幹部,太軍很著重你們的能力,所以想給你們一個一施所長的機會。」
這男人話音剛落,便見師生中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對著他呸了一聲。
「漢奸!」
他狠狠罵道,那男人臉色一變,隨後又笑道:「這位同學此言差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動物尚且如此,何況是人,我只是識事務而已。」
「你也配稱為人?」那男生反譏說道:「你這種賣國求榮的人連禽獸都不如!」
那男人終忍不住,低罵一聲便給了男生一巴掌,男生被他抽得嘴角冒出了血泡,卻依然狠狠地盯著這個漢奸。
漢奸被他這麼一盯,還欲舉手再打,卻被身後的日軍軍官喝住了,日本人不耐煩地朝漢奸叫了一通,漢奸唯唯是諾,點頭哈彎地用日語回答著日軍軍官的話。
「你們聽著。」漢奸和軍官說完話後,又回頭朝著一眾師生說道:「現在太君寬宏大量,不計較你們之前的無禮行為,太君許諾,只要你們發動其它師生為太君服務,太君就饒了你們全部人的性命,否則,嘿嘿,下場你們恐怕也是清楚的,我就不必再多說了。」
「你們不用指望我們會為日本人服務,反過來害我們的千萬同胞,我們就算死,也是不會答應的!」
其中一個老師模樣的人大聲說道,其它人也紛紛和聲應道,漢奸的臉拉了下來,叫道:「不答應就得死!」
帶頭的老師一下扯開了衣服,露出了胸膛說道:「死有何懼,張某人就算是死,也不會像你一般出賣自己的祖國和同胞!」
這老師一帶頭,其它的人也大聲回應,每一個人都踏前一步,紛紛挺起自己的胸膛誓死不從。
「八格!」那日軍軍官怒叫一聲,拔出自己的太刀便對著那姓張的老師用力刺出。
撲嗤一聲,長刀貫體而出,眾人悲叫一聲,老師卻臉帶微笑地倒下。
見死了人,那漢奸卻是嚇住,直到軍官朝他吼了幾聲,他才回過神來,那軍官吩咐他把這些人都送到研究所去,做第一批的實驗體,漢奸自是連連點頭,卻待他正要叫人之際,那軍官又拉住了他。
日軍軍官不懷好意地看著一臉悲楚的紫依,臉上神色不言而喻,漢奸馬上會意,大喝著讓人把這些師生都拖了出去,卻唯獨留下了紫依。
呯一聲響,司令室的大門被關上,除了我們,這房間裡便只剩下軍官和紫依,紫依像意識到什麼事情要發生,她大叫一聲便撲向大門,卻任憑她抓破了手指,也扳不開司令室的大門。
軍官嘿嘿淫笑,一步步接近紫依,我們看得雙目欲裂,卻偏又沒絲毫辦法可想,只見軍官一把扯住紫依的長髮,把她拖入自己的懷裡,紫依拚死掙扎,又怎能敵得過這個軍官,他淫笑著在桌上擰動一個機關,連串聲響中,左側牆壁的暗門打了開來,在紫依的喊叫聲中,軍官拖著紫依走進了這秘室之內。
走進秘室後,軍官便擰動牆上機關,秘室的石門又漸漸合上,同時把紫依的哭叫聲也被掩蓋了起來,在石門即將關上的那一瞬間,被軍官抓在懷裡紫依突然不叫了,她看向了我們,眼睛裡射出怨毒的眼神。
「你們可看清楚了?」
冰冷的聲音突然在我們四周響了起來,然後,無盡的黑暗又淹沒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