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隊的輪聲蹄音,離開驛道,進入道旁西面的疏林區,朝西南方馳去。
燕飛循聲追入林內,已可隱見敵人背影。十多騎護著一輛馬車,正在林內穿行。
他本打定主意,見到敵人立即突襲,務而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好救回安玉晴,可是馬車隊內其中一人的背影,卻令他心有所戒,不敢輕舉妄動。
那是赫連勃勃的背影。
其它騎士雖是坐在馬背上,但人人氣度沉凝,形態穩如泰山,顯然無一庸手。
燕飛心中升起無數疑問,值此赫連勃勃正和拓跋珪對戰的時刻,赫連勃勃怎可能分身到邊荒集來?赫連勃勃於此截擊安玉晴,是否早有預謀?否則怎麼會備有馬車,載走美麗的戰利品。赫連勃勃與安玉晴到底又有什麼過節?
縱使敵勢龐大,燕飛已下定決心,誓要從赫連勃勃的魔掌裡把安玉晴救出來,因為以赫連勃勃淫虐好殺,安玉晴落在他手上,遭遇之慘實不堪想像。
尾隨對方急趕三十多里後,林木轉密,車馬隊忽然停下來。
燕飛利用林木的掩護,無聲無息追至二十丈許外的近處,靜觀其變。
蹄聲在南方響起,迅速接近,赫連勃勃一方全無異樣神態,來的顯然是同黨。
車門打開,一名勁裝女子從車上下來,身材苗條,有對妖媚的大眼睛,不見有隨身兵器。她的身份應該不低,立即有人牽來一匹空騎,讓她跳上馬背。在陣陣寒風吹拂下,女子衣衫飄揚,更展露出她曼妙的曲線。
燕飛留意她上馬的動作,雖不見如何賣弄,可是能在迅捷裡透出一股輕逸好看,那種隨心所欲的況味,確非一般好手辦得到。燕飛眼力高明,立即作出判斷,此女武功當是赫連勃勃級數,縱及不上赫連勃勃,亦相差不遠。
他終於明白為何憑安玉晴之能,亦要中伏遭擒。
此女催馬來到赫連勃勃馬旁,與後者同朝蹄音來處凝視,道:「她身上沒有心佩,真氣人。」
又向赫連勃勃嬌笑道:「此女乃人間尤物,勃勃你不可監守自盜,否則彌勒爺絕不會放過你。」
赫連勃勃「嘿嘿」淫笑道:「那我慾火焚身時怎辦好呢?是不是可以找你護法仙娘來打救。」
那女子正笑得花枝亂顫,意態引逗時,赫連勃勃另一邊的中年佩刀壯漢怪笑道:「喬琳你勿要厚此薄彼,定須雨露分沾,公平佈施肉身,讓我狄漢也可分得一杯羹,這才叫功德無量。」
燕飛注意到當三人調笑之際,其它人不但不敢說話,連附和的笑聲也沒有,顯然在這批人中,以赫連勃勃、喬琳和狄漢三人的身份地位最高。
赫連勃勃故作驚訝的道:「老狄你不是說笑吧!你們四大金剛朝夕相對,你竟然未嘗過我們喬大姐床上的銷魂滋味,說出去誰肯相信呢?」
狄漢故意裝出誇張的頹喪樣子,歎道:「喬大姐整晚顧著侍候彌勒爺,哪來空閒陪我們玩樂兒,不用陪彌勒爺時又要好好歇息休養,哈!」
這番話說得缺德露骨,充滿淫猥的意味。
喬琳大嗔道:「狄漢小心我割下你的舌頭,誰晚晚都去陪彌勒爺哩?」
此時二十多騎在南方出現,筆直朝他們馳來,遠看過去來人作商旅打吩,與一般往來邊荒集的行旅沒有分別。
燕飛從他們的對答已清楚這對男女狄漢和喬琳的身份,他們正是彌勒教四大護法金剛其中兩人,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最奇怪的是安玉晴一向行蹤飄忽,怎會如此容易給人釘上,中伏遭擒。
來騎終於到達,在兩丈許處勒馬停下,其中一人放緩騎速,馳至二人前方,神色凝重地向三人打招呼。
赫連勃勃訝道:「太子的神色因何如此沉重?發生了什麼事?」
燕飛聽得心中大懍,隱隱感到事情大不簡單,其中必包藏陰謀詭計。眼前被稱為太子者,肯定不是他在滎陽隔遠看過幾眼的慕容德,那何來另一個太子?
被稱為太子者年紀該不過三十,長得一表人才,體魄健壯,膀闊腰圓,表情嚴峻,腰配馬刀,一看便知是有身份地位的胡人。
他沒有直接答赫連勃勃的問題,反問道:「安世清的美麗女兒到手了嗎?」
喬琳顯然對他極感興趣,獻媚的嬌笑道:「全賴太子大力幫忙,彌勒爺會非常感激。」
狄漢沉聲道:「邊荒集是否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呢?」
那太子點頭應是,道:「你們現在絕不宜到邊荒集去,奉善一事荒人已認定是赫連兄干的,刻下正由那方鴻生憑他的鼻子搜索赫連兄的下落。」
赫連勃勃大怒道:「我到邊荒集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那傢伙的鼻子割下來。」
燕飛聽得一頭霧水,亦隱隱知道不妙,照道理方鴻生若要把赫連勃勃找出來,該屬極端機密的事,而這被稱作太子的人,卻似是瞭如指掌,清楚掌握一切。
狄漢道:「我們的計劃該是萬無一失的,怎會忽然讓敵人生出警覺?」
太子歎道:「本來是一切順利,弄得荒人疑神疑鬼,劉裕則難脫嫌疑,豈知龐義和高彥今早忽然回來,還代那殺千刀的燕飛傳話,指出赫連兄和胡沛兄都是大佛爺的門徒,登時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還臨時在大江幫的忠義堂舉行議會,決定全力與我們周旋,教人意想不到。」
赫連勃勃、狄漢和喬琳三人聽得面面相覷。
暗處的燕飛則心呼好險,幸好自己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因為議會內肯定有他們的內奸,否則那太子不會如此清楚議會內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要救安玉晴,他會立即趕回邊荒集去。
此時他再弄不清楚彌勒教與慕容垂的關係,因為這被稱為太子者,肯定屬於另一股胡人的勢力。
赫連勃勃道:「燕飛怎會知道我們的事?」
太子道:「現在並不是追究燕飛如何知道這方面事情的時候,孤立大江幫和劉裕的計劃再行不通,我們必須重新部署,否則我們在邊荒集僅餘的一點優勢也會失去。」
赫連勃勃冷哼道:「雖然事情的發展有點波折,不過邊荒集始終會落入我們手上。佛尊已神功大成,天下再無敵手,加上我們有人接應,可把阻著我們的人逐一刺殺,等到邊荒集群龍無首,人心大亂之時,我們便可以收拾殘局。」
太子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我們在邊荒集的線人也不是那麼可靠,全賴我大力堅持,曉以大義,他才勉強屈服,但已費盡我唇舌。唉!邊荒集確是個大染缸,可令任何人變質。」
燕飛心中暗罵,為何不說清楚點呢?
太子又道:「我現在去安排我方人馬潛進邊荒集,請轉告大佛爺,在與我們會合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赫連勃勃出奇地謙卑的道:「一切依太子的吩咐。」
太子向後面的手下們打出手勢,逕自策馬朝西北去了,二十多騎緊追其後,迅速沒入林木深處。
赫連勃勃等呆坐馬背上,該是仍為太子帶來的壞消息震撼,影響了情緒,方寸大亂。
燕飛心中一動,展開身法,潛前逾十丈,離開對方只有七、八丈的距離。
此時對方十七個人,多立馬在馬車前方和兩側處,馬車後只有二騎守衛,馬車御者的注意力也集中到前方去。
赫連勃勃道:「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犯了錯誤呢?」
喬琳狠狠道:「我們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殺死燕飛。」
狄漢不忿地道:「這小子命真大,佛娘在把他埋進地底去前,已運功震斷他心脈,豈知他仍然可以活下去,劍術還一天比一天進步。今次佛娘借燕飛打擊孫恩信心之舉,可說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燕飛明白過來,尼惠暉確曾把自己帶離險境,卻是不安好心,一方面向孫恩示威,好令他疑神疑鬼,信心受損;另一方面可保證自己難以活命,豈知自己受丹劫改造的經脈,在胎息大法下竟可斷脈重續。
亦暗抹一把冷汗,假如尼惠暉在自己心臟捅上一刀,保證自己只能埋屍土下。
他見赫連勃勃等三大高手都是心神恍惚的模樣,決定冒險救人,提聚玄功,下一刻已縱身而起,來到樹上橫桿處。
長風吹得遠近枝葉搖拽作響,掩蓋了他觸動樹葉的聲音。
幸好這區域沒有受雨雪侵襲,否則會對他的潛蹤匿跡加添困難。
燕飛幾個起落,來到馬車上方三丈許處大樹的枝葉濃密處。
他敢肯定在敵人攔截前,他可以破頂進入車廂裡,問題在安玉晴必被他們以獨門手法封閉穴道,他帶著一個人,如何方可以躲過敵人的追擊。
只是一個赫連勃勃,要勝過他已非易事,何況還有喬琳和狄漢兩大高手,再加上十多名無一庸手的匈奴戰士。
但若錯過眼前機會,待車馬隊開出,在敵人全神戒備下,救回安玉晴的機會將更渺茫。
正頭痛間,他忽有所覺。
他自然而然朝左方林木處瞧去,只見劉裕正藏身一堆樹叢後向他打手勢,由於角度的關係,不虞被敵人察覺,只有居高臨下的燕飛可以看到他。
燕飛完全沒法明白為何劉裕會在此處出現,卻是喜出望外,忙打出手勢,表示目標在馬車內,著劉裕設法在前方引開敵人。
兩人曾並肩作戰,有非常好的默契。
劉裕表示明白,消失在樹叢後。
燕飛只好耐心靜待,心中祈禱赫連勃勃等多聊一會兒。
狄漢的聲音傳來道:「原來的計劃已不可行,只好以武力控制邊荒集,幸好我們有內應,否則根本無從著手。」
赫連勃勃道:「太子說過我們的內應心中仍有猶豫,所以必須趁他變卦前動手,令他無法後悔。」
喬琳道:「返營地再說吧!」
赫連勃勃回頭道:「沙延拿你立即掉頭回去向彌勒爺上報剛才太子說的事。還有要告訴他安世清的女兒已到手哩!」
馬車後三騎之一領命去了。
赫連勃勃正要策馬而行,在左方三十丈處,劉裕倏地出現在一棵大樹離地四、五丈的橫幹上,雙腳搖搖晃晃的,一派逍遙寫意的模樣,長笑道:「赫連兄別來無恙!既到邊荒,何不到邊荒集來探望故人好友,卻要藏在密林內鬼鬼祟祟的,是否又在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赫連勃勃等無不色變。
喬琳和狄漢怒喝一聲,策騎朝劉裕衝去。
赫連勃勃則一臉驚疑神色,環目四顧,掃視遠近,察看是否尚有其它敵人,然後大喝道:「你們先走一步!」
接著策馬追在喬琳和狄漢馬背後去。
御者豈敢遲疑,馬鞭揚上半空,再往下抽打拉車的四匹馬兒臀處。
眾騎護著馬車正要開出,燕飛已無聲無息從空而降,蝶戀花灑出百千劍影,迎頭往馬車後兩騎疾攻而下。
兩名匈奴戰士雖是身手高明,因與燕飛尚有一段頗遠的距離,且是猝不及防,登時遭殃,肩井穴分別被刺中,倒墜下馬。
兩匹馬驚嘶人立而起,其它戰士驚覺有變,已來不及阻止要發生的事。
燕飛足點其中一馬頭頂,借力平飛開去,後發光至的趕上剛開行的馬車,足踏廂頂,一個觔斗,蝶戀花化作長虹,向駕車的御者直擊而去。
喬琳和狄漢離劉裕所在處已不足五丈,赫連勃勃則追在他們之後十丈多的位置,三人聽到人叫馬嘶的聲音,回頭望來,均氣得差點六眼齊噴火焰,知道中計,卻再沒法扭轉敗局。
燕飛的動作快如電閃,御者聞聲別頭往後看,正要拔出藏在座位下的馬刀,蝶戀花已朝他面門射至,大駭下側身墜下馬車,險險避過殺身大禍。
御者仍在林地上止不住勁翻滾轉動的當兒,燕飛落入御者的位置,執起御車的馬韁,催馬疾行,偏往右方。嚇得敵騎急竄逃避。
剎那間,燕飛已策馬車破出重圍,朝東面驛道的方向馳去。
敵騎亂成一團,好一會才重整陣腳,窮追在馬車後。
赫連勃勃、喬琳、狄漢三人此時還哪來閒情理會劉裕,齊齊掉轉馬頭追來。
「噗!噗!」
追得最接近的兩名匈奴戰士從馬背騰身而起,落在車頂處。
燕飛哈哈一笑,發出兩道指風,刺在奔在前頭的健馬股上,馬兒吃痛下更是發足狂奔,馬車突然加速。
燕飛已輕盈如狸貓般翻上車廂前端邊沿處,蝶戀花全力揮擊。
「噹!噹!」
兩聲清脆的響音後,兩名手持馬刀的匈奴戰士無一倖免被命中兵器,不單攻勢全消,還被蝶戀花帶著的真勁震得分兩邊掉下車廂去,重重跌在地上。
燕飛又閃電前移,另一名撲上廂頂來的敵人尚未有機會立足實地,早給他連人帶刀劈得飛跌往遠處,再爬不起來。
一聲長笑,劉裕不知從哪處鑽出來,從天降下,落入御者的位置,控制著馬車有驚無險地在林木間穿行。
燕飛橫劍立在車廂頂,狀如天神。
敵騎登時氣餒,再沒有人敢以身試法躍往車頂來,只敢追在車後,叱喝作勢。
赫連勃勃已追至戰士們隊後,喬狄兩人在更遠處追來。
燕飛大笑道:「有勞赫連兄相送,不過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赫連兄請回吧!」
忽然一拳隔空擊出,勁氣狂吐,追在最近處的匈奴騎士避無可避下,登時應拳拋跌,掉往地上。
後來數騎慌忙閃躲。以免踐踏自己人,頓時隊形散亂,潰不成軍。
隨後追來的赫連勃勃被己方人馬所阻,不得不勒馬收韁。
只是這一耽擱,馬車早去遠,消沒在林木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