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朝當海盜 第五章 第七十一節 為人的尊嚴
    井上香子有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可當她醒來時,往往記不得夢境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滿頭的大汗和急跳的心臟卻又證實了惡夢曾經的存在。

    黑沉沉的房間裡只能依靠從窗戶簾布的縫隙處透進的一絲天光,才顯得不那麼可怕,因為在日本人的傳統思維中,阿鼻地獄才是沒有光線的!外表高貴、美麗的井上香子在惡夢醒來的時候,有一種強大的、無法排解的空虛無助的感覺。在這裡,在這個遠離日本的城市裡,她身邊的人並沒有真正值得她信賴的!可細細一想,就算是回到日本,回到那個曾經溫馨的家庭裡,她能相信她的家人嗎?

    很顯然,井上家承擔著一項難以完成的使命,而井上香子就是整個家族要完成使命而製造的工具。作為工具,是沒有感覺、沒有人性的非生命體,當然也無法享受到真正的關愛,那來自家庭,親人的關愛。她一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矮小枯瘦的爺爺板著臉下達著命令,命令自己不惜一切代價去竊取中國國防軍的情報。

    這是一條令人不寒而慄的命令!

    一個女人,一個在中國沒有任何人脈基礎的女人要在這個地方完成任務,能依靠的無非就是美麗的面容和天生的對男人的吸引力了。危險的遊戲,不是嗎?井上香子清醒的時候,能夠忍耐、能夠承受那些猥褻的目光和粗魯的佔便宜的行為,可是在夢境中,在去掉了那層堅強的偽裝,在放開那所謂神聖的使命後,暴露出來的卻只是一顆柔弱心靈中的恐懼和對未來的無望。

    她恨身邊的男人,恨家裡的男人,也恨所有的日本男人包括她曾經愛過的未婚夫。「當男人無能到需要犧牲女人才能達到目的的時候,他們是悲哀的!」張中道曾經說過這樣類似的話,而井上香子卻在想起這句話時肯定會聯想到另外一句——當女人被男人作為犧牲品時,他們是奴隸,不,是連畜生都不如的貶值的工具。

    交際場合中,高貴的、美麗的日本華族小姐井上香子的內心世界,其實是無比卑微的、空虛的、可憐的、無助的。特別是在來上海親眼看到那些從日本到中國謀生的人們生活得比在家鄉還好的時候,在看到中國在以驚人的速度發展經濟和城市建設,民生在得到快速改善以後,在聽到張中道談到人生價值、人性的尊嚴以及中日兩國的仇恨根源以後,勉強維持著井上香子正常升後的心裡支柱轟然倒塌了!

    出於不知名的原因,井上香子向布萊克松報告時,把張中道描繪成了一個值得英國人信賴的朋友。而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恨清楚,那個思維敏捷、頗有學識和魅力和前軍官根本就不可靠!這種不可靠是對間諜事業而言。

    夢醒時分的夜,注定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晚。井上香子坐了起來拉開了電燈。有溫暖的光線陪伴,使她的心裡不再那麼空虛和害怕。

    張中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在咖啡館裡那種頹廢、色迷迷的樣子和出咖啡館後駕車奔馳時的專注、在談到中日關係時的強大自信心,簡直判若兩人。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井上香子見識過很多所謂的有魅力的男人,他們中有堅毅的爺爺井上馨,有勇武的未婚夫乃木慶典,有威嚴的天皇陛下,有……可從來沒有過張中道這樣像謎團似的人物。他的臉譜是個謎,正面的頹廢和側面的剛毅是矛盾的;他的表現是個謎,在咖啡館裡的動手動腳和在汽車上個私密的空間裡的襟懷不亂也是矛盾的;在他不多的話語裡,她能聽出一個男人,一個真正富有責任感和雄心壯志的男子漢才能說出的話。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張中道比身邊的任何日本男人,那些有著武士名銜的男人更像武士!在他的身體裡,似乎潛藏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武士的力量!

    這,是女人的第六感覺帶來的清晰的、直接的體悟。

    井上香子走到了鏡子前,仔細打量鏡子裡的影像。略微散亂蓬鬆的頭髮如黑雲一般盤著,細而黑的娥眉下是一雙好像蘊涵著秋水般的眼睛,小巧而挺拔的鼻子和同樣小巧紅潤的嘴唇在鵝蛋形的臉上是那麼的耐看,只是皮膚,最近的皮膚的狀況恨糟糕,失眠導致休息不好,也使得皮膚失去了許多的光滑。她擔心的摸著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的皮膚,更擔心著自己目前的狀態。因為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人前的高貴、能幹是家裝出來的,只有黑夜夢醒時候的自己,才是真是的井上香子。

    突然,井上香子的心裡湧起了一股慾望,她想要見到張中道,問問他,自己是不是變醜了,不再對他有吸引力了!

    紅暈頃刻間就爬上了臉頰,更多的是衝動消退後的心驚!

    自己是間諜!是受過三個月特訓的間諜!間諜是不能去想這些事情的!

    自己是乃木家的未婚媳婦,乃木慶典的英魂需要自己的時刻在心裡去接近、去撫慰、去祈禱!

    自己是日本華族的女人,身上還肩負著神聖而偉大的使命!

    可,自己的自己呢?真是的井上香子的自己呢?自己需要什麼?憧憬著什麼?究竟,自己是為什麼而活著?

    張中道的聲音在腦海裡出現了。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可以明事理,判曲直。但是這些都不准哦年孤傲,重要的好似人有尊嚴,人是為自己作為人的尊嚴而活著,也是為自己真正的幸福生活而努力著!沒有尊嚴、沒有希望的人,只能是行屍走肉!」

    這個時候井上香子才發現,當她一想起張中道這個男人的時候,心臟總是不自覺地抽緊了。那是一種令人愉悅的感覺。

    這種感覺像大煙癮一樣,令她無法遏制的再一次去嘗試想他的感覺。

    四天了,從上次見到他後已經有四天了。不,在天亮後,就應該算是五天!今天,自己會再見到他嗎?他不是今天會和布萊克松在咖啡館正式見面交易嗎?對,今天可以見到他。

    井上香子回頭看了一眼座鐘,指針已經快指到六的刻度了,再過一會,太陽就會在東邊的大海上升起。

    她決定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掩蓋掉臉上和身體上那些因為休息不好造成的失色,她希望著自己已出現在他面前時,就能緊緊的吸引住他的目光……

    張中道的車在13時左右就停在了咖啡館外的梧桐樹下。在春天的陽光下,有梧桐樹的遮擋,待會車裡的溫度才不至於太高。

    張中道夾著一個蠟黃色的皮包,裡面有一份「重要的文件資料」和一把手槍。他在咖啡館的玻璃門前猶疑了一下,才推開了門,逕自走向自己常坐的那個卡座。慇勤的侍者立即上前問候著遞上了價目單。

    「哥倫比亞咖啡少加糖。」張中道眼皮都沒抬地說著,順手把皮包放在座位的右邊。等侍者走開後,他悄悄打開了扣子,伸手去握了一下手槍的握把,鋼鐵和木料傳來紮實的感覺。這令張中道心裡放鬆了不少。只要有這個東西在,張中道就有一種可以應付任何危機的信心。

    此時的咖啡館裡幾乎沒有什麼客人,幾個侍者把張中道照顧得很妥帖後,也靠在牆邊小聲地說著閒話。當然,他們的談話聲在音樂的掩蓋下,是不會給客人造成任何困擾的。張中道抬起了手腕,看了看手腕上戴著的瑞士手錶,在這個年代裡,,這種東西可是稀罕事物,也只有大生-通海集團的總襄理先生才有資格佩戴。

    木屐輕微而急促的「踏踏」聲由遠而近,熟悉的香味隨即鑽進了張中道的鼻孔。

    「張君,日安。」井上香子穿著一身米黃色暗紋的棉質和服,遠遠地朝著張中道鞠了一躬。

    「香子小姐,您好。」張中道連忙站了起來,點著頭回禮道。「很高興再見到您,有空的話,喝杯咖啡怎麼樣?」

    井上香子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不過在脂粉下還不用擔心被面前的男人發覺,更不用擔心被樓梯口的英國人發現。她又一個鞠躬,用身體語言回應了張中道的邀請。

    張中道邊讓座迅速地瞟了一眼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的女人。一種難言的感覺頓時湧上了心頭,不一樣了,眼前這個香子跟幾天前的香子似乎有些不一樣,那變化到底是什麼呢?

    趁著侍者走過來的機會,張中道迅速地思量著,回味著。對,她的眼睛裡少了些媚惑的味道,多了些明媚的成分,那是心裡有希望的人的眼光。看來,自己跟她在碼頭上的一夕長談還是有作用的,這個可憐的美麗女人可能真的發現了人生的價值。人,可以偽裝很多的東西,卻絕對無法偽裝眼神。

    實際上,張中道也盼望著和井上香子的見面,因此他刻意在約定時間前兩小時就趕到了這裡。這個女人是令人難忘的,高貴的氣質下是一顆脆弱的心靈,在美麗的外表下卻有著自卑的、自暴自棄的傾向。不過,她還是有勇氣的,有勇氣去承擔被家族賦予的難以完成的使命,也應該有勇氣去追求她真正的幸福生活,實現她的人生理想。

    「香子小姐,今天,您恨美麗。如果說前些天您是玫瑰的話,今天更讓我想起了春天裡綻放的海棠。」張中道略微側著身體,正面面對著說著。他看到了女人嘴角不自覺的蠕動了一下,也看到女人的從鬢髮中露出一點耳朵上的紅暈。這是令人心動的紅暈。

    「張君,謝謝您對我的幫助和啟迪。只不過,我們仍然是兩個世界的人,對嗎?」井上香子能夠感覺到今天的交易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她不相信如張中道這樣的人,能夠說出那番話的人是一個出賣祖國利益、惟利是圖的小人。那,今天的交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不管怎麼樣,井上香子都決定去坦然面對。畢竟,自己在這裡面並不重要;畢竟,她希望有一種極端的情況出現,這樣才可以看到自己在面前這個男人心目中的份量。她相信,他可以救自己的心靈,也可以救自己整個的人。

    「這個世界本來就只是一個,只不過是心境不同而產生了幻覺而已。善與惡,希望與絕望,美好與醜陋其實都在一念之間。我們還是談談您的井上商社吧,我想在生意上我是可以幫助您的。就好像您和我現在這樣。」張中道盡量委婉地做著最後的工作。他希望她能夠擺脫身邊的煩惱,真正過上一個美麗的女人應該過的生活。至於她能否向自己坦白她身後的日本反華勢力,她對自己有著什麼樣的感覺,那都是可以忽略的。張中道也是一個凡胎肉體,也是有一點小小的私心,也有著喜歡與不喜歡,唉與不愛的情緒。

    至少,最初打算從井上香子後面牽出日本反華勢力的想法,在他看到今天的井上香子後就不那麼堅決了。他可以想像到她那時會面臨什麼樣的煎熬。而讓如此惹人憐惜的女人受到這樣的煎熬不應該是一個男子漢做的事情。

    「謝謝,謝謝您,張君。」井上香子又一次鞠躬,這一次是近距離的,因為兩人同坐在一個卡座的長椅上。

    隨著鞠躬的動作,她的和服漿得筆挺的領口翹了起來,露出裡面淡粉色的褻衣和遮掩不住的隆起。張中道的目光無可避免的接觸到那兩團白皙以及小巧的、嫩紅的突起。

    張中道的臉紅了,他看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那東西瞬間就能刺激他的腎上腺素狂熱地分泌。那東西對他的目光有著強大的吸引力,需要他在腦子裡提醒著自己:國防軍的軍官可以拒絕一切的誘惑!只有這樣,他才能在盡量短的時間裡收回目光,不至於在這個美麗的女人面前丟失形象。

    「香子小姐,如果您有興趣的話,不妨與大生輪船公司合作,開闢橫濱到上海的航線。船隻由大生提供,您只需要在忍耐橫濱港務部門辦理好手續就可以了,當然,您也需要出資。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就這個事情深入的研討一下。」張中道端正了自己的容色說著,他拿出來的這個投資項目是絕對賺錢的,中日之間的經貿往來和民間人口流動越來越大,這是帝國政府和皇帝對日政策施行的結果。因此,從長遠的政策因素來考慮,從現實的市場需求來分析,搞一條民營的中日航線是絕對有必要的。而照顧到日本人小小的自尊心,找一個有名望的日本人擔任這個公司的董事,是再好不過的解決辦法了。

    「大生-井上航運公司?」井上香子很快就捕捉到了利好的信息,也許她真的不適合做間諜,而應該做一個女實業家。

    「對,完全可以這樣命名新的公司。我知道在湛江造船廠有一種新的船型非常適合承擔中日之間的海運任務。通過關係訂購三艘的四艘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再在上海和橫濱的港務部門報備註冊,租用碼頭和泊位,正式納入海運部門的營運系統,這樣就可以開張了。大生-井上航運公司。」張中道簡單地把方案和要做的準備工作說了一下,他要讓井上香子有一個大的概念。

    「張君,我需要出資多少呢?」井上香子更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如果自己真的與間諜身份脫鉤的話,依靠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井上商社那一點點資金,是無法應付新公司的投資需要的。

    「坦白的說,香子,您只需要象徵性的投資就行了。這樣吧,如果您方便的話,就出資50萬新華元(日本也流通新華元,日元廢止),占公司股份的中道給了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條件,特別是對項目感興趣而囊中羞澀的人更是無從拒絕。事實上,井上香子要投資,就首先要確立自己的立場,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也是張中道本人從自己內心希望香子能夠順暢地通過的過程。

    「一條商船要花費多少錢呢?還有海員招募的費用也是一大筆開銷啊?」井上香子心裡感覺到一陣狂喜,一種不確定的狂喜。這是否在證明,這個男人在主動幫助自己?只是否在證明,這個男人心裡有自己的位置?

    「這,並不重要。日本有打量的前海軍退役人員,他們就是海員。這個資源可不能浪費了。香子小姐,擺在您面前的不是一條道路,而是成千上萬條,只不過每一條道路都會產生不一樣的人生結局。我注視著您的選擇。」張中道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做了一個碰杯的動作。

    兩隻咖啡杯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叮」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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