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許。」楚韻如咬牙說出她的堅持。這樣沉重的責任和壓力,與其讓容若來承擔,不如由她來頂。與其讓容若去被內疚折磨,被朋友責難,倒不如由她來做最傷人的決定可是,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容若仰起頭,微微一笑,臉色雖然蒼白,神色卻已平靜下來,「我不願。」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說話,同時聽到對方的話,同時一怔,同時轉眸互望一眼,同一時間,眼中流露幾許心知,幾許釋懷,不覺相視一笑。
唯一不同的是,楚韻如在這一刻,有意無意,不敢抬眸直視性德,容若卻在第一時間,轉眸望向他在這太虛世界最重要的人,眼神平定明淨,決然無礙。而性德也只淡淡抬眸與他對視,微微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
容若卻彷彿聽到這最少喜怒反應的人工智慧體,淡淡在他耳邊,輕輕罵一聲:「白癡。」
不知為什麼,容若忽覺心緒一陣激動,喉間一熱,竟是再也發不出聲音來。至此方知,古人所言,人生得一知己,到底是怎樣的欣喜,怎樣的歡暢,怎樣的知心知意,肝膽相照。
周茹也是微微一怔,然後也不知是感慨,還是譏嘲地笑了一笑:「原來,你對朋友的情義,也不過如此。」她微微側頭,對性德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你真的曾經以為,他待你,與旁人不同吧?」
「他待我,自是與旁人不同。」性德淡淡道:「他可以為我冒險,為我犯難,為我捨棄性命,但卻絕不能為我去犧牲他的妻子。他若這樣做了,不但對不起妻子,也將我置於不堪之境地。他現在的選擇又有什麼不對?」他冷冷望向周茹,眼神中竟有著幾乎不可能存在於他眸中的譏請:「你又懂什麼朋友的情義?」
「你……」周茹料不到一個區區人工智慧體竟敢如此斥責她,心中不覺大怒。
容若臉色微變,走上前兩步,直接站到周茹面前,朗聲道:「他說得沒有錯,性德和韻如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性德出了事,我會不惜一切來救助他,但這其中,絕不包括犧牲我的妻子,以及另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朋友之義,可寄三尺之命,托百里之孤,卻絕不代表,可以藉此去傷害其他人。」
他回頭望向性德,目中略有歉意,輕輕道:「對不起,我……」
性德不屑地看著他:「你這白癡,這麼簡單的問題,需要考慮這麼久嗎?你自是不可能為了我去犧牲楚韻如和安樂,就如同,安樂或楚韻如受到傷害,你也一定會不惜一切相助相救,但絕不會用犧牲我來換取她們的幸福一樣。」
在性德極度瞧不起的目光中,容若悻悻然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啊啊啊,不是應該朋友之間互訴衷腸,他表示歉意,性德表示理解,然後感天動地,擁抱啊,熱淚盈眶啊,很努力地煽情一番嗎,為什麼,現在變得好像他真是一個自尋煩惱的白癡?
周茹見二人說話,對自己竟是視若不見,心中大不自在。在太虛世界中,她才是超然一切之上的神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任是天下霸主,絕代英豪,於她,也不過,區區蟠蟻,旁人不知她的身份倒罷了,容若和性德明明知道,也可這般將她拋在腦後,自顧自說話,愈發令人憤郁。
只是容若到底與她一般,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也不便太過份,不自覺便把火氣移到楚韻如身上了:「你這樣,也算是一國之後的氣度嗎?你也對得起蕭性德對你的造就嗎?」
楚韻如微微一笑,俏臉上竟生出一層光輝來,她目光溫柔地看向容若:「在他來到我身邊之前,我是楚國的皇后,為我的君王選納天下美人,是我的責任。在此之後,我不過是容若的妻子。相信我的丈夫,珍惜他的情義,絕不故做賢德大度以侮辱他對我的真心,才是我對他的回報。性德是我的師父,我的朋友,我的恩人,是我和容若都最信任的人。他有難,我與容若,無論千里萬里,都萬死不辭,千難不退,但是,要我把丈夫拿出來和別的人分享,對不起……」她微笑,目光明朗:「歉難從命。」
這樣的落落大度,這樣的坦然不欺,這樣明淨澄澈的目光,這樣從容不改的態度,竟讓周茹莫名的愣了一下,明明知道,眼前之人於她,連蟠蟻也不如,卻莫名的感覺,在這樣明澈的目光神情下,如此清明地反襯出自己的卑劣與無知。
她怔了怔,不知為什麼,一時竟說不出話。
容若卻忍不住拍手大聲叫好:「韻如,我愛死你了。」
楚韻如料不到他這等情形下,尚能如此胡鬧,又是氣又是惱,莫名的又有些甜蜜,恨恨瞪了他一眼,這才正色望著周茹:「我不知道你是誰,你有什麼力量讓容若和性德如此鄭重其事,如臨大敵。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和容若,或許都不聰明,都不強大,但我們都有一些做人最基本的原則,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更改。」
周茹至此才慢慢回過點神,才知道應該生氣,臉色沉了下去,冷笑道:「所謂的原則,比朋友更重要嗎?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就不能略做改變,稍稍破例嗎?又不是去上刀山火海,只要接納一個已屬於自己的女子,就能幫助朋友,連這也做不到的人,還好意思談什麼原則。」
這一次不等楚韻如說話,容若已經冷冷道:「你又知道,什麼是原則嗎?如果是可以輕易更改的,那還算是原則嗎?不錯,每個人的原則,在生命中都注定要經歷許多考驗和誘惑,每一次,都會有足夠的難關,足夠的理由,讓人去放棄,讓人對自己一遍遍說,此次情況特殊,只此一回,下不為例。然而,原則一旦打破,便不能如舊。今日,我們可以為某種特殊情形而犧牲自己的理念,那麼明天,後天,未來的無數歲月中,我們也必然會一次次改變自己的理想原則,以迎合世態,應付難關,於是,到最後,連我們自己也不再記得我們曾經有過的理想,執念了。」
他微笑著聳聳肩:「在所有的傳奇故事中,主角三心二意,三妻四妾,都有完全合情合理且讓人無法責難的理由。劉秀負陰麗華而納郭聖通,是在眾人相勸之下,以天下為重。薛平貴棄王寶釵而娶代戰公主,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薛丁山少年英武,對於如何選擇妻子,原本也應該有他自己的原則和理想的吧!第一次被竇仙童擒住逼婚時,想來也是極不情願的,最後的屈從,大至也是為了留有用之身,為國征戰吧!然而,有了第一次的破例之後,第二回,受父命娶陳金定時,他雖然說了一聲不可,但想到征西的大業,想到陳金定的身份背景與能力對大唐有好處,他的反抗也就僅止於一聲不可了。於是,當第三次還是要為了國家,為了征西,迎娶本事最大也最讓他不痛快的樊梨花時,他最終的選擇也就順理成章了。這些故事都是傳奇,都是美談,後世之人,只會傳說讚頌,絕對不會責難的。」
容若似笑非笑卻又似歎非歎地搖搖頭:「大多數傳說,不過如此,戰場娶妻,那是為了國家大事,江湖納妾,那是為了武林的安寧,娶了四五個妻子,然後一塊歸隱,那是為了用婚姻讓天下各國,或武林各派能和睦相處。父母為自己定過的親事,不能失信於人,偶然看到了美人的身體,必須負起責任,不小心與女子共處一室,或因緣際會,同處過一夜,便要挺身擔下女子的終身,所有的理由都冠冕堂皇,理直氣壯,所有的原因,都讓人無法指責。不但天下人怪不得他,即便是自家的妻子,也怪他不得。然而扣心自問,真的可以坦然說,這一切,真的是身不由己,真的是無可奈何,自己當初說過不濫I清、不另娶的話,真的就不是放屁嗎?我是真的好奇,這樣的夫妻家庭真的可以幸福嗎?歸隱江湖之後,一夫多妻,真的能沒有爭吵打鬥,妒忌猜忌嗎?我真的懷疑,當丈夫的可以從此快活似神仙,而不是被老婆們把耳朵揪斷,頭髮撥光。」
他笑笑道:「而且,在我看來,負心就是負心,背盟就是背盟,便是把天下所有的道理都拿來,也是無用。所謂原則,本就是要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堅守的,才可以稱做原則。
所以,那樣的神仙福氣我享不了,也不想享。我只知道,楚韻如是我容若的妻子,千秋萬世,四海列國,也只得一個楚韻如。「他本來是對著周茹侃侃而談,因著想要表明心跡,這番話竟是滔滔不絕,久久不止。
而且,在說話間不知不覺,他的目光卻已移到楚韻如臉上,眼中流露深刻的感情:「我想浪跡天涯時,會帶著她和我一起顛沛流離,而不會慚愧不能給她安定舒適的生活,我想要胡鬧闖禍時,會讓她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而不會因為連累到她而抱歉內疚,但我水遠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去負她、傷她,分薄對她的情義。」
容若的談鋒論調本來都應該是周茹做為女人喜歡並認同的,然而,容若就這麼微笑著說來,神色雖平和,那語氣卻讓她覺得,分明是在痛斥自己,到最後,容若說的那句話,竟是讓她莫名地憤怒起來,不覺怒喝一聲:「所以,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朋友,讓他失去唯一復原的機會……」
「復原就一定好嗎?」性德至此才漫然道:「我失去力量,卻也得回自由,不再受種種規條的束縛,可以自在地使用我所有的知識。得回力量,重新和主機建立聯繫,代表我的一切又再次在你們的控制之下,必然要受到重重的束縛,不能再隨心所欲的行事。」
他平靜地望向周茹:「你認為,已嘗過自由滋味的人,還會願意回到籠子裡去嗎?哪怕那籠子多麼美麗,多麼漂亮,多麼珍貴?」
周茹冷笑:「你……你也算是人,你不過是……」
「周茹。」容若適時怒喝一聲:「你不能這樣侮辱我的朋友。」
周茹亦驚覺自己在人前失言,幾乎說出性德的真實身份,略定了定神,才能說:「好,就算你沒有對不起性德,但你對得起安樂嗎?」
容若一怔,還不及答話,卻聽一聲清悅的怒喝:「我倒想知道,我是哪裡得罪了你。」
隨著喝聲,艙門被猛然推開,安樂滿面怒容,立於門旁。身邊立有一人,布衣垂笠,正是00八。
容若心中又是一凜,想不到,這一場問答,這一次奇特的選擇,周茹是如此處心積慮,不但刻意讓性德在現場旁聽,甚至還讓00八悄悄帶了安樂來偷聽,兩個與選擇相關的人都從頭到尾,聽得清清楚楚。不但性德的存在,會給自己和韻如極大的壓力和負擔,而自己的回答,也必會對安樂的心境,造成非常之大的影響。如果安樂受了傷害,那自己無論再怎麼講要堅持原則,也斷不能不有愧於心,內疚難安。
容若與楚韻如的心境都在這一刻猛然繃緊。
然而安樂卻是一臉冷肅,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直接走到周茹面前,目光冷冷鄙著她:「我問你,我容貌不如楚韻如?」
周茹一怔,聽這話倒似是因為容若的選擇而大為負氣,只是為什麼發作的對象不是容若,倒是自己:「當然不是,公主你容華絕代,與容夫人各擅勝場。」
「我才學不如她?」
「公主琴棋書畫,俱皆精通,自是紅粉中的狀元,閨閣裡的翹楚。」
「我出身不如她?」
「公主是帝姬鳳凰,金枝玉葉,當世誰能比你出身更高貴。」
安樂揚眉冷笑:「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就沒有資格得到一個一心一意只愛我一個的丈夫,為什麼她可以為人之妻,我卻只能委屈做妾?為什麼,我就必須讓別人委委屈屈接納我,而不能選擇一個事事只以我為重的丈夫?」
周茹一愣,安樂已欺身近前,怒道:「我與你有什麼仇,什麼恨,你要設局如此陷害我,迫我至此。」
周茹萬萬料不到,安樂發難的目標竟然是自己,竟是不由自主,被她逼退一步,吶吶道:「我只是覺得,你已經嫁給了他,與其這般獨守空房,不如……」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能讓他們如此忌憚你,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發現我與容若並無夫妻之實的,但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也該明白,這一場聯姻,不過是秦國的一場謀劃,我和他都是犧牲者。憑什麼我就該認命,憑什麼,我就該為得到一個妾侍的地位,感恩戴德,憑什麼,我要忍受我的丈夫心中、眼中,永遠只有另一個女人。」安樂怒道:「你這般害我,還要狡辯。」
安樂身份尊貴,自有威儀,這般含怒而斥,竟真的讓人無由心虛,周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起初的氣焰,已在這連番變化下,被壓得一點不剩,一時連話都有些結巴了:你,我以為,你既然這般喜歡他,自是想要嫁予他,做他的妻子的……「
「我喜歡他?」安樂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何時說過我喜歡他,我想要嫁給他的?」
周茹搖頭:「你又何必口是心非,你若不喜歡他,又何以為他做了那麼多,對他這麼好?」
安樂冷笑:「胡說八道,他是我的朋友,他有難,我能不救嗎?我若不救,豈非畜獸不如。因為我幫過他,對他好,就是喜歡他,要嫁給他嗎?我與納蘭玉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待納蘭玉更好,我豈不是更該嫁給他?」
「可是你為容若……」
安樂冷冷問:「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有難,受困,需要幫忙,於是就伸手幫了忙,這不是做人的本份,是理所當然的嗎?只是因為,幫人的是個女人,被幫的是個男人,於是,就成了女人向男人示好嗎?一個女子,認為另一個男子是朋友,對他好一些,為他著想一些,就非得有私情,就非得喜歡他,非得想要嫁給他嗎?」
她一連數問,咄咄逼人,竟是問得周茹心慌意亂,思緒不寧,脫口道:「但事已至此,你們已做定夫妻,他口口聲聲不另娶,不負情,卻不能給你更好的安排,你若是容他如此矇混過去,就真的只能一生孤寂了。」
安樂冷笑:「你不是容若,你怎知他沒有苦心為我做過別的考慮。他是我的朋友,他有無為我做好安排,我是不是應當比你更清楚。你以為一個女人,到了我這般地步,就該認命,因為沒有別的路走,就只能死死抓住一個男人,不管他是不是我心愛之人,為了將來活得安樂,便只能選擇屈從,磨折了心頭這一點志氣嗎?」
她冷眼望著周茹道:「你這種男人,不但看輕了我,更是看輕了天下的女子。」
這番話說得銳利逼人,最後一句,更是凌厲如刀,周茹聽得面色時青時白。
容若只覺心頭大快,一時忍不住,脫口道:「他不是男人,她是女人。」
安樂一怔,卻又立刻回過神,上上下下打量周茹一番,目中露出不屑之色:「身為女人,卻這般看待女人,這般為難女人,這般逼迫女人。」
她的眼光冷漠而鄙夷:「你也算是個女人。」說完轉身拂袖,再不看周茹一眼,竟似連正眼望周茹,也覺不屑了。
周茹生平還從不曾被人如此輕視鄙夷過,一時竟是手腳冰涼,拙於回應,眼看安樂人要走出去了,氣得回頭惡狠狠瞪向容若:「她這些念頭、這些話是從哪裡學來的?」
可見周茹雖怒,倒是沒有失去理智,像安樂這種生長於深宮,學習貴族禮儀的女子,正常來說,絕不可能會有這種想法,這種言論的。正如從小受皇后教育的楚韻如,不可能如此堅持的不許丈夫娶妾,而唯一能造成這種改變的禍首,當然是容若。
容若笑咪咪聳聳肩,攤攤手。周茹就算會大體查看遊戲的進度和變化,也絕不會有精神無時無刻地盯著他,所以只會大至知道,容若在宮中和安樂相處時,就愛講故事給安樂聽,和安樂成親後,洞房花燭也好,平日夜晚相處也罷,大多時侯,都是挑燈說書,學足了傳說中一千零一夜中的女主角,巧妙的以神奇故事抓緊人心,使人只會悵歎夜晚太短,卻不會感覺受到冷落傷害,也不會讓人有時間去自怨自艾自歎自傷。然而,周茹知道的僅止於此,大部份容若講的故事,她都聽過,自然也就不可能去仔細聽他講的每一個故事了。
她哪裡知道,容若講故事從來因人而異,對寧昭和安樂講的,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他選擇說來給安樂聽的,也無非就是獨孤皇后,敢於同丈夫約法三章,明示天下,要求丈夫不二娶,無非是,明孝宗不論臣子如何進言,哪怕膝下空虛,也不肯在張皇后外,另娶旁人。也無非是揚過千帆過盡都不是,只取一瓢飲,也無非是蕭峰蓋世英雄,通天權勢,卻無論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不負一個死去的小小丫環。
這些或癡或傻或執著或不悔的故事,也許並不驚險絕倫,並不傳奇刺激,但無論再過多少年,經歷多少世,世事浮塵如何變換,都一定是女人最愛聽,最想聽,也最容易被打動,最易因此而神往的。
聽過這麼多美好的故事,安樂如果不對專一的愛情充滿嚮往,如果還會心甘情願,開開心心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容若就真該去一頭撞死了。
周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容若到底是怎麼給別人洗腦的,更加不明白,這一仗自己怎麼會敗得這麼慘,這麼潰不成軍。
看容若那笑咪咪得意洋洋的神色,她就一陣不快,當即冷哼一聲:「我不相信你真的可以在任何時侯,都坦然無愧地堅持你的原則。如果我告訴你……」
「周公子。」性德淡淡一句打斷了周茹的話:「我知道,你從來高高在上,為了你某些小小的念頭,無意中的心血來潮,我們其他人的生死禍福,都可以任你隨意撥弄,這是你的權力,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你不要忘記,我們之中,畢竟還有一個不同的人,他不該像我們這樣,如木偶一般,任你為所欲為。過份傷害玩弄一個和你相同之人的心,你們的道德是否允許?你真的覺得,你權大勢大,所以可以完全不必在意法律或道義上的責任,完全不考慮因此引發的任何後果?」
周茹怔了怔,目光在容若身上轉了轉,終於不再說話,沉著臉,大步走了出去。00八一語不發地跟在她身後,轉眼消失在幾個人的視線之中。
只有一句帶點餘憤的話語,傳入艙內:「安樂公主,你果然好生威風,我盼你聽到了京城傳來的新消息之後,可以更加威風。」
容若當然不至於擔心,周茹這般大刺刺往外走,會被其他人發現的問題,他也不知道,性德看似隨意的一句話,使周茹最終打消了,以董嫣然的遭遇來繼續打擊容若,逼迫容若面對真正的難題抉擇的念頭。他只是很高興性德會這樣選擇主動出擊,會這般巧妙地利用周茹的立場來迫她收手。
楚韻如卻輕聲問安樂:「京城有什麼消息來?」
安樂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曾聽說過。」
容若笑道:「我請陳將軍多注意京中訊息,安樂,你也命隨護的許將軍多加注意,看看京城那邊,是不是有什麼變故了。」
楚韻如這時總算抓住了機會問:「那位周公子,到底是什麼人?你和性德,竟都如此忌憚她,她又為什麼要管你娶幾個妻子的事。為什麼你們說的很多話,我都聽不懂。」
容若苦笑了一下:「那些你聽不懂的話,大多是他們專用的詞語,只有對他們的底細有瞭解的人,才會略略明白,反正是無關緊要的,也就不用仔細研究了。至於她是什麼人,我一下子說不清,我只能告訴你,像性德這樣的高手,她手下,也許有很多個。甚至連性德,本來也是她的手下,因為擺脫了她的控制,才會失去力量。」
「什麼?」安樂還不清楚容若這句話到底有什麼份量,楚韻如卻霎時間臉色慘白,滿眼的驚駭莫名:「怎麼可能?」
容若忙笑著安撫她道:「你放心,你放心。她手上雖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卻絕不會涉入各國之爭,也不會對權勢富貴有絲毫興趣,更不至於搞什麼陰謀詭計。至於她為什麼會對我娶老婆的事這麼關心,這純粹因為這人心理變態喜歡發瘋,不過,只要我不願意,她也勉強不了我。他們雖有強大的力量,但也受到強大的束縛,只要我們不犯她,他們也不會隨意用那力量來對付任何人的。」
話雖如此,但楚韻如依舊臉色慘白,餘悸猶存,而容若抓耳撓腮,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法子,可以既說明周茹的力量,說明自己和性德反應的合理,又不至於讓楚韻如太受驚嚇,少些憂煩。
倒是安樂秀眉微鰲,輕聲道:「他們的確很奇怪,那個人忽然出現,硬要帶我過來,一路上,所有人都正常站著,可是,全部閉著眼,像是在睡覺。不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
容若亂咳一聲:「點穴啊,迷煙啊,辦法多的是,這些下九流的門道,咱們就別研究了安樂抬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在外頭,聽你說話,當真是情深意濃,情比金堅,心意天地可鑒,令我好生感佩。「
連容若這麼厚的臉皮,也不由有些臉紅了,乾笑兩聲:「你就別笑話我了。」
安樂笑道:「你說的那一大堆話,我也有很多聽不明白的,那劉秀、薛平貴、薛丁山,又都是什麼人,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容若陪笑:「無非是些無聊故事中的人,不是當世人物,也非史冊有名之人,你不知道,理所應當。」
連楚韻如也笑道:「劉秀與薛平貴的故事你倒是曾與我講過,那薛丁山的故事,我也沒聽過。」
容若笑著說:「也無非是有一個遙遠的國家叫大唐,國內有個除了長得好看,就沒啥大本事的將軍叫薛丁山。他奉旨西征,總碰到本事很大,還一心要嫁俊俏男人的女將,先遇上竇仙童,打不過,只好娶回家,後遇上陳金定,還是打不過,還是娶回家,最後遇上樊梨花,當然更加打不過,自然也只能娶回家了。」
楚韻如與安樂相顧駭然,做男人做到這份上,也不知道是沒用到絕頂,還是俊俏漂亮到絕頂,那得俊美到什麼地步,才能讓女人這等飛娥撲火一般,前赴後繼地要嫁給他。
自然而然地,兩個人的目光***向性德。
容若也在一旁,拖著下巴,望著性德點頭,很大方地替她們說出心聲:「估計怎麼著,也得有咱們家性德一半俊俏吧!」
性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就算他是不會有太大情緒波動的人工智慧體,也被三個人六隻眼睛看得身上發寒,淡淡插一句:「現在,是不是查明京中到底有什麼變故最重要?」同時眼神隱含警告地望了容若一眼。
容若不敢再繼續胡鬧,急忙道:「對對對,我去找陳將軍。」飛一般便往外衝。
安樂的心思,立刻也遙遙飛往京城,倒也忘了繼續打趣,楚韻如到底也不敢對性德太造次,二人便相伴一起出去,尋許漠天交待派人查探京城是否有變故。
性德轉過頭,似有心似無意,向窗外遙遙望了一眼,這才看似漫不經心地跟了他們出去站在河岸的最高處,任浩浩江風吹得衣襟飄飛,目光遙遙望著那緩緩隨水而去的船隊,周茹沉默地久久凝視,極輕極輕地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那麼輕那麼輕的聲音,以至於讓人不能分清,她問的是別人,還是自己。
「做為女人,一直憧憬最完美的,不會為任何事情而動搖的愛情,做為女人,一直渴望,能遇到這樣的男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身份地位如何,我想要和這樣的人,有一場完美的戀愛,但是,我是不是錯了?」她的聲音依舊輕如飛繁:「容若他不是這太虛世界中的任何人,他和我一樣,有血有肉,我不應該像對待其他人那樣,肆意安排他的一切,但是……」她的眼睛漸漸升起一片迷茫:「這是一場遊戲不是嗎?在遊戲中,大家玩鬧一下,開開玩笑,有什麼關係,就算吃了虧,上了當,頂多也是輸掉一場遊戲,很重要嗎?」
她抬起頭,迷茫的望向遠方:「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夢醒了,現實的生活還要過下去,誰還會再在意夢中的事。在遊戲裡成為敵人,不代表現實中也一樣,對嗎?」
沒有人回答她,00八沉默的肅立在她的身後。
周茹等待了很久,回過頭,看了00八一眼,然後輕輕歎息:「他到底不是00七,或者說,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是00七了,他只是蕭性德,一個完全擺脫了系統束縛,擁有最完全自主能力,甚至擁有靈魂的存在,這種神奇的變異,想必公司的那班專家們,會非常有興趣的。
她搖搖頭,什麼也不再說,正如不再期待身旁那完美的傀儡,會對人心的疑問給予回答一樣。她只是遙遙遠目,凝望那龐大的船隊,漸漸消失在水天一色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