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小夏低叫一聲,從紫依屍體的嘴裡提起一條細繩,繩上綁的正是紫色的蚩尤石。
我們均心中一喜,卻在此時,紫依的屍體上突然蔓延出濃烈的黑霧,我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已經被黑霧所包圍,在一片黑潮中,紫依屍體的雙眼突然睜了開來,那是一雙充滿了怨恨的眼睛。
黑潮把我們淹沒。
彷彿在一瞬間,我們掉進了無底的黑洞中,一切的存在感被剝奪,我只感覺到自己在不斷往下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我看不到任何東西,包括小夏,甚至自己在內。
想要騰起紫炎來驅趕黑暗,但無論我怎麼動念,體內的道力卻不似平時那般反應迅速,我在腦海裡發出多少次命令,炎勁才從丹田處騰起那麼一絲,然後像蝸牛一般流往手臂,要真等到手臂上騰起紫天之炎,那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就在我著急地想大叫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
我以手遮眼,良久才適應這陣亮光,睜開眼睛,看到小夏和幽若正站在我的身旁,原來我們之間的跨度並未曾改變過。
但現在,我們卻來到一片奇怪的地方。
白色的牆,黑色的瓦,斑駁的青黑石磚,還有那爬滿了黃金葛的雕花門窗,以及出現在我們眼前這一條條細碎的街坊和一個個小小的弄堂,彷彿讓我們回到了過去的時光,走在那民初的街道裡一般。
現在,時近黃昏,橘黃的夕陽讓我們在這一條長街的另一面牆上留下了長長的影子,我們愕然地看著這一切,想不通前一刻還在黑暗的地下區域,何以這一刻卻來到了只存在記憶與照片中的老街坊。
「蚩尤石。」小夏突然說道,她朝我們肯定地說道:「一定是蚩尤石的緣故,還記得我們在排水村會兒,我碰到鐵棺上的蚩尤石時,便被帶到一個奇怪的時空,那是一個屬於紅娘回憶中的時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恐怕也給蚩尤石帶到了紫依記憶中的某個時空來了。」
「而且這個時空很古怪。」說話的是幽若,一片夕陽下的她好像不似之前那般的冷漠,臉上現出小孩子在遇到難題時才會露出的懊惱神情,這個表情讓冷冰冰的幽若可愛了不少,少女揮了揮手中的巨鐮說:「虛無之鐮在這裡完全發揮不出應有的力量,我竟連將它擲入虛空這種簡單的事情也做不了。」
我心裡一動,默運炎勁,卻如在墮入黑暗中的情形一般,只提起那麼一絲一縷的力量。
「這是在紫依的回憶時空中,我們的力量可能受到了某種限制,由於是回憶的時空,因此這裡面的力量運用規則可能和現實世界不一樣,所以我們不能夠完全使用力量也不奇怪。」小夏冷靜地說道:「總之,大家小心為上,在這個時空裡,紫依便是王,一切的規則依她而動,我們要小心應對。」
我還待說話,長街上開始出現各種聲響,有叫賣聲,有相互詢問的,有嘻笑的,漸漸的,我們的身邊也經過了各色人等,但無論是嘻戲的小孩,還是拉著單輪車的賣菜小販,無一不是當我們是透明的一般,逕自從我們身邊經過,而對於我們這三個著裝大異,且手持奇怪兵器的人視若無睹。
「果然是這樣。」小夏以手支著下頜說道:「這和我在紅娘的回憶時空裡看到的情形一樣,所有的人都當你不存在的,而事實上,我們確實也不是這一時空的人。」
「那現在怎麼辦。」我抓著頭,這本來在地下區域裡,我們還知道怎麼樣去找到紫依,但現在處於她的回憶時空裡,也就說搜索的範圍一下子從一個地下區域變成了一座城市,甚至是整個世界,誰知道紫依現在躲在這個世界中的哪一處。
「四處走走吧,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蚩尤石,或者說紫依把我們帶到這個時空,一定會有她的用意。」小夏說完,便穿插在過往的人群裡,向長街內走去,那些活靈活現的人一旦撞上她的身體,便會成為一道透明的虛影,小夏便這麼地穿行過去。
小夏一動,幽若也一聲不吭地跟在她後面,看來這少女也默認了小夏的說法,在這些人當中,只有小夏有經歷過記憶時空的經驗,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便也跟在她們身後,漫步在這一條鋪著青黑石板的街道上。
「紫依她,可能就往在這條街道上。」小夏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一路各種老式建築一邊說道。
「莫非她想讓我們去參觀她的故居?」我神情古怪地說道。
小夏朝我眨了眨眼睛:「就算是也不奇怪啊,怎麼,想到可以看小姐的閨房興奮了?」
我為之氣結:「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哈哈一笑,小夏朝我扮了一個鬼臉。
卻在此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吸引了我們的注意,抬頭望去,在小街的另一邊,一個女孩子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一般輕盈朝這邊跑了過來,她紅撲的臉上是快樂的笑容,像是要把這份快樂也傳染給其它人一般,和每一個經過她身邊的人高聲問好,那年輕的臉上,把快樂兩個字寫於其上。
那是紫依,一樣的臉,卻有不一樣的表情,回憶與現實中的兩個紫依,一個快樂,一個怨恨,突然間,冷意從我的尾椎骨爬了起來,那非人的遭遇後,竟讓一個快樂的精靈變成一頭復仇的魔鬼。
從沒有一刻,我如此憎恨日本的軍閥,他們不僅讓中國的大地上流淌著鮮血,還讓多少個如紫依一般年輕的靈魂扭曲了。
回過神來,紫依已經從我們身邊經過。
「跟上去。」小夏叫道。
紫依帶著我們穿街過巷,在這一條條蛛般的街坊弄堂裡留下她歡快的聲音後,她來到一幢老房子之前,數級的石階上,那暗紅色的大紅上貼著一個倒著的紅色「福」字,門的兩邊貼著泛黃的對聯,紫依跑上石階,用她的一雙粉拳擂著大門,咚咚咚的敲門聲跳進了房子裡去,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了聲「來了」。
片刻之後,大門呀一聲打了開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看到紫依時慈祥地說道:「小依小姐,你回來了。」
紫依歡叫一聲,抱了老人一下,再在他的額頭上香了一口,滿心高興地說道:「福伯,爹媽在哪,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他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院落裡響起一聲洪亮的笑聲。
「什麼好消息啊,莫非是我們的小依找到了稱心如意的愛郎?」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和紫依有七分相似的貴婦人走出了弄堂。
「老爺夫人好。」那被稱為福伯的老人恭敬地叫道。
紫依卻像一隻小鳥一樣撲入那中年人的懷裡,中年人幾近溺愛地撫摸著紫依的頭。
「爹爹,你為老不尊,媽,你說要怎麼罰爹爹好。」紫依在男人懷裡撒嬌似地說道。
那婦人只是淺笑不止,卻不答話,男人扶著紫依的肩膀卻說道:「你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們,還不快說?」
依用力地點點頭,然後像是要向全世界宣佈一樣,張開手臂大聲說道:「爹,媽還有福伯,我現在宣佈一個好消息,就是我紫依考上了大學了。」
她說完,從身後摸出一張紅色的紙揚著說道:「瞧,這就是錄取書。」
「好!」男人用力地拍了拍手掌,大聲說道:「不愧是我紫重山的女兒,連大學這樣的學府也給你考到了,小依你是好樣的。」
那婦人卻似不喜紫依考到大學,秀眉微皺地說道:「大學離我們這裡可不近啊,紫依又是一個女孩子,我怎麼放心她到那麼遠的地方求學,要我說,女孩子也不用讀那麼多書了,小依要是真想讀,我去私塾請個老師來教不也一樣。」
「媽,我不要,我要去讀書!」紫依一聽母親之話,卻不依了,少女跺著腳著急地說道。
她的父親紫重山卻站在紫依這一邊:「夫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女孩子怎麼了,女孩子也可以讀書求學啊,女兒大了,讓她出出門見識見識這個世界也是好事,這事你不用再說了,我小依去大學。」
婦人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搖著頭說道:「你們兩父女就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一樣,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行行,我不說了,我也不是不贊成紫依去讀書,只是擔心她從小就沒出過門,吃過苦,不知道她在異地它鄉受不受得了罷了。」
紫依一見母親轉了口風,馬上忙不迭地點頭說道:「媽,你放心,我什麼苦也受得了的。」
婦人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無奈地笑道:「你啊你,等你到了學校,就知道什麼滋味了。」
「不打緊。」紫重山大笑說道:「年輕人吃點苦也是好事,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吧,不過小依啊,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後天!」紫依答道:「我已經和幾個同學約好,後天搭火車走,他們已經幫我去定火車票了。」
這一次,連紫重山也失聲說道:「這麼快?」
紫依點著頭,紫重山才苦笑一聲說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既然如此,福伯,吃完飯後便為小姐打理行裝吧。」
於是,紫依上學的事情便這麼定了下來,我和小夏卻面面相覷,此時的紫依大概沒有想到,她的苦難,正是由大學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